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誦比賽的余溫尚未散盡,校園里的空氣卻已悄然染上了深秋的凜冽。梧桐樹的葉子大片大片地凋落,在地上鋪成金黃的毯子,又被匆忙的腳步碾碎。月考的倒計時牌像懸在頭頂?shù)倪_摩克利斯之劍,無聲地釋放著越來越沉重的壓力。教室里的氣氛明顯繃緊了弦。課間少了嬉鬧,多了埋頭演算和低聲討論。連平日里訓練占去大半時間的體育生們,也抓緊課間和晚自習后的碎片時間,捧著課本念念有詞,汗?jié)竦倪\動服下是同樣緊繃的神經(jīng)??諝庵袕浡Х?、風油精和紙張混合的、屬于高三沖刺期的特有氣息。
倒計時牌上的數(shù)字像被一只無形的手快速撕去,每一天都帶著沉甸甸的緊迫感。課間少了嬉笑打鬧,多了趴在桌上爭分奪秒補眠的身影和沙沙的翻書聲。連平時相對活躍的體育生、藝術(shù)生們也收起了散漫,訓練場和畫室里燈火熄滅的時間越來越晚,每個人臉上都寫著清晰可見的“拼”字。空氣仿佛被壓縮,每一次呼吸都帶著焦灼的顆粒感。
置身于這片日益沸騰的“高壓鍋”中,我似乎成了唯一一塊難以被加熱的頑石。
我依然遵循著自己的步調(diào)。晚自習鈴聲是行動的號角,絕不拖延一秒。清晨踩著晨讀的預(yù)備鈴踏入教室,不多一分,不少一秒。課堂上,眼神平靜地追隨著老師的講解,筆跡工整,但缺乏那種焚膏繼晷的狂熱。月考?它像一個遙遠而模糊的符號,掛在日程表上,卻并未在我心底掀起應(yīng)有的波瀾。默寫任務(wù)、學生會文件、文學社的后續(xù)總結(jié)……這些“非主流”事務(wù),依舊占據(jù)著我相當一部分精力和時間,成了我維持這份“異?!逼届o的錨點,也成了我暫時逃離那令人窒息的高考倒計時的避風港。
“李元,下周期中模擬考范圍出來了,你看了嗎?”前桌的男生林飛,看著我又在整理文學社的比賽總結(jié)材料,忍不住提醒。
“嗯,看了。”我頭也沒抬,繼續(xù)歸類著選手的反饋表。
“你就……一點不緊張?”林飛的聲音里充滿了不可思議。
“該看的書總是要看的?!蔽业鼗亓艘痪洌瑢⒆詈笠环菸募胚M文件夾。緊張?或許有,但早已被更深的習慣性防御和繁雜的事務(wù)沖淡、掩埋。
林飛平時渾渾噩噩的。如今他都爭分奪秒、如臨大敵,讓我心底偶爾也會掠過一絲模糊的緊迫感,但很快又被手頭堆積的事務(wù)沖散——溫語書記帶來的新任務(wù),像一座更迫近的大山壓了下來。
朗誦比賽的成功,讓“博雅墨書”文學社在校領(lǐng)導心中的分量直線上升。溫語書記滿面春風地找到我,帶來了一個既是機遇更是重擔的消息。
“小元,坐。”溫書記的辦公室里暖意融融,他親自給我倒了杯熱茶,“副校長對你們的表現(xiàn)非常滿意!非常滿意!”他連說了兩個“非常”,“所以,校領(lǐng)導研究決定,今年學校的元旦晚會和運動會開幕式,你們‘博雅墨書’在晚會要出一個有分量的文學類節(jié)目,開幕式更要體現(xiàn)我們學校的文化底蘊和精神風貌!全程策劃、組織、執(zhí)行,都由你牽頭負責!”
我端著茶杯的手頓在半空,溫熱的茶水幾乎要漾出來。元旦晚會?運動會開幕式全程?這任務(wù)量……比朗誦比賽大了何止數(shù)倍!而且時間緊迫!
“溫書記,這……任務(wù)太重了,而且我是高三……”我試圖婉拒,搬出最有力的擋箭牌——學業(yè)。
溫書記擺擺手,臉上帶著不容置疑的笑容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強勢:“學業(yè)當然重要!但小元,你的能力我們有目共睹!這次朗誦比賽就組織得井井有條嘛!副校長已經(jīng)親自跟所有相關(guān)部門的負責老師都打過招呼了,要求全力配合你!資源、人員,只要你需要,學校都支持!這是校領(lǐng)導對文學社的信任,也是對你的信任和鍛煉!年輕人,要敢于挑重擔!”
最后,他嘆了口氣,語氣帶著真誠的無奈和一絲不易察覺的“綁架”:“我知道你難,蘇老師也是為你好。但副校長那邊……壓力真的很大。小元啊,幫幫老師,也幫幫‘博雅墨書’,好嗎?這兩個活動搞好了,對你將來,對社團,都是里程碑式的!”
