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陽光透過水廠破碎的玻璃窗灑進來,常青河被一陣煎蛋的香味喚醒。他揉著眼睛爬起來,看到江臨川正蹲在臨時搭建的煤氣灶前,笨拙地翻動著平底鍋里的雞蛋。
“早啊?!苯R川頭也不回地說道,“阿鹽去踩點了,連博士正忙于解碼數(shù)據(jù)。我呢,負責給大家準備早餐——盡管成果可能不盡人意?!背G嗪訙惤豢?,鍋里的煎蛋已有一半焦黑。江臨川的左手手腕上還纏繞著繃帶,動作顯得頗為笨拙。
“還是我來吧?!背G嗪咏舆^鍋鏟,"你手上有傷。"
江臨川沒有推辭,退到一旁開始切面包。他的刀工也好不到哪去,面包片切得厚薄不均。常青河偷偷打量他——這個在戰(zhàn)斗中像豹子一樣敏捷的男人,此刻笨手笨腳的樣子竟有些可愛。
"看什么?"江臨川突然抬頭,嘴角掛著痞笑,"被我?guī)浀搅耍?
常青河的耳根不由自主地熱了起來,他急忙解釋道:“不,不是我想打探什么,只是單純的好奇……你到底是怎么和鶴歸野認識的?”
江臨川的動作微微一頓,眼神中突然閃過一絲柔和,仿佛陷入了久遠的回憶。他輕聲說道:“那是在大學新生報到的日子,我因為疏忽走錯了宿舍,還固執(zhí)地非要睡他的床?!彼呎f邊拿起一片面包,輕輕咬了一口,繼續(xù)講述道:“鶴歸野那家伙有潔癖,差點就把我連人帶行李一起扔出門去?!?/p>
常青河被這有趣的故事所吸引,忍不住追問:“那后來呢?”
江臨川臉上浮現(xiàn)出一個孩子般的惡作劇笑容:“后來,我發(fā)現(xiàn)他每天總是六點準時起床去跑步,于是就故意調了五個鬧鐘,從五點開始一個個鬧響?!彼壑虚W爍著調皮的光芒,“他被氣得不行,把我按在床上揍了一頓——當然,他并沒有真的用力?!?/p>
常青河忍不住想象那個畫面:年輕的鶴歸野把江臨川按在宿舍床上,兩人氣喘吁吁地對視......
連博士的聲音從背后悠悠傳來,“解碼完成了。”
兩人聞聲立即停止閑聊,快步跟隨連博士走向主電腦。屏幕上呈現(xiàn)著鹽城濕地公園的立體地圖,一個醒目的紅點赫然標記在游客中心下方?!跋到y(tǒng)主服務器就在這里?!边B博士推了推眼鏡,解釋道,“年度維護期間,大部分守衛(wèi)會被調離,只留下基本安保?!?/p>
常青河目光聚焦在地圖上,詢問道:“那么入口在哪里呢?”話音剛落,鶴歸野的聲音突然從門口響起。他拎著兩袋東西走進來,身上還帶著清晨露水的清新氣息,“公園東側的檢修井直通地下設施?!?/p>
江臨川立刻迎上去:"順利嗎?"
鶴歸野點點頭,把袋子放在桌上:"食物和藥品。"他伸手檢查江臨川手腕上的繃帶,"還疼嗎?"
"早不疼了。"江臨川滿不在乎,卻在鶴歸野碰到某個位置時"嘶"了一聲。
"騙子。"鶴歸野從藥袋里拿出新的繃帶和藥膏,"坐下。"
常青河識趣地轉身去幫連博士整理資料,但余光還是瞥見鶴歸野小心翼翼給江臨川換藥的樣子。高大的男人動作輕柔得像在對待什么易碎品,而一貫嬉皮笑臉的江臨川此刻安靜得出奇,只是盯著鶴歸野的側臉發(fā)呆。
“我們還需要一個人?!边B博士突然開口說道,他的聲音在安靜的房間里顯得有些突兀。
常青河聞言,疑惑地看向連博士,問道:“誰?”
鶴歸野則頭也不抬,依舊專注地纏著手上的繃帶,仿佛對連博士的話并不在意。然而,就在常青河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時,鶴歸野緩緩開口:“鎮(zhèn)江流?!?/p>
“鎮(zhèn)江流?”常青河對這個名字有些陌生,他不禁皺起眉頭,“他是誰?”
鶴歸野打好最后一個結,將繃帶系緊,這才抬起頭來,與常青河對視一眼,然后解釋道:“他是系統(tǒng)維修員,對系統(tǒng)內部的情況非常熟悉,知道所有的備用通道。”
江臨川聽了,吹了聲口哨,露出懷疑的神色:“那個悶葫蘆?他能幫忙?”
鶴歸野沒有立刻回答,而是沉默了片刻,然后說道:“他欠我個人情?!?/p>
常青河更加好奇了,追問道:“他為什么欠你人情?”
