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野的心理醫(yī)生打來電話時，沈硯正在核對一份鋼結(jié)構(gòu)的檢測報告?！吧蛳壬鷨幔?/p>
我是李醫(yī)生?！?電話那頭的聲音很溫和，卻帶著不易察覺的凝重，“最近幾次治療，
蘇野對車禍的回憶很抗拒，一提到相關(guān)細節(jié)就會情緒失控，甚至開始回避治療……我想，
或許你能陪他來一次？他好像很信任你。”沈硯握著筆的手頓了頓，
筆尖在報告上洇出個小小的墨點。他想起蘇野做噩夢時蜷縮的肩膀，
想起周晴說他“總把錯攬在自己身上”，心臟像被什么東西攥緊了?！昂?，我陪他去。
” 沈硯的聲音很穩(wěn)，“明天上午十點，對嗎？”掛了電話，他翻開手機相冊，
最新一張是蘇野在天臺畫辦公樓時的側(cè)影，陽光落在他發(fā)梢，像鍍了層金邊。
沈硯的指尖劃過屏幕上蘇野的笑臉，突然覺得那些藏在笑容背后的陰影，
該由他陪著一起驅(qū)散。第二天早上，沈硯去接蘇野時，他正蹲在樓下喂貓，
手里拿著包小魚干，側(cè)臉在晨光里顯得有些蒼白?！袄钺t(yī)生說你最近沒好好去治療？
” 沈硯走過去，把外套披在他肩上——入秋了，早上的風帶著涼意。蘇野的動作僵了僵，
低頭戳了戳貓的腦袋，聲音悶悶的：“不想去，
每次都要想那些亂七八糟的……”“我陪你去?！?沈硯蹲下身，和他平視，
“想不起來也沒關(guān)系，我們就聽李醫(yī)生說說話，好不好？”蘇野看著他認真的眼睛，
里面沒有催促，沒有同情，只有滿滿的耐心。他猶豫了幾秒，輕輕“嗯”了一聲，
像卸下了千斤重擔。診所的等候區(qū)很安靜，放著舒緩的鋼琴曲。
沈硯讓蘇野坐在沙發(fā)上喝熱可可，自己則走到書架前，
隨手抽出一本書——《兒童創(chuàng)傷心理學》。他不是第一次接觸心理學，
但翻到“創(chuàng)傷后應(yīng)激障礙”章節(jié)時，指尖還是忍不住收緊了。書里說，幼兒經(jīng)歷重大創(chuàng)傷后，
會通過“選擇性遺忘”保護自己，卻會在潛意識里留下“自我懲罰”的烙印，
表現(xiàn)為過度自責、害怕被拋棄……每一條都像在描述蘇野。翻到“幸存者內(nèi)疚”那一頁時，
沈硯的手指停住了?！啊掖嬲咄鶗a(chǎn)生‘為什么活下來的是我’的疑問，
進而將災(zāi)難歸咎于自己，認為是自己的‘過錯’導致他人遇難，
甚至通過自我傷害來‘贖罪’?！鄙虺幍哪抗饴湓跁锏陌咐?，
一個和蘇野年紀相仿的孩子，在車禍中失去父母后，拒絕吃任何甜食，
因為“那天媽媽給的糖沒吃完”。他突然想起周晴的話——蘇野說“是不是我不畫了，
爸媽就不會出事了”。原來那不是簡單的害怕，是把自己困在了“幸存者”的枷鎖里，
用自我否定來承擔本不該屬于他的重量?！吧虺?？” 蘇野的聲音在身后響起，帶著點怯意，
“李醫(yī)生叫我了?！鄙虺幒仙蠒涯且豁撜哿藗€角，快步走過去，
揉了揉他的頭發(fā)：“去吧，我在這里等你?！?他頓了頓，補充道，“不管想起什么，
都不是你的錯?！碧K野的眼圈紅了，用力點了點頭，轉(zhuǎn)身走進了治療室。
治療室的門關(guān)上的瞬間，沈硯靠在墻上，深深吸了口氣。
他重新拿起那本《兒童創(chuàng)傷心理學》，指尖反復摩挲著“幸存者內(nèi)疚”那幾個字，
突然覺得很慶幸——慶幸蘇野還有姑姑和周晴的愛，慶幸自己沒有錯過他，
還能有機會告訴他，他不需要贖罪，他值得被好好愛著。一個小時后，治療室的門開了。
蘇野走出來，眼睛紅紅的，卻不像以前那樣緊繃，看到沈硯時，嘴角甚至彎了彎。
“李醫(yī)生說……說我可以慢慢想，不用逼自己?！?他走到沈硯身邊，
像只尋求安慰的小動物，輕輕拽住了他的衣角，“沈硯，我想吃外婆做的餃子了。
”沈硯反手握住他的手，指尖的溫度穩(wěn)穩(wěn)地傳過去：“好，我們?nèi)タ赐馄拧?/p>
”蘇野的外公外婆住在老城區(qū)的巷子里，院子里種著棵石榴樹，紅彤彤的果子掛在枝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