我知道,這已經(jīng)不是商量,而是通知。副校長親自協(xié)調(diào),溫書記親自壓陣,這“重任”我接也得接,不接也得接。一股沉重的壓力瞬間攫住了心臟。
但阻力很快出現(xiàn)。溫書記私下告訴我,在副校長召集的協(xié)調(diào)會上,當提到由我全程負責開幕式時,生物老師蘇巧提出了強烈的反對意見。
“蘇巧老師態(tài)度很堅決,”溫書記揉了揉眉心,顯得有些無奈,“她說你是高三學生,學業(yè)才是根本。元旦晚會出個節(jié)目尚可接受,但全程負責運動會開幕式,耗時耗力巨大,必然嚴重沖擊你的復(fù)習時間。她認為這得不償失,堅決反對。”
蘇巧的反對,像一道冰冷的閘門,試圖阻擋這洶涌而來的“重任”。這反對出乎意料,卻又在情理之中——她一直試圖將我從各種“非學業(yè)”事務(wù)中剝離出來,逼我面對生物,面對學業(yè)的核心。她的反對,是出于教師的職責,還是……某種更深的不認可?
溫書記頂著壓力,最終還是說服了校領(lǐng)導維持原決定,但他肩上的壓力可想而知。他需要我,必須接下這個任務(wù),并且做出成績,才能證明這個決定的正確性,堵住所有質(zhì)疑(尤其是蘇巧)的聲音。
周六下午。天氣陰冷,寒風卷著落葉。我躲在學校后門那家常去的、暖氣開得很足的奶茶店里,點了一杯熱可可,試圖在甜膩的香氣和嘈雜的背景音里,梳理元旦晚會和開幕式那千頭萬緒的方案草案。筆記本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文字和流程圖,像一團亂麻。
店門上的風鈴叮當作響。我下意識地抬頭,驚訝地看到溫語書記裹著厚厚的圍巾走了進來,肩上還落著幾片未化的雪花。
“小元,果然在這?!彼χ哌^來,自然地坐在我對面,點了一杯熱茶。
“溫書記?您怎么……”我有些局促。
“找你談?wù)勗┖烷_幕式的事?!睖貢洿炅舜陜龅糜行┌l(fā)紅的手,語氣溫和卻帶著不容回避的認真,“方案構(gòu)思得怎么樣了?有沒有遇到困難?時間不等人啊?!?/p>
我們聊了很久。他耐心地聽我初步的想法,提出中肯的建議,幫我分析可能遇到的難點和需要的支持。他像一個經(jīng)驗豐富的舵手,在驚濤駭浪前為我指明方向,注入信心。談話結(jié)束時,天色已暗。
“別太有壓力,但也要抓緊。”臨走前,溫書記再次叮囑,“身體是革命的本錢,記得按時吃飯?!彼庥兴傅乜戳丝次颐媲澳潜缫褯鐾傅目煽珊团赃吙樟说氖砥b袋。
我點點頭,心里沉甸甸的,卻也踏實了一些。
然而,讓我萬萬沒想到的是,溫書記的“關(guān)心”并未止步于此。
周一晚自習前。我正坐在座位上,對著窗外發(fā)呆。教室里人還不多,安靜中帶著自習前的松散。
忽然,一股誘人的飯菜香氣由遠及近。我抬起頭,愕然地看著溫語書記提著一個保溫袋,笑容可掬地走了進來!他徑直走到我的座位旁,將袋子放在我桌上。
“小元,還沒吃飯吧?”他聲音不大,但在安靜的教室里格外清晰,“看你周末在奶茶店就啃薯片,這樣可不行。我晚上正好多做了點,家常菜,別嫌棄?!彼挥煞终f地打開保溫袋,里面是幾個分層的餐盒,隱約可見翠綠的青菜、醬色的排骨,還有一碗熱氣騰騰的白米飯。旁邊,甚至還放著一杯打包好的、我最常點的那家店的奶茶!
“溫書記!這……這太麻煩您了!我……”我驚得差點站起來,臉瞬間漲紅。這太……太超過了!哪有老師給學生送飯送到教室的?
“不麻煩,順手的事?!睖貢洈[擺手,臉上帶著長輩般的慈和,語氣卻帶著一絲不容拒絕的深意,“吃飽了才有力氣干活。元旦晚會和開幕式,我就全指望你了!好好干,別讓我失望,也別讓……支持你的人失望?!彼庥兴傅嘏牧伺奈业募绨?,留下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轉(zhuǎn)身離開了教室。
我僵在原地,看著桌上散發(fā)著誘人香氣的飯菜和那杯奶茶,像看著兩個燙手的山芋。周圍幾個早到的同學投來驚詫和好奇的目光。溫書記這“禮賢下士”的舉動,無異于把我架在火上烤!他用這種最直接、最無法推拒的方式,將那份沉甸甸的期望和責任,連同這頓“愛心便當”,一起壓在了我的肩上。這頓飯,是關(guān)心,更是無聲的催促和施壓——你必須接下,必須做好,沒有退路!
