場景:引魂司值房
當陳默的身影如同裹挾著冰冷煞氣的旋風,猛地撞開引魂司那骸骨拱門時,值房內死一般的寂靜。
慘綠色的磷火石光芒下,所有引渡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動作,驚愕地看向門口。七十三正坐在一張相對完好的骨椅上,對著一個老引渡人唾沫橫飛地吹噓著什么,臉上還殘留著惡毒的得意??吹疥惸旰脽o損、甚至魂體凝實、眼神冰冷地出現(xiàn)時,他臉上的表情瞬間凝固,那點得意如同被冰水澆滅的火星,只剩下難以置信的驚駭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恐懼。
“你…你怎么…” 七十三猛地站起來,聲音尖銳得變了調,指著陳默的手指都在顫抖,“丙字七號…你…你活著回來了?!”
陳默沒有回答。他的目光如同兩柄冰冷的匕首,瞬間鎖定了七十三。那眼神里沒有憤怒,沒有質問,只有一種看死物般的漠然。強大的魂壓,混合著剛剛斬殺恐怖存在后殘留的凌厲煞氣,如同實質的冰潮,瞬間席卷了整個壓抑的值房!
噗通!噗通!
幾個實力較弱的引渡人承受不住這股壓力,直接跪倒在地,瑟瑟發(fā)抖。七十三更是感覺仿佛被無形的巨手扼住了喉嚨,連呼吸(魂體波動)都變得困難,臉色慘白如紙,眼中充滿了極致的恐懼。他引以為傲的、可以隨意拿捏新人的那點實力,在此時的陳默面前,脆弱得如同薄紙!
陳默一步步走向七十三。腳步聲在死寂的值房里清晰得如同鼓點,每一步都踏在七十三的心坎上。
“符令。”陳默的聲音冰冷得不帶一絲情緒,伸出手。
七十三嚇得一個激靈,手忙腳亂地從懷里掏出那張已經(jīng)失效、邊緣甚至有些焦黑的黑色符令,哆嗦著遞了過去。
陳默看都沒看,接過符令。指尖魂力微吐,帶著【斷因】劍一絲斬斷之力的氣息。
嗤!
那張作為陷阱證據(jù)的符令,如同被投入烈焰的枯葉,瞬間在他掌心化作一撮飛灰,簌簌落下。
七十三看著那飄散的灰燼,身體抖得更厲害了,嘴唇翕動著,卻發(fā)不出任何聲音。他知道,自己完了。對方?jīng)]有當場動手殺他,但這比殺了他更可怕。這代表著一種徹底的蔑視,以及一種隨時可以取他性命的絕對力量差距。引魂司的規(guī)矩?在絕對的力量面前,形同虛設!
“污染源已清除。”陳默的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入每個引渡人耳中,“業(yè)力聚合體,已被我斬殺?!?他頓了頓,目光掃過那些噤若寒蟬的引渡人,最后落在面無人色的七十三身上,“引魂司的任務,我完成了?!?/p>
說完,他不再理會任何人,轉身,徑直走向值房深處那扇通往更深幽暗區(qū)域、標志著“判官司”方向的腐朽木門。留下身后一片死寂和無數(shù)道驚懼、敬畏、難以置信的目光。
場景:判官司廊道 / 謝行走值房
判官司的廊道更加陰森肅穆。墻壁不再是骸骨,而是光滑如鏡、卻散發(fā)著冰冷死氣的黑色巖石,上面隱約有扭曲的符文流轉??諝饽氐萌缤y,彌漫著審判與律令的無形威壓。偶爾有穿著更高級皂服、腰佩烏木腰牌的陰吏無聲走過,眼神冷漠地掃過陳默,卻無人阻攔。他身上殘留的業(yè)力凈化氣息和那絲若有若無的【斷因】劍意,足以讓這些精明的陰吏保持沉默。
陳默憑借著記憶和直覺,來到一扇厚重的、雕刻著猙獰鬼首的烏木門前。門上掛著一塊同樣烏木的牌子,刻著“謝”字。
他抬手,還未叩門,門便無聲地向內滑開。
