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隊順著江水往京城去,可江面上的風(fēng)平浪靜,壓不住舟里的暗涌。蕭允謙坐在艙中,面前的桌上攤著從魏掌柜那兒搜出的賬本,密密麻麻的字跡,像爬滿的蟻,咬噬著人心。
“殿下,這賬本上的戶部官員,咱們要不要……”李福全站在一旁,聲音壓得低,透著幾分謹(jǐn)慎。
“要查,得徹查?!笔捲手t指尖點著賬本上的名字,“通州這一遭,不過是冰山一角,背后怕是盤根錯節(jié),牽扯的不止是幾船米、幾條人命。”他想起阿秀蜷縮在蘆葦叢里的模樣,那驚恐的眼神,像根刺扎在他心上。
正說著,趙師傅挑開艙簾進來,手里捧著個木盒:“殿下,這是從魏掌柜的密室里找到的,藏得嚴(yán)實,費了些功夫才尋到?!?/p>
打開木盒,里面是些泛黃的信件,還有張陳舊的漕運圖。信件上的落款都是些陌生名字,可內(nèi)容卻讓人心驚——“新米換陳米,七成歸京中,三成送邊軍,賬目已抹平,勿念”“王同知那邊已打點妥當(dāng),碼頭事宜,可放心安排”……
蕭允謙的臉色愈發(fā)沉:“看來,這換糧的勾當(dāng),不是一時興起,背后有人謀劃已久。”他展開漕運圖,圖上用紅筆圈出幾處碼頭,正是通州、滄州、天津衛(wèi)等地,都是漕糧轉(zhuǎn)運的關(guān)鍵節(jié)點。
“這些地方,怕是都有他們的眼線。”蕭允謙指著圖上的標(biāo)記,“咱們在通州截住了一批,其他地方呢?若發(fā)霉的陳米真運到了邊軍,后果不堪設(shè)想。”
李福全咬著牙:“這群黑心的!為了銀子,連將士的口糧都敢動!”
“光有銀子,動不了這么大的局?!笔捲手t合上信件,“這里面有權(quán)勢的影子,有貪腐的臭味,得連根拔起,才能還漕運清明?!彼肫鹆x倉老卒說起祖父捐建時的模樣,那敬重的眼神,是對祖輩善舉的銘記,也是對當(dāng)下污濁的無聲質(zhì)問。
這時,艙外傳來孩童的笑聲。阿秀和阿木趴在船舷邊,看著江里游過的魚,臉上滿是劫后余生的歡喜。阿秀手里攥著朵野花,正想插在阿木頭上,被阿木笑著躲開。
“殿下,阿秀和阿木……”趙師傅看向艙外的兄妹倆,眼里帶著憐惜。
“等回了京,安排他們進府學(xué)?!笔捲手t望著那兩個孩子,“阿木聰慧,阿秀機靈,不該被這亂世埋沒。”他想起自己小時候在宮里,聽太祖母講木蘭的故事,講家國的擔(dān)當(dāng),那時只覺是尋常話,如今卻成了他心底的秤砣,掂量著是非、輕重。
船隊行到滄州地界時,江面忽然起了霧。白茫茫的霧氣像張巨大的網(wǎng),把船裹在其中。趙師傅站在船頭,謹(jǐn)慎地指揮著船工:“慢些劃,這霧起得蹊蹺,別撞上暗礁?!?/p>
蕭允謙走上甲板,霧氣撲面而來,帶著股濕冷。他隱隱覺得不安,這霧,莫不是又有人在背后搗鬼?正想著,就聽見霧里傳來隱隱約約的船槳聲,像是有船正朝他們靠近。
“戒備!”蕭允謙低聲下令,船工們立刻握緊了船槳,李福全抽出腰間的短刀,藏在袖中。
霧氣里,一艘烏篷船緩緩現(xiàn)出身形。船頭站著個黑袍人,身形高大,看不清面容。船越靠越近,黑袍人忽然開口:“蕭允謙,交出賬本,饒你一命?!甭曇舻统粒駨撵F里擠出來的。
蕭允謙冷笑一聲:“你以為,憑你一句話,就能拿走證據(jù)?”他打量著烏篷船,船身破舊,可船槳卻嶄新,顯然是臨時換的,為的就是在這霧里行得快、追得上。
黑袍人見他不肯就范,手一揮,烏篷船上的人立刻亮出兵器,作勢要攻。蕭允謙卻不慌,朝趙師傅使了個眼色。趙師傅會意,悄悄解開船尾的繩索——那里藏著他們準(zhǔn)備的“后手”,幾盞特制的孔明燈。
“點火!”蕭允謙一聲令下,孔明燈瞬間升起,帶著明亮的火光,穿透霧氣。烏篷船上的人被這突如其來的光亮刺得瞇眼,攻勢頓時亂了。
“動手!”蕭允謙帶著船工沖上前,趁著對方慌亂,展開反擊。李福全更是勇猛,短刀揮舞,幾下就逼退了幾個黑衣人。
一番混戰(zhàn),烏篷船上的人見勢不妙,紛紛跳船逃走。黑袍人狠狠地看了蕭允謙一眼,也躍進江里,消失在霧氣中。
霧氣漸漸散去,江面上恢復(fù)了平靜,可舟里的氣氛卻愈發(fā)凝重。蕭允謙撿起黑袍人遺落的一塊令牌,上面刻著只展翅的鷹,鷹爪下抓著條蛇,造型詭異。
“這是什么來頭?”李福全湊過來,看著令牌皺眉。
“不知道?!笔捲手t摩挲著令牌,“但肯定和這換糧案有關(guān),背后的勢力,比咱們想得還復(fù)雜?!彼胺骄┏堑姆较颍抢锊刂嫦?,也藏著更多未知的挑戰(zhàn)。
船隊繼續(xù)前行,舟在余波里,像片在浪尖的葉,渺小卻堅韌。蕭允謙把令牌收進懷里,和賬本、銀釵放在一起——這一路,他帶著的是證據(jù),是公道,更是祖輩留下的使命,無論前路有多少暗礁、迷霧,他都要把這舟,穩(wěn)穩(wěn)地駛向京城,駛向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