1 冷宮王妃>大婚當(dāng)夜,我的夫君蕭王掀開蓋頭便冷笑:“蘇錦璃,你可知罪?
”>只因嫡姐告發(fā)我私通外男,他命我跪在祠堂,迎娶側(cè)妃。>我默默吞下屈辱,
用嫁妝開了間醫(yī)館。>他冷眼旁觀:“堂堂王妃行商賈之事,丟盡皇家顏面。
”>直到瘟疫席卷京城,他親眼見我日夜施藥救治百姓。>狩獵場刺客來襲,
我替他擋下毒箭命懸一線。>他抱著我嘶吼太醫(yī)時,我袖中滑落半塊染血玉佩。
>蕭王顫抖著捧起它:“當(dāng)年救我的人……是你?”---2 紅燭淚影紅燭高燒,
燭淚無聲垂落,在精雕細刻的鎏金燭臺上凝成暗紅的一灘。
龍鳳呈祥的錦被鋪展在寬大的紫檀木拔步床上,紅得刺眼,也沉得壓人。
空氣里彌漫著濃郁的合歡香,甜得發(fā)膩,幾乎讓人喘不過氣來。沉重的腳步聲由遠及近,
停在門口,帶著金戈鐵馬般的冷硬氣息。門“吱呀”一聲被推開,灌進一股初秋夜晚的涼風(fēng),
吹得滿室紅燭搖曳,光影在貼著大紅“囍”字的墻壁上劇烈晃動。蕭絕,
大梁赫赫有名的鐵血戰(zhàn)神,她的新婚夫君,走了進來。一身玄色暗金蟒紋的喜服,
襯得他身形越發(fā)高大挺拔,也越發(fā)顯得那張臉冷峻如冰封的寒潭。
他一步步踏過鋪著大紅地氈的地面,腳步聲在過分寂靜的新房里顯得格外沉重、清晰,
一下下敲在蘇錦璃的心上。蘇錦璃端坐床沿,紅蓋頭遮住了她的視線,只能透過那層薄紗,
模糊地看到那雙沾著些許塵泥的云紋皂靴停在自己面前。鼻尖縈繞的除了濃烈的合歡香,
還有一絲極淡卻無法忽視的、屬于另一個女子的幽微脂粉氣息。
那只骨節(jié)分明、帶著薄繭的手,沒有絲毫遲疑,猛地探出,帶著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道,
狠狠攥住了她頭上大紅蓋頭的一角。猛地一扯!眼前驟然一亮,
刺目的燭光讓她下意識地瞇了瞇眼。再睜開時,正正撞入一雙深不見底的黑眸。
那眸子里沒有半分新婚的暖意,只有凍徹骨髓的寒冰和毫不掩飾的鄙夷,像淬了毒的刀鋒,
直直剜向她?!疤K錦璃,”蕭絕的聲音低沉冰冷,如同冬日里碎裂的冰凌,
每一個字都帶著沉甸甸的殺伐之氣,砸在蘇錦璃耳中,“你可知罪?”蘇錦璃的心猛地一沉,
一股寒意瞬間從腳底竄遍全身,四肢百骸都僵住了。她微微揚起臉,竭力維持著平靜,
迎上他那雙深寒的眸子,聲音平穩(wěn)得聽不出一絲波瀾:“妾身愚鈍,不知王爺所指何罪?
”“呵,”一聲短促的冷笑從他薄唇中逸出,滿是譏誚。他微微俯身,
迫近的氣息帶著無形的壓力,幾乎將她籠罩?!坝掴g?裝得倒像!你那好嫡姐蘇錦玥,
已將你與人私通、穢亂閨閣的丑事,連同人證物證,悉數(shù)呈于本王面前!就在你我大婚前夕!
”“私通?”蘇錦璃瞳孔驟然一縮,指尖深深掐進了掌心,
尖銳的疼痛讓她保持著最后一絲清明。她挺直了背脊,像一株在寒風(fēng)中不肯折腰的細竹,
聲音依舊清晰,“王爺明鑒,此乃構(gòu)陷!妾身清白,天地可鑒!”“構(gòu)陷?
