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道盡頭的寒氣像是凝固了,連風都懶得動彈。冰壁在這里豁然開闊,形成個約莫半間教室大的石室,穹頂垂著根成年人手臂粗的冰柱,尖端墜著顆拳頭大的冰珠,折射著從冰縫鉆進來的微光,在地上投下細碎的光斑,像撒了把星星。
蘇晚的靴底碾過冰碴,發(fā)出細碎的“咯吱”聲,在這死寂的空間里格外清晰。她往石室中央走了兩步,突然被什么東西絆了一下——低頭看去,竟是半塊凍在冰里的骸骨,指骨蜷曲著,像是臨死前還在抓撓什么。
“小心腳下?!痹妻牡穆曇魪纳砗髠鱽?,帶著冰碴子似的涼意。他手里的碎夢刀不知何時燃起了簇幽藍的火焰,不是游戲技能的特效,更像是真的火焰,跳動著舔舐刀身,把兩人的影子拉得老長,投在對面的冰壁上,像兩個對峙的剪影。
蘇晚順著火光抬眼,心臟猛地漏跳了一拍。
石室正中央,赫然臥著一具冰棺。
那冰棺半埋在冰堆里,棺身被歲月磨出了細密的紋路,像老人臉上的皺紋。寒氣從棺縫里絲絲縷縷地冒出來,在棺頂凝結成層薄薄的白霜,隨著兩人的呼吸輕輕起伏,仿佛這冰棺是活的,正在無聲地呼吸。
“這里怎么會有棺材?”蘇晚下意識往后縮了縮,指尖攥緊了虛擬卷尺。她做游戲地圖設計時,可沒在寒淵禁地里加過這種東西。
云弈沒說話,舉著刀走上前?;鸸鉁惤讜r,蘇晚才看清棺蓋并非嚴實合縫,邊緣豁開道寸許寬的口子,像是被什么東西從里面撬開的。更詭異的是,棺口處卡著半片泛黃的東西,邊角卷得厲害,像是……紙?
“是羊皮卷?!痹妻牡穆曇舻统亮藥追郑斐龃髦痔椎氖?,指尖剛要碰到那卷東西,又猛地頓住,像是怕驚擾了什么。片刻后,他才小心翼翼地捏住卷角,輕輕往外一抽。
“簌簌——”
羊皮卷離開冰棺的瞬間,卷在一起的邊角緩緩舒展,發(fā)出干燥的紙頁摩擦聲。蘇晚趕緊戴上虛擬手套,上前幫忙把卷舒展開。羊皮卷比她想象的要大,鋪開后幾乎能蓋住半個冰棺蓋,邊緣已經磨損得厲害,有些地方甚至缺了角,露出底下暗黃的底色。
最讓人驚訝的是上面的圖案。
火光在羊皮卷上跳動,把那些用朱砂繪制的線條映得格外清晰——那是張地圖!蜿蜒的河谷像條扭動的蛇,鋸齒狀的山峰標注著密密麻麻的符號,而在地圖中央,用朱砂點了數十個小紅點,每個紅點都像顆凝固的血珠,看得人心里發(fā)毛。
“這是……藥人谷?”蘇晚的指尖落在地圖左上角,那里用小篆寫著三個字,筆觸蒼勁,帶著股說不出的凌厲。她做過藥人谷的地圖建模,對這片地形再熟悉不過,羊皮卷上的輪廓和游戲里的場景至少有八成相似。
云弈的視線卻死死鎖在其中一個紅點上。那紅點比別的更大些,旁邊還用墨筆勾勒了個簡單的劍形,劍穗的紋路都清晰可見。他的指尖輕輕撫過那個紅點,動作輕得像在觸摸易碎的蝴蝶翅膀。
“這是……”他的指腹蹭過羊皮卷的褶皺,那里因常年被冰水泡著,已經變得又脆又硬,卻依然能摸到筆尖劃過的凹凸感,“我父親失蹤前的最后據點?!?/p>
蘇晚猛地抬頭看他?;鸸庠谒鄣滋S,那雙總是覆著寒霜的血瞳里,第一次泛起了清晰的情緒——有懷念,有痛苦,還有一絲深藏的憤怒。他的指節(jié)因為用力而微微發(fā)白,仿佛透過這張泛黃的羊皮卷,正與多年前的記憶對話。
