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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是絕對的，像一個沉重的、冰冷的鉛蓋將她牢牢扣在海底，連最后一絲虛浮的幻想都被碾得粉碎。寒玉殿的冷，是從骨頭縫里鉆出來，鉆進五臟六腑，再凍住所有熱血的酷刑。斷腿的劇痛與體內(nèi)那幾股亂竄的、屬于顧蒼生的太陰寒氣交織啃噬，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伴隨著經(jīng)絡被冰針戳刺、被灼熱燙傷的幻痛。
時間在這里是失效的。
唯一能作為參照的，是意識深處那行猩紅到刺眼的數(shù)字：【生存倒計時：5天22小時41分37秒】。每一個數(shù)字的跳動，都以燃燒她殘存的生命力為代價，像冰冷的沙漏，漏走沙子的同時也抽干她的溫度。
疼痛是常態(tài)。劇痛是浪潮，一陣強過一陣地撲打，總在她幾乎要被黑暗和寒冷徹底麻痹、墮入那虛幻“平和”深淵的前一刻，兇猛襲來，把她重新狠狠拽回清醒的人間地獄。
“呃——！”
又來了！像體內(nèi)有一頭失控的冰火巨獸在左沖右突！蘇桃猛地蜷縮成一團，牙齒死死咬住早已被凍得發(fā)麻、干裂出血口的下唇，血腥的銹味在齒間彌漫。冷汗瞬間沁滿額頭，卻在接觸到寒玉殿空氣的剎那凝成細小的白霜，貼在皮膚上，冰冷刺骨。她像一條離岸掙扎的魚，在絕對光滑的寒玉地磚上徒勞地扭曲翻滾。手指深深摳進冰冷的地面，指甲縫里很快積滿了細碎的冰碴和不知何時蹭上去的、幾乎凍成石屑的污跡。
意識在極度的痛苦和寒冷中飄搖，視野里是永無盡頭的漆黑。感官卻在麻木的邊緣奇異地被逼得銳利起來。
一片死寂中，她似乎聽到了什么。
不是聲音。是更細微的東西。
那味道……
即使被濃重的血腥和自身痛苦的鐵銹味包裹，即使鼻腔早就被凍得失去大部分知覺……
它又來了！
極淡，極淡！像深冬枯枝上最后一點殘留的雪精之氣，帶著一種超越凡俗的冰冷、純粹，以及某種高高在上的……本質(zhì)。一絲絲滲入空氣，刺破她所有的狼狽和痛苦，精準地鉆進她的鼻腔最深處！
顧蒼生！
是他身上那精純到不可思議、冰冷到令人靈魂顫栗的太陰本源之力留下的殘余味道！
這縷極淡的氣息像無形的鉤子，瞬間鉤住了她體內(nèi)那些被同源力量肆虐得瀕臨崩潰的經(jīng)絡節(jié)點！一種來自生命底層的、卑微到極致的貪婪猛地爆發(fā)！
“呼……唔！” 蘇桃痛苦地喘息著，幾乎是憑著本能，頭顱艱難地拱向身體側(cè)后方——那個味道最濃郁的方向，是她之前被粗暴丟下時，曾不小心蹭到過地面的位置。額頭、臉頰、側(cè)頸在冰冷的地磚上瘋狂地摩擦、拱動，如同被本能驅(qū)動的丑陋蛆蟲，試圖將全身每一寸能夠感知的皮膚都貼向那稀薄冰冷氣息的源頭！
短暫的、虛幻的鎮(zhèn)痛效果再次襲來！哪怕只是精神上的幻覺，也足以讓身處深淵的靈魂不顧一切地抓?。?/p>
砰……嗡……
沉重的、帶著空間共振感的沉悶聲響毫無征兆地穿透厚重的寒玉金屬巨門，瞬間擊碎了黑暗中絕望的掙扎。
蘇桃全身的肌肉猛地繃緊，拱動停止了，連呼吸都死死屏住！
門！
那扇將她投入這無盡黑暗的巨門，發(fā)出了聲音！
不是之前關(guān)閉時那種絕對沉寂的死鎖，而是……某種龐大冰冷結(jié)構(gòu)在啟動、滑動的滯澀聲響。
一條幾乎不可察覺的、比發(fā)絲還要纖細的蒼白光線，從門底最邊緣的縫隙驟然射入！光！雖然微弱得只夠勉強映亮門縫附近一小塊寒玉地磚的輪廓，但在這片純粹的黑暗里，它亮得足以灼傷人眼！
蘇桃下意識地側(cè)過頭，避開那刺目的微光。
緊接著，是氣流涌動的聲音。冰冷的、帶著外面回廊更低溫度（她幾乎不敢想象外面竟然會比這里面“更冷”）的空氣被吸入，攪動了殿內(nèi)凝滯的寒流。
