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青竹塢總浸在霧里，晨露順著竹梢墜進林蘇的發(fā)間，她指尖捏著的白瓷藥瓶卻泛著比晨霧更冷的光。
廊下傳來腳步聲，林旭一身月白掌門勁裝，腰間懸著林家嫡系的青鋒劍，步履輕緩卻自帶宗主氣度。她看見林蘇站在竹叢旁，目光落在那只藥瓶上，便先開了口：“今日倒是難得，你會主動來送我常喝的清露湯?！?/p>
林蘇指尖一緊，藥瓶硌得掌心發(fā)疼。她垂著眼，將盛著湯藥的青瓷碗遞過去，聲音壓得極低：“大姐近日處理宗門事務(wù)辛苦，這湯能清心養(yǎng)氣?！痹捓锇敕终嫘囊矡o，滿腦子都是藥引里那味“散功草”——只需一盞的量，就能讓武林中人人敬畏的林旭，從此變成手無縛雞之力的廢人。
她知道林旭有多耀眼。作為林家嫡系獨女，林旭自小被當作掌門繼承人培養(yǎng)，劍法卓絕，待人溫和，宗門里上上下下提起她，都是帶著敬畏的夸贊。而自己呢？不過是父親酒后錯認丫鬟生下的庶女，連進宗門議事廳的資格都沒有，走到哪里都要受旁人的白眼，連端茶的仆婦都敢暗地里嚼舌根，說她“天生卑賤，不配姓林”。
只有林旭倒了，她才能頂替上去，才能拿到那本該屬于“林家女”的地位，才能讓那些看不起她的人，通通低下頭來。
林旭接過青瓷碗，目光掠過林蘇緊繃的側(cè)臉，眼底掠過一絲極淡的無奈。她早察覺不對勁了——前幾日整理宗門藥材庫時，發(fā)現(xiàn)少了半株散功草，而唯一有機會接觸庫房的，除了她自己，便是負責打理她起居的林蘇。更別說這些日子，林蘇看她的眼神里，藏著太多她從未見過的急切與不甘。
她其實早厭倦了這掌門之位。每日要處理宗門紛爭，要應(yīng)付各大門派的試探，要維持林家嫡系的榮光，連喘口氣的時間都沒有?？伤荒芡?，宗門需要一個“林旭”鎮(zhèn)著，父親也總說“你是嫡系，這是你的命”。
如今林蘇遞來這碗藥，倒像是給了她一個臺階。
林旭沒有猶豫，仰頭便將湯藥一飲而盡。溫熱的藥液滑過喉嚨，帶著一絲極淡的苦澀，她甚至能清晰地感覺到丹田處的內(nèi)力開始紊亂、消散。
林蘇瞳孔驟縮，下意識地后退了一步。她預(yù)想過林旭察覺后的震怒，預(yù)想過兩人拔劍相向，卻從沒想過林旭會這樣干脆地喝下去?？粗中衲樕珴u漸蒼白，握著劍柄的手緩緩垂下，她心臟猛地一抽——她想讓林旭武功盡毀，想奪走她的地位，卻從沒想過要殺她。
“為什么……”林蘇聲音發(fā)顫，想問林旭為什么不反抗，又想問自己為什么要做這種事。
林旭靠在竹柱上，氣息有些不穩(wěn)，卻還扯出一抹淺笑：“你想要的，我本就不想要?！彼D了頓，看向林蘇泛紅的眼眶，“只是你要記得，掌門之位不好坐，往后的路，得你自己走?！?/p>
林蘇沒接話，只是咬著唇，揮手召來兩個心腹弟子。她看著弟子們扶著虛弱的林旭往后山的小院走，那處偏僻安靜，是她早就選好的“囚禁之地”——沒有鎖鏈，沒有酷刑，只是不讓林旭再出現(xiàn)在眾人面前。
晨霧漸漸散了，陽光透過竹縫灑下來，落在林蘇空蕩蕩的指尖。她捏緊了拳，心里卻沒有預(yù)想中的快意，只有一片說不清道不明的空落。她知道，從林旭喝下那碗藥開始，她們之間的姐妹情分，連同林旭曾經(jīng)給過她的那點溫暖，都被她親手碾碎，埋進了青竹塢的泥土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