“你怎么確定?”她輕聲問。
云弈沒回答,只是翻轉手腕,露出掌心?;鸸庀?,他腕間的同心結印記旁邊,有塊極淡的疤痕,形狀竟和那紅點旁的劍形一模一樣?!斑@是小時候跟父親學劍時,被劍穗劃傷的。”他聲音發(fā)緊,“他說,等我練會‘流云九式’,就帶藥人谷找一種叫‘逆水寒’的草藥,給我治這疤。”
蘇晚的心像是被什么東西揪了一下。她看著羊皮卷上那個劍形紅點,突然覺得那不是冰冷的符號,而是個沉甸甸的承諾,壓在云弈心頭許多年。
她的視線無意識地掃過那些紅點,突然皺起了眉。
“不對?!彼郎惤诵羌鈳缀跻龅窖蚱ぞ?,“這些紅點的位置……”
她伸出手指,在虛擬面板上調出藥人谷的三維模型,再把羊皮卷的紅點坐標一個個標上去。隨著最后一個紅點落下,模型上突然浮現出驚人的圖案——那些看似雜亂無章的紅點,竟然隱隱連成了個環(huán)形,只是在東側缺了一塊,像個未完成的星圖。
“這像個陣法?!碧K晚的聲音帶著點難以置信,“你看,這些紅點的間距正好是九丈,符合‘九宮鎖魂陣’的布局,只是……”她指著東側的缺口,“少了最重要的陣眼?!?/p>
云弈的瞳孔驟然收縮。他顯然也意識到了什么,指尖沿著環(huán)形的軌跡滑動,眉頭越皺越緊:“我父親研究過陣法……他絕不會無緣無故畫這些紅點。”
羊皮卷突然被風掀起一角,像是有只無形的手在翻動它。蘇晚趕緊按住卷邊,卻在這時發(fā)現,羊皮卷的背面竟還有字!只是因為常年浸泡在冰水里,字跡已經模糊不清,只能勉強辨認出“幽寰”、“藥人”、“鑰匙”幾個零散的詞。
“幽寰?”蘇晚的心猛地一沉。這不是那個一直跟顧氏集團作對的科技公司嗎?怎么會出現在這張幾十年前的羊皮卷上?
云弈的臉色也瞬間冷了下來。他抬手用碎夢刀的刀背壓住羊皮卷,不讓它再被風吹動,火光映著他緊繃的下頜線:“看來,我父親的失蹤,和幽寰脫不了干系?!?/p>
蘇晚看著他眼里重新燃起的戾氣,突然覺得這張羊皮卷像個潘多拉魔盒,打開了塵封的秘密,也預示著更危險的前路。她低頭看向那些連成環(huán)形的紅點,總覺得那個缺失的陣眼像是根刺,扎在整個謎團的關鍵處。
“我們得去藥人谷?!痹妻耐蝗婚_口,聲音斬釘截鐵,“找到這個陣眼?!?/p>
蘇晚抬頭,撞進他堅定的目光里?;鸸庠谒锾S,映得那個小小的劍形疤痕格外清晰。她知道,從看到這張羊皮卷開始,有些事情就再也回不去了。
冰縫里的風不知何時又開始流動,卷起地上的冰屑,打著旋兒掠過羊皮卷。蘇晚突然覺得,這張泛黃的地圖上,不僅畫著藥人谷的地形,還畫著云弈未說出口的執(zhí)念,和他們倆被強行捆綁的命運。
“我跟你去?!彼牭阶约赫f,聲音平靜得連自己都有些驚訝。
云弈的指尖頓了頓,抬眼看她?;鸸庠趦扇酥g跳躍,把彼此的影子拉得很近,幾乎要重疊在一起。他沒說謝謝,只是小心翼翼地把羊皮卷折好,塞進懷里貼著心口的位置,像是在珍藏一件稀世珍寶。
碎夢刀上的火焰漸漸暗了下去,石室里的微光也隨之減弱。蘇晚看著云弈轉身走向通道的背影,突然想起剛才那些連成環(huán)形的紅點——它們像個張開的網,而她和云弈,似乎已經站在了網中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