”蕭絕猛地直起身,居高臨下地睥睨著她,眼神如看螻蟻,冰冷刺骨,“證據(jù)確鑿,
豈容你狡辯?蘇錦玥是你親姐,她為何要構(gòu)陷于你?”他根本不等她回答,猛地一甩袍袖,
轉(zhuǎn)身背對著她,那寬闊的背影透出磐石般的冷酷與決絕?!澳钤诮袢帐悄阄掖蠡椋?/p>
本王給你留一分體面,暫不取你性命?!彼涞穆曇羧缤袥Q,不容置疑,“滾去祠堂!
對著列祖列宗好好跪著,反省你的罪孽!沒有本王的命令,不得踏出一步!”“來人!
”他一聲低喝,帶著沙場點兵般的威嚴。兩個穿著王府侍衛(wèi)服色的粗壯婆子立刻應(yīng)聲而入,
面無表情,眼神漠然,如同兩具沒有生命的傀儡?!八屯蹂レ籼?,好好‘伺候’!
”蕭絕的聲音里淬著冰碴。那兩個婆子立刻上前,一左一右,
毫不客氣地鉗住了蘇錦璃的手臂。力道極大,像鐵鉗一般,
瞬間在她纖細的手臂上留下青紫的指痕。她們不由分說,幾乎是拖拽著,
穿著沉重嫁衣、步履維艱的蘇錦璃強行拉離了那張象征著夫妻結(jié)發(fā)、此刻卻冰冷如鐵的新床。
紅燭依舊搖曳,合歡香依舊濃郁,只是這滿室的喜慶紅色,此刻看來,竟像凝固的鮮血一般,
充滿了諷刺的意味。她被狼狽地拖過門檻,身后,蕭絕那冰冷無情的聲音再次響起,
如同淬毒的鞭子,狠狠抽在她的脊背上:“明日,本王將迎娶側(cè)妃林氏入府。你好生看著,
什么才是真正的端莊淑德!”祠堂厚重的門扉在身后“砰”地一聲合攏,
隔絕了外面最后一絲光線和喧囂。濃重的檀香混合著陳舊木料和灰塵的氣息撲面而來,
沉甸甸地壓在胸口。這里供奉著蕭王府歷代先祖的牌位,層層疊疊,
在微弱的長明燈火映照下,投下無數(shù)道巨大而扭曲的陰影,如同沉默的鬼魅,
無聲地俯視著下方跪著的渺小身影。冰冷堅硬的青石板地面,寒意透過薄薄的衣裙,
迅速侵蝕著膝蓋和身體。蘇錦璃挺直著背脊,雙手交疊置于身前,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留下月牙形的白痕,試圖用這點痛楚驅(qū)散四肢百骸彌漫開的寒意和麻木。
那兩個送她來的婆子并未離開,如同兩尊門神般守在祠堂門口,
偶爾投來的目光充滿了毫不掩飾的輕蔑和監(jiān)視。時間一點點流逝,
每一刻都漫長得像一個世紀。膝蓋早已失去了知覺,從最初的刺痛到后來的灼熱,
再到此刻深入骨髓的麻木和冰冷。寒氣順著脊椎往上爬,讓她忍不住輕輕打了個寒顫,
牙齒幾乎要控制不住地磕碰在一起。不知過了多久,外面隱約傳來了喧天的鼓樂聲,
嗩吶高亢喜慶的調(diào)子穿透了厚重的門板,尖銳地刺入耳膜。鞭炮聲噼里啪啦地炸響,
一陣接著一陣,夾雜著模糊卻清晰的歡聲笑語。那聲音越來越近,仿佛就在祠堂外院響起。
是了,今日,是蕭王迎娶側(cè)妃林菀的日子。正妃在祠堂罰跪,側(cè)妃卻風(fēng)光大嫁,何等諷刺?
