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
五岳山下，來了一個瘋瘋癲癲的道士。
道士穿得破破爛爛，手里拿著個拂塵，邊走邊唱：
“世上安得兩全法，不負如來不負卿……”
他一路上了山。
山上的血跡已經(jīng)被沖洗干凈了。
死的兄弟，也都被埋了。
整個山寨，一片死寂。
道士走進聚義廳。
孫悟空正坐在主座上。
他這三天，哪也沒去。就這么坐著。不吃不喝，不動不言。
像一尊雕像。
剩下的十幾個斧頭幫兄弟，都遠遠地躲著他，不敢靠近。
他們害怕他。
道士看到孫悟空，眼睛一亮。
“哎喲，找到了?！?/p>
他走上前。
“大圣，別來無恙啊?！?/p>
孫悟空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
“你是誰？”
“我是誰不重要。”道士在他對面坐下，自顧自地倒了杯冷茶，“重要的是，你是誰?！?/p>
“我是孫悟空?！?/p>
“不?！钡朗繐u搖頭，“你不是?！?/p>
孫悟空的眼神里，終于有了一絲波瀾。
“那我，是誰？”
“你現(xiàn)在，什么都不是?！钡朗空f，“你是一半的他，加上一半的你，拼出來的一個怪物?！?/p>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這個時空，出錯了?！钡朗亢攘丝诓?，“你本不該出現(xiàn)在這里?；蛘哒f，‘孫悟空’不該出現(xiàn)在這里。這里，只有至尊寶?！?/p>
“至尊寶……”孫悟空又念了一遍這個名字。
他覺得，這個名字，好像跟他有很深的關(guān)系。
“他是誰？”
“他就是你啊?！钡朗空f，“一個凡人，一個山大王。他有血有肉，有愛有恨。他愛上了一個叫紫霞的姑娘，為了保護她，才激發(fā)了你身體里屬于‘孫悟空’的力量?！?/p>
“可是，代價太大了?！钡朗繃@了口氣，“這份力量，不屬于這個世界。它的出現(xiàn)，打破了平衡。所以，‘天道’要來修正這個錯誤?！?/p>
“修正？”
“對?！钡朗恐噶酥柑焐?，“那個妖魔，你還記得吧？那就是‘修正’的開始。以后，還會有更厲害的東西來。它們的目標，就是抹去這個‘錯誤’的時空。包括這里所有的人，所有的事?！?/p>
孫悟空沉默了。
他想起了那個妖魔，想起了白影的死。
“有辦法阻止嗎？”他問。
“有?！钡朗空f，“辦法，就在你身上?！?/p>
“我？”
“對。你必須做出一個選擇?！钡朗靠粗?，眼神變得嚴肅，“選擇一，你放棄‘孫悟空’的力量，變回至尊寶。然后，帶著你的愛人和兄弟，等著這個世界被毀滅?！?/p>
“選擇二，你徹底成為‘孫悟空’。戴上那個本該屬于你的金箍，斬斷你和這個世界所有的塵緣。然后，用你的力量，去對抗‘天道’，把這個時空，從主時空的軌跡上，徹底剝離出去?！?/p>
“什么叫……斬斷塵緣？”孫悟空問。
“意思就是，你會徹底忘了至尊寶的一切。忘了斧頭幫，忘了白影，也忘了……”道士頓了頓，“忘了紫霞?！?/p>
“你會成為一個真正的神。沒有感情，沒有牽掛。只有責任?！?/p>
孫悟空的手，握緊了。
金箍棒，在他手心里，發(fā)出嗡嗡的聲響。
“如果我選了第二條路，他們……能活下來嗎？”
“能?！钡朗空f，“這個時空會變成一個獨立的、封閉的世界。雖然會失去發(fā)展的可能，但至少，能存在下去。所有的人，都能活下去?！?/p>
“除了我?！睂O悟空說。
“不，你也活著?！钡朗空f，“但活著的，是孫悟空。至尊寶，會徹底死去?！?/p>
聚義廳里，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道士也不催他，就那么靜靜地喝著茶。
過了很久，孫悟空才開口。
“金箍……在哪里？”
道士笑了。
他從懷里，掏出一個金色的圈。
就是至尊寶夢里，出現(xiàn)過無數(shù)次的那個。
“它一直都在。只是在等你，做出選擇?！?/p>
孫悟空看著那個金箍。
他伸出手。
他的手，在發(fā)抖。
就在這時，紫霞從外面走了進來。
她這幾天，把自己關(guān)在房間里，不吃不喝。
她瘦了一圈，臉色很蒼白。
她看到了那個金箍。
她也聽到了他們剛才的對話。
“不要！”
她沖了過來，擋在孫悟空面前。
她張開雙臂，看著那個道士。
“我不許你這么做！”
“姑娘，這是唯一的辦法?！钡朗空f。
“我不要他救！”紫霞哭著說，“我不要他當什么蓋世英雄！我只要我的至尊寶！就算是死，我也要和他死在一起！”
她轉(zhuǎn)過身，看著孫悟空。
她抓住他的手。
他的手，還是那么熱。
“至尊寶，你看著我?！彼髦鴾I說，“你真的，要把我忘掉嗎？把我們的一切，都忘掉嗎？”
孫悟空看著她。
看著她哭泣的臉，看著她眼里的絕望。
他的心，像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地揪住了。
很痛。
他終于，又感覺到了疼痛。
他張了張嘴，想說點什么。
但他發(fā)不出聲音。
那個無形的箍，在收緊。
“姑娘，沒時間了?！钡朗康穆曇魝鱽?，“‘修正’的力量，已經(jīng)快要來了?！?/p>
窗外，天色突然暗了下來。
烏云滾滾，電閃雷鳴。
一股巨大的，令人窒息的威壓，從天而降。
“你看，它來了?！钡朗空f。
紫霞的身體，在發(fā)抖。
但她還是沒有松手。
她死死地抓著孫悟空的手。
“我不放。我死也不放?！?/p>
孫悟空看著她，又看了看天。
他閉上了眼睛。
再睜開時，他眼里的空洞和茫然，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難以言喻的悲傷和……決絕。
他用另一只手，輕輕地撫摸著紫霞的臉。
他的動作，很溫柔。
“紫霞?！?/p>
他開口了。
聲音，是至尊寶的聲音。
沙啞，但溫柔。
紫霞愣住了。
“我愛你?！彼f。
說完，他 gently地推開了她。
他走向那個道士。
他從道士手里，拿過了那個金箍。
“至尊寶，不要！”紫霞撕心裂肺地喊。
他沒有回頭。
他舉起金箍，慢慢地，戴在了自己的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