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如海思索著昨晚的夢,任由宋姨娘伺候他穿戴,待宋姨娘給他收拾整齊,兩人相攜去吃早食,林如海想起昨天的事情,試探著說出
“石頭在你身邊照顧的很好,昨天都會走路了。我看黛玉那邊主仆伺候都不夠盡心,如今石頭也大了,不若讓林嬤嬤暫住西院照顧黛玉一陣子,你我也放心些”
聽聞此言,正在給林如海夾菜的宋舒筷子頓了一下,緊接著依舊把菜夾到林如海碗里。
宋舒雖然并不想接管西院那一眾仆從,但如今自己接管內(nèi)院管家事宜,西院有任何問題自己也得管著。
思及此,直接開口“林嬤嬤年紀(jì)大了,如若讓林嬤嬤去西院照顧小姐,林嬤嬤肯定也會看顧著奶奶...不如問問奶奶的意思,如若她同意,將黛玉暫時挪到我院里來,小姐跟石頭也剛好是個玩伴。待奶奶身體好些了,再將小姐接過去?!?/p>
“我也沒有別的意思,昨日之事雖說跟春燕這幾個丫鬟關(guān)系不大,到底是她們幾個一心照顧奶奶分身乏術(shù)......”林如海聽聞宋姨娘開口,正中他意,忙不迭答應(yīng)下來,他有信心說服賈敏。
七月的某日,林如海休沐在府,他將黛玉,石頭帶到他的書房。
如今黛玉在桐花院住著,有嬤嬤奶娘的陪同,又有林清硯這個陪玩的哥哥,每日釋放精力,吃好睡好,長高了一截,也已經(jīng)會走路,會甜甜的叫“爹爹,娘親,哥哥,姨姨”每次聽到她軟軟糯糯的聲音,林如海心都要化了
林清硯聽到玉雪可愛的妹妹叫自己哥哥,總能生出一股強大的精力。
"哇!"林清硯突然爆發(fā)的哭聲驚飛檐下乳燕,林如海手中的湖筆應(yīng)聲折斷,墨汁潑灑在鹽商名錄上,恰好暈染了"甄應(yīng)嘉"的名字。
林如海顧不上手上的冊子,慌忙走到林清硯身邊,原來是小家伙把手伸進插花的瓷瓶里卡住了出不來,這才疼的哭了出來。林如??扌Σ坏?,黛玉抱著布老虎呆呆地不知所措。
林如海身旁的林勤趕緊去請府醫(yī),待府醫(yī)到了,也是忍俊不禁,唯有林清硯掛著兩包眼淚委屈巴巴。
府醫(yī)請林勤給自己端點油來,林勤望著書房的燈燭腳下猶豫,林如海立即從書房端出油燈遞給府醫(yī),府醫(yī)將燈盞里的油倒入林清硯的手腕,又輕聲哄著他松手,手慢慢的從瓷瓶被拉出來 ,眾人皆安。
府醫(yī)順手看了一眼瓷瓶,咦了一聲,原來這瓷瓶里有東西,這大概就是公子把手伸進去的原因吧,府醫(yī)將這一發(fā)現(xiàn)告訴林如海就下去了。
林如海接過瓷瓶,望了一眼,吩咐林勤照看好公子,就疾步朝書房走去,瓷瓶里倒出一個紙團,打開來,上面只有兩個字“霍起”
林如海不明白這是哪里來的,走到林清硯身邊,問他什么是不是發(fā)現(xiàn)瓷瓶里有東西才把手伸進去。沒想到林清硯搖搖頭“爹爹,是我昨晚夢里的神仙爺爺給我的,我要給爹爹看,卻滑到瓶子里了”
林如海心里一驚,再要細(xì)問,林清硯摸了摸肚子說餓了,說完就牽著黛玉的手要回院子。林如海只好跟上。
這一夜,林如海又做了那個奇怪的夢,夢到自己在甄士隱的家中。不同的是這次看清了抱起甄英蓮的人的樣貌,不自覺喊出了聲喊“霍起”那人停下四處探頭看。
醒來的林如海立即到桐花院去看自己的一雙兒女,林清硯醒了正在數(shù)指頭,看到林如海伸手就要抱。他才不管古人“君子抱孫不抱子”的說法,眼前這是自己的親爹,就得與他多互動多接觸培養(yǎng)感情。
被抱在懷里的林清硯眼睛一轉(zhuǎn),開始說自己準(zhǔn)備好了腹稿“爹,我昨天又夢到神仙爺爺了,他帶我去了甄伯伯的府上,我跟英蓮姐姐一起玩呢”林如海一驚,甄伯伯,英蓮姐姐,林如海立即將兒子舉起,雙目相對“夢里還有什么啊”
林清硯歪頭想了想,繼續(xù)說道“哦,神仙爺爺讓甄伯伯把英蓮姐姐給他,說英蓮姐姐是有命無運。甄伯伯當(dāng)然不同意了。神仙爺爺唉聲嘆氣,說了一句‘好防元宵佳節(jié)后,便是煙消火滅時’
然后爺爺就把那個紙團給我了,讓我給爹爹,說爹爹一看便知。然后就起了好大的火,我就醒了”
“爹爹,煙消火滅是什么意思啊”林如海如遭雷擊,愣在原地。
宋舒見林如海去看兒子,許久不出來,便也進來,看到林如海楞在那里,兒子還在他懷里,立即把兒子抱了出來。林如海久久不回神,甄兄的事他并未在宋氏及兒子前提及過,兒子的夢,自己做的夢......
