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棟302的門還保持著被特警撞開時的慘狀,門框裂成了蛛網(wǎng),門鎖脫落在地,露出里面扭曲的金屬彈簧。推開門,濃重的血腥味混著消毒水的氣息撲面而來,像塊濕冷的布捂住了口鼻。地上的血跡已經(jīng)凝固成深褐色,從客廳中央蔓延到門口,在瓷磚上勾勒出蜿蜒的紋路,像一張巨大的網(wǎng),網(wǎng)住了這里曾經(jīng)的煙火氣。
我盯著那片血跡,眼前不受控制地浮現(xiàn)出舅舅倒在血泊中的樣子——那個總穿著藍色工裝、袖口磨得發(fā)亮的男人,那個會給莎莎帶舅媽腌的蘿卜干、給我們分水果糖的長輩。他才四十歲,上次來軍校時還笑著說,等念念上了幼兒園,就帶舅媽去北京看升國旗??涩F(xiàn)在,他卻因為一時的善心,被那群畜生捅了十幾刀……
“舅舅他……”語妮的聲音哽咽著,眼圈紅得像要滴血。我們都記得,舅舅來軍??瓷瘯r,總會拎著個鼓鼓囊囊的布袋子,里面裝著舅媽做的核桃酥,笑得一臉溫和:“莎莎這孩子倔,在這兒多虧你們照看,快拿著,墊墊肚子?!?/p>
那么好的人,怎么就落得這樣的下場?
智慧從文件夾里抽出尸檢報告的復(fù)印件,紙張被她捏得發(fā)皺:“尸檢報告說,舅舅身上有十三處刀傷,七處深及內(nèi)臟,其中三處是死后補的……他們不是在殺人,是在泄憤,是虐殺。”
“這群畜生!”我咬著牙,指甲深深嵌進掌心,血腥味在嘴里彌漫開來。眼淚砸在冰冷的地板上,暈開一小片水漬,很快又被蒸發(fā)。
沉默在客廳里蔓延,只有墻上的掛鐘還在“滴答”走著,像是在為舅舅倒數(shù)最后的時光。過了很久,智慧先緩過神來,用袖口擦了擦眼角:“我們不能垮,現(xiàn)在不是哭的時候。”
語妮深吸一口氣,抹掉眼淚,聲音還有點發(fā)顫:“對,得找到證據(jù),讓他們血債血償?!?/p>
我們開始檢查現(xiàn)場??蛷d里的木椅翻倒在地,椅腿斷了一根;玻璃花瓶摔得粉碎,碎片上沾著暗紅色的血點;電視柜被推得偏離了原位,露出后面墻壁上的劃痕——顯然,舅舅反抗過。
“這里有掙扎痕跡?!敝腔鄱紫律?,用鑷子夾起一塊沾血的玻璃碎片,“碎片邊緣有擠壓的痕跡,應(yīng)該是舅舅反抗時,抓著花瓶砸向兇手留下的。”
語妮在各個房間仔細查看,突然在次臥門口喊了一聲:“玫瑰,智慧,你們快來看!”
她指著次臥的墻壁,那里有幾處噴濺狀的血跡,像綻開的暗紅色花朵,斷斷續(xù)續(xù)地延伸到窗邊。窗戶是老式的通風窗,鐵欄桿銹跡斑斑,只能勉強推開一條三十厘米寬的縫,剛好夠一個人側(cè)身通過。窗沿上沾著幾道新鮮的劃痕,還有半枚模糊的鞋印。
“他們是從這里跑的?!蔽覝惖酱斑?,推開窗戶往下看。樓下是3棟和5棟之間的夾道,窄得只能容一個人通過,堆著些廢棄的紙箱和破家具。
智慧探出頭,用手比劃著距離:“這個窗戶離5棟的陽臺最多一米二,助跑一步就能跳過去,對受過訓(xùn)練的人來說不難?!?/p>
“所以刀哥他們殺了舅舅后,根本沒走樓梯。”我恍然大悟,“他們從這個通風窗跳到5棟的陽臺,再從5棟的逃生通道跑的。難怪我們封鎖了小區(qū)所有出口,還是讓他們溜了。”
語妮皺著眉,用戴著手套的手指摸了摸窗沿的血跡:“可5棟我們剛搜查過,201里空無一人,其他房間都被封死了,他們藏在哪兒?”