蘇錦璃低垂著眼睫,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陰影,遮住了眸底翻涌的情緒。
她死死咬住下唇,直到嘗到一絲淡淡的鐵銹味,
才阻止了身體因極致的寒意和屈辱而發(fā)出的顫抖。指甲掐得更深了,
掌心的刺痛尖銳地提醒著她保持清醒。外面的喧囂持續(xù)了很久,鑼鼓喧天,人聲鼎沸,
仿佛要將整個王府的喜慶都傾瀉出來。終于,在夜幕徹底降臨,祠堂內(nèi)幾乎伸手不見五指,
只有長明燈一點如豆的昏黃光芒時,外面的喧鬧才漸漸平息下去,只余下死一般的寂靜。
祠堂的門被輕輕推開一條縫,一個瘦小的身影如同靈貓般閃了進來,迅速反手將門掩上。
“小姐!”帶著哭腔的少女聲音壓抑地響起,是她的陪嫁丫鬟,青黛。她撲到蘇錦璃身邊,
看著她蒼白的臉和僵硬的姿勢,眼淚唰地就下來了,“小姐,您受苦了!那兩個老刁奴,
竟然真的讓您跪了這么久!”青黛手忙腳亂地從懷里掏出一個油紙包,
里面是兩塊冷硬的糕餅,還有一個小小的、粗糙的白瓷瓶?!靶〗?,快墊墊肚子,
您一天沒吃東西了。這…這是治跌打損傷的藥油,奴婢偷偷弄來的,
您揉揉膝蓋……”蘇錦璃沒有動糕餅,只是伸手接過那個冰涼的白瓷瓶。她抬起眼,
目光掠過青黛紅腫的眼眶和滿是擔(dān)憂的臉,
最終落在那兩個守在門口、影影綽綽的婆子身影上,
聲音低啞卻異常平靜:“外面…都結(jié)束了?”青黛的眼淚流得更兇了,用力點頭,
又猛地搖頭,帶著滿腔的憤怒和不甘:“結(jié)束了!那個林側(cè)妃,八抬大轎,
風(fēng)風(fēng)光光地從正門抬進來了!王爺…王爺親自在門口迎的!府里到處張燈結(jié)彩,
比…比您昨日……”她說不下去了,哽咽著。蘇錦璃的指尖在冰冷的瓷瓶上輕輕摩挲了一下,
眼神深不見底,沒有憤怒,沒有悲傷,只有一片沉寂的冰湖。她輕輕拔開瓶塞,
一股濃烈刺鼻的藥味彌漫開來。她將藥油倒在手心,忍著刺骨的寒意和膝蓋的劇痛,一點點,
極其緩慢地揉搓著早已麻木的關(guān)節(jié)。“知道了?!彼穆曇糨p得像嘆息,
卻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青黛,把眼淚擦干??蓿亲顭o用的東西。
”青黛被她話語中的冷靜震住,慌忙用袖子抹去臉上的淚痕,用力點頭:“是,小姐!
