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駛?cè)氡本车亟鐣r，天剛蒙蒙亮。
風(fēng)沙卷著寒意撲面而來，熟悉的氣息讓我緊繃的神經(jīng)終于松弛了些。
北境的城墻巍峨聳立，城樓上的士兵看到我們的旗號，立刻吹響了號角。
「是殿下！殿下回來了！」
歡呼聲順著風(fēng)飄過來，帶著真切的喜悅。
我掀開車簾，看著城門口越來越近的身影，眼眶有些發(fā)熱。
這里，才是我的根。
張校尉先行一步，去通報城內(nèi)的情況。
馬車剛到城門口，就見一群將領(lǐng)迎了上來，為首的是北境軍的老將，王將軍。
「末將參見殿下！」王將軍跪在地上，聲音哽咽，「殿下能平安歸來，真是太好了！」
其他將領(lǐng)也紛紛跪下，齊聲高喊：「參見殿下！」
我翻身下車，扶起王將軍：「王將軍，不必多禮。本王回來了?！?/p>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雇鯇④娔税蜒蹨I，「京城那邊的事，我們都聽說了。三皇子那廝，簡直不是人！」
「先不說這些?！刮遗牧伺乃募绨?，「城內(nèi)情況如何？」
「一切安好?！雇鯇④娺B忙道，「只是陳副將……唉，他的部下現(xiàn)在人心惶惶，末將已經(jīng)暫時接管了他的兵權(quán)，等殿下回來定奪?！?/p>
我點頭：「做得好?！?/p>
陳猛的死，對北境軍來說是個不小的打擊。
處理不好，很容易引發(fā)內(nèi)亂。
「先回將軍府。」我道，「清鳶，你也跟我來。」
蘇清鳶抱著嬰兒，點了點頭，神色有些疲憊，但眼神依舊銳利。
將軍府里，早已收拾妥當(dāng)。
我讓下人準(zhǔn)備了熱水和食物，又讓人找了個穩(wěn)妥的奶娘來照顧嬰兒。
「你先去休息?！刮覍μK清鳶道，「你的傷，找個大夫看看?！?/p>
她胳膊上的傷口還在滲血，臉色也有些蒼白。
「我沒事?！固K清鳶搖頭，「還是先說說京城的事吧。我們離開這么久，趙瑾肯定不會安分?！?/p>
她說得對。
我確實沒時間休息。
「王將軍，」我轉(zhuǎn)向王將軍，「最近有沒有京城來的消息？」
王將軍臉色一沉：「有。三日前，宮里傳來消息，說陛下病情加重，已經(jīng)不能理事了。朝政，全由三皇子把持?！?/p>
「還有，」他頓了頓，聲音壓低，「三皇子下旨，說殿下您勾結(jié)外敵，意圖謀反，已經(jīng)下令剝奪您的兵權(quán)，還要……通緝您?！?/p>
意料之中。
趙瑾這是想徹底把我釘死在恥辱柱上。
「他還做了什么？」
「他任命了新的兵部尚書，就是之前那個戶部侍郎的兒子，李嵩?！雇鯇④娨а赖?，「那小子一上臺，就開始清查軍中將領(lǐng)，好幾個跟您親近的老將，都被他找借口罷了官?！?/p>
「還有，」王將軍從懷里掏出一封信，遞給我，「這是蘇尚書托人送來的，說他被監(jiān)視了，暫時無法脫身，讓您萬事小心?！?/p>
我接過信，上面只有寥寥數(shù)語，字跡潦草，顯然是倉促間寫的。
蘇承果然被監(jiān)視了。
看來，趙瑾是鐵了心要把所有反對他的人，一網(wǎng)打盡。
「殿下，現(xiàn)在怎么辦？」王將軍看著我，眼神里滿是焦急，「三皇子這么搞下去，北境軍遲早要被他掏空！」
