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沖喜的名義,嫁給了安遠侯府病弱的世子沈長淵??晌乙活w心,
都撲在了那個溫潤如玉的病秧子夫君身上。為給他求一味能吊命的雪頂參,
我在普陀山下長跪三日三夜,額頭磕得血肉模糊??僧斘彝现鴥鼋┑纳碜?,
將神藥捧回侯府時,看到的卻是暖閣內(nèi),
我那夫君沈長淵正將他青梅竹馬的表妹林晚晴擁在懷中,為她細細暖著手。他接過藥,
目光甚至沒在我結(jié)著冰霜的臉上停留一瞬。“辛苦了,阿月。”他聲音溫潤,卻無半分暖意,
“只是,這是你的本分?!蔽覝喩淼难?,在那一刻,凍得比漫天風雪還要冷。1“阿月,
你的本分,就是照顧好我,照顧好侯府的顏面。晚晴她自小體弱,你多擔待些,也是應當?shù)摹?/p>
”沈長淵的聲音隔著一層朦朧的霧氣傳來,我發(fā)著高燒,整個人像是沉在冰水里,
又像被架在火上烤。我用盡全力睜開眼,視線里,他俊秀的眉眼依舊溫和,可那溫和之下,
是淬了冰的冷漠?!氨痉??”我笑出了聲,喉嚨干得像要冒煙,“我的本分,
就是在雪地里跪上三天三夜,換回來的藥,給你去討好你的表妹?”我的本分,
就是頂著這個沖喜的名頭,守著你這個藥罐子,日夜為你操勞?這些話,我沒說出口。
因為我知道,說了也沒用。在他沈長淵眼里,我,蘇月,不過是當初蘇家為了攀附侯府,
送上門的一個物件。一個能沖喜,能任勞任怨,還能替他照顧心上人的物件。
林晚晴裊裊婷婷地走過來,端著一碗還冒著熱氣的藥,柔聲細語:“姐姐,你別怪罪表哥,
他也是心疼我。你剛回來就病倒了,這碗藥是我特意讓下人為你熬的,你快喝了吧。
”她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得意,像是在炫耀她的勝利。我看著那碗黑漆漆的藥汁,
胃里一陣翻江倒海。“拿開。”我聲音嘶啞。林晚晴一愣,眼圈瞬間就紅了,
泫然欲泣地望向沈長淵:“表哥……”沈長淵的眉頭立刻皺了起來:“蘇月,
你不要不識抬舉。晚晴好心為你,你這是什么態(tài)度?”我閉上眼,連爭辯的力氣都沒有。
就在這時,門“砰”的一聲被人從外面踹開。一股凌厲的寒風卷了進來,吹得幔帳翻飛。
一個張揚跳脫的聲音隨之響起,帶著少年人特有的清亮和一絲玩世不恭的嘲諷:“喲,
我當是誰呢,原來是林大小姐在這兒演賢良淑德呢。怎么,我哥這正妻還沒死呢,
你就上趕著來獻殷勤,是想提前實習怎么當主母嗎?”來人是沈長楓,安遠侯府的二公子,
我的小叔子。他一身火紅的騎射服,腰間掛著一柄長劍,墨發(fā)高束,眉眼張揚,
與沈長淵的溫潤病弱截然不同,像一團烈火。他一進來,這死氣沉沉的屋子仿佛都活了幾分。
林晚晴的臉“唰”地白了,捏著藥碗的手微微發(fā)抖:“二、二公子,
你胡說什么……”“我胡說?”沈長楓嗤笑一聲,幾步走到床邊,
看了一眼燒得滿臉通紅的我,又掃了一眼旁邊桌上那碗幾乎沒動過的參湯,
眼神瞬間冷了下來,“我嫂嫂為了給我哥求藥,在山下跪了三天三夜,回來就病倒了。
你們倒好,一個有閑心在這兒陪表妹,一個有閑心在這兒獻殷勤。怎么,是盼著她早點死,
好給你們騰地方?”他的話像一把刀子,又直又狠,毫不留情地戳破了那層溫情脈脈的假象。
沈長淵的臉色頓時沉了下去:“長楓!住口!你怎么跟晚晴說話的?”“我怎么跟她說話了?
”沈長楓一挑眉,渾不吝地攤開手,“我說的不是事實嗎?哥,你摸著自己的良心問問,
這三年,嫂嫂為你做了多少事?你那藥當飯吃的身子,哪一碗藥不是她親手熬的?
哪一件衣服不是她親手縫的?她為你跪壞了膝蓋,你連一句心疼的話都沒有,
反而為了這個外人來訓斥她?”他越說越氣,指著林晚晴:“還有你!
