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釗在樓梯間站了很久,久到腿都有些發(fā)麻。星欣燦最后那句帶著泣音的“別碰我”和決絕逃離的背影,像根刺,扎在他心里,拔不出來,又咽不下去。
煩躁地抓了把頭發(fā),江釗第一次覺得自己像個手足無措的傻逼。道歉?怎么道?那小子現在估計恨死他了,看見他跑得比兔子還快。送東西?送什么?他連星欣燦喜歡什么都不知道。寫個紙條塞門縫?操,想想都矯情,而且那小子要是看見了,指不定直接撕了或者嚇得連夜搬宿舍。
他腦子里亂糟糟地閃過各種方案,又被自己一一否決。從小到大,他解決問題的方式向來簡單粗暴,要么拳頭說話,要么命令執(zhí)行??擅鎸π切罓N這種一碰就碎、渾身是刺的“玻璃人”,他那些慣用的招數,全他媽失效了。
“媽的…”
江釗低罵一句,掏出煙盒想抽一根,想了想這是教學樓,又煩躁地塞了回去。他得做點什么,不能干站著。至少…至少得讓那小子知道,他不是故意的?他…他其實沒想把他當笑話看?
江釗擰著眉,一邊往外走,一邊掏出手機,手指懸在星欣燦那個空蕩蕩的微信對話框上。打點什么?刪刪改改半天,憋出一句:“剛才…對不起?!?/p>
盯著這干巴巴的三個字,江釗怎么看怎么別扭,一點誠意都沒有,反而顯得更敷衍。他煩躁地刪掉。又打:
“我不是那個意思…”
刪掉。
“我沒覺得你是廢物…”
刪掉。
“泥坑那次我…”
刪掉!
操!江釗恨不得把手機摔了。平時在訓練場上吼幾百號人都不帶打磕巴的嘴,這會兒愣是擠不出一句像樣的人話。
他煩躁地抓了抓后頸,收起手機。不行,打字說不清楚,越描越黑。得當面說??赡切∽蝇F在…估計打死也不想見他。
江釗走出教學樓,午后的陽光有點晃眼。他漫無目的地在校園里走著,腦子里還在盤算。
走到靠近星欣燦宿舍樓的那條林蔭路時,他腳步頓了頓。目光掃過路邊幾家小店,最后落在一家看起來挺干凈的奶茶店上。
奶茶?
江釗眉頭皺得更緊了。他一個大老爺們,平時渴了只喝礦泉水,甜膩膩的玩意兒碰都不碰。但…好像女生都挺喜歡?星欣燦那小子…應該也喜歡吧?他看起來…挺像會喜歡這種甜東西的?
這個念頭一冒出來,江釗自己都覺得有點離譜。但眼下,他實在想不出別的法子了。道歉總得有點表示?空著手去,那小子估計門都不會給他開。
抱著一種近乎“死馬當活馬醫(yī)”的心態(tài),江釗硬著頭皮走進了那家奶茶店。店里彌漫著甜膩的香氣,幾個女生正嘰嘰喳喳地點單。
江釗高大的身影和一身生人勿近的氣場,與這粉嫩溫馨的小店格格不入,瞬間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他渾身不自在,像誤入了異次元。走到柜臺前,看著花花綠綠的菜單,上面一堆什么“波波”、“芋泥”、“芝士奶蓋”…看得他眼花繚亂,頭大如斗。
“您好,請問喝點什么?” 店員小姑娘聲音甜甜的。
江釗喉結滾動了一下,憋了半天,才用一種極其不自然的、帶著點視死如歸的口氣問:“那個…你們這…什么比較甜?不…不要太膩的。” 他實在無法想象星欣燦喝那種齁甜東西的樣子。
小姑娘愣了一下,大概是第一次遇到這么奇怪的客人要求?!斑馈覀兗业恼信朴竽嗖ú滩?,七分甜,芋泥本身帶點甜度,口感比較綿密,應該不會太膩。或者楊枝甘露,酸甜口的?”
芋泥波波?楊枝甘露?江釗聽得云里霧里,只覺得一個比一個復雜。他大手一揮,指向菜單上一個看起來名字最短的:“就這個,珍珠奶茶。要…要熱的。” 他想起星欣燦那雙冰涼的手腕和蒼白的臉,下意識地加了句。
“好的,甜度呢?”
“七…七分吧。” 江釗胡亂選了個中間值。
“大杯小杯?”
“大杯。” 大的總沒錯吧?