門內是一間簡樸到近乎空曠的石室。一張巨大的、由整塊黑色冥石雕刻而成的案幾占據(jù)了中心,案幾后,謝行走依舊攏著雙手,端坐在一張同樣材質的石椅上。他似乎早已料到陳默會來,那雙銳利如鷹隼的眼睛,此刻正平靜地注視著門口,眼神深處,不再有之前的審視和算計,反而多了一絲…復雜的了然,以及一絲難以察覺的疲憊。
陳默走了進去,石門在他身后無聲合攏。
“你回來了。”謝行走的聲音依舊生硬冰冷,卻少了幾分公事公辦的漠然,“比預想的快,也…比預想的更徹底?!彼哪抗庠陉惸砩贤A羝蹋路鹉艽┩富牦w,看到那凝練的功德之力和那絲隱藏的鋒銳劍意?!氨制咛枀^(qū)域的業(yè)力污染消失了,很干凈。引魂司的報告,我已經(jīng)看到?!?/p>
陳默沒有客套,直接開口,聲音低沉而清晰:“我見到了‘它’?!彼桃馔nD,目光緊緊鎖住謝行走的臉,“或者說,見到了‘他’?!?/p>
謝行走攏在袖中的手指,極其細微地動了一下。他的表情沒有任何變化,但那雙銳利的眼睛里,瞳孔深處似乎有幽光一閃而過。他沒有追問,只是沉默地看著陳默,等待下文。
“未來的我?!标惸蛔忠活D地說出了這石破天驚的四個字,同時仔細觀察著謝行走的反應。“他篡改了生死簿,制造了業(yè)力污染,然后…引導現(xiàn)在的我去殺了他?!?他將核心信息拋出,如同投下一塊巨石。
石室內陷入了死寂。只有墻壁上微弱的符文幽光在緩緩流淌。
幾息之后,謝行走緩緩地、長長地吐出了一口氣。那氣息在冰冷的空氣中凝成一團白霧,又迅速消散。他臉上第一次露出了一絲極其復雜的表情,混合著“果然如此”的沉重,以及一種深切的無奈。
“因果律的擾動…比我們監(jiān)測到的還要嚴重?!敝x行走的聲音低沉了許多,帶著一種深深的疲憊感,“‘斷因’選擇了你…這或許就是唯一的解法?!?/p>
“唯一的解法?”陳默追問,聲音帶著一絲壓抑的怒火,“讓我殺死未來的自己?這就是你們陰司解決麻煩的方式?這就是你把我弄到這里當引渡人的目的?!” 他隱約感覺到,謝行走乃至更高層的存在,似乎早就察覺到了什么。
“目的?”謝行走抬起眼,銳利的目光直視陳默,“陰司的目的,是維持陰陽秩序,維系輪回運轉。當一個來自未來的強大存在,不惜篡改生死簿、扭曲業(yè)力、污染黃泉,試圖從根本上崩壞輪回的根基時,維護秩序本身,就是唯一的目的。”
他站起身,走到巨大的石窗前(窗外是翻騰的灰色霧海,隱約可見忘川河和奈何橋的輪廓),背對著陳默:“未來的你,強大到足以擾動生死簿,制造連牛頭馬面都難以處理的業(yè)力污染核心。他瘋狂的目的,我們至今未能完全參透,但有一點可以肯定——他渴望終結,渴望被‘抹除’。而能真正‘抹除’他這種存在的力量…唯有能斬斷時間因果的‘斷因’之劍?!?/p>
謝行走轉過身,目光重新落在陳默身上:“而你,陳默,是這把沉寂無數(shù)紀元的‘斷因’劍,唯一認可的主人。也是唯一能斬斷這條扭曲時間線的人。把你引入陰司,賦予你引渡人的身份,讓你接觸業(yè)力、積累功德、穩(wěn)固魂體…這一切,都是為了讓你有能力握緊這把劍,去完成那必須由你完成的‘斬斷’。”
“所以,我就是你們選定的‘清道夫’?”陳默的聲音冰冷刺骨,“為了你們所謂的秩序,讓我去殺死自己?”
“這是你唯一的生路!”謝行走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絕,“也是陰司,乃至整個輪回秩序,對抗那瘋狂未來的唯一機會!你以為,如果讓未來的你繼續(xù)下去,篡改更多的生死簿,制造更大的業(yè)力污染,最終會如何?輪回崩壞,陰陽倒轉!屆時,不僅是你,所有生者亡魂,都將陷入永恒的混亂與湮滅!你殺死的,不是‘自己’,而是一個試圖毀滅一切的瘋狂源頭!你斬斷的,是一條通向毀滅的歧路!”
