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與嫦娥早已兩情相悅，可我看到了我不愿看到的一幕。我為護嫦娥怒殺九大金烏，
卻被楊戩設(shè)計剝神格、污元神，墮為豬妖。五百年后，在將要成佛的那一天，
我的封印被解開。這一刻我撕碎佛衣撞破靈山，以污穢天河焚盡天庭。1蟠桃宴，就是個屁。
瓊漿玉液灌進喉嚨，一股子死水味兒。仙樂飄飄？吵得老子腦仁疼。滿殿的神仙，
個個端著架子，臉上那笑假得能刮下來糊墻。玉帝老兒和王母娘娘坐在上頭，金光閃閃，
像兩尊刷了金漆的泥胎。我的位置不差，天河水軍元帥，好歹算個實權(quán)人物。可這位置，
坐得我骨頭縫里都發(fā)酸。眼珠子不受控制，總往右邊飄。嫦娥。她就坐在那兒，一身素白，
跟這滿殿的金碧輝煌格格不入。低眉順眼，手里捏著個玉杯，指尖發(fā)白。周圍那些神仙，
特別是那幾個金烏崽子，眼珠子都快粘她身上了。尤其是那個金烏大太子，咧著嘴，
口水都快滴到案幾上了。煩。心里頭一股邪火，燒得我五臟六腑都疼。我仰頭，
又灌了一大杯。酒水順著下巴往下淌，也懶得擦?！疤炫钤獛洠袢者@蟠桃，滋味如何？
”旁邊一個不知哪路毛神湊過來搭話，一臉諂媚。“淡出個鳥來。”我眼皮都懶得抬，
把空杯子往案幾上一頓，發(fā)出“咚”一聲悶響。那毛神臉色一僵，訕訕地縮了回去。
就在這時，上頭玉帝老兒清了清嗓子。整個瑤池瞬間安靜下來，連那煩人的仙樂都停了。
“眾卿家，”玉帝的聲音慢悠悠的，帶著一股子膩歪人的腔調(diào)?！敖袢帐?，朕心甚慰。
另有一樁喜事，趁此良辰，與諸卿同樂?！蔽倚睦锟┼庖幌隆Ｒ还蓸O其不好的預(yù)感，
像冰冷的毒蛇，猛地纏住了心臟。玉帝的目光，慢悠悠地掃過全場，最后落在了嫦娥身上。
嫦娥的肩膀幾不可查地抖了一下，頭垂得更低了?！疤幮蔷隙穑瑴赝駤故?，德容兼?zhèn)洹?/p>
”玉帝的聲音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威嚴(yán)?！敖馂醮筇樱⑽洳环?，乃我天庭棟梁。今日，
朕便做主，將嫦娥許配于金烏大太子，擇吉日完婚。此乃天作之合，眾卿以為如何？
”轟的一聲，我腦子里像有什么東西炸開了。眼前一片血紅。金烏大太子？
那個仗著老子是太陽星君，整日里耀武揚威、欺男霸女的草包？把嫦娥嫁給他？玉帝老兒，
你他娘的是瞎了眼，還是存心要惡心人？我猛地攥緊了拳頭，指關(guān)節(jié)捏得嘎嘣作響。
案幾上的酒杯，“啪”一聲被我生生捏碎！尖銳的碎片刺進掌心，
溫?zé)岬难熘鴼埦频温湎聛?，我卻感覺不到疼。胸腔里翻江倒海，
一股狂暴的力量就要破體而出。把這虛偽的瑤池，把這高高在上的玉帝老兒，
連同那該死的金烏崽子，一起撕碎！“元帥！”旁邊傳來一聲壓抑的低呼，
是我麾下的一個天將。我不管！老子今天就要……就在我要拍案而起的前一瞬，
一道目光死死地盯在了我身上。是嫦娥。她抬起了頭，那雙總是盛著清冷月華的眼眸，
此刻死死地盯著我。沒有哀求，沒有淚水，只有一種近乎絕望的、冰冷的決絕。
她的嘴唇無聲地動了動，眼神銳利得像刀子，清晰地傳遞著一個命令——別動！別動？
我看著她。看著她被強行定在那里的單薄身影，看著她眼中那深不見底的痛苦和恐懼。
那恐懼，不是對金烏，不是對這場荒唐的賜婚。而是……對我？怕我沖動？
那股幾乎要焚毀一切的怒火，硬生生被她這一眼釘在了原地。
我頭上猶如被一盆冰水從頭澆下，四肢百骸都凍得僵硬。我牙關(guān)咬得死緊，嘴里全是血腥味。