我捏緊信紙，指節(jié)泛白。
怎么辦？
只有一個辦法。
「傳我命令。」我深吸一口氣，眼神變得無比堅定，「全軍戒備，隨時準(zhǔn)備南下。」
王將軍一愣：「南下？殿下，您要……」
「沒錯?！刮铱粗?，一字一句道，「本王要回京城。」
不僅要回，還要帶著北境軍，堂堂正正地回去。
趙瑾不是想坐那個位置嗎？
我偏不讓他如意。
「可是殿下，」王將軍有些猶豫，「我們現(xiàn)在南下，那不就坐實了謀反的罪名嗎？」
「罪名？」我冷笑，「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就算我們不南下，趙瑾也不會放過我們。與其坐以待斃，不如主動出擊！」
「王將軍，你跟著我多少年了？」
王將軍一愣，隨即挺直腰板：「回殿下，十五年了！」
「十五年?！刮铱粗高@十五年，我們在北境浴血奮戰(zhàn)，為的是什么？難道是為了讓趙瑾這種小人，竊取我們用鮮血換來的江山嗎？」
王將軍猛地跪下：「末將不敢！末將愿誓死追隨殿下！」
「起來吧?！刮曳銎鹚?，「召集所有將領(lǐng)，半個時辰后，議事廳開會?！?/p>
「是！」
王將軍匆匆離去。
議事廳里，只剩下我和蘇清鳶。
她抱著手臂，靠在墻上，看著我：「你想好了？」
「嗯?！?/p>
「南下不易?！固K清鳶看著我，「趙瑾在京城經(jīng)營多年，黨羽眾多。而且，陛下還在，你以『清君側(cè)』的名義還好說，若是……」
若是父皇駕崩，那就是真的謀反了。
「我知道。」我點頭，「但我別無選擇?！?/p>
蘇清鳶沉默片刻，突然笑了：「也好。與其在這里等著趙瑾來打，不如我們先打過去?！?/p>
「你有什么想法？」
「想法倒是有?！固K清鳶走到我面前，「趙瑾讓李嵩當(dāng)兵部尚書，看似掌控了兵權(quán)，實則不然。李嵩是個草包，根本鎮(zhèn)不住那些老將。我們可以派人暗中聯(lián)系那些被罷官的將領(lǐng)，策反他們?！?/p>
「還有，」她眼神閃爍，「那個嬰兒。」
「他？」
「嗯?！固K清鳶點頭，「李偉雖然被關(guān)了，但他在朝中經(jīng)營多年，肯定還有不少舊部。如果這孩子真是李偉的親骨肉，或許能利用一下。」
我皺眉。
利用一個嬰兒，總覺得有些不妥。
「當(dāng)然，」蘇清鳶看出了我的猶豫，「不到萬不得已，不用這招。但多一個籌碼，總是好的。」
我沉默片刻，點頭：「好。那孩子的身世，你繼續(xù)查?！?/p>
「放心?！?/p>
半個時辰后，議事廳里坐滿了將領(lǐng)。
個個眼神激動，摩拳擦掌。
他們大多是跟著我出生入死的兄弟，對我忠心耿耿。
「諸位，」我站在首位，看著他們，「京城的情況，想必大家都知道了。趙瑾篡權(quán)，構(gòu)陷忠良，意圖竊取江山。本王決定，即日南下，清君側(cè)，誅奸佞！」
「愿隨殿下，南下！」
「清君側(cè)，誅奸佞！」
將領(lǐng)們紛紛起身，高聲附和，聲音震得屋頂都在響。
我看著他們，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有這些兄弟在，何愁大事不成？
「好！」我高喝一聲，「王將軍！」
「末將在！」
「你帶領(lǐng)三萬精兵，作為先鋒，先行出發(fā)，掃清沿途障礙！」
「是！」
「張校尉！」
「末將在！」