就在我盯著飯盒和奶茶,內(nèi)心掙扎著是吃還是收起來時,一道冰冷銳利的目光從教室前門的方向射來。
她的腳步猛地頓住,臉上的表情瞬間凍結(jié)。那眼神里,不再是平時的沉靜探究或偶爾流露的關(guān)切,而是燃燒著一種混合著震驚、失望和被欺騙般熊熊燃燒的怒火!她的目光像刀子一樣剜過我,又凌厲地掃過我前桌林飛的背影(林飛正戴著耳機搖頭晃腦,渾然不覺),最后死死盯在那份“罪證”上。
她的視線在我臉上那來不及收起的尷尬、一絲無奈和桌上豐盛的飯菜、那杯明顯不是食堂出品的奶茶之間來回掃視。她的眼神在瞬間經(jīng)歷了驚愕、困惑,最終化為一種冰冷的、帶著強烈失望和難以置信的怒意!
在她的視角里:一個高三學生,晚自習前,在教室里,收到了包裝精美的“愛心便當”和奶茶!這場景意味著什么?不言而喻!
尤其是我之前種種“不務(wù)正業(yè)”、逃避學業(yè)的表現(xiàn),此刻仿佛都找到了最“合理”的注解——談戀愛!心思根本沒放在學習上!難怪作業(yè)不做,難怪對月考無感,難怪要逃避生物!原來精力都花在了這上面!連溫書記苦口婆心、頂著壓力賦予的重任,恐怕也被當成了談情說愛的掩護和資本!
沒有言語。但那瞬間釋放出的冰冷怒意,讓整個教室的溫度都驟降了幾度。她深吸一口氣,下頜線繃得緊緊的,幾乎是咬著牙,才控制住沒有當場發(fā)作,快步走上了講臺。整個晚自習,講臺上都籠罩著一層低氣壓的寒霜。她講解習題的聲音比平時更冷硬,目光掃視全班時,在我和林飛的位置停留的時間明顯更長,眼神也更加銳利。
我如芒在背,那份溫書記送來的飯菜和奶茶,此刻像烙鐵一樣燙手。我匆匆把它們?nèi)M桌子里面的最深處,一口也沒敢動。心亂如麻,月考的壓力、兩個大型活動的重擔、以及此刻蘇晴老師那顯而易見的誤解和怒火,像幾股亂麻絞在一起,勒得我喘不過氣。
她重重地將試卷摔在講臺上,發(fā)出“砰”的一聲悶響,打破了教室死寂的空氣。然后,她看也沒再看我一眼,帶著一身凜冽的寒氣,轉(zhuǎn)身大步離開了教室!背影決絕而憤怒。
我僵在座位上,桌上溫熱的飯菜香氣此刻變得無比刺鼻。蘇巧老師那飽含失望和憤怒的眼神,像烙印一樣刻在腦海里。百口莫辯的委屈和巨大的壓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將我淹沒。
溫書記的“愛心便當”,蘇巧老師的致命誤會……這頓晚飯,成了壓垮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
在周遭同學或好奇或同情的目光注視下,在蘇巧老師那冰冷憤怒的背影帶來的巨大壓力下,在溫書記那沉甸甸、無法推卸的期望面前……我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眼底只剩下一種近乎麻木的疲憊和認命。
林飛,我的前桌,那個高二下學期才從鄰市轉(zhuǎn)來的老鄉(xiāng)男生,成了課堂上的“焦點”。他個子高大,是體育生,性格大大咧咧,學習上屬于“渾渾噩噩過日子”的類型,上課不是睡覺就是走神。平時生物課,蘇巧老師很少點他名,畢竟基礎(chǔ)擺在那里。
一次課。
“林飛,光合作用光反應(yīng)中,水的光解產(chǎn)物有哪些?電子傳遞鏈的意義是什么?”
