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蜜的表象之下,暗流從未停止涌動。時間步入大四,畢業(yè)的鐘聲日益臨近,如同懸在頭頂?shù)倪_摩克利斯之劍,讓林溪本就緊繃的神經(jīng)更加脆弱。
校園里開始流傳一些關(guān)于同系某兩個女生關(guān)系“過于親密”的風言風語,雖然主角并非林溪和蘇晴,但那些捕風捉影的議論、好奇甚至帶著鄙夷的目光,像冰冷的寒風刮過林溪的心頭。她變得異常敏感,走在路上總覺得有人在背后指指點點,和同性朋友稍微親近一些都會讓她疑神疑鬼。連續(xù)幾晚,她都在噩夢中驚醒,夢里的場景光怪陸離,有時是父母失望流淚的臉,有時是周圍人指點的唾沫星子,有時是蘇晴決絕離去的背影。巨大的恐懼感如影隨形,將她緊緊纏繞。
與此同時,來自家庭的催婚壓力驟然升級。林溪的父母動用了所有的人脈關(guān)系,在家鄉(xiāng)——一個觀念相對保守的北方小城——為她聯(lián)系好了一份穩(wěn)定的中學教師工作?!芭⒆勇?,穩(wěn)定最重要,離家近,我們也好照顧你?!彪娫捓?,母親的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欣慰。更讓林溪窒息的是,父母開始頻繁地給她發(fā)相親對象的資料?!皬埌⒁探榻B的這個小伙子,公務(wù)員,家境好,人老實…”“李叔叔這個侄子,大學畢業(yè),在銀行工作,前途好…”每一份資料都像一塊沉重的磚,壓得她喘不過氣。母親甚至語重心長地嘆息:“小溪啊,女孩子青春寶貴,眼光不要太高,早點定下來,有個依靠,爸媽才能放心。別像隔壁王阿姨家的女兒,挑來挑去,現(xiàn)在三十多了還沒著落,成了街坊鄰居的笑話…” 這些話像淬了毒的針,精準地刺中了林溪內(nèi)心最深的恐懼——成為異類,讓父母蒙羞。
蘇晴那邊也同樣陰云籠罩。蘇晴的父親在一次視察完她參與的一個設(shè)計項目后,看似隨意地提起了她的“交友狀況”?!靶∏纾阋恢焙軆?yōu)秀,爸爸很為你驕傲。快畢業(yè)了,要把心思都放在正事上,未來的發(fā)展、事業(yè)才是根基。交朋友也要注意分寸,有些關(guān)系…容易惹人閑話,對你不好?!备赣H的目光銳利,語氣雖平和,卻帶著不容置疑的警示。蘇晴沉默地聽著,心一點點沉下去。她知道,父親并非毫無察覺。
畢業(yè)設(shè)計、求職壓力、離別的愁緒,加上這雙重無形的枷鎖,讓兩人之間原本就存在的裂縫越來越深。蘇晴試圖抓住最后的時光,為她們的未來爭取一線可能。她興奮地拿著南方一家知名設(shè)計院的實習錄用通知給林溪看:“小溪,你看!這是個好機會!他們很看重我的設(shè)計,實習期表現(xiàn)好就能留下!我們一起去吧?那邊機會多,環(huán)境也包容…” 她的眼中燃燒著希望,仿佛已經(jīng)看到了兩人在異鄉(xiāng)攜手奮斗的未來。
然而,林溪看著那份印著鮮紅印章的通知書,卻像看著一張沉重的判決書。她腦海中交替閃過父母殷切期盼的眼神、家鄉(xiāng)那份安穩(wěn)卻沉悶的教師工作、以及母親口中那些“門當戶對”的相親對象資料。巨大的無力感和恐懼感瞬間將她淹沒。她仿佛站在懸崖邊緣,一邊是深愛的蘇晴和充滿未知卻令人向往的自由,一邊是父母沉重的期望和那條看得見盡頭的“安穩(wěn)”道路。她感覺自己被撕扯著,快要窒息了。
“蘇晴…我…”林溪抬起頭,淚眼婆娑,聲音哽咽著,充滿了絕望的掙扎,“對不起…我做不到…我爸媽…他們只有我一個女兒…我不能…不能讓他們…失望傷心…我扛不住…” 她捂著臉,淚水從指縫中洶涌而出。她無法想象父母得知真相后的反應(yīng),更無法承擔那份可能降臨在家庭和自己身上的巨大壓力與異樣眼光。那份對“正?!焙汀鞍卜€(wěn)”的渴望,最終壓倒了為愛抗爭的勇氣。
蘇晴眼中的光芒,在林溪絕望的哭訴中,一點點、一點點地熄滅了。那份燃燒的希冀,化作了冰冷的灰燼。她拿著通知書的手無力地垂落下來。她看著眼前哭得渾身顫抖的愛人,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認識到橫亙在她們之間的鴻溝,并非僅僅是不被理解的愛,更是林溪骨子里那份無法逾越的、對世俗評判的恐懼和對家庭責任的沉重枷鎖。她以為自己可以成為她的鎧甲,卻原來,她才是她最大的軟肋和無法承受之重。一股深沉的疲憊和刺骨的寒冷席卷了蘇晴。她沉默了許久,久到林溪的哭聲都漸漸微弱下去,才用一種近乎死寂的平靜語氣,輕輕地問:“所以,你決定了?選擇回去,按照你父母安排的路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