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第一次聽見死亡的聲音,是在陸沉說分手的那個雪夜。“我們結(jié)束吧。
”陸沉的聲音透過手機(jī)傳來,比窗外的風(fēng)雪更冷。林晚正蜷在沙發(fā)里織一條深灰色的圍巾,
毛線針“啪嗒”一聲掉在地板上,滾進(jìn)暖氣片下的陰影里,像她瞬間沉下去的心。
她張了張嘴,喉嚨里像堵著一把粗糙的砂礫,磨得生疼,卻發(fā)不出一個完整的音節(jié)。
只聽見陸沉在那頭繼續(xù),語調(diào)平板得沒有一絲波瀾:“東西我收拾好了,明天會叫人來取。
鑰匙放在老地方?!薄盀槭裁矗俊?這三個字終于擠了出來,
帶著她自己都陌生的沙啞和顫抖。毛衣袖口被她無意識地攥緊,指關(guān)節(jié)捏得發(fā)白。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只有細(xì)微的電流聲。然后,
林晚清晰地聽到一個年輕女孩清脆帶笑的聲音由遠(yuǎn)及近,模糊地鉆進(jìn)聽筒:“阿沉,
快點(diǎn)兒嘛,電影要開場啦!”陸沉的聲音立刻放軟了,
帶著她久違的、幾乎遺忘的溫柔寵溺:“好,就來?!?隨即,他對著話筒,
語氣恢復(fù)了之前的疏離冰冷:“沒為什么。累了。就這樣。”忙音響起,短促而殘忍,
像一把鈍刀子,緩慢地鋸斷了林晚世界里最后一根弦。窗外的雪下得更大了,
簌簌地?fù)浯蛟诓A希:送饷婊椟S路燈的光暈,也模糊了她的視線。
她維持著握著手機(jī)的姿勢,僵坐在沙發(fā)上,沙發(fā)柔軟的凹陷此刻像一個冰冷的泥沼,
將她一點(diǎn)點(diǎn)吞噬。屋子里暖氣很足,她卻覺得寒氣從腳底一路竄上來,凍僵了四肢百骸。
心臟的位置,先是空了一塊,緊接著是密密麻麻、尖銳到無法呼吸的疼。像有人用冰錐子,
一下下,緩慢而精準(zhǔn)地鑿著那塊最柔軟的地方。第二天,陸沉的人果然來了,
一個沉默的搬家工人。林晚把自己反鎖在臥室里,背靠著冰冷的門板,
聽著外面客廳里傳來沉悶的腳步聲,家具被挪動的摩擦聲,紙箱封膠帶刺耳的撕拉聲。
每一聲,都像在她心口又劃開一道新的口子。聲音終于停止,大門被關(guān)上。世界死寂。
林晚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氣,順著門板滑坐到冰涼的地板上。她扶著門把手,
用了很大的力氣才擰開??蛷d里驟然空曠了許多。屬于陸沉的一切都消失了。
他慣坐的那張單人沙發(fā)不見了,留下地板上一個清晰的、方方正正的灰塵印記,
像一個丑陋的墓碑。書架空了一半,他??吹哪切┙ㄖD冊和晦澀的專業(yè)書全沒了蹤影,
剩下的書歪歪扭扭地立著,顯得孤單又可憐。連陽臺上他養(yǎng)的那盆半死不活的綠蘿,
也被連根拔走了,只在窗臺邊緣留下一點(diǎn)干涸的褐色泥土。林晚的目光,
最終死死地釘在客廳中央那張小小的玻璃茶幾上。玻璃面光潔冰冷,
清晰地倒映出她此刻蒼白失魂的臉。上面空空如也。沒有了。
那個巴掌大的、深藍(lán)色的絲絨首飾盒,不見了。那里曾經(jīng)裝著她省吃儉用半年,
才買下的那對鉑金素圈戒指。戒指內(nèi)圈,
極其隱秘地刻著她和陸沉名字的縮寫——“L&L”。那是她偷偷藏好的,
準(zhǔn)備在他們相戀五周年的紀(jì)念日,向他求婚的驚喜。他曾無數(shù)次把她微涼的手?jǐn)n在掌心呵氣,
笑著說:“等我們結(jié)婚,戒指一定要買最簡單的,圈住你一輩子就好。”現(xiàn)在,
連承載著這個微小夢想的盒子,也被他像清理垃圾一樣,毫不留戀地帶走了。
連同她最后一點(diǎn)卑微的念想和尊嚴(yán)。茶幾冰冷的玻璃面,
清晰地映出她臉上蜿蜒而下的冰涼水痕。日子變成了一片望不到頭的灰白荒漠。
林晚請了長假,像一具被抽走了靈魂的空殼。
她蜷縮在陸沉留下的那個巨大的、冰冷的灰塵印記旁邊,有時一坐就是一整天。窗簾緊閉,
分不清白天黑夜。手機(jī)調(diào)成靜音,扔在角落積灰。
唯一的光源是電視屏幕閃爍的、無聲的光影。她不再流淚,只是覺得冷,
一種從骨頭縫里滲出來的、無法驅(qū)散的寒意。胃像是被凍住了,感覺不到饑餓。