再下一次課。
“林飛,請描述一下主動運輸與協(xié)助擴散的主要區(qū)別?!?/p>
提問的頻率之高,難度之大(明顯超出了林飛的水平),針對性之強,讓全班同學都嗅到了不尋常的氣息。林飛每次站起來都像上刑場,回答得磕磕絆絆,引來一些低低的哄笑或同情的目光。他坐下時,總會帶著點怨氣和不解,偷偷瞥我一眼。
更讓我心驚的是蘇巧老師課間和自習時的目光。只要看到我和林飛有絲毫接觸——哪怕只是林飛回頭問我借支筆,或者我順手遞給他一張草稿紙——她那銳利的、帶著審視和強烈不認同的目光就會立刻投射過來,像冰冷的探針,仿佛在無聲地譴責著什么。
一次課間,林飛又習慣性地把他剛買的一小盒巧克力餅干掰了一半,自然地放到我桌上(他總這樣,說看我太瘦,像他弟一樣要多吃點)。我剛想推辭,就感覺到一道冰冷的視線從辦公室方向射來。蘇巧老師正站在教研組門口,手里拿著水杯,目光沉沉地看著我們桌上那半盒餅干,臉色冷得像冰。
林飛也感覺到了,縮了縮脖子,小聲嘀咕:“靠,蘇老師最近怎么老盯著我?我又沒惹她……” 他拿起餅干,胡亂塞進自己嘴里,嘟囔著,“算了算了,不連累你挨瞪。”
我沉默地看著桌上殘留的餅干碎屑,心底一片冰涼。誤會像雪球一樣越滾越大。溫書記送飯的“罪證”,林飛時不時的“投喂”,在蘇巧老師眼中,恐怕已經(jīng)拼湊出一幅“早戀”且“影響學業(yè)”的完整畫面。她對林飛的刻意“關(guān)照”,更像是一種嚴厲的警告和試圖“棒打鴛鴦”的干預(yù)。
月考的日期一天天逼近,教室里的空氣緊張得幾乎要凝固。而我,坐在后排,被無形的壓力、沉重的責任和這剪不斷理還亂的誤會重重包圍。左手是校方不容推卸的任務(wù)和溫書記沉甸甸的“關(guān)懷”,右手是蘇巧老師因誤解而燃起的冰冷怒火和對學業(yè)的步步緊逼,前方是月考的獨木橋,旁邊還有一個被無辜牽連、滿腹怨氣的林飛。高三的日子,從未如此刻般,像一個巨大的、令人窒息的旋渦。
月考的陰云,終于在沉悶的答題紙翻動聲和筆尖沙沙的書寫聲中散去。緊繃的空氣如同被戳破的氣球,泄露出疲憊與等待宣判的焦灼。成績公布那天,公告欄前的氣氛比聯(lián)考時更加凝重。這一次,沒有“三科全優(yōu)”的神話,只有赤裸裸的排名升降帶來的殘酷對比。
林飛的名字,竟然從年級中下游躥升到了前百分之三十!尤其是理科成績,進步顯著。公告欄前,他摸著后腦勺,臉上帶著難以置信的傻笑,被幾個同樣練體育的哥們兒圍著捶打祝賀?!靶邪★w哥!開竅了?”“是不是李元部長給你開小灶了?”面對調(diào)侃,林飛只是嘿嘿笑著,目光下意識地瞟向站在人群外圍的我,帶著感激——這段時間,他確實纏著我問了不少基礎(chǔ)題,那股難得的認真勁兒,連我都有些意外。
而我的名字,卻像一顆墜落的星辰,從聯(lián)考時耀眼的頂端,滑落到一個令人大跌眼鏡的位置??偡郑合陆?36分。年級排名:下滑12位。
物理單科第一。數(shù)學單科第一。這兩項依舊穩(wěn)固,像兩座孤峰,矗立在斷崖的邊緣。而生物……年級第10名。這個對很多人來說依舊不錯的成績,與我聯(lián)考時的生物最高分相比,卻是斷崖式的暴跌,尤其在其他兩門理科依舊頂尖的襯托下,顯得格外刺眼和……刻意。
公告欄前一片嘩然。
“李元……掉這么多?”
“物理數(shù)學還是第一?。∩镌趺础?/p>
“我就說嘛,搞那么多活動,成績肯定受影響!”
“噓……生物老師這次肯定……”
物理、數(shù)學單科第一的金字招牌依舊閃亮,像是對我能力無聲的嘲諷。而生物第十,以及那斷崖式下跌的總分和排名,則像一個巨大的、刺眼的污點,瞬間將我推向了風口浪尖。林飛的名字卻出現(xiàn)在進步榜前列,雖然名次不算頂尖,但飛躍的幅度足以引人注目,引來不少驚嘆和對他“開竅”的議論。
這份成績單,如同一份精心準備的“彈藥”,立刻被送到了生物老師蘇巧的手中。
教師辦公室里,氣氛凝重。蘇巧老師拿著那份詳細成績單,指尖點著李元生物成績那刺眼的“第十”和總分下滑的驚人數(shù)字,聲音清冷而有力,像冰凌撞擊:
“各位領(lǐng)導,主任,溫書記,這就是結(jié)果!一個原本在生物上具有頂尖理解力的學生,總分下滑一百多分,排名跌落十名!生物更是從最高分跌到第十!原因還用說嗎?”
她銳利的目光掃過臉色尷尬的溫語書記和皺著眉的年級主任:“就是因為她把過多精力投入到了那些與高考無關(guān)的社團活動上!元旦晚會、運動會開幕式全程負責?高三了!這是拿自己的前途開玩笑!我早就反對!現(xiàn)在成績就是最有力的證明!如果繼續(xù)讓她負責這些耗費心力的活動,后果只會更嚴重!我強烈建議,立刻停止李元同學負責元旦晚會和運動會開幕式的工作!一切以學業(yè)為重!”
