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晏看著手中密報,指尖在“太子有意納陳沅為側(cè)妃”一行字上輕輕劃過,眼神沉靜無波。東宮的動作比他預(yù)想的更快,也更直接。看來太子對陳家的忌憚,或者說,對陳沅背后可能帶來的助力,已經(jīng)迫不及待了。這步棋,太子走得急,卻也給了他沈晏一個絕佳的切入時機。
他放下密報,起身走到窗邊。窗外月色清冷,映著他輪廓分明的側(cè)臉。陳沅……那個在賞花宴上鋒芒畢露的女子,她大概還不知道自己即將成為東宮博弈的棋子。太子的心思昭然若揭,納陳沅為側(cè)妃,既能安撫陳家,又能將陳家勢力收歸己用,更妙的是,還能徹底斷了沈昀的念想,一石三鳥。只是,太子似乎忘了,陳家姑娘的性子,豈是甘愿做妾,任人擺布的?
沈晏嘴角勾起一絲極淡的弧度。太子急,他不能急。他需要等,等一個最合適的時機,等陳沅被逼到懸崖邊,退無可退的時候。那時,他遞出的橄欖枝,才會顯得格外珍貴。他沈晏要的,從來不是一個依附于他的女人,而是一個能與他并肩作戰(zhàn)的盟友。陳沅的傲骨和聰慧,正是他需要的。只是,要讓她心甘情愿地踏上他這條船,還需要一點……恰到好處的推力。
他轉(zhuǎn)身,對靜立一旁的沈安道:“備車,去侯府。我要見父親?!?/p>
父親下朝回來時,臉色比前幾日更加凝重。他屏退左右,只留下我和母親在書房。書房里彌漫著一股壓抑的氣息,連空氣都仿佛凝固了。
“沅兒,”父親的聲音帶著前所未有的疲憊,“今日早朝后,太子殿下……單獨召見了我?!?/p>
我的心猛地一沉,一股不祥的預(yù)感瞬間攫住了我。太子?他找父親做什么?沈昀退婚的陰影還未散去,太子此時召見父親,絕不會是什么好事。
父親深吸一口氣,眼神復(fù)雜地看著我:“太子殿下……言語間提及你,說你性情剛烈,才貌雙全,是難得的……佳人?!彼D了頓,語氣艱澀,“殿下他……有意納你為側(cè)妃?!?/p>
“什么?!”母親失聲驚呼,臉色瞬間煞白。
我如遭雷擊,整個人僵在原地,血液仿佛在瞬間凍結(jié)。側(cè)妃?太子側(cè)妃?聽起來似乎比沈昀的退婚體面百倍,可這背后的意味,卻讓我遍體生寒。太子哪里是看上我?他分明是看上了我背后的陳家!他想用這種方式,將陳家徹底綁上他的戰(zhàn)車!一個側(cè)妃的名分,就想買斷陳家的立場,買斷我的一生?做夢!
屈辱和憤怒像巖漿一樣在我胸口翻騰,幾乎要沖破喉嚨。我死死咬著下唇,才沒讓自己失控地喊出來。我看向父親,聲音因為極力壓抑而微微發(fā)顫:“父親……您答應(yīng)了?”
父親痛苦地閉上眼,搖了搖頭:“為父……為父沒有當(dāng)場應(yīng)允。茲事體大,關(guān)乎你一生幸福,更關(guān)乎陳家滿門……為父不能草率決定。太子殿下給了三日時間,讓為父……好好考慮?!?/p>
考慮?這哪里是考慮?這分明是逼宮!是赤裸裸的威脅!答應(yīng),我就要被送入東宮那個虎狼窩,成為太子平衡勢力的玩物;不答應(yīng),陳家就會徹底得罪太子,日后在朝堂上舉步維艱!太子這一手,真是狠毒至極!
書房里陷入死一般的寂靜。母親緊緊抓著我的手,她的手心冰涼,和我一樣在微微顫抖。絕望像冰冷的潮水,一點點淹沒了我。難道我陳沅的命運,就注定要被這些男人當(dāng)作籌碼,隨意擺布嗎?沈昀如此,太子亦是如此!