偶爾強(qiáng)迫自己塞幾口面包下去,味同嚼蠟,甚至?xí)鹨魂噭×业姆次浮?/p>
身體迅速地消瘦下去,臉頰凹陷,眼下的烏青濃得化不開,眼神空洞得像兩口枯井。
茶幾上積了薄薄一層灰。某天她無意識地伸手去擦,指尖觸到一點(diǎn)微小的凸起。她低下頭,
借著電視屏幕幽藍(lán)的光,看見在玻璃茶幾和下面木質(zhì)支架的細(xì)小夾縫里,卡著一個東西。
心臟猛地一跳,帶著一種近乎窒息的預(yù)感。她顫抖著手指,用指甲極其小心地?fù)竿凇?/p>
指尖很快被粗糙的木屑刺得生疼,但她不管不顧。終于,
一個冰涼堅硬的小東西落進(jìn)了她的手心。是那枚男戒。鉑金素圈,
內(nèi)圈刻著“L&L”的字樣,在昏暗的光線下閃著微弱卻固執(zhí)的光。他沒有帶走它。
或許是搬家時太匆忙,或許是……他根本不在意,遺落了也毫無察覺。
林晚死死攥著這枚小小的戒指,冰涼的金屬硌著掌心,
那尖銳的痛感卻奇異地帶來一絲活著的知覺。她把戒指緊緊按在心口的位置,
那里早已是一片廢墟,此刻卻因為這枚冰冷的金屬,再次翻攪起尖銳的劇痛。
干涸了許久的眼眶,瞬間被滾燙的液體淹沒。原來不是不痛了,只是痛得麻木了。
這枚失而復(fù)得的戒指,像一把生銹的鑰匙,猝不及防地捅開了她自我封閉的閘門,
滔天的悲傷和絕望瞬間將她滅頂。她蜷縮在冰冷的地板上,攥著那枚小小的金屬圈,
哭得撕心裂肺,渾身痙攣,像一個被全世界遺棄的孩子。哭聲在空曠死寂的房間里回蕩,
撞在冰冷的墻壁上,又反彈回來,更添凄涼。原來,他連她最珍視的心意,都棄如敝履。
三天后的傍晚,一場罕見的大暴雪毫無征兆地襲擊了這座城市。狂風(fēng)卷著鵝毛般的雪片,
瘋狂地抽打著窗戶,發(fā)出嗚嗚的怪嘯,如同無數(shù)怨靈的哀嚎。室內(nèi)昏暗,
只有電視屏幕兀自發(fā)著幽幽的藍(lán)光。林晚依舊蜷在地板上那個灰塵印記旁,
身上只裹著一條薄毯。她手里緊緊攥著那枚男戒,冰冷的金屬幾乎要嵌進(jìn)皮肉里。
胃部傳來一陣陣熟悉的、尖銳的絞痛,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猛烈。她蜷縮起身體,
額頭抵著冰冷的地板,試圖用這種姿勢來緩解那深入骨髓的疼痛和寒意。
身體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顫抖,薄毯根本無法帶來絲毫暖意。
就在意識因為疼痛和寒冷而有些模糊時,門鈴?fù)回5亍?zhí)著地響了起來。
叮咚——叮咚——叮咚——一聲接著一聲,急促得近乎瘋狂,穿透呼嘯的風(fēng)雪聲,
狠狠砸在死寂的房間里,也砸在林晚混沌的神經(jīng)上。誰?會是誰?
她在這個城市早已沒有親近的朋友。父母遠(yuǎn)在千里之外。搬家公司的人?還是……陸沉?
這個念頭像毒刺一樣扎進(jìn)心里,帶來一陣尖銳的悸痛。他回來做什么?取走他遺落的戒指?
還是……來看她如今這副半死不活的狼狽樣子?門鈴聲沒有停歇,反而越來越急,越來越響,
帶著一種不顧一切的焦灼。胃部的絞痛驟然加劇,林晚痛得悶哼一聲,額角滲出冷汗。
她掙扎著想爬起來,身體卻軟得像一灘泥。她咬緊牙關(guān),用盡全身力氣,
手腳并用地爬到門邊,背靠著冰冷的門板喘息。門鈴聲就在耳邊,震得她耳膜嗡嗡作響。
透過冰冷的貓眼望出去。一片模糊的、被風(fēng)雪扭曲的光影里,站著一個渾身落滿白雪的身影。
雪太大了,幾乎將那人裹成一個活動的雪人,看不清面容,只有一團(tuán)模糊的輪廓。
但那身形……林晚的心臟猛地一縮!像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p>
那身影……那熟悉到刻入骨髓的輪廓!是陸沉!他來干什么?!
在她把自己徹底撕碎、碾入塵埃之后,他還想怎么樣?欣賞她的痛苦?
還是施舍他最后的憐憫?巨大的屈辱和憤怒,混雜著尖銳的、無法言說的痛苦,
瞬間沖垮了她搖搖欲墜的神經(jīng)!“滾!” 她用盡全身力氣,朝著門外嘶吼,聲音嘶啞破碎,
像破舊的風(fēng)箱,“陸沉!你給我滾!滾得遠(yuǎn)遠(yuǎn)的!我死也不用你管!”吼完這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