奴婢不哭!您…您有什么打算?”蘇錦璃的目光越過層層疊疊的冰冷牌位,
投向窗外無邊的黑暗,聲音壓得極低,卻字字清晰,帶著一種破釜沉舟的決絕:“明日,
你想辦法,把咱們帶進王府的所有嫁妝箱子,原封不動地,抬出去?!鼻圜烀偷氐纱罅搜劬?,
難以置信地看著自家小姐:“抬…抬出去?小姐,您要做什么?沒有王爺?shù)脑试S,
我們怎么……”“不必讓他允許?!碧K錦璃打斷她,唇邊勾起一絲極淡、極冷的弧度,
眼神卻銳利如出鞘的寒刃,“他不是說我行商賈之事丟盡皇家顏面么?那好,我便讓他看看,
什么叫真正的‘丟臉’?!? * *3 醫(yī)館初開王府的清晨,
空氣里還殘留著昨夜喧囂喜慶后淡淡的硝煙和酒氣。一輛不起眼的青篷馬車,
在幾個王府侍衛(wèi)或明或暗的監(jiān)視下,緩緩駛離了那朱漆大門、氣派非凡的蕭王府。
馬車輪轂壓在青石板路上,發(fā)出單調(diào)而沉悶的聲響。馬車內(nèi),蘇錦璃端坐著。
她褪去了昨日那身沉重繁復(fù)的王妃正裝,換上了一身素凈的月白色細布衣裙,
頭上也只簪了一支簡單的銀簪。臉上脂粉未施,透著一絲大病初愈般的蒼白,
但那雙眼睛卻異常清亮,沉靜地望著車窗外飛速倒退的街景。
馬車最終停在城南一條狹窄卻還算干凈的巷子深處。巷口掛著一塊嶄新的木匾,
上面是剛勁有力的三個字——“濟世堂”。鋪面不大,臨街兩間門臉,
后面連著一個小小的院落和幾間廂房,顯得有些局促,但收拾得干干凈凈?!靶〗悖搅?。
”青黛跳下車,小心翼翼地扶著蘇錦璃下來。蘇錦璃抬頭,目光平靜地掃過那塊嶄新的匾額,
又落在鋪子里面。幾個蘇家陪嫁來的、忠心耿耿的仆役正忙碌著,
將一箱箱沉重的嫁妝抬進去,
里面大多是些上好的綢緞、藥材、甚至還有幾件精巧的古玩玉器?!岸及徇M去吧。
”蘇錦璃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指令,“綢緞布匹,挑最結(jié)實耐用的,
找城西的王裁縫,盡快趕制一批干凈的被褥、衣物出來。藥材,按我開的方子分門別類放好,
那些名貴的參茸先不動。至于那些玉器古玩……”她頓了頓,眼神里沒有半分留戀,“青黛,
你下午就去找城里信譽最好的‘榮寶齋’,全部當(dāng)?shù)?,換成現(xiàn)銀?!鼻圜斓刮豢跊鰵?,
心疼得臉都皺了起來:“小姐!那些可都是老夫人給您壓箱底的寶貝!當(dāng)…當(dāng)?shù)??”“寶貝?/p>
”蘇錦璃唇角勾起一抹極淡的諷意,眼神掃過那些精致卻冰冷無用的物件,“不能治病,
不能果腹,放在箱子里落灰,算什么寶貝?換成銀子,才能生銀子,才能做有用的事。
”她的目光轉(zhuǎn)向鋪子里那些正在整理的、散發(fā)著淡淡藥香的柜子,“這里,
才是我們安身立命的根本。”消息像長了翅膀,當(dāng)天傍晚就飛進了守衛(wèi)森嚴的蕭王府。
書房里,燭火通明。蕭絕一身墨色常服,正低頭看著邊境送來的軍報,眉頭微鎖。
侍衛(wèi)統(tǒng)領(lǐng)趙成垂手肅立在下方,神色有些躊躇?!巴鯛?,
”趙成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遲疑,“王妃那邊……有動靜了。
”蕭絕的目光并未從軍報上移開,只淡淡“嗯”了一聲,示意他說下去?!巴蹂袢找辉纾?/p>
便帶著她的陪嫁丫鬟和幾個仆役,搬離了王府在城南的別院。”趙成頓了頓,
似乎在斟酌措辭,“她們…她們?nèi)チ顺悄祥L樂坊,盤下了一間鋪面,
掛起了‘濟世堂’的牌子。王妃她…她將帶進王府的所有嫁妝,悉數(shù)抬了過去,
并且…并且似乎正在變賣其中的古玩玉器。”蕭絕執(zhí)筆的手微微一頓,
一滴墨汁無聲地滴落在雪白的宣紙上,迅速暈開一小團污跡。他緩緩抬起頭,
深邃的眼眸里寒光乍現(xiàn),如同深潭投入了石子,攪起冰冷的漩渦?!皾捞??
”他重復(fù)了一遍,聲音低沉,聽不出喜怒,卻讓書房里的空氣驟然又冷了幾分,“她開醫(yī)館?