一個高大的、玄色的影子，悄無聲息地堵住了那條剛剛撬開的光隙。
是寒玉！
那個像活動雕像般冰冷無情的高瘦男人！
蘇桃全身的血液似乎在那一刻凍僵了。時間似乎被按下了暫停鍵。
寒玉并沒有立刻進來。他那具毫無生氣的軀殼，就那樣靜靜地矗立在門縫前，仿佛一塊剛剛被開采出來、還沒來得及仔細雕琢的寒玉礦石，正用那對毫無焦距的灰色琉璃眼珠，“掃視”著門內(nèi)的黑暗。
或者更準確地說，是“掃視”著黑暗中僵硬蜷縮、狼狽不堪的蘇桃。
無聲的審視持續(xù)了大約十個呼吸。
就在蘇桃感覺自己僅存的那點體溫都要被這冰冷的注視徹底凍結(jié)時——
嗡。
裹挾著徹骨寒氣的無形力場再次出現(xiàn)，精準地包覆住蘇桃的軀體。動作毫無征兆，迅捷得超出了反應極限。她如同被一只絕對零度的手攥住，整個人被這股力量粗暴地從冰冷的地面上抽離、懸空！斷腿處被毫無緩沖地牽扯，錐心刺骨的劇痛讓她眼前一黑，差點直接昏死過去，又被那刺骨的寒意強制性地釘在清醒的痛苦里。
她被這股力量拎著，如同被繩索套住的野狗，懸空拖向門外！
冰冷的回廊！那種被絕對低溫包裹、靈魂都要凍結(jié)的痛苦瞬間飆升到了極限！身體懸空，意識模糊，只有小腿處斷裂的骨頭在力場移動中互相磨蹭、擠壓，傳遞出的巨大痛楚如潮水般反復沖刷神經(jīng)，將她一次又一次從崩潰的邊緣拉回。
穿過了幾道無形的氣旋，每一次都帶來更深的寒意和更可怕的死寂感。
最終，懸空的力量消失。
噗通！
蘇桃重重摔在一處冰冷但相對平坦的地面上。身體因劇痛和寒冷而劇烈抽搐著。這里沒有寒玉殿內(nèi)純粹的黑暗，光線極其暗淡，勉強能分辨出是由那種泛著幽光的寒玉鋪就。
前方很近的地方，有兩雙鞋。
一雙是纖塵不染、觸手生寒、繡著流云暗紋的雪白云緞錦靴，微微泛著清冷的輝光，安靜地置于寒玉地面之上。
另一雙則是玄色布鞋，樸實無華，仿佛就是寒玉地磚的一部分。
蘇桃的視線順著鞋往上，只能看到玄色布鞋的主人——寒玉，他依舊像一尊冰冷的墓碑，站在那里。那雙灰色的眼珠里沒有絲毫情緒，也不再看她，而是微微垂眸，恭敬地望著旁邊那雙更尊貴的存在。
蘇桃的視線不敢再往上抬一寸。
心臟狂跳得如同要從嗓子眼里蹦出來，混雜著劇痛和那侵入骨髓的恐懼！她能聞到那股獨特又讓她靈魂本能顫栗的氣息——冰冷、純粹、至高無上！
顧蒼生！
他竟然就在這里！親自來了？！
沒有看他的臉，僅僅是他立足這片空間的姿態(tài)和他身上自然散逸出的那種宛如實質(zhì)的強大壓迫感，就足以讓蘇桃癱軟在地，像一攤被無形巨手碾平的爛泥。
頭頂傳來一聲極其輕微的、從鼻腔深處泄出的音節(jié)。
“哼。”
短促，冰涼，連一個完整的氣音都吝嗇給予。聽不出憤怒，也聽不出任何被驚擾的情緒。只有一種純粹的、毫無保留的、如同在看鞋底不小心沾上的穢物的厭棄和漠然。
緊接著，是衣料摩擦的窸窣輕響。顧蒼生的腳沒有動，只是手微微抬了一下。
一道冰冷的、帶著濃郁警告意味的意識波動，如同無形的鞭子，狠狠抽打在蘇桃緊繃的神經(jīng)末梢！傳遞出的信息冷酷而明確：他不想聽任何解釋，不想看見她多存在一瞬，甚至不想感知到她散逸出的任何生命氣息污染這片空間。
處理掉。
蘇桃的身體劇烈地抖了一下，連痙攣的動作都強行抑制住，努力將自己縮得更小、更像一團無害的垃圾。
那道鞭笞般的意念消散后，她幾乎以為自己就要在這無聲的威壓中被碾碎了。
可下一瞬，有什么東西被極其隨意地拋了下來。
一件物品落在了她臉旁的寒玉地磚上，發(fā)出一聲輕微到幾乎可以忽略的脆響。伴隨著那熟悉的、令她靈魂都為之觳觫顫抖的冰冷本源氣息！
蘇桃的瞳孔在極致的驚懼中猛地收縮！
她看清了。
是那條！那條……在溫泉中……被她一把扯下、又被他親手碾斷她腿骨的……宗主腰帶？！
