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脈節(jié)點藏在燼都的七處古井下，最兇險的當(dāng)屬東城的鎖龍井。
顧七安握著鎮(zhèn)祟刃站在井邊時，井口的青銅鎖鏈正發(fā)出咯咯怪響，鏈身纏繞的符咒早已褪色，
卻仍在滲出黑色的祟氣，在半空凝結(jié)成一張張扭曲的人臉?！跋氯ブ缶o跟著我。
” 顧七安將半塊浸透阿梨精血的布條纏在刀柄上，紅光順著紋路蔓延，在刃口凝成道細(xì)線，
“記住，無論聽到什么都別回頭。”阿梨攥著他的衣角點頭，
指尖的淡金色紋路在接觸井壁時微微發(fā)燙。這是他們清理的第六處節(jié)點，前五處的祟氣雖兇，
卻遠(yuǎn)不及此處濃郁 —— 井底傳來的嗚咽聲里，竟混雜著孩童的啼哭，
與當(dāng)年藥鋪里那只被嚇爆的游祟臨死前的哀嚎如出一轍。鐵鏈垂入黑暗的剎那，
鎮(zhèn)祟刃突然劇烈震顫。顧七安低頭看去，刃面映出張模糊的臉，竟是恩師許望的模樣，
正對著他緩緩搖頭，口型似乎在說 “別下去”?！笆撬顨庵圃斓幕孟蟆?/p>
” 阿梨突然按住他的手腕，少女的血滴在刃上，紅光暴漲，那張臉?biāo)查g潰散，
“恩師不會騙我們的。”鐵鏈在井下晃出三道彎，井底的積水泛著墨綠色，
水面漂浮著無數(shù)細(xì)小的鱗片，在火光下閃著幽光。顧七安用刀鞘撥開水面的雜物，
看到井底鋪著層白骨，骨縫中嵌著些褪色的布片，細(xì)看竟是鎮(zhèn)北軍的軍服碎片。
“這里是當(dāng)年鎮(zhèn)北軍的埋骨地?！?顧七安用刀尖挑起塊顱骨，骨面上的齒痕整齊如鋸，
絕非祟人所為，“是被利器整片削下來的。”阿梨突然指向?qū)γ娴氖冢?/p>
那里刻著幅粗糙的壁畫：數(shù)十個戴青銅面具的人圍著口石棺，石棺里伸出無數(shù)觸須，
將鎮(zhèn)北軍士兵拖入其中。壁畫角落畫著個小小的漩渦，與鎮(zhèn)魂獄的螺旋紋一模一樣。
“是面具人他們干的。” 阿梨的聲音發(fā)顫，指尖撫過壁畫上最邊緣的士兵，
那人腰間別著的兵符碎片，與顧七安懷中的半塊嚴(yán)絲合縫，“他們不僅改造祟人，
還在抽取地脈的精氣喂養(yǎng)石棺里的東西?！辨?zhèn)祟刃突然指向水面，
紅光在水底照出團巨大的陰影。顧七安揮刀劈下，墨色的祟氣如潮水般涌來，
卻在接觸紅光時化作白煙。陰影在水中翻滾，露出布滿倒刺的脊背，
竟是條數(shù)丈長的祟化巨蟒，鱗片下嵌著無數(shù)細(xì)小的指骨，顯然是用百具尸體拼接而成。
“是安王的‘骨蛇’。” 顧七安認(rèn)出這東西，《鎮(zhèn)祟錄》的殘頁里畫過其輪廓，
注腳寫著 “以百骨為鱗，吞地脈精氣而生”，“它在守護節(jié)點的核心。”巨蟒張開嘴，
腥臭的氣息中混雜著孩童的啼哭，阿梨突然捂住耳朵蹲下身，脖頸的淡金紋路泛起紅光。
那些被嵌在鱗片里的指骨竟開始動彈，從蛇身脫落，在水面組成只巨大的手掌，
抓向顧七安的后心。“小心！”阿梨撲過來的瞬間，顧七安旋身揮刀。