捏碎的酒杯碎片更深地嵌進肉里，血滴得更快?！氨娗淇捎挟愖h？”玉帝的聲音再次響起，
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威壓，掃過全場。滿殿的神仙，靜得可怕。隨即，潮水般的恭賀聲響起。
“恭喜陛下！賀喜陛下！”“金烏太子與嫦娥仙子，實乃天造地設(shè)！”“大喜！大喜啊！
”金烏大太子那張令人作嘔的臉上，堆滿了得意洋洋的笑容。
他起身朝著玉帝和王母行禮：“謝陛下隆恩！謝娘娘隆恩！”嫦娥依舊低著頭，
像一尊沒有生氣的玉雕。只有我知道，她擱在膝上的手，指甲已經(jīng)深深掐進了掌心。
我緩緩地、極其緩慢地松開了緊握的拳頭。碎玉片掉落在案幾上，發(fā)出細(xì)微的聲響。
掌心血肉模糊，血混著酒，在光潔的案幾上洇開一小片刺目的紅。我低下頭，看著那片紅，
只覺得心口那塊地方，比手上的傷疼一千倍，一萬倍。宴席還在繼續(xù)。2仙樂又響了起來，
神仙們推杯換盞，仿佛剛才那場賜婚的鬧劇從未發(fā)生。瓊漿玉液一杯接一杯灌下去，
卻怎么也澆不滅心頭的火。反而越燒越旺，燒得我五臟六腑都在扭曲。嫦娥的位置空了。
她不知何時離席了。我猛地站起身，帶倒了身后的椅子。巨大的聲響引得周圍幾個神仙側(cè)目。
我懶得理會，大步流星地朝殿外走去。身后傳來幾聲低低的議論，我只當(dāng)是放屁。殿外，
清冷的月光灑在漢白玉的回廊上。夜風(fēng)帶著蟠桃園的花香吹過來，卻只讓我覺得惡心。
我漫無目的地走著，只想找個地方把這股邪火發(fā)泄出去，不然我怕自己會炸開。不知不覺，
竟走到了廣寒宮附近。那棵巨大的月桂樹在夜色里投下斑駁的影子。就在那樹影深處，
我看到了兩個人影。金烏大太子，還有……嫦娥！金烏背對著我，正把嫦娥逼在樹干上。
他低著頭，一只手撐在樹上，另一只手似乎想去碰嫦娥的臉。嫦娥側(cè)著頭，極力躲避著，
身體繃得緊緊的。一股熱血猛地沖上頭頂！剛剛在瑤池強行壓下去的怒火，
如同火山般轟然爆發(fā)！玉帝老兒！金烏崽子！你們欺人太甚！“混賬東西！
”一聲炸雷般的怒吼從我喉嚨里迸發(fā)出來，震得周圍的樹葉簌簌作響。金烏大太子猛地回頭，
看到是我，臉上閃過一絲錯愕。隨即被慣有的傲慢取代：“天蓬？你在此作甚？滾開！
別打擾本太子……”“我滾你祖宗！”我根本不等他說完，身形如電，瞬間沖到他面前。
什么天規(guī)戒律，什么元帥身份，全他娘見鬼去吧！腦子里只有一個念頭：撕碎他！
我的拳頭帶著呼嘯的風(fēng)聲，狠狠砸向那張令人作嘔的臉！這一拳，
凝聚了我所有的憤怒、屈辱和殺意！金烏大太子顯然沒料到我說打就打，
倉促間只來得及抬手格擋。“砰！”一聲悶響，骨頭碎裂的聲音清晰可聞！
金烏大太子慘叫一聲，整個人像斷了線的風(fēng)箏一樣倒飛出去，重重撞在月桂樹上，
震落一地桂花。他的一條胳膊軟軟地垂了下來，臉上滿是痛苦和難以置信。
“你……你敢打我？！”他掙扎著想爬起來，眼神怨毒。“打你？”我獰笑著一步步逼近，
每一步都踩得地面微微震顫。“老子今天要宰了你！”就在這時，周圍光華大盛！
九個太陽般的身影驟然出現(xiàn)，將我和金烏大太子圍在中間。是另外九個金烏太子！
他們個個怒目圓睜，身上散發(fā)著灼熱的氣息?！疤炫睿∧惘偭?！竟敢傷我大哥！”“拿下他！
”九個金烏同時出手！狂暴的太陽真火化作九條咆哮的火龍，從四面八方朝我噬咬而來！
空氣瞬間被燒得扭曲，恐怖的高溫讓腳下的玉石地面都開始融化?！皝淼煤?！”我狂吼一聲，