一個寄人籬下的表小姐,天天打扮得花枝招展地在我哥面前晃悠,安的什么心,
當別人都是瞎子嗎?”“我沒有!”林晚晴被他罵得眼淚撲簌簌地往下掉,
哭著躲到沈長淵身后,“表哥,我只是……我只是想照顧你……”“照顧?”沈長楓冷笑,
“照顧到床上去了嗎?”這話一出,滿室皆靜。沈長淵的臉瞬間漲成了豬肝色,
氣得渾身發(fā)抖,指著沈長楓,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你、你這個逆子!”他猛地咳嗽起來,
咳得撕心裂肺,仿佛下一秒就要斷氣。林晚晴嚇壞了,連忙撫著他的背,哭道:“表哥,
你別生氣,都是我的錯,我不該來的……”“跟你沒關系!”沈長淵一把推開她,
死死地瞪著沈長楓,“你給我滾出去!”“滾就滾!”沈長楓滿不在乎地一甩袖子,臨走前,
卻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很復雜,有憤怒,有不甘,還有一絲……我看不懂的擔憂。
他走了,屋子里又恢復了死寂。沈長淵咳了半天,終于緩過氣來。他看向我,
眼神里沒有了溫和,只剩下冰冷的厭惡?!疤K月,看看你嫁過來,都給侯府帶來了什么?
長楓以前雖然頑劣,卻也敬重我這個兄長?,F(xiàn)在為了你,他處處與我作對,忤逆犯上!
你真是個禍水!”我的心,被他這句話刺得千瘡百孔。禍水?我嫁入侯府三年,侍奉公婆,
操持中饋,為他尋醫(yī)問藥,耗盡心血。到頭來,只換來一句“禍水”?原來,所有的錯,
都是我的錯。是我不該求藥回來,撞破他的溫情。是我不該生病,給了林晚晴獻殷勤的機會。
是我不該讓沈長楓看見,引得他們兄弟失和。我真是錯得離譜。2高燒退去后,
我的身子卻虧空得厲害。臥床休養(yǎng)的日子里,沈長淵一次也沒來看過我。
他似乎是鐵了心要晾著我,讓我“反省”自己的過錯。倒是沈長楓,
隔三差五地往我院子里跑。他每次來,都像一陣風,帶著外面鮮活的氣息。
有時是幾串剛出爐的糖葫蘆,酸酸甜甜的。有時是幾只做得活靈活現(xiàn)的泥人,憨態(tài)可掬。
有時什么也不帶,就搬個凳子坐在我床邊,天南地北地胡侃。
說今天在街上揍了哪個不長眼的惡霸,明天要去城外跟哪家公子哥賽馬。我起初不理他,
他就自顧自地說?!吧┥?,你別聽我哥胡說八道。他那個人,就是被書讀傻了,
滿腦子的之乎者也,虛偽得很。什么為了你好,都是狗屁。他就是自私,只愛他自己。
”“還有那個林晚晴,整個一朵盛世白蓮。
上次我看見她偷偷把你給她準備的安神香換成了引夢香,害你夜夜做噩夢。
我把那香包扔她臉上了,她還哭哭啼啼地去找我哥告狀。切,沒勁。”我聽著,
心里泛起一絲微瀾。原來,那些我以為是自己心力交瘁導致的噩夢,竟是林晚晴的手筆。
而這些,沈長淵從不知曉,或者說,他根本不在意。反倒是這個我一直以為是紈绔子弟,
不學無術的沈長楓,看得比誰都清楚?!澳銥槭裁匆嬖V我這些?”我終于開口,
聲音還有些沙啞。沈長楓愣了一下,隨即咧嘴一笑,
露出兩排白得晃眼的牙:“你是我敬重的嫂嫂,我總不能眼睜睜看著你被他們倆欺負死吧?