她的發(fā)言擲地有聲,帶著不容置疑的憤怒和一種“早知如此”的痛心。溫書記試圖解釋林遠的能力可以兼顧,年級主任也提到活動已推進大半,但蘇巧老師寸步不讓,成績單就是她最鋒利的武器。最終,校領(lǐng)導看著那斷崖式的下滑數(shù)據(jù),妥協(xié)了。
成績公布的當天下午,我就被“請”到了年級主任辦公室。里面坐著臉色鐵青的年級主任、眉頭緊鎖的溫語書記,還有一位分管教學的副校長。氣氛壓抑得令人窒息。
“李元!你看看你的成績!像什么話!”年級主任把成績單拍在桌上,聲音帶著壓抑的怒火,“總分掉一百多分!生物從最高分掉到第十!你知道這意味著什么嗎?這意味著你聯(lián)考的成績可能是曇花一現(xiàn)!意味著你把太多精力放在那些無關(guān)緊要的事情上了!”
溫書記試圖打圓場,語氣帶著惋惜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埋怨:“小元,我知道元旦晚會和開幕式的事情壓力大,但學業(yè)才是根本??!你看,蘇巧老師的擔憂不是沒有道理……”
“何止是有道理!”副校長打斷他,語氣嚴厲,“蘇巧老師拿著這份成績單,直接找到我,態(tài)度非常堅決!她說李元同學明顯是因為分心活動導致學業(yè)嚴重下滑,尤其生物成績暴跌就是最直接的證明!她強烈要求立刻停止你負責的所有大型活動,回歸學業(yè)!否則,她無法向?qū)W生和家長交代!”
蘇巧老師……果然出手了。而且一擊命中要害。我垂著眼,看著桌面,一言不發(fā)。
“現(xiàn)在壓力全壓到我們這邊了!”年級主任煩躁地揉著太陽穴,“元旦晚會和運動會開幕式是校領(lǐng)導定的調(diào)子,必須辦好!但你的成績……唉!”
辦公室里陷入一陣沉默的僵持。最終,還是溫書記打破了僵局,提出了一個“折中”方案,或者說,一個“掩耳盜鈴”的方案:
“這樣吧,小元?!彼粗遥凵駨?fù)雜,“元旦晚會和開幕式的策劃、節(jié)目編排、具體執(zhí)行,還是由你私底下來做。你的能力我們絕對信任。但是,明面上,我們會通知所有老師和學生,說由于你學業(yè)壓力,已經(jīng)停止負責這兩項工作,改由我親自接手,你只是作為普通社員參與。這樣,既能把活動辦好,也能……平息蘇巧老師的擔憂,對校領(lǐng)導也有個交代。你覺得呢?”
我抬起頭,看著溫書記眼中那混合著期待、施壓和一絲無奈的眼神。這是一個沒有選擇的選擇。我沉默地點了點頭。
“好!那就這么定了!”副校長拍板,“李元,記住,學業(yè)!學業(yè)絕對不能放松!這次月考是個嚴重的警告!回去吧!”
月考結(jié)束后的第一天的晚自習,生物課代表林念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得意,走到我座位前:“李元,蘇老師讓你拿著你的生物書現(xiàn)在去生物辦公室找她。”
該來的,終究還是來了。
推開生物教研組的門,那股熟悉的泥土和青草氣息似乎都帶著一絲冷凝。蘇巧老師坐在她的辦公桌前,桌上攤開著的,正是我那份月考生物答題卡和成績單復(fù)印件。她沒抬頭,手里拿著一支紅筆,筆尖懸在答題卡上方,似乎在研究上面的某處錯誤。
“蘇老師?!?我低聲開口。
她這才緩緩抬起頭。目光不再是禮堂通道口的溫和探詢,也不是高鐵上的沉靜觀察,更不是誤會“戀愛”時的冰冷怒火。那是一種極致的冷靜,冷靜得近乎殘酷,像手術(shù)刀般銳利,直刺人心。她看著我的眼睛,仿佛要穿透我所有的偽裝,看到最深處。
“坐?!?她指了下旁邊的椅子,聲音沒有起伏。我依言坐下,感覺椅子冰涼。
“解釋一下?!彼穆曇魤阂种L暴,“你的月考生物成績,為什么會掉得這么快?從最高分到第十名?那些基礎(chǔ)題,以你的能力,閉著眼睛都不該錯!”
她的手指重重地點在攤開的月考生物試卷上,指尖點在那個刺眼的“年級第10名”上,聲音不高,卻字字如冰錐,“為什么?”。
“還有!”她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被長久壓抑的憤怒和質(zhì)疑,“國慶假期的思維導圖呢?我讓你每天發(fā)進度照片,開學后交完整版!你的完整版呢?!交上來了嗎?!”
她的目光如同實質(zhì)的火焰,灼燒著我:“那些照片上的導圖,字跡是你的,內(nèi)容也對。但那種完美,那種速度……李元,你告訴我,那真的是你每天思考、梳理出來的嗎?還是你為了應(yīng)付我,在最后關(guān)頭集中趕出來的‘作品’?!甚至是……讓別人幫你畫的?!”