“加料嗎?珍珠、椰果…”
“不加!” 江釗果斷拒絕,他實在不想弄得更復雜了。
掃碼付錢,拿到那杯滾燙的、印著可愛logo的大杯奶茶時,江釗感覺自己像個剛執(zhí)行完秘密任務的蹩腳特工。
他拎著那杯與他氣質嚴重不符的奶茶,像個燙手山芋,快步走出奶茶店,頂著路上行人或好奇或詫異的目光,徑直走向星欣燦所在的宿舍樓。
到了樓下,江釗停住了腳步。抬頭望了望那棟灰撲撲的宿舍樓,他忽然又有點慫了。就這么上去?那小子在哪個宿舍來著?好像是…306?上次操場邊遇見,好像聽旁邊學生提過一嘴。
他深吸一口氣,做了半天心理建設,才邁步走進宿舍樓。宿管大爺在傳達室打盹兒,沒注意他。江釗找到306門口,看著緊閉的房門,心臟竟然有點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動,比第一次帶新生訓練還緊張。
他抬起手,猶豫了一下,還是曲起指節(jié),在門上不輕不重地敲了三下。
“咚、咚、咚?!?/p>
門里一片死寂,沒有任何回應。像沒人在家。
江釗皺了皺眉,又敲了三下,力道稍微加重了點。
“咚!咚!咚!”
還是沒動靜。
難道出去了?還是…故意不開門?
江釗的心沉了沉。他側耳貼在門板上聽了聽,里面似乎有極其輕微的、衣料摩擦的聲音?那小子肯定在里面!
一股說不清是煩躁還是心疼的情緒涌上來。江釗壓低聲音,對著門板,盡量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不那么生硬,帶著點他這輩子都沒用過的別扭的溫和:“星欣燦?開門,是我,江釗?!?/p>
門里瞬間安靜了。連那點細微的摩擦聲都消失了。死一樣的寂靜。
江釗等了幾秒,耐心有點告罄。他提高了點音量:“我知道你在里面。開下門,我有話跟你說?!?語氣不自覺地帶上了點教官式的命令感。
門里依舊沒有任何回應。
江釗的眉頭擰成了疙瘩。他盯著那扇緊閉的門,仿佛能透過門板看到里面那個蜷縮在床上、用被子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渾身戒備的小子。那股無力感又涌了上來。媽的,這小子是鐵了心要當縮頭烏龜了?
他煩躁地抓了抓頭發(fā),看著手里那杯已經開始慢慢降溫的奶茶。甜膩的香氣似乎都變得有點諷刺。
他站了一會兒,忽然彎下腰,小心翼翼地把那杯奶茶放在了306宿舍門口的墻根下,盡量讓它顯得不那么突兀。
做完這個動作,江釗直起身,對著緊閉的門板,最后說了一句,聲音不大,但足夠清晰:
“奶茶放門口了,熱的?!?/p>
“我…走了。”
說完,他不再停留,轉身大步離開。腳步聲在空曠的走廊里漸行漸遠,最終消失。
走廊里恢復了安靜。
306宿舍內,死寂依舊。
星欣燦死死地蜷縮在被子里,身體僵硬得像塊石頭。剛才那敲門聲,還有江釗隔著門板傳來的聲音,像催命符一樣,嚇得他心臟幾乎要從嗓子眼里跳出來!他死死捂住自己的嘴,連呼吸都屏住了,生怕發(fā)出一點聲音。
他聽見江釗在門口說的話了。
奶茶?熱的?
他居然…買了奶茶放在門口?
這個認知讓星欣燦混亂不堪。江釗這是什么意思?打一巴掌給個甜棗?還是…一種更高級的嘲諷?嘲笑他像個需要甜食哄騙的小孩子?或者…是愧疚?
不!不可能!他那種人,怎么會愧疚!他肯定是覺得煩了,想用一杯破奶茶打發(fā)他,讓他別再鬧了!
星欣燦心里翻江倒海,各種念頭激烈地交戰(zhàn)。恐懼、憤怒、委屈、還有一絲極其微弱、連他自己都不愿承認的…動搖。
門外徹底沒了動靜。江釗走了。
星欣燦緊繃的神經才稍稍松懈了一點點。他慢慢地、極其緩慢地從被子里探出頭,像只受驚過度的小獸,警惕地豎起耳朵聽著門外的動靜。確認真的沒人了,他才小心翼翼地掀開被子,赤著腳,悄無聲息地走到門邊。
他屏住呼吸,慢慢湊近貓眼,向外看去。
狹窄的視野里,只有空蕩蕩的走廊。目光向下移動…墻根下,靜靜地立著一個印著可愛卡通圖案的奶茶杯,杯口還冒著絲絲縷縷的熱氣。
那點微弱的熱氣,在冰冷的貓眼視野里,顯得格外刺眼。
星欣燦像是被那熱氣燙到了,猛地縮回頭,背靠著門板,心臟在胸腔里狂跳。他看著那杯奶茶,眼神復雜到了極點。厭惡?抗拒?恐懼?還有一絲…連他自己都唾棄的、該死的渴望。
那是江釗放下的。
是那個把他傷得體無完膚的人,留下的東西。
他該怎么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