變賣嫁妝?”“是?!壁w成頭垂得更低,大氣不敢出,“王妃似乎…鐵了心要行商賈之事。
”“呵。”一聲短促的冷笑從蕭絕喉間溢出,帶著毫不掩飾的輕蔑和濃重的怒意。他放下筆,
身體向后靠在寬大的紫檀木椅背上,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光滑的扶手,發(fā)出沉悶的篤篤聲。
“好,好得很?!彼曇舯?,每一個字都像是從齒縫里擠出來的,“堂堂蕭王妃,
不顧身份,不顧皇家體面,公然拋頭露面,行此賤業(yè)!還變賣御賜嫁妝?她蘇錦璃,
是嫌本王的臉丟得還不夠干凈?還是嫌她自己的罪孽不夠深重?”他的目光銳利如刀,
直刺趙成:“給本王盯緊了!她的一舉一動,每日回報!本王倒要看看,她這‘濟世堂’,
能撐到幾時!看看她蘇家的臉皮,究竟有多厚!” 最后一句,已是蘊著雷霆之怒。
趙成心頭一凜,連忙躬身:“是!屬下明白!”蕭絕不再看他,煩躁地揮了揮手。
趙成如蒙大赦,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書房里只剩下蕭絕一人。燭火跳躍,
在他冷硬的側(cè)臉上投下明明滅滅的光影。他重新拿起那份邊境軍報,卻一個字也看不進去。
眼前晃動的,是蘇錦璃那張蒼白卻倔強的臉,是她跪在祠堂冰冷地面上的單薄背影,
更是那塊剛剛掛起、在他看來無比刺眼的“濟世堂”牌匾。憤怒、不解,
還有一絲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被徹底無視的煩躁,在他胸中翻騰。
他猛地抓起桌上的白玉鎮(zhèn)紙,指節(jié)因用力而泛白,最終,卻只是重重地放回了原處,
發(fā)出一聲沉悶的鈍響。* * *4 瘟疫來襲長樂坊深處,
“濟世堂”的招牌在秋日的陽光下顯得樸實無華。開張數(shù)日,門可羅雀。
附近的居民大多貧苦,對這家新開的小醫(yī)館抱著觀望和懷疑的態(tài)度,偶爾有幾個探頭探腦的,
也多是好奇,而非求診。青黛托著腮,坐在空蕩蕩的柜臺后面,
愁眉苦臉地嘆了口氣:“小姐,這都三天了,一個銅板的進項都沒有。咱們帶來的銀子,
光盤下這鋪子、置辦藥材就花了不少,再這樣下去……”她沒敢說下去,
但憂慮全寫在了臉上。蘇錦璃正在后院小心地翻曬著幾簸箕剛收來的普通草藥,
陽光灑在她月白的衣裙上,神情專注而平靜,仿佛青黛的擔(dān)憂并未傳入她耳中?!凹笔裁?。
”她頭也不抬,聲音平淡,“醫(yī)者仁心,懸壺濟世,本就不是為著牟利。名聲,是攢出來的,
不是喊出來的?!彼畔率种械牟菟?,走到水盆邊凈了手,
然后從袖中取出一張早已寫好的紙,遞給青黛:“去,找?guī)讉€伶俐的小童,多抄幾份,
在長樂坊和臨近幾個坊市最熱鬧的街口張貼。”青黛接過來一看,
眼睛頓時瞪大了:“‘濟世堂義診三日,分文不取。貧者贈藥,童叟無欺。’小姐!