一連串的質(zhì)問,像冰雹般劈頭蓋臉砸下。辦公室里其他老師早已識趣地回避了,只剩下我們兩人,以及那令人窒息的沉默和對峙。
我站在她面前,承受著她目光里所有的失望、憤怒和尖銳的質(zhì)疑。心底那點因被誤解而產(chǎn)生的委屈,在聽到她對思維導圖真實性的直接指控時,瞬間被一種冰冷的、破罐破摔的決絕取代。
我抬起頭,迎上她燃燒著怒火的眼睛。臉上沒有任何被戳穿的慌亂,也沒有辯解的意思,只有一種近乎殘酷的平靜。
“我是故意的?!?我的聲音清晰、平穩(wěn),像在陳述一個與己無關(guān)的事實。
蘇巧老師愣住了,仿佛沒聽清:“……什么?”
“月考成績,”我重復(fù)了一遍,語氣沒有絲毫波瀾,“我是故意考差的。那些不該錯的題,是我故意做錯的?!?/p>
辦公室里的空氣仿佛瞬間被抽空。蘇巧老師撐在桌沿的手指猛地收緊,指節(jié)因為用力而泛白,眼中翻涌著難以置信的驚濤駭浪。
我無視她的震驚,繼續(xù)說道,目光甚至有些飄忽地越過她,投向窗臺上那盆綠蘿:
“至于思維導圖……是我畫的。每天花二十分鐘,憑記憶和筆記畫的。沒有別人幫忙。” 我頓了頓,嘴角扯出一個極淡的、帶著自嘲的弧度,“蘇老師,您說得對,很完美,但確實沒什么‘靈魂’。因為那只是……任務(wù)。”最后兩個字,我說得很輕,卻帶著千鈞的重量。
“為什么?!” 蘇巧老師的聲音因為極致的震驚和憤怒而微微顫抖,她猛地一拍桌子,發(fā)出“砰”的一聲悶響,“李元!你到底在想什么?!故意考差?放棄自己的成績?!就為了……為了什么?!”
她的目光掃過桌面,那個裝著海城小貝殼的透明玻璃瓶靜靜地立在一疊作業(yè)本旁邊,在慘白的燈光下折射著微弱卻刺眼的光。那曾是她以為關(guān)系緩和的微弱象征。
我的目光也落在那小瓶子上,停留了一瞬。然后,我重新看向她,眼神里沒有任何溫度,只有一片荒蕪的平靜,一字一句地說:“因為,我不想做那個‘眾目睽睽的星光’而已。”
“眾目睽睽的星光”……這七個字,像七根冰冷的鋼針,狠狠地扎進了蘇巧老師的心里。
辦公室陷入一片死寂。死寂得能聽到窗外風吹過樹葉的沙沙聲,能聽到墻上時鐘秒針行走的滴答聲,能聽到彼此壓抑的呼吸聲。
蘇巧老師死死地盯著我,臉上的血色一點點褪盡,憤怒、震驚、失望、困惑……無數(shù)激烈的情緒在她眼中翻滾、碰撞,最終化為一片深不見底的冰冷和……一種被徹底愚弄的、深入骨髓的疲憊。
她猛地抬手,抓起桌上那個裝著海城小貝殼的玻璃瓶!
沒有猶豫,沒有停頓!手臂帶著一種決絕的、毀滅性的力量,狠狠地向地面摜去!
“啪嚓——!??!”
清脆刺耳的碎裂聲,如同驚雷在死寂的辦公室里炸響!
晶瑩的玻璃碎片四散飛濺,像炸開的冰晶。潔白的細沙潑灑在光潔的地磚上,幾枚溫潤的小貝殼無助地滾落出來,那個用更小貝殼粘成的精巧小海星,摔得四分五裂。
渾濁的水漬迅速在淺色的地磚上洇開,混合著細沙和玻璃碴,一片狼藉。那曾被她摩挲過、甚至跟閨蜜夸贊過“看著心情就好”的、來自遙遠海邊的微小回響,此刻變成了一地冰冷刺眼的碎片和狼藉的泥濘。
蘇巧老師的手還僵在半空中,微微顫抖著。她看也沒看地上的狼藉,目光依舊死死地盯在我臉上,那眼神里最后一絲溫度也徹底熄滅,只剩下深不見底的寒潭和一種近乎虛脫的冰冷。
她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么,卻最終一個字也沒能說出來。只是極其緩慢地、帶著一種沉重的、仿佛被抽空了所有力氣的疲憊,收回了僵在半空的手。
然后,她不再看我,仿佛我是空氣。她繞過滿地的碎片和狼藉,走到窗邊,背對著我,肩膀繃得筆直,像一尊冰冷的、拒絕任何靠近的雕塑。
辦公室里,只剩下滿地狼藉的碎片,無聲訴說著信任的徹底崩塌,和空氣中彌漫的、令人窒息的絕望寒意。那句“眾目睽睽的星光”,如同魔咒,將所有的溝通和理解之路,徹底冰封。
自從辦公室里那場毀滅性的爆發(fā)后,我和蘇巧老師之間,仿佛隔開了一道無形的、冰冷厚重的玻璃墻。除了每周一次,由副部長陳駿(有時是詩婷婷)例行公事般去生物教研組取默寫范圍登記表,然后我機械地匯總、張貼之外,再無任何交集。
在課堂上,我依舊是那個坐在后排、刻意維持著“平淡”的學生。她的目光掃視全班時,會像避開污漬一樣,迅速而精準地掠過我的位置,不再有片刻停留。那眼神里,連失望和憤怒都消失了,只剩下徹底的漠然,一種比任何情緒都更刺骨的冰冷。仿佛我這個人,連同那個摔得粉碎的貝殼瓶,都已被她徹底清除出了她的認知世界。
然而,她對林飛的“特殊關(guān)照”,卻并未停止,甚至變本加厲。
“林飛!細胞核的結(jié)構(gòu)模型圖,上來畫一下!”