不！不是腰帶的主體。是一小塊不足她巴掌大、邊緣撕裂不規(guī)則的玄色布料。正是腰帶被她死命抓住、撕扯斷裂下來的那部分！此刻它就躺在她面前冰冷的地磚上，顏色深邃如凝固的夜，表面隱約殘留著暗金的破損紋路（原本的流云繡飾）。
那股純粹的、冰冷的、帶著顧蒼生本源威壓的氣息，就從這塊殘留的碎片上彌漫開來，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清晰、更濃郁！
這是……施舍？還是更刻毒的折磨？讓她記住自己是怎么被踩斷腿的憑證？
蘇桃的大腦被恐懼和荒謬感沖擊得一片混亂。
更讓她混亂的，是身體深處那股根本無法抑制的、源自生命本能的貪婪渴望再次爆發(fā)！比任何時候都更強烈！那塊布料上傳來的本源氣息如此清晰、如此靠近！像黑暗中唯一的光明毒餌！
她的手指在劇痛和恐懼中死死摳住冰面，指甲深深陷入，甚至帶出細微的冰屑，用盡全身力氣對抗著撲上去將那塊布料死死抓住、捂在臉上汲取那股冰冷氣息的可怕沖動！
寒玉動了。
不是朝向蘇桃，而是對著顧蒼生，極其輕微地、恭敬地頷首。動作幅度微小到幾乎無法察覺。
顧蒼生那雪白的云靴轉(zhuǎn)動方向，沒有絲毫留戀地、像掃開一顆灰塵般，徹底離開了蘇桃感知所能觸及的微小范圍。
隨即，一股熟悉的、包裹著刺骨寒意的無形力場再次降臨！蠻橫地將蘇桃從地上提起！
和上次一模一樣的流程。但這一次，在被懸空拖拽回那無間地獄的途中，蘇桃僅存的、沒有被劇痛和恐懼完全凍僵的注意力，都死死地釘在那塊被粗暴扔下的玄色碎片上。它在她的視線里越來越遠，越來越小，最終被重新閉合的絕對黑暗吞噬。
冰冷的力量消失了。
她再次砸在寒玉殿那冰冷刺骨的地面上，斷腿的劇痛讓她幾乎窒息。
但這一次，黑暗、寒冷、劇痛……這些折磨似乎都短暫地退居次要位置。
只有那殘留的、濃郁的、屬于顧蒼生本源的氣息殘存嗅覺和記憶中揮之不去，如同烙印燙在靈魂深處，伴隨著體內(nèi)那不斷被激發(fā)、變得更加強烈的“渴望感”，帶來一種全新的、令人絕望的躁動。
【警告……神經(jīng)單元異常活性化……能量波動標記提升……】
【……信息流干擾……識別重構(gòu)中……】
【個體生命維持消耗速率偏移……重新校準……】
【未知異種能量殘留激活宿主隱性感官中樞閾值…修正系數(shù)…7.8……異常！】
【警告！偵測到非標準神經(jīng)遞質(zhì)脈沖圖譜！模式識別……錯誤？！】
冰冷的意識空間里，猩紅的生存倒計時數(shù)字依然按部就班地跳動著：【5天22小時16分】。系統(tǒng)自帶的警告窗口卻如同中了病毒的電腦桌面，瘋狂地一層層爆開又重疊、閃爍，混亂的掃描光束雜亂無章地掃過虛擬視界，最終所有瘋狂的提示都戛然而止，被一股冰冷的強制力抹平。
下一秒，全新的文字框安靜地彈出：
【宿主生命維持系統(tǒng)核心協(xié)議更新。新增擴展模塊：本源能耗監(jiān)控（初級）?！?/p>
【激活特殊狀態(tài)：本源饑渴?！?/p>
【當前本源契合鎖定目標：顧蒼生（太陰元髓體）?！?/p>
【本源充能進度：0.00001%。（來自環(huán)境微弱逸散殘留）】
【當前本源饑餓等級：1級（微渴）】
【持續(xù)饑餓狀態(tài)將誘發(fā)不可控熵增效應，嚴重降低生命維持效率，加速生存倒計時縮減。請宿主盡快補充相應目標本源氣息?！?/p>
猩紅的倒計時旁，一個全新的、灰白色的、帶著冰裂紋質(zhì)感的小型刻度條無聲浮現(xiàn)，下方一行小字：【饑餓值】?；野咨臈l帶像被注入了某種貪婪的物質(zhì)，極淺淡地、幾不可察地向前“舔”了一毫米。
蘇桃癱在冰冷的地上，斷腿的劇痛仍未平息，顧蒼生那道破碎衣料的余息在肺葉里冰冷地盤踞，誘發(fā)著更深的、荒謬的渴望。
那灰白色的新刻度條，如同深淵底部裂開的細縫，無聲注視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