非但不退，反而迎著那九條火龍沖了上去！體內(nèi)沉寂的天河本源之力在這一刻徹底沸騰！
一股浩瀚、冰冷、仿佛能淹沒星辰的恐怖力量從我身體里爆發(fā)出來！“天河——傾！
”我雙手虛握，仿佛抓住了整條銀河！無盡的天河弱水虛影在我身后奔騰咆哮，
瞬間壓過了那九條太陽火龍！弱水所過之處，太陽真火發(fā)出“滋滋”的哀鳴，迅速熄滅！
“什么？！”九個金烏太子臉色劇變，顯然沒料到我的力量如此恐怖。“死！
”我眼中只有一片血色。身影化作一道撕裂空間的黑影，瞬間出現(xiàn)在一個金烏太子面前。
在他驚恐的目光中，我的拳頭毫無花哨地轟在了他的胸口！“噗！”沒有驚天動地的爆炸，
只有一聲沉悶的、令人牙酸的骨肉碎裂聲。那個金烏太子的身體猛地一僵，
胸口出現(xiàn)一個巨大的血洞，前后通透！他眼中的神光瞬間黯淡，身體軟軟地癱倒下去，
化作一團迅速消散的火焰?！叭埽 薄疤炫?！我跟你拼了！”剩下的金烏太子又驚又怒，
發(fā)瘋似的朝我攻來。各種太陽神火、金烏神爪不要命地傾瀉而下。殺！殺！殺！
我徹底殺紅了眼。天河弱水環(huán)繞周身，形成絕對防御，將他們的攻擊盡數(shù)擋下。
我的身影在九人圍攻中如同鬼魅，每一次閃現(xiàn)，都伴隨著一聲金烏的慘叫和一團爆開的火焰。
一拳！一個金烏的腦袋像西瓜一樣爆開！一腳！又一個金烏被攔腰踢斷，斷口處焦黑一片！
手刀劈落！再一個金烏被從頭到腳劈成兩半！恐懼！無邊的恐懼終于取代了憤怒，
爬上了剩余金烏太子的臉。他們想逃，但被我天河弱水形成的無形力場死死困住，
如同陷入泥沼的飛蟲?！疤炫睿∽∈?！你可知你在做什么？！”一個金烏絕望地嘶喊。
回答他的，是我冰冷無情的拳頭?！芭椋 薄芭椋 薄芭?！”沉悶的擊打聲接連響起，
如同敲響了死亡的喪鐘。一個又一個金烏太子在我拳下化為飛灰，連慘叫都來不及發(fā)出。
他們耀眼的太陽神體，此刻脆弱得像紙糊的燈籠。九個！整整九個金烏太子，
在我狂暴的攻擊下，不過幾個呼吸間，便盡數(shù)殞命！
只剩下最初那個被我打斷胳膊的金烏大太子，癱在月桂樹下，面無人色，褲襠濕了一片，
渾身抖得像秋風(fēng)里的落葉。我一步一步走向他，身上沾滿了金烏的血和火焰的灰燼。
天河弱水在我周身無聲流淌，散發(fā)著凍結(jié)靈魂的寒意。
“不……不要殺我……天蓬……元帥……饒命……”金烏大太子涕淚橫流，語無倫次地求饒。
我停在他面前，俯視著這個剛才還不可一世的廢物。心中沒有一絲波瀾，
只有一片冰冷的殺意。“你，也配碰她？”我的聲音嘶啞，如同砂紙摩擦。就在我抬起手，
準(zhǔn)備將這最后一個垃圾也碾碎時——“孽障！還不伏誅！”一聲冷喝如同九天驚雷，
驟然炸響！一道刺目的金光從天而降，帶著煌煌天威，精準(zhǔn)無比地轟在我的背上！“噗——！
”我如遭雷擊，一口滾燙的鮮血狂噴而出！那股力量霸道絕倫，
瞬間撕裂了我的天河弱水防御，狠狠撞進我的五臟六腑！劇痛讓我眼前一黑，
身體不受控制地向前踉蹌幾步。3我猛地回頭。二郎神楊戩！他一身銀甲，手持三尖兩刃刀，
屹立在半空之中。眉心那道豎眼閃爍著冰冷的金光，正淡漠地俯視著我。他身后，
是黑壓壓的天兵天將，刀槍如林，殺氣騰騰。“楊戩！”我抹去嘴角的血跡，眼中怒火更熾。
“你也來擋我？！”“天蓬，你私通嫦娥，妒火攻心，殘殺九位金烏太子，罪不容誅！
”楊戩的聲音毫無感情，如同宣讀天條律令，“奉玉帝旨意，擒你歸案！”“放你娘的狗屁！