這…義診?還贈藥?咱們哪還有余錢??!” 她急得直跺腳。蘇錦璃看著她,
眼神沉靜如水:“照我說的做。錢的事,我自有計較。記住,張貼的時候,要大聲念出來,
讓所有人都聽見?!鼻圜祀m然滿心憂慮,但對自家小姐有種近乎盲目的信任,
咬著唇應(yīng)了聲“是”,拿著告示匆匆跑了出去。告示貼出,
如同在平靜的湖面投下了一顆石子。起初是懷疑和議論,但總有第一個敢于嘗試的人。
一個抱著高熱不退、哭鬧不止幼兒的婦人,在鄰居半信半疑的鼓勵下,
猶猶豫豫地踏進了濟世堂的門檻。蘇錦璃沒有半分王妃的架子,親自上前,
動作輕柔地接過孩子,仔細查看。她神情專注,眼神溫和,指尖搭在孩子滾燙的手腕上,
沉穩(wěn)得令人心安。很快,她開了方子,青黛麻利地抓藥、包好,分文未取。
蘇錦璃還細細叮囑了煎煮的方法和護理的要點。婦人千恩萬謝地抱著孩子離開時,
臉上的愁云散了大半。仿佛打開了某個閘門。第二天,濟世堂門口開始有人排隊。
大多是衣衫襤褸的貧苦百姓,抱著試試看的心態(tài)而來。蘇錦璃端坐診臺之后,
耐心傾聽每一個人的訴說,仔細診脈,開出的方子皆是最普通、最對癥且價格低廉的藥材。
遇到實在窮困潦倒的,她便毫不猶豫地在方子上添上“贈藥”二字。她診病時神情專注,
仿佛世間萬物都凝滯,只剩下指尖下的脈息與眼前的病人。那份沉靜和篤定,
如同一股無形的力量,安撫著每一個惴惴不安的心。她說話的聲音不高,卻清晰溫和,
解釋病情和用藥時條理分明,讓這些沒讀過書的貧民也能聽懂七八分?!巴蹂锬铩?,
蘇大夫,您真是活菩薩??!”一個被多年腿疾折磨的老漢,
拿著蘇錦璃施針后明顯緩解疼痛的腿,老淚縱橫地就要下跪。蘇錦璃連忙扶住他,
溫聲道:“老人家,使不得。醫(yī)者本分而已?;厝グ磿r服藥,注意保暖。
”她臉上帶著淺淺的、發(fā)自內(nèi)心的笑意,那笑容如同穿透陰霾的陽光,溫暖而純粹。
消息如同長了翅膀。蘇錦璃的醫(yī)術(shù)、她的仁心、她對貧苦者的慷慨,
以及她那令人如沐春風(fēng)的溫和態(tài)度,像一陣暖風(fēng),迅速吹遍了長樂坊及周邊區(qū)域。
“濟世堂”的蘇大夫,名聲鵲起。王府書房,氣氛卻一日比一日凝重。趙成每日的回報,
成了蕭絕案頭最刺眼的存在。
他聽著蘇錦璃如何義診、如何贈藥、如何贏得那些賤民的感恩戴德,臉色便陰沉一分。
尤其當(dāng)聽到那些“活菩薩”、“仁心仁術(shù)”的贊譽之詞時,
他握著茶杯的手指會不自覺地收緊,指節(jié)泛白?!皣W啦”一聲脆響!
又一只上好的青瓷茶盞在蕭絕腳下碎裂開來,滾燙的茶水濺濕了他玄色的袍角。
他胸膛微微起伏,眼中怒火翻騰,如同被侵犯了領(lǐng)地的兇獸。“沽名釣譽!嘩眾取寵!
”他低吼出聲,聲音壓抑著狂怒,在空曠的書房里回蕩,“她蘇錦璃是想做什么?
打著行醫(yī)的幌子,收買人心?讓全京城的人都看看,本王苛待了她這個‘活菩薩’?
讓天下人都戳我蕭王府的脊梁骨?!”他猛地站起身,
高大的身影在燭光下投下巨大的、壓迫感十足的陰影,來回踱步,步伐沉重?!昂?!
她不是想當(dāng)活菩薩么?本王就看看,她這尊泥菩薩,如何過得了這滔天洪水!
”蕭絕猛地停下腳步,眼中寒光如利刃,“趙成!給本王盯死她!有任何越矩之處,
立刻來報!還有,告訴府里所有人,誰敢去她那‘濟世堂’求醫(yī)問藥,家法伺候!絕不輕饒!
”他聲音里的寒意,讓侍立一旁的趙成都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噤,連忙躬身應(yīng)道:“是!