鶴歸野看了一眼江臨川,兩人似乎交換了一個只有他們才懂的眼神。接著,鶴歸野簡單地回答道:“他妹妹是第一批覺醒者之一。”
常青河心中一緊,他立刻明白了鶴歸野的意思。第一批覺醒者,那可是非常特殊的存在,而被重置……這意味著什么,大家都心知肚明。
鶴歸野似乎不想再繼續(xù)這個話題,他站起身來,活動了一下纏著繃帶的手,然后說道:“下午我去聯(lián)系他?!?/p>
連博士點點頭,隨即調出一份檔案,展示在屏幕上。檔案上的男人面無表情,眼神陰郁,黑發(fā)中夾雜著幾縷顯眼的銀白。
“鎮(zhèn)江流,28歲,系統(tǒng)三級技術員。性格孤僻但技術一流,曾因擅自修改程序被降級?!边B博士念出檔案上的信息,“這就是鎮(zhèn)江的基本情況?!?/p>
常青河看著檔案照片上的男人,心中涌起一股復雜的情緒。他不知道這個鎮(zhèn)江是否真的能夠幫助他們,但既然鶴歸野如此有把握,或許他真的有什么過人之處吧。
午飯后,四人分頭行動。連博士留守水廠繼續(xù)分析數(shù)據(jù),常青河負責采購物資,鶴歸野去找鎮(zhèn)江流,而江臨川——
“為什么我要待在這?”江臨川滿臉寫著不情愿,嘴里嘟囔著,仿佛受到了天大的委屈一般。
鶴歸野見狀,二話不說,直接將藥袋塞進江臨川的懷里,沒好氣地說道:“因為你的手和你的嘴一樣不靠譜!”
江臨川被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嚇了一跳,手忙腳亂地接住藥袋,一時間竟有些不知所措。
鶴歸野看著江臨川那副狼狽的模樣,心中的火氣稍稍降了一些,但還是板著臉叮囑道:“給我老老實實地養(yǎng)傷,別亂動!”說完,他轉身便離開了水廠,留下江臨川一個人在原地發(fā)愣。
待鶴歸野走后,江臨川就像一只被關在家里的貓一樣,開始在水廠里漫無目的地轉來轉去。他一會兒摸摸這兒,一會兒碰碰那兒,顯得有些煩躁不安。
常青河正在收拾購物清單,突然聽到身后傳來江臨川的嘀咕聲:“明明只是擦傷而已,搞得好像我殘廢了一樣……”
常青河停下手中的動作,忍不住插嘴道:“他那是擔心你?!?/p>
江臨川聞言,明顯愣了一下,似乎沒有想到常青河會這么說。不過,他很快就回過神來,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抹笑容:“我知道。”
他一邊說著,一邊輕輕地摩挲著手腕上的繃帶,仿佛能透過那層薄薄的紗布感受到鶴歸野的關心和擔憂。
“那家伙啊,總是這樣,”江臨川的聲音中帶著一絲無奈,“明明心里軟得一塌糊涂,卻非要板著張臉,裝出一副冷酷無情的樣子?!?/p>
常青河聽著江臨川的話,腦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現(xiàn)出吳錫塵的身影。他想起吳錫塵每次故作堅強的模樣,心中不由得一陣刺痛。
如果吳錫塵也能像江臨川這樣平平安安地回來,那該有多好啊……
"嘿。"江臨川拍拍他的肩,"我們會救出吳錫塵的。阿鹽說到做到。"
常青河驚訝地抬頭:"你怎么知道我在想——"
"你每次想起他都這個表情。"江臨川做了個鬼臉,"跟阿鹽擔心我時一模一樣。"
下午四點,鶴歸野帶回了一個出人意料的消息:鎮(zhèn)江流終于同意見面,但地點卻定在了濕地公園的觀鳥塔。這個提議讓連博士不禁皺眉。"他可信嗎?"