”我怒極反笑?！八酵?？妒火？楊戩！你少在這里裝模作樣！今日之事，
你敢說不是你……”“拿下！”楊戩根本不給我說完的機會，三尖兩刃刀一指，
身后天兵天將如潮水般涌來！同時，他眉心豎眼光芒大盛，
一道更加凝練、更加恐怖的金光再次朝我射來！“吼——！”我發(fā)出一聲野獸般的咆哮，
強行壓下傷勢。天河弱水再次奔涌而出，化作滔天巨浪迎向天兵和那道金光！我必須反抗。
天河弱水在我手中化作最狂暴的兵器，橫掃千軍！
沖在最前面的天兵天將如同被巨浪拍碎的螻蟻，瞬間死傷無數(shù)。弱水沾身，
仙體立刻被腐蝕消融，連元神都逃不掉！但楊戩那道金光，卻如同定海神針，
輕易穿透了我的弱水屏障，再次狠狠轟擊在我身上！“呃啊——！”我再次吐血，
感覺全身骨頭都要散架了。楊戩的實力，遠(yuǎn)超我的預(yù)料！他的每一次攻擊，
都精準(zhǔn)地打在我力量運轉(zhuǎn)的節(jié)點上，讓我難受得想要吐血?！疤炫睿》?！
”楊戩的聲音冰冷依舊，三尖兩刃刀化作一道撕裂天穹的銀芒，當(dāng)頭劈下！“滾開！
”我雙目赤紅，雙手擎天。浩瀚的弱水凝聚成一面巨大的盾牌，硬撼那驚天一刀！轟——??！
！震耳欲聾的巨響！狂暴的能量沖擊波以我們?yōu)橹行霓Z然炸開！
周圍的宮殿樓閣如同紙糊般被撕碎！月桂樹劇烈搖晃，枝葉紛飛！我腳下的地面寸寸龜裂，
雙腿深深陷入玉石之中！喉嚨一甜，又是一口血涌上來，被我強行咽下。楊戩這一刀，
重若萬鈞！天河弱水凝聚的盾牌上，出現(xiàn)了蛛網(wǎng)般的裂痕！“負(fù)隅頑抗！”楊戩冷哼一聲，
豎眼金光再閃！這一次，金光不再是攻擊，而是一種詭異的禁錮之力！
我感覺周身空間猛地一緊，仿佛陷入了無形的泥潭，動作瞬間變得遲滯無比！
連奔騰的天河弱水，都像是被凍住了一般，流動變得極其緩慢！不好！
就在我心神被那金光禁錮之力牽扯的剎那。楊戩的三尖兩刃刀，如同毒蛇出洞，
以一個刁鉆至極的角度，瞬間穿透了我身前弱水防御的縫隙！噗嗤！冰冷的刀鋒，
毫無阻礙地刺穿了我的胸甲，深深沒入我的胸膛！劇痛！冰冷刺骨的劇痛瞬間席卷全身！
我感覺自己沸騰的力量，如同被扎破的氣球，瘋狂地向外傾瀉！
“呃……”我低頭看著胸前透出的半截刀尖，鮮血順著銀亮的刀身汩汩流下。
力量在飛速流失，意識開始模糊。楊戩的臉近在咫尺。他那雙冰冷的眼睛里，沒有任何情緒，
只有一片漠然。他握著刀柄的手，穩(wěn)如磐石。“為……為什么……”我用盡最后一絲力氣，
從牙縫里擠出幾個字。我不信！以楊戩的實力，若真想阻止我殺金烏，一開始就能攔住！
他是故意的！他就是要我殺！要我把事情鬧到無可挽回！楊戩微微俯身，
嘴唇幾乎貼到了我的耳朵。他的聲音壓得極低，冰冷得如同萬載寒冰，一字一句，
清晰地鉆進我的腦海：“為什么？天蓬，你真以為玉帝老兒在乎什么賜婚？
在乎那幾個不成器的金烏？”他的聲音帶著一絲極淡的嘲弄?！版隙鹬|，乃太陰星樞。
玉帝和王母，天人五衰將至，他們想取她本源煉器延壽，茍延殘喘罷了?！蔽彝左E然收縮！
太陰星樞？本源延壽？“至于你……”楊戩的聲音更冷。“你的天河水元根基，
也是他們想要的。融入太陰，陰陽相濟，方能煉成那延壽的邪器。逼你反叛，奪你神格，
才是目的?！彼D了頓，看著我眼中翻騰的震驚和滔天恨意。
嘴角似乎勾起一絲微不可察的弧度?！艾F(xiàn)在的你已經(jīng)不配在天上了，我現(xiàn)在就將你打落凡塵。
而你本源會被生生抽離、元神被徹底污穢。從頭到尾，你和她，都只是祭品。”祭品！