”他頓了頓,又補充道:“再說了,我就是看不慣他們那副假惺惺的樣子。惡心。
”我看著他明亮的眼睛,心里五味雜陳。是啊,我只是他的嫂嫂。
這個我一直以為是紈绔子弟,不學無術的沈長楓,在我最絕望的時候,
卻一次又一次地站出來,為我撕開那虛偽的和平。身子好些后,我開始下床走動。一日午后,
我正在廊下看丫鬟們修剪花枝,林晚晴又來了。她今天穿了一件水綠色的長裙,
外面罩著一件白狐裘的斗篷,襯得她本就白皙的皮膚愈發(fā)晶瑩剔透。那件斗篷,我認得。
是我去年冬天,一針一線為沈長淵縫制的。選的是最上等的白狐皮,
里子用的是最柔軟的云錦。他當時收到時,也只是淡淡地說了一句“有心了”,便再無下文。
我以為他是不喜歡,收進庫房了。卻原來,是給了他的心上人。我的心,
像是被針尖密密地扎著,不致命,卻疼得鉆心?!敖憬悖绷滞砬缱叩轿颐媲?,
臉上帶著一貫的柔弱微笑,她輕輕撫摸著斗篷上的絨毛,狀似無意地說道,
“這件斗篷真暖和,表哥說,這是姐姐親手做的,針腳細密,可見姐姐對表哥的一片心意。
只是我身子弱,畏寒,表哥心疼我,便將它贈予我了。姐姐不會怪罪表哥吧?
”她是在向我炫耀。炫耀沈長淵對她的偏愛。炫耀我的心血,在他眼里,可以隨意轉(zhuǎn)贈他人。
我垂下眼眸,掩去眼底的澀意,淡淡道:“表姑娘喜歡就好?!薄敖憬阏媸谴蠖取?/p>
”林晚晴的笑容更深了,“不像某些人,心思歹毒,見不得我和表哥好。前幾日,
我放在房里的安神香,不知被誰換成了劣質(zhì)的草藥,熏得我頭疼了一整晚。想來,
是有人嫉妒表哥待我不同吧?!彼庥兴傅乜粗遥置魇窃诎抵肝?。我還沒開口,
一個冰冷的聲音就從旁邊傳來。“你那安神香,是我換的。
”沈長楓不知何時站在了月亮門后,他抱著劍,倚著門框,眼神冷得像冰。
“你往我嫂嫂的香里加引夢香的時候,怎么不說自己心思歹毒?”他一步步走過來,
氣勢逼人,“林晚晴,我警告你,你那些上不得臺面的小動作,別以為沒人知道。
再敢動我嫂嫂一根手指頭,我擰斷你的脖子?!绷滞砬鐕樀没ㄈ菔?/p>
連連后退:“你、你胡說!我沒有!”“沒有?”沈長楓從懷里掏出一個小巧的香包,
扔在她腳下,“這是什么?要不要我找個大夫來,當著全府人的面驗一驗,
看看里面到底裝的是安神香,還是害人的毒物?”林晚晴看著地上的香包,臉色煞白,
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皾L?!鄙蜷L楓冷冷地吐出一個字。林晚晴如蒙大赦,提起裙子,
狼狽不堪地跑了。我看著她的背影,又看看沈長楓,心里一時不知是什么滋味。
“你……”“你別誤會?!鄙蜷L楓打斷我,語氣又恢復了那副吊兒郎當?shù)臉幼樱?/p>
“我不是為了你。我就是見不得她那副德行。走了,喝酒去!”他瀟灑地一轉(zhuǎn)身,
大步流星地走了。我看著他火紅的背影,在冬日的陽光下,像一團永不熄滅的火焰。那火焰,
似乎也分了一絲暖意,照進了我冰冷的心。3自那日后,林晚晴消停了許多,
不敢再明目張膽地來我面前挑釁。而我和沈長淵的關系,也降到了冰點。他不再來我的院子,
我也樂得清靜。我們就像兩條互不相交的平行線,在同一個屋檐下,過著各自的生活。
我以為,日子就會這樣平淡地過下去。直到那一天,沈長淵的老師,當朝太傅王文清的壽宴。
作為安遠侯府的世子妃,我理應陪同沈長淵一同前往。出發(fā)前,他在我的梳妝臺前,
親自為我簪上了一支通體碧綠的翡翠簪子。那簪子水頭極好,一看便知價值不菲?!鞍⒃拢?/p>
今日的壽宴,非同小可。王太傅圣眷正濃,他若能提攜我一把,我這世子之位,
才算真正穩(wěn)固。”他一邊為我整理鬢發(fā),一邊溫聲說道。他的指尖冰涼,觸碰到我的皮膚,
讓我一陣戰(zhàn)栗。我有多久,沒有與他這般親近了?一時間,我竟有些恍惚?;蛟S,他對我,
并非全然無情。或許,他只是不善表達?!胺蚓判?,我省得。”我柔聲應道。