陳默沉默了。謝行走的話語如同重錘,敲打在他心頭。未來的自己那瘋狂的眼神,那不惜一切代價的毀滅氣息…是的,那絕不是一個正常的“自己”。那更像是一個被某種極致瘋狂或絕望吞噬的怪物。他篡改生死簿,制造污染,引來現(xiàn)在的自己…這一切,似乎都在印證謝行走的話——他在尋求徹底的終結。
“【斷因】…”陳默低頭看向自己的手,仿佛能感受到袖中神劍的脈動,“它到底是什么?”
“它誕生于因果與時間的源頭,是維系秩序的最后防線之一?!敝x行走的語氣恢復了平靜,“它的使命,就是斬斷那些足以打敗根本的、錯誤的時間線。它的選擇,就是天命。你能握住它,就證明你擁有承擔這份天命的能力…和代價?!?/p>
“代價?”陳默敏銳地捕捉到了這個詞。
“斬斷一條時間線,尤其是一條涉及自身存在的強因果線…”謝行走的目光變得深邃,“會留下永恒的‘痕’。你的存在本身,將成為時間亂流中的一個特殊‘錨點’。你會記得這一切,而這條時間線上關于‘未來陳默’的一切痕跡,都會被‘斷因’之力抹除、修正。你會背負著殺死‘另一個自己’的記憶,孤獨地存在于修正后的時間線里。無人理解,也…無法訴說。這是使用【斷因】必須付出的代價?!?/p>
孤獨的錨點…永恒的傷痕…陳默心中一片冰涼。這就是代價。他活了下來,甚至獲得了力量,但從此將背負著這個只有自己知道的、最沉重的秘密。
“我的陽壽…”陳默問出了最后一個關鍵問題。
“生死簿上,陳默之名,陽壽四十年,從未改變?!敝x行走肯定地說,“你魂體已穩(wěn)固,陰氣盡除。當你在陽世壽元耗盡那一刻,魂魄自會循著生死簿的牽引,重歸黃泉,再入輪回。彼時,你將以‘陳默’的身份,走完正常的輪回之路。這條時間線上的‘未來陳默’,已被你斬斷,不復存在?!彼D了頓,補充道,“當然,前提是,在這四十年里,你不再動用【斷因】去斬斷其他不該斬的因果,引來更大的混亂?!?/p>
陳默閉上了眼睛。巨大的信息量和沉重的宿命感讓他感到疲憊。他殺死了瘋狂未來的自己,阻止了一場浩劫,卻背負上了永恒的傷痕和孤獨。他還能回到陽世,像一個普通人一樣,度過剩下的四十年…這似乎是唯一的慰藉,也像是一個巨大的諷刺。
“送我回去?!标惸犻_眼,眼神中所有的波瀾都已平息,只剩下一種深沉的疲憊和一種冰冷的堅定。“現(xiàn)在?!?/p>
謝行走看著他,沒有再說什么。他走到案幾前,拿起一支通體漆黑、筆尖卻縈繞著淡淡白光的判官筆。他凌空書寫,筆尖劃過之處,留下一個個閃爍著微光的復雜符文。符文在空中交織,構成一個緩緩旋轉的、散發(fā)著柔和白光的圓形門戶。門戶的另一端,隱約傳來心電監(jiān)護儀有節(jié)奏的“滴滴”聲,消毒水的味道,還有…陽光的氣息?
“此門通往你陽世軀體所在的醫(yī)院病房。”謝行走放下筆,“你的軀體處于‘假死’狀態(tài),魂魄歸位,即可蘇醒。記住,陰司之事,不可對陽世之人言。引渡人的身份與記憶,【斷因】的存在,都需深藏。過普通人的生活,直到壽終正寢?!?/p>
陳默最后看了一眼謝行走,看了一眼這冰冷肅殺的判官司,看了一眼門外那翻騰的灰色霧海和無盡的死亡氣息。然后,他毫不猶豫地,一步踏入了那散發(fā)著生機的白色光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