這兩個字如同最惡毒的詛咒，狠狠砸在我的心上！比胸口的刀傷更痛千倍萬倍！原來如此！
原來如此！什么賜婚！什么私通！全是狗屁！全是算計！他們要的是嫦娥的命！
要的是我一身的神力根基！“楊戩……你……”我目眥欲裂，恨不得生啖其肉！
“執(zhí)行天條而已。”楊戩猛地抽回三尖兩刃刀！鮮血如同噴泉般從我胸口涌出！
劇痛和力量的徹底流失讓我再也支撐不住，眼前一黑，重重地跪倒在地。視線開始模糊，
意識沉入無邊的黑暗。在徹底失去意識的前一瞬，我用盡最后一絲力氣，艱難地抬起頭。
模糊的視線越過楊戩冰冷的銀甲，投向遠(yuǎn)處廣寒宮的方向。宮門不知何時打開了。
嫦娥站在那里。她不再是那身素白的宮裝，而是被數(shù)條閃爍著符文的金色鎖鏈死死捆縛著！
鎖鏈的另一端，隱沒在虛空之中，顯然是被強大的禁制所控制。她拼命掙扎著，
想要朝我這邊沖來，卻被鎖鏈死死拽住，動彈不得。她的目光穿透混亂的戰(zhàn)場，
死死地釘在我身上。那雙曾經(jīng)盛滿月華的眼眸，此刻被無盡的絕望和刻骨的愛意填滿。
淚水如同斷了線的珠子，洶涌而下。但比淚水更刺眼的，
是她眼中那滔天的、幾乎要焚毀一切的仇恨！那仇恨，是對著冰冷俯視著她的楊戩。
對著這高高在上的天庭，對著這吃人不吐骨頭的所謂天道！她看著我，嘴唇無聲地開合。
我看懂了。她在喊我的名字。天蓬……下一刻，無邊的黑暗徹底吞噬了我?！?疼。
渾身都疼。骨頭像是被拆開又胡亂拼湊起來，沒有一處不酸脹。
腦袋里更是像塞了一團滾燙的漿糊，又沉又痛，嗡嗡作響。我費力地睜開眼。
入眼是……木頭？粗糙的、帶著毛刺的木頭房梁?？諝饫飶浡还呻y以形容的怪味，
混合著牲口棚的臊臭、腐爛草料的氣息，還有一種……油膩膩的、屬于野獸的體味。
這是哪兒？我掙扎著想坐起來，身體卻沉重得不聽使喚。低頭一看，
身上蓋著一床又破又臟、油膩發(fā)黑的棉被。再往下……我的身體？！粗壯！臃腫！
覆蓋著一層又黑又硬的剛毛！兩條腿短得可憐，胳膊倒是粗壯，但末端……是蹄子？
一對分叉的、丑陋的蹄子！豬？！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我猛地抬手——不，
抬蹄——摸向自己的臉。長長的拱嘴！蒲扇般的大耳朵！還有……脖子上那一圈肥厚的贅肉！
“呃……呃啊……”喉嚨里發(fā)出一陣連我自己都陌生的、粗嘎難聽的哼哼聲。不！這不是我！
我是天蓬元帥！我是統(tǒng)御天河八萬水軍的天蓬元帥！我不是豬！
記憶的碎片如同鋒利的玻璃渣，在混亂的腦海里瘋狂攪動。
有他最后那如同詛咒般的話語……“本源被抽離……元神污穢……”“祭品……”“啊——！
！！”我發(fā)出一聲凄厲的嚎叫。猛地從那張散發(fā)著惡臭的草鋪上翻滾下來，
重重摔在冰冷骯臟的地面上。劇烈的疼痛讓我稍微清醒了一點。我掙扎著爬起來，
踉踉蹌蹌地沖向角落里一個積滿污水的破瓦盆。渾濁的水面倒映出一張臉。
一張巨大、丑陋、長著獠牙的豬臉！“不——?。。 蔽野l(fā)瘋似的用蹄子砸向瓦盆！
哐當(dāng)一聲，瓦盆碎裂，臟水濺了我一身。絕望。冰冷的絕望像毒蛇一樣纏緊了心臟，
比身體的疼痛更甚千倍。我癱坐在污水和瓦礫碎片里，粗重地喘息著。
腦子里那些閃回的片段——嫦娥被鎖鏈?zhǔn)`的身影。
她眼中那刻骨的愛與恨——像燒紅的烙鐵，燙得我靈魂都在顫抖。為什么？為什么會這樣？
“嗷！嗷嗷！”外面?zhèn)鱽硪粋€孩童尖利驚恐的叫喊。用的是我完全聽不懂的土話，