他滿意地點點頭,扶著我的手,登上了馬車。壽宴設在王太傅的府邸,賓客云集,
皆是京中權(quán)貴。我跟在沈長淵身邊,端莊得體地應酬著,為他賺足了顏面。酒過三巡,
沈長淵引著我,來到一位年過半百,身形肥胖的官員面前。“張大人,這位便是我的夫人,
蘇月?!鄙蜷L淵笑著介紹道。那位張大人,我認得,是工部侍郎,以貪婪好色聞名。
他的一雙小眼睛,像綠豆一樣,肆無忌憚地在我身上來回打量,眼神中的淫邪之色,
毫不掩飾。我心中一陣惡心,下意識地往沈長淵身后縮了縮。
沈長淵卻不動聲色地按住我的肩膀,將我往前推了推,笑道:“小婦人不懂事,有些怕生,
張大人莫怪。阿月,快給張大人敬酒?!蔽医┰谠?,端著酒杯的手微微顫抖。我終于明白,
他今日為何對我如此溫存。我也終于明白,他帶我來這里的目的。他不是要我為他應酬,
他是要我……去取悅這位張大人。“怎么?夫人不肯賞臉?”張侍郎瞇著眼,語氣不善。
沈長淵臉上的笑容也淡了些,他低聲在我耳邊說:“阿月,聽話。
張侍郎手握著明年春季河工的差事,于我至關重要。你只要陪張大人喝幾杯酒,讓他高興了,
對你我,對整個侯府,都有好處?!焙锰??我的好處是什么?是眼睜睜看著自己的丈夫,
將自己推向另一個男人的懷抱嗎?一股從未有過的屈辱和憤怒,從我心底涌起。
我猛地抬起頭,直視著沈長淵的眼睛:“夫君是想讓我,用什么方式,讓張大人高興?
”我的聲音不大,卻字字清晰。沈長淵的臉色徹底變了。他沒想到,一向溫順的我,
會當眾給他難堪?!澳恪彼麎旱吐曇簦Z氣里滿是警告,“蘇月,別忘了你的本分!
”又是本分!我的本分,就是要犧牲我的一切,去成全他的前程嗎?我笑了,
笑得眼淚都快出來了?!拔业谋痉?,不是來這里自取其辱?!蔽覍⑹种械木票?/p>
重重地放在旁邊的桌子上,轉(zhuǎn)身就要走?!罢咀?!”沈長淵厲聲喝道。
張侍郎也冷笑起來:“安遠侯府的世子妃,好大的架子。沈世子,你這夫人,
怕是不好管教啊。”這話,無疑是火上澆油。沈長淵的臉上青一陣白一陣,他抓住我的手腕,
力道大得幾乎要將我的骨頭捏碎?!疤K月,我命令你,向張大人道歉!”我倔強地看著他,
一言不發(fā)。就在我們僵持不下的時候,一個戲謔的聲音插了進來。“喲,這么熱鬧?
我哥這是在賣老婆嗎?張大人,您開個價,看看我這嫂嫂值多少銀子?”沈長楓!
他怎么會在這里?他一身錦衣,搖著一把折扇,吊兒郎當?shù)刈哌^來,臉上掛著招牌式的壞笑。
可那笑意,卻未達眼底。他的目光掃過我被沈長淵攥得通紅的手腕,眼神瞬間冷了下去。
“長楓!你來這里做什么?胡鬧!”沈長淵看到他,又驚又怒?!拔襾砗染瓢?。
”沈長楓大大咧咧地給自己倒了一杯酒,一飲而盡,“王太傅的壽宴,
我身為安遠侯府的二公子,來湊個熱鬧,不為過吧?”他晃到張侍郎面前,
笑嘻嘻地說道:“張大人,您別見怪。我哥這人,就是太愛我嫂嫂了,舍不得。要不這樣,
我府上還有幾個貌美的丫鬟,我做主,送給您當個樂子,您看如何?
”張侍郎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沈長楓這話,明著是給他臺階下,暗地里卻是在罵他,
只能配得上玩丫鬟?!澳?!”“我怎么了?”沈長楓收起笑容,眼神陡然變得凌厲,
“張大人是覺得,我們安遠侯府的世子妃,可以任人輕薄嗎?還是說,您覺得,我安遠侯府,
已經(jīng)落魄到需要靠一個女人去換取前程了?”他的聲音不大,卻字字鏗鏘,擲地有聲。
周圍的賓客都看了過來,議論紛紛。沈長淵的臉,已經(jīng)黑得能滴出墨來。他做夢也想不到,
自己精心策劃的一場交易,會被沈長楓攪得天翻地覆。張侍郎被他堵得啞口無言,
又礙于安遠侯府的顏面,不敢發(fā)作,只能冷哼一聲,拂袖而去。一場風波,就此平息。
可我知道,更大的風暴,還在后面。沈長淵死死地瞪著沈長楓,那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