「你負(fù)責(zé)糧草押運，務(wù)必保證大軍補給！」
「是！」
「其余人等，隨本王，三日后出發(fā)！」
「是！」
會議結(jié)束后，將領(lǐng)們紛紛離去，各司其職。
議事廳里，再次安靜下來。
我看著墻上掛著的地圖，上面密密麻麻地標(biāo)注著行軍路線。
南下的路，注定不會平坦。
趙瑾肯定會在沿途布下重兵阻攔。
一場惡戰(zhàn)，在所難免。
「在想什么？」蘇清鳶走過來，遞給我一杯熱茶。
我接過茶杯，暖意順著指尖蔓延開來。
「在想，我們勝算有多大?！?/p>
「七成?！固K清鳶毫不猶豫地說。
「七成？」
「嗯。」她點頭，「趙瑾雖然掌控了京城，但不得人心。軍中將領(lǐng)，大多是你的舊部，對他陽奉陰違。我們南下，只要打出『清君側(cè)』的旗號，必然會有很多人響應(yīng)?！?/p>
「那三成呢？」
「陛下?！固K清鳶看著我，「如果陛下在這時候駕崩，趙瑾以『遺詔』為名繼位，情況就會變得復(fù)雜。到時候，我們就是真正的反賊了?！?/p>
我沉默了。
這確實是最大的變數(shù)。
父皇的病，到底是真的病重，還是趙瑾故意放出的消息？
如果是后者，那他隨時可能讓父皇「駕崩」。
「我們必須加快速度?！刮铱粗貓D，「在父皇駕崩前，趕到京城?！?/p>
蘇清鳶點頭：「我已經(jīng)讓人去查陛下的真實病情了，相信很快就會有消息?！?/p>
就在這時，一個士兵匆匆跑進(jìn)來：「殿下，蘇小姐，奶娘說，那個孩子……好像不太對勁?！?/p>
我和蘇清鳶對視一眼，連忙往偏殿跑去。
偏殿里，奶娘正抱著嬰兒，急得滿頭大汗。
嬰兒小臉通紅，呼吸急促，不停地哭鬧，哭聲比之前微弱了許多。
「怎么回事？」蘇清鳶上前，摸了摸嬰兒的額頭，「好燙！」
「剛還好好的，突然就開始哭，然后就發(fā)燒了?！鼓棠锛钡每炜蘖?，「這荒郊野外撿來的孩子，不會是得了什么怪病吧？」
我心里一沉。
這孩子，剛從鬼門關(guān)撿回來，可不能再出事。
「快！去請大夫！」我喊道。
士兵連忙跑了出去。
蘇清鳶抱著嬰兒，不停地輕拍他的背，眉頭緊鎖。
「這孩子，命真苦?！顾吐暤?。
我看著嬰兒痛苦的樣子，心里莫名地有些不是滋味。
不管他是誰的孩子，終究是無辜的。
「會沒事的?！刮页谅暤馈?/p>
希望如此。
大夫很快就來了，給嬰兒診了脈，又開了藥。
「這孩子是受了風(fēng)寒，加上先天不足，所以才會突然發(fā)病?！勾蠓蛞贿厡懰幏剑贿叺?，「幸好送來及時，不然就危險了。先吃幾服藥看看吧，能不能挺過去，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p>
藥很快煎好了，蘇清鳶親自用小勺喂嬰兒喝下。
嬰兒喝了藥，哭鬧聲漸漸停了，呼吸也平穩(wěn)了些，沉沉睡了過去。
「看來是穩(wěn)住了?！固K清鳶松了口氣，額頭上沁出一層薄汗。
我看著她小心翼翼的樣子，突然覺得，這個平日里鋒芒畢露的女子，也有如此溫柔的一面。
「你也累了，去休息吧。」我道，「這里有奶娘看著。」
蘇清鳶搖搖頭：「我再守一會兒。」
我沒再勸她，轉(zhuǎn)身走出偏殿。
夜色漸深，北境的風(fēng)越來越大，吹得窗戶嗚嗚作響。
我站在窗前，看著外面漆黑的夜空，心里思緒萬千。
南下的路，已經(jīng)箭在弦上。
