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無邊的黑暗。
我漂浮在虛無中,時而聽見模糊的人聲,時而感受到輕柔的觸碰,卻怎么也睜不開眼。
"已經(jīng)七天了...再不醒..."
這個聲音...是蕭煜?聽起來沙啞又疲憊,完全不像平日那個沉穩(wěn)冷靜的鎮(zhèn)北王世子。
"世子爺,您也該休息了。"另一個蒼老的聲音勸道,"老朽守著云小姐就行。"
"不必。"蕭煜的聲音更近了,似乎就在我耳邊,"趙叔,再去取些冰來。她額頭又燙了。"
一陣衣物摩擦聲,然后是門開合的聲音。微涼的指尖輕輕撥開我額前的碎發(fā),接著一塊冰涼的帕子覆上我的額頭。
"云芷..."蕭煜的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你若有事,我讓整個太子府陪葬。"
我想回應(yīng)他,想告訴他我沒事,但嘴唇像被縫住了一般,發(fā)不出任何聲音。
"你那天說的話,我都記得。"他繼續(xù)低語,手指小心翼翼地描摹我的眉眼,"你說愿意和我在一起...不能食言。"
一滴溫?zé)岬囊后w落在我臉頰上。是...眼淚?那個在書中冷酷無情的蕭煜,竟然為我落淚?
我拼命想睜開眼睛,卻再次被黑暗吞噬。
不知過了多久,意識再次浮上水面。這次,我聽到兩個人在低聲爭執(zhí)。
"...必須立刻回京。"一個陌生男聲說,"太子已經(jīng)散布謠言,說您勾結(jié)北疆,故意遇伏..."
"荒謬!"蕭煜冷聲打斷,"我若勾結(jié)北疆,何須親自涉險?"
"朝中已經(jīng)有人信了。陛下雖未表態(tài),但已命人調(diào)查。若您遲遲不現(xiàn)身..."
"云芷傷勢未穩(wěn),不能移動。"
"世子!"那人急了,"大局為重??!云小姐有大夫照料..."
"趙副將。"蕭煜的聲音陡然降至冰點,"你跟隨我多年,應(yīng)當(dāng)知道我的脾氣。"
一陣沉默后,趙副將妥協(xié)了:"那...至少讓末將回京送個信,免得陛下疑心更重。"
"準(zhǔn)。告訴陛下,我遭人暗算,幸得云縣主相救,但她身中劇毒,需暫留邊境療傷。"
"是。"
腳步聲遠(yuǎn)去后,蕭煜長嘆一聲。床榻微微下沉,他似乎坐到了我身邊。
"云芷,你能聽見嗎?"他握住我的手,"太子已經(jīng)開始行動了。我必須回京應(yīng)對,但又不放心你..."
我使出全身力氣,終于微微動了動手指。
"云芷?"蕭煜的聲音陡然提高,"你醒了?"
眼皮重若千鈞,但我咬牙一點點睜開。刺目的光線讓我立刻閉上眼,緩了緩才再次嘗試。
模糊的視線漸漸聚焦——這是一間簡陋的木屋,我躺在鋪著獸皮的床榻上,蕭煜俯身看著我,面容憔悴得幾乎認(rèn)不出來:眼下青黑,胡茬凌亂,哪里還有半分翩翩世子的模樣?
"水..."我艱難地擠出一個字。
蕭煜立刻扶起我,小心翼翼地將水杯遞到我唇邊。溫水滋潤了干裂的喉嚨,我這才發(fā)現(xiàn)全身疼痛難忍,尤其是右肩,火燒一般。
"別急,慢慢喝。"他聲音溫柔,"你已經(jīng)昏迷九天了。"
"九...天?"我震驚地看著他,"那太子..."
"別想這些。"蕭煜輕輕按住我的唇,"你剛醒,需要休息。我去叫大夫。"
他轉(zhuǎn)身要走,我急忙抓住他的衣袖:"等等..."這一動牽動了傷口,疼得我倒抽冷氣。
"別亂動!"蕭煜立刻坐回床邊,"箭上有毒,傷口剛剛結(jié)痂。"
我這才注意到自己只穿著單薄的中衣,右肩包扎得嚴(yán)嚴(yán)實實。想到這些天是誰在照顧我,臉上頓時燒了起來。
蕭煜似乎看出我的心思,唇角微揚:"放心,除了換藥,其他都是趙嬸幫忙的。"
我松了口氣,又莫名有些失落。
"餓嗎?"他問,"灶上一直溫著粥。"
我點點頭。蕭煜親自端來一碗肉粥,一勺一勺喂我。粥里似乎加了藥材,略帶苦味,但餓極了的我顧不得這些,很快喝完一整碗。
"還要嗎?"
"夠了。"我搖頭,"你剛才說...太子散布謠言?"
蕭煜臉色一沉:"嗯。說我勾結(jié)北疆,自導(dǎo)自演遇伏戲碼。"
"卑鄙!"我氣得傷口又疼起來,"明明是他..."
"噓,我知道。"蕭煜輕撫我的背,"趙副將已回京報信,但我也必須盡快回去。"
"那我們..."