鶴歸野卻顯得胸有成竹,他拿出了一張磁卡,解釋道:“這是系統(tǒng)維修通道的通行證,是他給我的?!苯R川敏銳地察覺到其中的交換條件,連忙追問:“那他要我們做什么?”鶴歸野的聲音低沉而堅定:“他要我們帶他妹妹一起離開,她目前被關在中心療養(yǎng)院。”
隨著暮色的降臨,四人分乘兩輛車,悄然前往鹽城。常青河和連博士駕駛著貨車,帶著江臨川,沿著大路穩(wěn)健前行;而鶴歸野則騎著摩托車,抄近道疾馳而去。他們約定在濕地公園三公里外的廢棄加油站匯合。
常青河到達時,江臨川正坐在加油站屋頂上放哨??吹截涇囻倎?,他靈活地跳下來,落地時卻踉蹌了一下。
"小心!"常青河趕緊扶住他。
"沒事,腿麻了。"江臨川擺擺手,眼睛卻盯著遠處的公路,"阿鹽還沒回來。"
連博士低頭檢查著設備,抬頭說道:“距離約定的時間還有二十分鐘?!?/p>
但二十分鐘過去了,鶴歸野依然沒有出現(xiàn)。江臨川開始焦躁不安地來回踱步,每隔三十秒便抬腕看一次時間,仿佛那冰冷的表盤能給予他些許安慰。
"可能路上耽擱了。"常青河試圖安慰。
江臨川搖頭:"他說二十分鐘,就絕不會遲到。"他突然抓起外套,"我去找他。"
"等等!"連博士攔住他,"如果鶴歸野都被抓了,你去就是自投羅網。"
江臨川的眼睛在暮色中亮得嚇人:"那就讓他們抓。"他甩開連博士的手,"我不能——"
引擎的轟鳴聲打斷了他的話。一輛黑色摩托車從公路盡頭疾馳而來,車上坐著兩個人。江臨川瞬間繃緊的身體在看到駕駛者的黑發(fā)時放松下來。
"是阿鹽!"
伴隨著一陣刺耳的剎車聲,一輛摩托車如同脫韁野馬一般,疾馳而來,在眾人面前猛地停下。車輪與地面摩擦產生的煙霧尚未散去,鶴歸野便敏捷地從車上一躍而下,他的動作如行云流水般自然流暢。
緊跟在鶴歸野身后的,是一個身材瘦高的男人——鎮(zhèn)江流。他的身形在月光下顯得有些單薄,仿佛一陣風就能將他吹倒。與鶴歸野不同,鎮(zhèn)江流的身上散發(fā)著一種陰郁的氣息,他那銀白的發(fā)絲在月光的映照下,泛著絲絲冷光,讓人不寒而栗。
“抱歉,來晚了?!柄Q歸野的聲音低沉而簡短,似乎并不想過多解釋遲到的原因。
“混蛋!你知道我有多擔心你嗎?”江臨川怒不可遏,順勢伸手一拉,將鶴歸野緊緊地擁入懷中。
“是我的錯?!柄Q歸野在江臨川的耳邊輕聲說道,他的聲音低得如同耳語,仿佛只有他們兩個人能夠聽見。
鎮(zhèn)江流站在一旁,冷眼旁觀著這一幕。他的臉上沒有絲毫表情,就像一座冰山一樣冷酷。突然,他打破了沉默,開口說道:“這是你們要的情報?!闭f著,他從懷中掏出一個 U 盤,遞給了連博士。
連博士接過 U 盤,迅速將其插入電腦。然而,當他看到電腦屏幕上顯示的內容時,眉頭卻緊緊地皺了起來。
“療養(yǎng)院的地形圖呢?”連博士的聲音中透露出一絲焦急。
鎮(zhèn)江流面無表情地又從口袋里掏出一張紙,遞給了連博士,說道:“在這里?!?/p>
連博士接過紙,仔細看了看,然后問道:“你妹妹在 B 區(qū) 207 室,對吧?她叫什么名字?”
鎮(zhèn)江流的嘴唇微微動了一下,似乎想要說些什么,但最終還是沉默了下來。過了一會兒,他才緩緩地說道:“她現(xiàn)在叫 SY - 7719?!彼穆曇粲行┻煅剩坪踹@個名字對他來說有著特殊的意義。
江臨川猛地抬頭:"重置編號?"
鎮(zhèn)江流的下頜線條繃得死緊:"七個月前的事。"他轉向鶴歸野,"你答應我的。"
"我們會帶她出來。"鶴歸野鄭重承諾。
計劃定在兩天后的維護日。鎮(zhèn)江流離開前,突然對江臨川說:"小心秦望陵。他最近頻繁出入濕地基地。"
"為什么告訴我這個?"江臨川挑眉。
鎮(zhèn)江流看了一眼鶴歸野:"因為你知道的他弱點。"說完便消失在夜色中。
回臨時據(jù)點的路上,鶴歸野異常安靜。直到所有人都睡下,他才悄悄溜出屋子,坐在門外的臺階上發(fā)呆。沒過多久,一件外套披在他肩上。
"不冷嗎?"江臨川在他身邊坐下。
鶴歸野把外套裹緊了些:"如果有一天我......"
"沒有如果。"江臨川打斷他,"我們會一起離開這個鬼地方。"
江臨川轉頭看他:"然后呢?"
"然后......"鶴歸野罕見地猶豫了一下,"去看日出。你一直說想看的。"
鶴歸野的眼睛亮了起來:"你還記得啊。"他靠著鶴歸野的肩膀,"那說好了,不準反悔。"
月光灑在兩人身上,在地上投下交疊的影子。遠處,濕地的蘆葦在夜風中輕輕搖曳,發(fā)出沙沙的響聲,像是某種無言的承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