紅光如月牙般掠過水面，將骨掌劈得粉碎，卻見那些碎骨突然重組，化作無數(shù)只小手，
沿著鐵鏈向上攀爬，指甲縫里滲出的祟氣在接觸阿梨時發(fā)出滋滋的灼燒聲?！八履愕难?！
” 顧七安拽著她躍向井壁，鎮(zhèn)祟刃刺入石壁的剎那，紅光順著石縫蔓延，
井底的積水突然沸騰，巨蟒在水中瘋狂翻滾，鱗片下的指骨紛紛脫落，露出下面腥臭的血肉。
原來這東西的核心不是骨，是藏在蛇腹里的顆跳動的心臟 —— 那顆心臟上插著根銀針，
針尾刻著的 “鎮(zhèn)祟” 二字在紅光中發(fā)亮，正是恩師失蹤的那根鎮(zhèn)祟銀針。
“是恩師留下的?！?顧七安揮刀斬斷蛇腹，取出那顆還在跳動的心臟，
銀針刺穿的地方正滲出金色的液體，與阿梨的血一模一樣，“他早就找到克制骨蛇的方法了。
”心臟在接觸鎮(zhèn)祟刃的瞬間爆裂，金色的汁液濺在石壁上，那些螺旋紋突然亮起，
順著地脈蔓延。顧七安扶住搖晃的阿梨抬頭時，井口傳來秦?zé)o傷的呼喊，
聲音里帶著前所未有的急切?！跋壬∥鞒堑墓?jié)點炸了！祟氣濃度突然暴漲！”回到地面時，
燼都的天空已被墨綠色的祟氣籠罩。顧七安站在城樓望去，西城的方向火光沖天，
隱約能看到無數(shù)黑影在半空盤旋，竟是些長著翅膀的祟人，
羽翼上的紋路與骨蛇鱗片下的指骨如出一轍。“是安王的后手。” 秦?zé)o傷摔碎酒壇，
甲胄上的血跡還在滲，“他在石棺里藏了枚‘子母核’，我們清理節(jié)點時，
子核就會引爆母核，讓所有被祟氣感染的尸體同時異變?！卑⒗嫱蝗恢赶虺悄系姆较?，
那里有片區(qū)域的祟氣格外稀薄，隱約能看到道淡金色的光罩，
與鎮(zhèn)魂獄的封印紋路如出一轍：“是藏書閣！”三人趕到時，藏書閣的屋頂已燃起大火，
卻在接觸光罩時化作白煙。顧七安踹開大門，看到面具人的胞弟正靠在書架上，
胸口插著把青銅匕首，鮮血染紅了身下的《鎮(zhèn)祟錄》補遺，
書頁上的字跡在接觸血時竟開始發(fā)光。
“來…… 來不及了……” 男人咳出的血落在顧七安手背上，帶著淡金色的暖意，
“母核在…… 在安王府的地宮……”他的手指指向最后一頁，那里畫著幅地宮剖面圖，
用朱砂標(biāo)著個小小的紅點，旁邊寫著行字：“祟母本源，非殺可滅，唯血契能封。
”鎮(zhèn)祟刃突然指向北方，紅光在窗紙上投出個跳動的影子，竟是安王的輪廓，
正站在安王府的屋頂，對著藏書閣的方向冷笑。顧七安握緊刀柄時，刃面映出張陌生的臉，
眉骨處有道月牙形的疤痕 —— 是面具人年輕時的模樣，正對著他緩緩點頭。
“我們得去地宮?！?顧七安將補遺揣進懷里，阿梨的血滴在書頁上，
那些記載著封印之法的字跡突然變得清晰，“母核沒爆，說明還有時間。
”秦?zé)o傷突然單膝跪地，身后的靖夜司士兵齊刷刷拔出長刀，
刀刃在祟氣中泛著寒光：“先生放心，末將這就帶人去拖住那些飛祟，哪怕只剩一人，
也會為你們守住地宮入口?！鳖櫰甙餐勘鴤兡樕系臎Q絕，突然想起鎖龍井底的那些白骨。