而始作俑者林清硯親昵的窩在生母懷里,說著要跟妹妹一起吃糕糕,宋舒也不去管林如海,讀書人總有呆的時候,抱著兒子去找黛玉了。林清硯在心里暗暗告饒。
不過幾日,林如海又做了同樣的夢,此時他寫給甄士隱的信已經(jīng)抵達姑蘇。林如海立即去找兒子,問他是否夢到了什么。
林清硯利索的說,“我跟英蓮姐姐在院子里玩,她家的牡丹花開的好漂亮。有個賈雨什么的伯伯來找甄伯伯。
英蓮姐姐說隔壁的王伯伯家要有小娃娃了,她看見嬸嬸大著肚肚。甄伯伯家新來了一個花匠,長得好高啊,臉上總是紅彤彤的,英蓮姐姐說牡丹花就是這個叔叔養(yǎng)著才開著這么好呢。那個叔叔的名字可好記了,叫...叫...霍起.......”
殘冬的揚州城裹著薄雪,林府書房內(nèi)的炭盆燒得正旺。林如海第三次展開信箋,目光在"霍起""王姓""二月初四"等字眼上來回逡巡,青瓷茶盞里的雨前龍井早已涼透。
"爹,甄世伯可應(yīng)了?英蓮姐姐什么時候來?我想跟妹妹英蓮姐姐一起玩。"將滿二歲的林清硯穿的如同年畫娃娃般進來,狐裘領(lǐng)口沾著幾片未化的雪花。他瞥見案頭堆疊的《淮南子》《鹽鐵論》,知道父親又為鹽政之事熬了通宵。
林如海將信紙湊近燭火,火苗在宣紙上舔出一道焦痕:"你甄世伯雖未明言,但字里行間確有松動。只是..."他頓了頓,望著兒子與自己相似眉眼,"你夢里那神仙爺爺,可曾提過霍起此人如何處置?"
窗外北風(fēng)驟起,吹得檐角銅鈴叮當(dāng)亂響。林如海想起夢中那場沖天大火,葫蘆廟的瓦片院墻在烈焰中迸裂,火焰燒著窗紙,于是接二連三,牽五掛四,一條街燒的如同火焰山一般,
火焰漸漸滅了,化作萬千火星墜落在甄英蓮的衣服上,有人抱著英蓮跑出那個他熟悉的院子一切夢境又瞬間消散。他攥緊手中的羊毫筆。林如海喃喃自語道:"'禍起蕭墻',想來此人既不能留,也不能殺。"
十日后,揚州碼頭飄著細(xì)雪。甄家租的客船尚未靠岸,便見林府管家?guī)е畟€青衣小廝候在岸邊。林如海早早在岸邊裹著銀鼠斗篷,看那船頭站著個穿藕荷色棉袍的女童,兩條紅綢發(fā)帶在寒風(fēng)里翻飛如蝶——正是五歲的甄英蓮。
林如海側(cè)頭與管家交代兩句,話音未落,甄士隱已攜妻女下船。兩人寒暄時,林如海不動聲色的注意到甄家隊伍末尾有個精瘦漢子的高個漢子,腰間別著半舊的牛皮鞭,臉上有些許紅斑——這大概就是石頭說的霍起了。
接風(fēng)宴設(shè)在聽雨軒。當(dāng)水晶蝦仁轉(zhuǎn)到第三輪時,林如海狀似無意道:"聽聞世兄府上有位善種花木的?"甄士隱舉箸的手微頓,霍起正端著酒壺要給他斟酒。
"正是霍起。"封氏笑著接話,"去年那株魏紫開得碗口大呢。"霍起聞言剛要謙辭,忽聽林清硯脆生生道:"父親,在城西莊子也種一大片花,我要用花瓣給母親妹妹制胭脂。"
滿座皆笑,調(diào)侃他小小的人兒不僅知道胭脂,還知道孝順母親,友愛妹妹。
林如海順勢嘆道:"不瞞世兄,我正為圣上南巡時的行宮花草發(fā)愁..."話未說完,霍起已撲通跪下:"小的粗鄙,怎堪大用?"額角冷汗在燭光下泛著油光。
次日清晨,林如海特意繞到馬廄。見霍起正與車夫爭執(zhí):"...我趕馬也是一把好手,你看著,我能把這馬訓(xùn)得服服帖帖..."話音戛然而止,霍起猛地回頭,正撞上林如海幽深的目光,手中馬刷"當(dāng)啷"落地,立即跪下請罪。
林如??粗羝馉恐鸟R,正是他日常出門騎的白烈。次日便傳來霍起主動請纓去莊子的消息。
三月十五寅時,林如海突然驚醒。推窗望去,東南方天際隱隱泛紅,與夢中景象重疊。待要喚人,卻見林武提著燈籠匆匆而來:"剛接急報,姑蘇葫蘆廟走水..."話音未落,遠(yuǎn)處傳來更夫嘶喊:"天干物燥——小心火燭——"
晨光熹微時,林如海握著姑蘇知府密信長嘆:"整條十全街化作焦土。"他不自覺望向小書房,隔著窗戶能看到甄士隱正在教兒女讀書的,小孩們搖頭晃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