“林飛!減數(shù)分裂過程中染色體行為變化的關(guān)鍵點,復(fù)述!”
“林飛!這個遺傳圖譜分析一下!”
林飛苦不堪言,在生物課上如同驚弓之鳥。他私下對我抱怨:“元哥啊,我求你了,你跟蘇老師說說,我真沒得罪她!她是不是覺得我拉低全班平均分了?我這次月考生物都及格了啊!比以前強多了!”
我無言以對,只能沉默。我知道那冰冷的“關(guān)照”并非源于林飛的成績,而是源于她心中那個根深蒂固的、關(guān)于“早戀影響學業(yè)”的誤解。她將對我“墮落”的憤怒和無力感,部分地投射到了她認為的“禍源”林飛身上。這是一種遷怒,一種在她看來或許“正當”的干預(yù)。
元旦晚會和運動會開幕式的籌備,在“地下”緊張地進行著。我找到了最可靠的盟友——13班的詩婷婷。作為宣傳部部長、文學社骨干,更重要的是,她是蘇巧老師班上的生物課代表,深受蘇巧信任和喜愛。
“小元,放心!方案執(zhí)行、物料跟進、和溫書記的‘秘密接頭’,包在我身上!”詩婷婷拍著胸脯,大眼睛里閃爍著狡黠和義氣。她利用課代表的身份,經(jīng)常出入生物教研組問問題或幫忙整理實驗材料,和蘇巧老師的關(guān)系非常融洽。這成了我們傳遞信息、協(xié)調(diào)資源最安全的通道。我們常常在放學后無人的學生會辦公室,或周末安靜的奶茶店角落,低聲討論著節(jié)目細節(jié)、場地布置圖、預(yù)算審批的“曲線救國”路徑。詩婷婷成了我在“地上”世界消失后,連接“地下”工作最關(guān)鍵的橋梁。
詩婷婷也敏銳地察覺到了蘇巧老師的變化。一次晚自習,她抱著生物習題集去教研組問問題。辦公室里只有蘇巧老師在,對著電腦屏幕,眼神卻有些失焦,手指無意識地轉(zhuǎn)動著一支紅筆。
“蘇老師,這道題關(guān)于能量流動的圖示,我有點不明白……”詩婷婷湊過去。
蘇巧老師回過神,斂去眼中的疲憊,耐心地給她講解起來。講解完畢,詩婷婷沒有立刻離開,而是看著老師眉宇間那化不開的沉郁,忍不住輕聲問:“蘇老師,您最近……是不是太累了?感覺您心事重重的?!?/p>
蘇巧老師動作一頓,放下筆,揉了揉眉心,沒有直接回答,反而像是自言自語般低嘆:“小婷,你說……一個人,明明有能力做得很好,為什么偏偏要選擇往泥潭里跳呢?甚至……故意把自己弄臟?”
詩婷婷心里咯噔一下,立刻明白了老師指的是誰。她想起李元那斷崖式下跌的成績,想起她最近神出鬼沒的狀態(tài)(其實是在忙幕后工作),也想起了辦公室里那場無人知曉卻仿佛余波未散的冰冷風暴。
“蘇老師,您是說……李元主席嗎?”詩婷小心翼翼地試探。
蘇巧老師沒有否認,眼神里充滿了不解和一種深深的無力感:“她的成績……掉得太蹊蹺了。物理數(shù)學依舊頂尖,說明能力沒丟。生物……還有總分……她明明可以更好。為什么?難道真的是因為……”她頓了頓,似乎難以啟齒,最終還是帶著痛心說了出來,“因為那個林飛?談戀愛昏了頭?為了所謂的‘感情’,連前途都不要了?” 這是她心中一直盤旋的、最符合“邏輯”的答案,也是她所有憤怒和“關(guān)照”林飛的根源。
詩婷婷瞪大了眼睛,瞬間明白了所有的誤會根源!她想起溫書記親自送飯的尷尬場景,想起李元當時的無奈,更想起林飛平時大大咧咧、把李元當“弟弟”照顧的種種行為。
“哎呀!蘇老師!不是的!您完全誤會了!”詩婷婷急得差點跳起來,聲音也不自覺提高了,“李元主席怎么可能跟林飛談戀愛?。×诛w就是個沒心沒肺的傻大個,他把李元當親兄妹看的!就因為李元以前低血糖暈倒過,他才老給李元帶吃的,怕她再暈!”