他將鎮(zhèn)祟刃的紅布條解下，系在秦?zé)o傷的刀柄上：“這東西能驅(qū)祟，等我們出來時，
我給你們講鎮(zhèn)北軍的故事?！卑餐醺牡貙m入口藏在假山后的暗門里，門環(huán)是個青銅面具，
眼眶處的寶石正滲出黑色的祟氣。阿梨的手掌按在面具上時，
淡金色的紋路與面具的螺旋紋重合，暗門發(fā)出吱呀巨響，露出條向下的石階，
階面刻滿了與地脈節(jié)點相同的壁畫?！跋氯ブ髣e碰那些壁畫。
” 顧七安用刀鞘撥開階上的灰塵，看到些干涸的血跡，在火光下泛著暗紅色，
“是用人血畫的。”石階盡頭的地宮中央，懸浮著顆拳頭大的黑色晶石，
石核周圍纏繞著無數(shù)觸須，觸須末端連著些透明的琉璃管，管內(nèi)裝著淡金色的液體，
細(xì)看竟是阿梨的血液 —— 那些被她以為早已愈合的傷口，
其實一直被悄無聲息地抽取著精血。“安王早就布好了局?！?顧七安的鎮(zhèn)祟刃發(fā)出嗡鳴，
紅光在觸須上燒出白煙，“他故意讓我們清理節(jié)點，就是為了用你的血激活母核。
”石核突然劇烈震顫，觸須紛紛斷裂，化作無數(shù)條小蛇撲來。顧七安揮刀劈砍時，
阿梨突然沖向石核，少女的手掌按在晶石上，淡金色的紋路如蛛網(wǎng)般蔓延，
那些黑色的祟氣在接觸紋路時發(fā)出凄厲的尖嘯，竟開始反向涌入石核?！皠e硬扛！
” 顧七安撲過去拽她，卻被股巨力彈開，只見阿梨的身體正逐漸透明，
眉心處浮出顆小小的金色晶石，與祟母本體的綠色晶石截然不同，“你會被吸進去的！
”“恩師的補遺里寫著……” 阿梨的聲音帶著回響，仿佛從很遠(yuǎn)的地方傳來，
“血契的終極是共生…… 我能壓住它的。”金色晶石融入石核的剎那，
黑色的祟氣如潮水般退去，地宮的壁畫開始剝落，露出下面的鎮(zhèn)北軍軍旗殘片。
顧七安扶住緩緩倒下的阿梨時，少女的眉心還殘留著淡淡的金光，
那些淡金色的紋路已徹底隱去，與常人無異。地宮外傳來靖夜司的歡呼，
秦?zé)o傷帶著殘部沖進來時，看到石核已化作顆透明的晶石，懸浮在半空，
里面隱約能看到朵雙生花，一金一綠，正在緩緩綻放。“結(jié)束了。” 顧七安將阿梨抱起來，
少女的呼吸平穩(wěn)，只是臉色有些蒼白，“以后不會再有祟人了?！鼻?zé)o傷望著那顆晶石，
突然對著顧七安單膝跪地，身后的士兵紛紛效仿，
甲胄碰撞聲在地宮回蕩：“請先生執(zhí)掌靖夜司，肅清余孽，還燼都清明。
”顧七安低頭看向懷中的《鎮(zhèn)祟錄》，補遺的最后一頁不知何時多了行字，
筆跡與恩師如出一轍：“鎮(zhèn)祟者，非獨刃也，是萬家燈火不滅，是人心向生不滅。
”他抬頭望向地宮入口的微光，那里映出無數(shù)幸存者的身影，正舉著火把朝這邊走來，
火光在他們眼中跳動，如同從未熄滅的希望。阿梨在靖夜司臨時營房醒來時，
窗紙已透著魚肚白。脖頸處的淡金紋路徹底隱去，只留下層細(xì)密的鱗屑，摸起來像陳年宣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