就在這令人窒息的沉默中,管家在門外小心翼翼地稟報:“侯爺,夫人,姑娘,沈……沈二公子求見?!?/p>
沈晏?他來做什么?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我猛地抬頭,和父親驚疑不定的目光撞在一起。
沈晏被引入陳府書房時,立刻感受到了那股沉重得幾乎要滴出水來的氣氛。陳閣老面色灰敗,陳夫人眼眶泛紅,而陳沅……她站在那里,背脊挺得筆直,像一株被風(fēng)雪壓彎卻不肯折斷的青竹,那雙曾經(jīng)明亮飛揚的眼睛里,此刻燃燒著屈辱和憤怒的火焰,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絕望。
很好。這正是他想要看到的。太子果然出手了,而且比他預(yù)想的還要快,還要狠。這劑猛藥,下得恰到好處。
沈晏神色如常,恭敬地向陳閣老和陳夫人行禮:“晚輩沈晏,見過陳閣老,陳夫人?!彼哪抗饴湓陉愩渖砩?,帶著恰到好處的關(guān)切,“陳姑娘臉色不太好,可是身體不適?”
陳沅冷冷地看著他,沒有說話。那眼神里的戒備和敵意,比任何時候都要強烈。
陳閣老強打精神,聲音沙?。骸吧蚨哟藭r前來,不知有何要事?”語氣里帶著明顯的疏離和疲憊。
沈晏不以為意,他站直身體,目光坦然地迎上陳閣老審視的目光,聲音清晰而沉穩(wěn):“晚輩今日冒昧前來,是有一件關(guān)乎陳姑娘終身,也關(guān)乎陳家未來的要事,想與閣老商議?!?/p>
他頓了頓,無視陳沅驟然銳利的目光和父母驚疑不定的神情,一字一句,清晰無比地說道:“晚輩沈晏,傾慕陳姑娘已久,深知其品性高潔,才情出眾。今斗膽,懇請閣老與夫人,將陳姑娘許配于我為正妻。我沈晏在此立誓,此生必珍之重之,絕不相負!”
書房里瞬間落針可聞。
陳閣老猛地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地看著沈晏。陳夫人更是捂住了嘴,驚愕得說不出話來。
而我,陳沅,只覺得一股荒謬絕倫的感覺直沖頭頂。沈晏?他要娶我?在這個我被太子逼婚,被沈昀棄如敝履的時候?他憑什么?他一個沈家庶子,無權(quán)無勢,拿什么對抗太子?又憑什么覺得我會答應(yīng)嫁給他?
憤怒、荒謬、還有一絲被愚弄的羞恥感,讓我再也忍不住,脫口而出:“沈晏!你瘋了嗎?!你知不知道太子……”
“我知道?!鄙蜿檀驍辔?,他的目光轉(zhuǎn)向我,異常平靜,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我知道太子殿下對姑娘有意。正因為知道,我才必須來?!?/p>
他重新看向父親,語氣斬釘截鐵:“閣老,太子殿下貴為儲君,若他執(zhí)意要納陳姑娘為側(cè)妃,陳家自然難以違逆。但是,”他話鋒一轉(zhuǎn),聲音陡然沉凝,“若陳姑娘已有婚約在身,且是明媒正娶的正妻之位,即便是太子殿下,也需顧及禮法,顧及天下悠悠眾口!”
父親渾身一震,眼中閃過一絲精光,但隨即又被更深的憂慮取代:“沈二公子,你的心意老夫明白了。只是……此事非同小可,牽涉東宮,更關(guān)乎你沈家……你父親和兄長那邊……”
“閣老不必擔(dān)心。”沈晏微微一笑,那笑容里帶著一絲運籌帷幄的自信,“家父與兄長那邊,晚輩自有辦法說服。至于東宮……太子殿下求賢若渴,想必也不愿因一女子之事,寒了忠臣之心,更不愿落下強奪臣妻的污名?!?/p>
他上前一步,目光灼灼地看著父親:“晚輩今日前來,并非一時沖動。而是深思熟慮,權(quán)衡利弊之后,為陳姑娘,也為陳家,尋的一條生路。我沈晏雖為庶子,但亦有護住心愛之人,護住妻族周全的決心與能力。懇請閣老,給晚輩一個機會!”
他再次深深一揖,姿態(tài)謙卑,語氣卻無比堅定。
書房里再次陷入沉默。父親眉頭緊鎖,眼神劇烈地掙扎著。母親緊緊抓著我的手,手心全是冷汗。而我,看著那個躬身行禮的身影,心中掀起了驚濤駭浪。
沈晏……他到底想干什么?他憑什么敢在太子虎口下奪食?他說的“自有辦法說服沈家”、“有能力護住妻族”,是真的有倚仗,還是……只是孤注一擲的豪賭?
他拋出的這條路,看似是生路,可前方究竟是柳暗花明,還是另一個更深的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