但奇怪的是，我竟然能明白意思。意思大概是我發(fā)瘋了。緊接著，沉重的腳步聲傳來。
一個滿臉橫肉、裹著臟兮兮皮襖的粗壯漢子拎著一根手臂粗的木棍沖了進來。
看到我坐在一片狼藉中，頓時破口大罵：“你這遭瘟的夯貨！又砸東西！看老子不打死你！
”木棍帶著風(fēng)聲狠狠砸在我的背上！砰！劇痛傳來，但我沒動。不是不疼，
而是……一種更深沉的麻木覆蓋了身體。憤怒？有的。想撕碎眼前這個凡人？念頭一閃而過。
但更多的是一種空洞，一種源自靈魂深處的疲憊和……饑餓？對，饑餓。
一種難以忍受的、火燒火燎的饑餓感。瞬間壓過了背上的疼痛和心頭的絕望。
漢子見我沒反應(yīng)，又罵罵咧咧地踹了我一腳：“滾去后山吃草！再敢回來鬧騰，
今晚就宰了你燉肉！”燉肉？吃草？我抬起頭，用那雙渾濁的豬眼看向他。
漢子被我盯得有些發(fā)毛，后退了一步，但嘴里依舊不干不凈。饑餓感越來越強烈，
像一只無形的手攥住了我的胃。
腦子里那些天庭的片段、嫦娥的臉、楊戩的刀……開始變得模糊、遙遠(yuǎn)。取而代之的，
是后山那片茂盛的、帶著露水的野草，
是豬圈角落里那堆散發(fā)著餿味的泔水……我喉嚨里發(fā)出一陣低沉的咕嚕聲，四肢著地，
不受控制地朝著門外拱去。陽光有些刺眼，我瞇縫著眼睛，循著那股強烈的、對食物的渴望，
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向后山。我是誰？天蓬？元帥？不……我是豬。一頭只知道吃和睡的豬。
記憶被一層厚厚的、粘稠的污穢覆蓋了，只剩下一些最原始的沖動。饑餓。
還有……一種看到山下村子里那些穿著花布衣裳的村婦時。
心底涌起的、難以言喻的燥熱和渴望。
嫦娥……那張清冷絕美的臉偶爾會在啃食草根時閃過腦海。帶來一陣尖銳卻短暫的刺痛，
但很快就被更強烈的食欲或那種原始的欲望沖散。恨？對楊戩？對天庭？
那恨意像被埋在萬丈冰層下的火種，冰冷，沉重，卻并未熄滅。
只是被這骯臟的豬胎和渾噩的意識死死壓住，只在最深的夢魘里，才會化作無聲的嘶吼。
日子一天天過去，渾渾噩噩。吃，睡，偶爾被那粗魯?shù)臐h子打罵，
或者被他趕去干些拉車?yán)绲氐闹鼗?。我麻木地承受著，像一具行尸走肉?/p>
只有在對食物的瘋狂攫取，或是在偷看村里婦人時。這具骯臟的軀殼里，
才似乎有那么一絲活氣。5直到那一天。狂風(fēng)卷著黃沙，抽打在臉上生疼。
我拖著沉重的釘耙——這玩意兒不知何時成了我的兵器。跟著前面那個嘮嘮叨叨的和尚，
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在一條渾濁的大河邊。河水是黑色的，粘稠得像墨汁，
散發(fā)著一種令人作嘔的腥臭。河面寬闊無邊，死氣沉沉，連風(fēng)都吹不起一絲漣漪。
岸邊寸草不生，只有嶙峋的怪石?！皫煾?，這河……怕是難過啊?！焙镒蛹饧?xì)的聲音響起，
他抓耳撓腮，火眼金睛里也帶著凝重?！叭跛ВZ毛不起，飛鳥難過。
這水……邪性得很！”弱水？這個名字像一根燒紅的針，猛地刺進了我渾噩的腦海！嗡——！
一股源自靈魂深處的悸動毫無征兆地爆發(fā)！仿佛沉睡的火山驟然蘇醒！
我死死地盯著那漆黑如墨、死寂無聲的河水，身體不受控制地顫抖起來。熟悉……太熟悉了！
那感覺……冰冷、死寂、卻又蘊含著某種浩瀚的、能吞噬一切的力量……那是……天河弱水？
不，不對！比天河弱水更污濁，更死寂，像是被遺棄了千萬年的殘渣！
但它的根子……它的本源……是天河！我的天河！“八戒？八戒！你發(fā)什么呆？