成敗在此一舉。
趙瑾，這一次，我不會再給你任何機會。
我們，京城見。
三日后，北境軍如期出發(fā)。
浩浩蕩蕩的大軍，綿延數(shù)十里，旌旗招展，氣勢如虹。
我騎著戰(zhàn)馬，走在隊伍最前面。
蘇清鳶一身戎裝，騎在我身邊，英姿颯爽。
那個嬰兒，經(jīng)過幾天的調(diào)養(yǎng)，已經(jīng)好了許多，被奶娘抱著，跟在隊伍后面的馬車?yán)铩?/p>
我們沒有隱瞞行蹤，一路浩浩蕩蕩，朝著京城的方向前進(jìn)。
所過之處，守城的將領(lǐng)大多是我的舊部，看到我的旗號，紛紛打開城門，甚至有人主動加入我們的隊伍。
趙瑾派來阻攔的軍隊，要么不堪一擊，要么臨陣倒戈。
我們的隊伍，像滾雪球一樣，越來越大。
半個月后，我們抵達(dá)了離京城只有百里之遙的滄州。
滄州守將是趙瑾的心腹，緊閉城門，負(fù)隅頑抗。
「殿下，滄州城防堅固，硬攻怕是會傷亡慘重。」王將軍看著城墻上的守軍，皺著眉頭道。
我勒住馬韁，看著高聳的城墻，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不必硬攻。」
「殿下有何妙計？」
我轉(zhuǎn)頭看向蘇清鳶：「該你出場了?！?/p>
蘇清鳶笑了笑，從懷里掏出一封信：「早就準(zhǔn)備好了?！?/p>
她讓人把信射上城墻。
沒過多久，城門突然「吱呀」一聲，開了。
守城的士兵紛紛放下武器，跪在地上。
趙瑾的心腹守將，被幾個士兵押了出來，五花大綁。
「這……這是怎么回事？」王將軍瞪大了眼睛，一臉不可思議。
蘇清鳶收起信，笑道：「沒什么，只是找到了這位守將的一些小秘密而已。」
我知道，她所謂的「小秘密」，必然是能置人于死地的把柄。
這個女人，手段果然厲害。
大軍順利進(jìn)入滄州城。
剛安頓下來，就收到了蘇清鳶安插在京城的人傳來的消息。
消息只有八個字：
陛下病危，趙瑾逼宮。
我的心，猛地一沉。
還是來了。
趙瑾，終究是忍不住了。
「殿下，怎么辦？」王將軍急道，「我們離京城還有百里，就算日夜兼程，也得兩天才能到！」
兩天。
足夠趙瑾做很多事了。
比如，讓父皇「駕崩」，然后假傳遺詔，登基稱帝。
到時候，我們就是真正的反賊了。
「傳我命令！」我深吸一口氣，眼神銳利如刀，「全軍不眠不休，日夜兼程，進(jìn)軍京城！」
「是！」
「蘇清鳶?！?/p>
「我在?！?/p>
「你帶著一隊精兵，先走一步?！刮铱粗赶朕k法混入京城，無論如何，也要拖延趙瑾登基的時間?！?/p>
這是一個極其危險的任務(wù)。
京城現(xiàn)在肯定戒備森嚴(yán)，蘇清鳶想混進(jìn)去，難如登天。
就算混進(jìn)去了，想拖延時間，更是難上加難。
「你放心?！固K清鳶看著我，眼神堅定，「我一定辦到?！?/p>
沒有多余的話，她轉(zhuǎn)身就去安排。
看著她離去的背影，我心里有些不安。
但我知道，這是目前唯一的辦法。
「出發(fā)！」
我一聲令下，大軍再次出發(fā)，朝著京城的方向，疾馳而去。
夜色中，馬蹄聲如雷，照亮前路的火把，像一條奔騰的火龍。
京城，我來了。
趙瑾，你欠我的，欠蘇承的，欠所有被你害死的人的，我會讓你一一償還！
等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