"不行。"他斷然拒絕,"你傷勢太重,不能長途跋涉。我會留下足夠的人手保護(hù)你。"
我抓住他的手:"太危險了!太子一定布好了陷阱等你..."
"云芷。"蕭煜直視我的眼睛,"相信我,好嗎?"
看著他堅定的眼神,我最終點了點頭。
"好孩子。"他輕吻我的額頭,"再睡會兒,我去安排些事情。"
蕭煜扶我躺下,替我掖好被角。就在他轉(zhuǎn)身要走時,我突然想起一事:"等等...我的玉佩..."
蕭煜從懷中取出那枚白玉云紋佩:"一直替你保管著。"
"不,是給你的。"我虛弱地微笑,"信物...交換。"
蕭煜愣了一瞬,隨即會意,從腰間解下一枚墨玉令牌放入我手心:"我的貼身令牌,見此如見我。有任何需要,盡管吩咐手下。"
令牌溫潤如玉,正面刻著"鎮(zhèn)北"二字,背面是繁復(fù)的云紋。我緊緊攥住它,仿佛這樣就能留住蕭煜的一片心意。
"等我回來。"他最后看了我一眼,大步離去。
聽著他的腳步聲遠(yuǎn)去,我強撐的精神立刻垮了下來,昏昏沉沉又睡了過去。
再次醒來時,已是深夜。油燈如豆,一位慈祥的老婦人正在灶前煎藥。
"趙嬸?"我試探著喚道。
"哎呀,小姐醒了!"老婦人連忙過來扶我,"要喝水嗎?"
在趙嬸的幫助下,我喝了水,又換了藥。傷口比想象中更嚴(yán)重,箭頭留下的洞穿傷周圍皮膚仍呈不健康的青紫色。
"這毒可真厲害。"趙嬸邊包扎邊搖頭,"多虧世子爺用了王府珍藏的千年參王吊住您一口氣,否則..."
千年參王?那可是救命的至寶!蕭煜竟用在了我身上?
"世子呢?"我急忙問。
"天沒亮就啟程回京了。"趙嬸嘆氣,"留了二十精銳保護(hù)小姐,都是死士。"
我心中一暖,又擔(dān)憂不已。太子陰險狡詐,蕭煜此番回京兇險難料。
養(yǎng)傷的日子漫長而無聊。我每天除了喝藥就是睡覺,偶爾能在趙嬸攙扶下到門口坐一會兒。邊境的秋天來得早,才八月末,山風(fēng)已經(jīng)帶著凜冽的寒意。
第十天早晨,我終于能自己下床走動了。正當(dāng)我在院里慢慢活動筋骨時,一陣急促的馬蹄聲由遠(yuǎn)及近。
"戒備!"護(hù)衛(wèi)首領(lǐng)立刻拔刀,其余死士迅速組成防御陣型。
來者卻是一位意想不到的人物——蘇瑤瑤。
"瑤瑤?"我驚訝地看著她風(fēng)塵仆仆地跳下馬,"你怎么..."
"芷兒!"她沖過來一把抱住我,差點把我撞倒,"謝天謝地你還活著!"
我疼得齜牙咧嘴,卻也為見到好友而欣喜:"你怎么找到這里的?"
"蕭世子派人送信給我。"蘇瑤瑤拉著我進(jìn)屋,壓低聲音,"出大事了!太子向陛下提議納你為側(cè)妃,陛下竟然沒有拒絕!"
我如遭雷擊:"什么?但蕭煜已經(jīng)..."
"世子回京當(dāng)天就被軟禁了。"蘇瑤瑤臉色凝重,"太子誣告他勾結(jié)北疆,陛下雖未定罪,但命他閉門思過?,F(xiàn)在朝中局勢緊張,太子黨氣焰囂張。"
我的手不自覺地摸向胸前的墨玉令牌,心如刀絞。蕭煜被軟禁了?都是因為我拖累了他...
"還有更糟的。"蘇瑤瑤湊到我耳邊,"林夫人已經(jīng)答應(yīng)太子的提親,正在到處找你。"
"她憑什么!"我怒道,"我父親呢?"
"相爺被派往江南巡察,至少三個月才能回京。"蘇瑤瑤握住我顫抖的手,"芷兒,你不能回京。我?guī)汶x開大周,去我外祖家避難。"
我搖搖頭。逃?那蕭煜怎么辦?更何況...
"瑤瑤,我肩上中的毒箭,是太子的人射的。"我沉聲道,"他們用的毒叫'七日眠',若非蕭煜的千年參王,我早已..."
蘇瑤瑤倒吸一口涼氣:"你怎么知道毒的名字?"
"因為..."我猶豫了一下,決定坦白部分真相,"我在昏迷中聽到大夫說的。而且...這毒必須定期服解藥,否則會慢慢侵蝕五臟六腑。"
也就是說,太子早已在我身上下了枷鎖。即使逃到天涯海角,沒有解藥也是死路一條。
蘇瑤瑤臉色煞白:"那...那怎么辦?"