聽見俺老孫說話沒？”猴子不耐煩地推了我一把。我猛地回過神來，
但目光依舊死死黏在那漆黑的河面上。一種難以言喻的渴望從心底升起，
混合著一種……悲傷？不，是憤怒！是滔天的恨意！
“這水……”我聽到自己粗嘎的聲音在說。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俺老豬……好像認(rèn)得。”“你認(rèn)得？”猴子狐疑地打量著我，“你一頭豬，認(rèn)得這弱水？
”我沒理他。腳步像是被什么東西牽引著，不由自主地朝著河邊走去。越靠近，
那股源自血脈深處的呼喚就越強烈！冰冷、死寂的河水氣息撲面而來，鉆入我的鼻孔，
滲入我的皮膚。就在我的蹄子（不，
現(xiàn)在或許該叫腳了）即將踏入那漆黑河水的瞬間——轟?。。。∫坏荔@雷，不是響在耳邊，
而是炸響在我的腦海深處！無數(shù)被塵封、被扭曲、被污穢掩蓋的記憶碎片。
如同被這道驚雷劈開的冰山，轟然炸裂！碎片帶著尖銳的棱角，狠狠刺入我的意識！蟠桃宴！
玉帝那張?zhí)搨蔚哪?！賜婚的旨意！嫦娥絕望的眼神！月桂樹下“私通”的幻象！
金烏太子令人作嘔的嘴臉！殺戮！九個太陽的爆裂！楊戩冰冷的刀鋒！他附在我耳邊，
那如同毒蛇吐信般的話語！“嫦娥之軀，
乃太陰星樞……玉帝王母欲取其本源煉器延壽……”“逼你反叛，
元根基’融入太陰才是真……”“打落凡塵……本源盡失、元神受污之表相……”每一個字，
都像一把燒紅的鋼刀，狠狠剜在我的心上！比當(dāng)年那穿胸一刀更痛！痛徹骨髓！痛入靈魂！
“呃啊啊啊——！?。 蔽野l(fā)出一聲不似人聲的凄厲嚎叫！雙手死死抱住劇痛欲裂的頭顱，
身體蜷縮著跪倒在冰冷的河岸上！黑色的弱水濺起，沾濕了我的褲腿。“八戒！
” “二師兄！” 和尚和沙僧的驚呼聲傳來。但我什么都聽不見了。眼前只有一片猩紅！
猩紅中，是嫦娥最后被金色鎖鏈捆縛的身影！是她眼中那洶涌的愛意和滔天的恨！
是她無聲呼喊我名字的口型！天蓬……她和我一樣！是被擺上祭壇的犧牲！
她的本源要被煉化！她的生命要被榨干！只為了給那兩個老不死的延壽！
而我……我的天河水元根基，我身為天蓬元帥的神格，被他們生生剜走！像丟棄垃圾一樣，
把我這被抽空、被污穢的殘軀，打入這骯臟的豬胎！用這最丑陋、最卑賤的形態(tài)，來羞辱我！
踐踏我！“啊——?。?！玉帝！王母！楊戩——?。?！”我仰天嘶吼，聲音如同受傷的野獸，
充滿了無盡的痛苦和滔天的恨意！眼淚混雜著鼻涕不受控制地涌出，
流進我因嘶吼而張大的、丑陋的豬嘴里。原來最痛的，從來不是求而不得的情傷。這恨！
這滔天的恨意！如同這弱水河底的寒冰，瞬間凍結(jié)了我所有的軟弱！楊戩！天庭！
你們欠我的！欠她的！我要你們——血債血償！靈山，大雷音寺。檀香繚繞，梵音陣陣。
金身佛陀端坐蓮臺，寶相莊嚴(yán)。下方，諸佛、菩薩、羅漢、金剛，肅穆而立。佛光普照，
一片祥和。我，豬八戒，或者說，凈壇使者，就站在那一片璀璨的佛光之中。
嶄新的袈裟披在身上，沉甸甸的。壓著的不只是肩膀，
還有這五百年來積攢的、足以焚天的業(yè)火。封號？功德？果位？如來佛祖的聲音宏大而慈悲，
回蕩在殿宇之間。講述著西行路上的艱辛，取得的真經(jīng)，普度的功德。那些話飄進我的耳朵，
卻像隔著一層厚厚的琉璃，模糊不清。我的目光，平靜地掃過這莊嚴(yán)肅穆的大殿。
掃過蓮花座上低眉垂目的菩薩，掃過寶相莊嚴(yán)的佛陀金身。最后，
落在那高高在上、仿佛與整個大殿融為一體的如來身上。慈悲？呵。這滿殿的佛光，