“要么是我們漏了什么,要么……5棟還有別的出口。”智慧拿出本子,在上面畫著兩棟樓的位置關(guān)系,“這兩棟樓挨得太近了,中間夾道只有一米五寬,很容易藏東西。”
“走吧,去樓下看看夾道。”我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的沉重。
走到3棟樓下,我下意識地抬頭看向5棟的方向。陽光正好,照在5棟斑駁的墻面上,反射出刺眼的光。可就在這一眼,我突然停住了腳步,全身的汗毛像被針扎了似的豎了起來,一股寒意從腳底直沖頭頂。
“怎么了,玫瑰?”智慧注意到我的異樣,順著我的目光看向5棟。
我指著5棟的樓梯口,聲音發(fā)顫:“你們有沒有覺得……不對勁?”
語妮來回看了看:“5棟怎么了?墻皮掉了幾塊,窗戶玻璃碎了兩塊,就是棟普通的舊樓啊?!?/p>
“不是樓的問題,是樓梯。”我快步走到3棟的樓梯口,數(shù)著臺階往上走,“1、2、3……17?!弊叩蕉瞧脚_,我又轉(zhuǎn)身跑下來,“3棟從一樓到二樓,是十七級臺階?!?/p>
語妮和智慧對視一眼,立刻去數(shù)5棟的樓梯。幾秒后,語妮的聲音帶著難以置信:“5棟只有十五級!真的少了兩級!”
智慧也走了下來,眉頭擰成了疙瘩:“臺階高度也不一樣,3棟的臺階高15厘米,5棟的只有12厘米?!?/p>
“不止這個?!蔽抑钢?棟二樓的窗戶,“我們剛才在5棟201的時候,那個房間的窗戶是朝南的,對不對?下午的陽光能照進客廳?!?/p>
智慧翻出之前的記錄:“對,我記了方位,窗戶朝南,角度18度。”
“可你們看現(xiàn)在。”我指向3棟二樓能看到的5棟墻面,“從3棟這邊看過去,5棟二樓的窗戶是朝北的!你看那窗臺上的影子,是朝東的,只有朝北的窗戶才會有這樣的光影角度?!?/p>
朝南和朝北——這根本是兩個完全相反的方向!
我們?nèi)齻€站在原地,面面相覷,空氣仿佛都凝固了。5棟怎么可能既有朝南的窗戶,又有朝北的窗戶?除非……這根本不是同一棟樓?
“這兩棟樓……不對勁。”智慧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恐懼,她推了推眼鏡,鏡片后的眼睛緊緊盯著5棟,“或者說,我們在5棟搜查的那個‘201’,和從3棟看到的5棟二樓,根本不是同一個房間?!?/p>
我猛地想起剛才在5棟的怪異感——樓道里異常安靜,連回音都比別處短;201的房間布局很生硬,沙發(fā)和書架的擺放角度透著刻意;還有那些被封死的房間,墻面上新砌的水泥……這根本不是正常的居民樓,更像一個精心設(shè)計的迷宮。
“難怪那些人能在眼皮底下逃跑,難怪我們找不到密室?!蔽亦哉Z,后背的冷汗浸濕了戰(zhàn)術(shù)背心,“不是他們藏得好,是這兩棟樓本身就有問題。它們看起來挨得近,結(jié)構(gòu)卻可能是錯位的,甚至……有我們看不到的通道?!?/p>
舅舅的死,莎莎的重傷,消失的受害者,錯位的樓梯和窗戶……這一切像一張巨大的網(wǎng),將我們困在其中。而“紅手”組織,就躲在這張網(wǎng)的最深處,用樓宇的錯位掩蓋著血腥的秘密。
“必須重新勘察5棟?!蔽椅站o拳頭,指節(jié)泛白,“這次,我們要一寸一寸地查,樓梯的高度、墻壁的厚度、窗戶的朝向……任何一點不對勁的地方,都不能放過。”
語妮的眼神也變得銳利起來:“對,尤其是201那個房間,衣柜后面的墻我總覺得不對勁,還有那股消毒水混著血的味道。”
智慧拿出手機,調(diào)出懷德鎮(zhèn)的衛(wèi)星地圖:“我懷疑,這兩棟樓下面有地下室或者暗道,連接著別的地方。俘虜說他們往5棟送‘貨’,那些‘貨’總不能憑空消失。”
陽光依舊刺眼,可我卻覺得渾身冰冷。我知道,解開這兩棟樓的秘密,或許就能找到舅舅死亡的真相,找到莎莎被傷的根源,找到那些消失的人到底去了哪里。
而那個真相,恐怕比我們想象中還要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