蘇巧老師愣住了,眼中充滿了愕然:“那……那天的飯盒和奶茶……”
“那是溫書記送的啊!”詩婷婷脫口而出,“溫書記那天晚上親自送到教室去的!我親眼看見的!溫書記想讓李元主席負責元旦晚會和運動會開幕式,壓力特別大,李元主席本來不想接,溫書記就……就又是談心又是送飯的,軟磨硬泡!她沒辦法才答應(yīng)的!那飯盒和奶茶,跟林飛半點關(guān)系都沒有!”
真相如同驚雷,在蘇巧老師耳邊炸響!
不是早戀。不是林飛。是溫書記。
是為了那兩項被校方強壓下來、又被她極力反對的活動!
而她成績的“下滑”……是故意?還是真的被壓垮了?
詩婷婷看著蘇巧老師瞬間變得蒼白的臉色和眼中翻涌的驚濤駭浪,意識到自己可能說多了,連忙補充道:“不過李元主席的能力真的很強!晚會和開幕式方案做得超棒!雖然她現(xiàn)在‘退出’了,呃,我是說,我們都在偷偷幫她推進呢……”
后面的話,蘇巧老師似乎已經(jīng)聽不清了。
她的腦海里,如同被颶風席卷:
——那刺眼的成績單,生物第十,總分跌落……
——辦公室里,她平靜地說“我是故意的”,“我不想做眾目睽睽的星光”……
——地上狼藉的玻璃碎片和貝殼……
——還有自己那些對林飛充滿遷怒的“關(guān)照”……
——以及,溫書記那張帶著溫和笑容卻施加著無形壓力的臉……
所有的畫面碎片,在“溫書記送的飯盒”這個關(guān)鍵拼圖嵌入后,轟然拼接,指向了一個她從未設(shè)想過的、殘酷而復(fù)雜的真相!
她不是因為談戀愛而墮落。
李元甚至可能……是用“墮落”來反抗?反抗什么?反抗被強加的責任?反抗被聚焦的目光?反抗……她自以為是的“關(guān)心”和干涉?那句“不想做眾目睽睽的星光”,此刻像淬毒的匕首,帶著全新的、更深刻的含義,狠狠扎進了她的心臟。
詩婷婷看著蘇巧老師失魂落魄、仿佛瞬間被抽空了所有力氣的樣子,有些害怕,小聲說:“蘇老師……您……您沒事吧?”
蘇巧老師猛地回過神,勉強扯出一個極其僵硬的笑容,聲音干澀:“沒……沒事。小婷,謝謝你……告訴我這些。你……先回去吧。”
詩婷婷擔憂地看了她一眼,抱著習題集,一步三回頭地離開了辦公室。
門被輕輕帶上。教研組里只剩下蘇巧老師一人。
死寂。
她緩緩跌坐在椅子上,身體僵硬。目光無意識地落在光潔的地磚上——那里曾經(jīng)是一片狼藉的玻璃碎片和濕漉漉的細沙貝殼,如今已被清理干凈,只留下一點難以察覺的水漬痕跡。
她想把注意力集中在未批改的作業(yè)上,集中在下節(jié)課的教案上。
可是,不行。
那個名字,那張平靜說出“我是故意的”的臉,那句“不想做眾目睽睽的星光”,還有詩婷婷那句石破天驚的“那是溫書記送的”……如同魔咒,在她腦海里瘋狂盤旋、撞擊。
她不想去想李元,不想把任何注意力再放在這個讓她心力交瘁、遍體鱗傷的學生身上。
她告訴自己:她選擇自我放逐,她拒絕溝通,她親手摔碎了所有可能……這一切,都與你無關(guān)了。
然而,只要一靜下來。
只要周圍一陷入安靜。
那些畫面,那些話語,那些被誤解的真相和被自己親手摔碎的信任……就像洶涌的潮水,無孔不入地淹沒她所有的思緒。
一種巨大的、混合著震驚、錯愕、被愚弄的羞恥、更深沉的愧疚以及一種茫然無措的疲憊,如同冰冷的藤蔓,緊緊纏繞住她的心臟,讓她幾乎無法呼吸。
她終于明白了那頓飯盒的來源,卻陷入了一個更龐大、更令人窒息的謎團:
她為什么要故意考差?
她到底在反抗什么?
而自己……又在這其中,扮演了怎樣一個推波助瀾、甚至親手將她推得更遠的角色?
辦公室的燈光慘白地照著她失魂落魄的臉。窗臺上,那盆綠蘿依舊青翠,卻無法帶來一絲生機。真相的冰山只露出一角,其下深埋的,是遠比一場“早戀”誤會更沉重、更復(fù)雜的冰山,壓得她喘不過氣,也讓她第一次對自己深信不疑的教育方式和那份“為她好”的堅持,產(chǎn)生了動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