照不亮我心底那一片被弱水浸透的寒冰。這裊裊的梵音，
壓不住我靈魂深處那一聲聲絕望的嘶吼和刻骨的詛咒。嫦娥……被鎖鏈捆縛的身影，
那雙盛滿愛意與仇恨的眼眸。如同烙印，深深刻在我的元神最深處。每一次呼吸，
都帶著她的痛。楊戩……那張冰冷淡漠的臉，那句如同毒蛇吐信的低語。
是我這五百年來揮之不去的夢魘。玉帝……王母……金碧輝煌的瑤池。
虛偽的賜婚旨意……他們端坐云端，視眾生為芻狗。以愛為餌，以命為薪，
只為點燃他們那腐朽不堪的長生之夢！佛光？能洗凈這滔天的血債嗎？
能還回我被剜走的神格嗎？能……讓嫦娥回來嗎？不能。所以，這佛，不成也罷。
6如來佛祖的聲音似乎到了尾聲。他看向我，目光深邃，仿佛能洞穿一切虛妄。
“凈壇使者豬悟能，汝本天河水神，因過遭貶。然西行路上，亦有苦勞，護法有功。
今封汝為凈壇使者，享人間供奉，消災(zāi)解厄，積累功德……”我抬起頭，
臉上沒有任何被封賞的喜悅，只有一片死水般的平靜。甚至，
嘴角還極其緩慢地、極其僵硬地，向上扯動了一下。像是在笑。一個冰冷到極點，
也嘲諷到極點的笑。這一刻我的封印也解開了。然后，
在滿殿諸佛菩薩或驚愕、或不解、或隱含警示的目光注視下。我緩緩地、異常堅定地抬起手。
抓住了身上那件嶄新的、象征著功德圓滿的佛門袈裟。刺啦——！一聲刺耳的裂帛聲，
驟然響起，打破了滿殿的梵音和肅穆！嶄新的袈裟，被我生生從中間撕開！金線斷裂，
錦帛破碎，如同被丟棄的垃圾，飄落在地。滿殿嘩然！“豬悟能！你做什么！
”有羅漢厲聲呵斥。“大膽！”金剛怒目而視。如來佛祖的目光依舊平靜，但那平靜之下，
似乎有了一絲極其細(xì)微的波動。我充耳不聞。撕碎了袈裟，
露出了里面……那件早已破舊不堪、沾滿泥濘和血污的僧袍。不，那甚至不能叫僧袍，
只是幾塊勉強蔽體的破布。這破布之下，是我這具丑陋的軀殼！我抬起手，虛空一握。嗡！
一道烏光閃過！那柄跟隨我一路西行，飽飲妖血，也承載了我無盡屈辱的九齒釘耙，
憑空出現(xiàn)在我手中！冰冷的觸感傳來，耙齒上似乎還殘留著弱水河的腥氣?！鞍私洌∧惘偭?！
”猴子的尖叫聲響起，帶著難以置信的驚怒。他想沖過來，卻被一股無形的力量阻隔。
我沒有看他，也沒有看任何人。我的目光，穿透了這金碧輝煌的大雷音寺。
穿透了三十三重天，死死地釘在了那九霄云外、金闕巍峨的南天門！玉帝！王母！楊戩！
還有……我那被囚禁在太陰深處、本源被不斷抽取的愛人！五百年的恨！五百年的痛！
五百年的屈辱！今日，一并清算！“俺老豬……”我開口，
聲音不再是西行路上那慣常的憊懶和油滑。而是低沉、嘶啞，如同兩塊生銹的鐵片在摩擦，
每一個字都帶著血淋淋的恨意，“去也！”話音未落，我身形猛地一縱！沒有佛光護體，
沒有祥云相伴！只有一股決絕的、狂暴的、裹挾著五百年滔天恨意的妖氣沖天而起！轟！
大雷音寺堅固的穹頂，被我硬生生撞開一個巨大的窟窿！
琉璃瓦、金粉、木屑如同暴雨般落下！在諸佛菩薩震驚的目光中，在猴子驚怒的呼喊聲中。
我化作一道撕裂蒼穹的黑色流光，裹挾著毀天滅地的氣勢，朝著那九霄之上的南天門，
悍然撞去！目標(biāo)——天庭！南天門，近了。那熟悉的、巍峨聳立、金光萬道的天門。
依舊如五百年前那般，彰顯著天庭的威嚴(yán)與不容侵犯。守門的天兵天將，身披亮銀甲胄，
手持神兵利器，肅然而立。只是今日，那肅然之中，多了一絲不易察覺的……驚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