屬下遵命!”蕭絕重重地坐回椅子上,胸口那股無名怒火卻并未因發(fā)泄而消散,
反而如同野火燎原,燒得他心煩意亂。他拿起一份奏報,
眼前晃動的卻是蘇錦璃在“濟世堂”里,對著那些貧民露出的、他從未見過的溫和笑容。
那笑容,像一根細小的刺,扎在他心頭某個不為人知的角落,帶來一陣陌生的、尖銳的刺痛。
* * *5 朝堂獻策初冬的第一場雪尚未落下,
一場更陰冷的寒流已悄無聲息地席卷了京畿。最初,只是城南貧民聚集的幾處坊市,
零星有人出現(xiàn)高熱、畏寒、繼而咳嗽不止、咳出帶血的濃痰,最后渾身布滿紫黑色的瘀斑,
在極度的痛苦中迅速衰竭死去??只湃缤烈弑旧恚粤窃畡萋娱_來。起初是貧民窟,
很快便如墨汁滴入清水,無可阻擋地擴散向鄰近的街區(qū)。街頭巷尾,談?wù)摰牟辉偈羌议L里短,
而是誰家又抬出了裹著草席的尸體。往日喧囂的集市變得蕭條,行人步履匆匆,面帶驚惶,
用布巾緊緊捂住口鼻,眼神里充滿了對死亡的恐懼。“疫??!是瘟疫啊!
”絕望的哭嚎聲在死寂的街道上顯得格外凄厲。
恐慌最終不可避免地蔓延到了權(quán)力中心的皇城。早朝之上,氣氛凝重得如同暴風(fēng)雨前的死寂。
龍椅上的皇帝面色鐵青,手指緊緊抓著御座的扶手,指節(jié)泛白。太醫(yī)院院正跪伏在丹陛之下,
花白的須發(fā)微微顫抖,額上冷汗涔涔?!啊胤A陛下,”老院正的聲音干澀沙啞,
帶著無法抑制的恐懼,“此疫…此疫來勢洶洶,癥狀兇險,染者十之八九難逃…難逃死劫!
老臣…老臣等翻閱古籍,此癥酷似前朝‘肺瘟’,極難遏制!所…所需藥材,
如板藍根、金銀花、黃連等,早已被…被搶購一空,市面…市面幾近斷絕!”他說到最后,
已是泣不成聲,匍匐于地?!皬U物!一群廢物!”皇帝猛地一拍御案,
震得案上的筆架硯臺一陣亂跳,龍顏震怒,“朕養(yǎng)你們太醫(yī)院何用!連個疫病都束手無策?
藥材短缺?難道要朕的子民都等死不成?!”滿朝文武噤若寒蟬,無人敢應(yīng)聲。
死亡的氣息仿佛已經(jīng)透過厚重的宮墻,縈繞在每一個人的鼻端。
肅立在武將隊列最前方的蕭絕,眉頭深鎖。作為掌管京畿防衛(wèi)的親王,
他比任何人都更清楚這場瘟疫的恐怖蔓延速度和破壞力。軍營中也已出現(xiàn)零星病例,
恐慌正在士兵中滋生。若疫病失控,后果不堪設(shè)想。他上前一步,沉聲道:“陛下息怒!
當(dāng)務(wù)之急,是立刻封鎖重疫區(qū),嚴控人員流動,防止瘟疫進一步擴散!同時,廣召天下名醫(yī),
集思廣益,或可尋得一線生機!”他的聲音沉穩(wěn)有力,帶著軍人特有的果決,
稍稍壓下了殿內(nèi)彌漫的恐慌。皇帝疲憊地揉了揉眉心,強壓怒火:“準奏!封鎖疫區(qū)之事,
由蕭王全權(quán)負責(zé)!太醫(yī)院…再給朕想辦法!若再無所出,提頭來見!
”他的目光掃過噤若寒蟬的群臣,疲憊中帶著一絲希冀,“諸位愛卿,若有良策,速速奏來!
若能解此危局,朕不吝封賞!”然而,回應(yīng)他的,依舊是死一般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