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腥的海風灌進鼻腔時,云柚以為自己還在墜海的那一秒。
冰冷刺骨的海水包裹著四肢,窒息感像無數(shù)根針,密密麻麻扎進喉嚨。她能清晰地聽見甲板上那對男女的笑聲——云雪靠在凌硯然懷里,指甲涂著和她心口血一樣紅的顏色,正低頭看著她在浪里掙扎,聲音輕飄飄的,像淬了毒的糖:“姐姐,別怪我們,要怪就怪你太耀眼,讓我顯得很渺小,你的東西,本來就該是我的?!?/p>
凌硯然的聲音更低沉些,帶著一種施舍般的冷漠:“云柚,聯(lián)姻取消,云家的一切,為所有的財產(chǎn)股份,都會是我的。”
然后是劇烈的撞擊,后腦勺磕在礁石上,意識沉入無邊黑暗。
最后的念頭,是恨。
恨云雪那張楚楚可憐的臉下藏著的蛇蝎心腸,恨凌硯然轉(zhuǎn)身時毫不猶豫的背叛,更恨自己識人不清,到死才看清這對狗男女的真面目。還有爸媽……他們躺在冰冷的靈堂里的樣子,成了她閉眼時最痛的烙印。
以及……那個在她死后,帶著一幫人闖進凌家別墅,殺了云雪和凌硯然,最后一刀刺穿自己心臟的小姑,云想依。
靈魂飄蕩的日子里,云柚像個局外人,看著云想依一步步布下殺局。那個從小最疼她的小姑,會在她練琴時悄悄遞來一塊糖,是中考之后陪自己填志愿,卻在她16歲被揭穿身世后,突然變得疏遠。云柚一直以為是血緣斷了情分,直到看見云想依抱著她的牌位,一遍遍地說“柚柚,小姑帶你回家”,直到看見她臨死前,嘴角帶著解脫的笑,輕聲說“這下,能陪你了”……
原來那些年的疏遠,從不是嫌棄,是藏不住的愛意在作祟。
“若有來生……”云柚的靈魂在海面上消散前,指甲深深掐進虛無的掌心,“我定要你們……血債血償!還要……”
還要告訴那個總是躲著她的小姑,她不是只有恨意,她也記得剛上大學時,小姑替她擋過的酒,記得她發(fā)燒時守在床邊的溫度,記得那雙看她時,藏在清冷眼底的,連自己都沒察覺的溫柔。
……
“唔。”
額頭傳來一陣鈍痛,云柚猛地睜開眼。
不是冰冷的海水,也不是暗無天日的海底。
映入眼簾的是熟悉的水晶吊燈,折射著暖黃的光,落在鋪著真絲床單的被子上??諝庵酗h著她慣用的白茶香薰味,手腕上的百達翡麗腕表正規(guī)律地走著,指針指向下午三點十五分。
她怔怔地抬手,觸到的是溫熱的皮膚,不是靈魂狀態(tài)下的虛無。指尖甚至能感受到脈搏的跳動,有力,鮮活。
這不是她的房間嗎?在她搬去大學宿舍前,住了十六年的地方。
床頭柜上放著一本攤開的《宏觀經(jīng)濟學原理》,夾著的書簽停留在第三章。旁邊的手機屏幕亮著,顯示著日期——2023年9月17日。
云柚的呼吸驟然停住。
這個日期,她記得太清楚了。
是她大三的開學第三周,距離云雪進娛樂圈摔第一個跟頭還有三個月,距離父母被“意外”車禍身亡還有兩年,距離云想依為她復仇殉情,還有整整三年。
她……重生了?
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動,不是因為恐懼,而是因為極致的狂喜和恨意交織在一起,幾乎要沖破喉嚨。
“叩叩叩——”
敲門聲響起,帶著一種小心翼翼的節(jié)奏。
云柚猛地攥緊拳頭,指甲深深嵌進掌心,疼痛讓她瞬間冷靜下來。這個敲門聲,是云想依。
上一世,這個時間點,云想依應該是來送她落在老宅的一條披肩。那時的云想依已經(jīng)對她很疏遠了,放下東西就走,連多余的眼神都沒有。
“進?!痹畦值穆曇暨€有些發(fā)緊,帶著剛從死亡邊緣爬回來的沙啞。
門被輕輕推開,穿著米白色針織衫的女人走了進來。云想依比她大八歲,正是二十八歲的年紀,眉眼清雋,氣質(zhì)溫潤,只是看向她時,目光里總帶著一絲難以察覺的閃躲。
她手里果然拿著一條灰色的羊絨披肩,是上周云柚去老宅吃飯時落下的。
“你的披肩,忘在奶奶那里了。”云想依把披肩放在床尾,聲音很輕,像怕驚擾了什么,“沒打擾你看書吧?”
云柚看著她。
靈魂狀態(tài)的那幾個月,她把云想依的臉刻進了骨子里。此刻看著這張尚且年輕、還沒染上后來那股決絕戾氣的臉,心臟突然抽痛了一下。
上一世,她就是在這個時候,冷淡地“嗯”了一聲,連頭都沒抬。
而現(xiàn)在……
云柚掀開被子下床,赤著腳踩在地毯上,一步步走到云想依面前。她比云想依矮一些,抬頭時能清晰地看見對方纖長的睫毛,和睫毛下那片她曾經(jīng)忽略了無數(shù)次的、藏著復雜情緒的陰影。
云想依被她突然靠近的動作弄得一愣,下意識地后退半步,眼神透露出疑惑:“怎么了?”
“小姑?!痹畦珠_口,聲音里帶著自己都沒發(fā)現(xiàn)的微顫。她伸出手,輕輕抓住了云想依的手腕。
溫熱的觸感傳來,屬于活人的溫度。
云想依的身體瞬間僵住,像被燙到一樣想抽回手,卻被云柚抓得更緊。她的指尖冰涼,帶著一種讓云想依心慌的力道。
“我……”云想依咬了咬下唇,眼神更加閃躲,“還有事,先出去了。”
“別走。”云柚看著她,眼底翻涌著兩世的情緒,最終沉淀成一片近乎執(zhí)拗的認真,“小姑,這周末有空嗎?陪我回家看看奶奶。”
云想依以為自己的耳朵聽錯了,看著拉著自己手的小姑娘,眼里滿是錯愕。
自從云柚16歲那年,家里攤牌她是抱錯的假千金后,這還是她第一次主動提出要和自己一起回老宅。過去的四年里,她們甚至很少單獨說超過三句話。
陽光透過落地窗照進來,在云柚的發(fā)梢鍍上一層金邊。她的眼神很亮,不像平時那樣冷淡疏離,反而帶著一種……失而復得的珍視。
而云柚看著她怔忡的樣子,嘴角緩緩勾起一抹極淡的弧度。
很好,一切都還來得及。
云雪,凌硯然,你們準備好,迎接我的報復了嗎?
還有眼前這個人……這一世,換我來走向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