"回京。"我斬釘截鐵地說,"既然太子想玩,我就陪他玩到底。"
"你瘋了!這太危險了!"
"放心,我有計劃。"我拍拍她的手,"不過需要你幫忙。"
三日后,我們啟程回京。蘇瑤瑤堅持與我同行,一路上小心照料我的傷勢。邊境到京城走了整整十天,到城門時,我遠(yuǎn)遠(yuǎn)就看見一隊東宮侍衛(wèi)在盤查行人。
"果然在等你。"蘇瑤瑤緊張地說,"我們從側(cè)門進(jìn)。"
"不必。"我整了整衣冠,"既然太子這么想見我,那就見吧。"
東宮侍衛(wèi)一見我就圍了上來,領(lǐng)頭的正是那日威脅我的周詹事。
"慧縣主總算回來了。"他皮笑肉不笑地說,"太子殿下甚是想念,請縣主即刻過府一敘。"
"我重傷初愈,需先回府休整。"我冷聲拒絕,"改日再..."
"林夫人正在東宮做客呢。"周詹事意味深長地說,"縣主不想見見母親嗎?"
這個卑鄙小人!竟拿林氏威脅我!
"帶路。"我咬牙道。
東宮比上次來時更加奢華,處處金碧輝煌。太子在正殿接見我,身旁果然坐著林氏,一臉假惺惺的關(guān)切。
"慧縣主可算回來了。"太子笑容滿面,"本宮擔(dān)心得很吶。"
我強忍惡心行禮:"勞殿下掛念。"
"聽說你為救蕭煜受了重傷?"太子故作關(guān)切,"真是情深義重啊。"
林氏立刻插話:"殿下有所不知,芷兒從小善良,見只螞蟻都不忍踩死,何況是人呢?"
兩人一唱一和,明褒暗貶,無非是想淡化我與蕭煜的關(guān)系。
"殿下若無事,臣女想先行告退。"我懶得與他們虛與委蛇,"傷勢未愈,實在..."
"急什么?"太子走下座位,親自扶起我,"本宮已向父皇請旨,納你為側(cè)妃。這可是天大的榮耀。"
我猛地抬頭:"臣女惶恐,實在不敢當(dāng)。"
"怎么,嫌棄側(cè)妃之位?"太子臉色一沉。
"臣女不敢。"我低頭掩飾眼中的怒火,"只是臣女與蕭世子已有婚約..."
"婚約?"太子冷笑,"誰作證?父母之命呢?媒妁之言呢?"
林氏立刻幫腔:"芷兒糊涂了!相府千金豈能私定終身?這要是傳出去..."
"夠了。"太子揮手打斷她,"慧縣主一路勞頓,先回府休息吧。三日后,本宮親自登門提親。"
離開東宮時,林氏與我同乘一車。一上車,她偽裝的慈母面具立刻撕了下來。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她冷聲道,"蕭煜已經(jīng)完了,太子登基是遲早的事。你若聰明,就乖乖嫁入東宮。"
"若我不呢?"
林氏湊近我耳邊:"那我就告訴所有人,你是個借尸還魂的妖孽。"她冷笑,"你以為我沒發(fā)現(xiàn)嗎?自從那次摔傷后,你就完全變了一個人。"
我心頭一震,但面上不露分毫:"母親說笑了。"
"昏迷時你說了很多奇怪的話。"林氏眼中閃著惡毒的光,"什么'醫(yī)院'、'抗生素'、'穿越'...太子府上的高人說了,這些都是異世之人才懂的詞匯。"
我背后冒出冷汗。原來我在昏迷中說了現(xiàn)代詞匯!
"三日期限。"林氏下車前最后通牒,"要么嫁入東宮,要么被當(dāng)妖孽燒死。"
回到云府,我立刻癱倒在床。傷口隱隱作痛,但更痛的是心。蕭煜被軟禁,太子逼婚,林氏威脅...我似乎已經(jīng)走投無路。
"小姐..."翠兒紅著眼眶為我換藥,"怎么辦?。?
我摩挲著蕭煜的墨玉令牌,突然摸到背面似乎有凹凸。舉到燈下一看,竟是一個極小的機關(guān)按鈕!
按下按鈕,令牌側(cè)面彈出一個暗格,里面藏著一張字條:
"疑蘇瑤瑤與北疆有關(guān),查龍骨匣。"
我心頭劇震。蕭煜懷疑蘇瑤瑤?龍骨匣又是什么?
就在這時,窗外傳來輕微的響動。我迅速藏好字條,只見一個紙團從窗縫滾了進(jìn)來。
展開一看,是蘇瑤瑤的筆跡:
"明日子時,西角門等你。帶上來時路上我給你的香囊?!?
香囊?我連忙翻找行李,果然在暗袋里找到一個精致的香囊。拆開一看,里面竟是一把精巧的鑰匙和一張字條:
"龍骨匣在相府祠堂第三塊地磚下。"
這一切太過蹊蹺。蕭煜懷疑蘇瑤瑤,蘇瑤瑤卻知道龍骨匣的下落...我該相信誰?
窗外,一輪血月悄然升起,為即將到來的風(fēng)暴拉開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