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為他的修仙寵妃,說我“凡人血脈污濁”,將我賜死于摘星臺。彼時,
我是他明媒正娶的皇后,陪他從無到有,走過十年。他卻為討好一個來歷不明的女人,
親手將一碗鴆酒遞到我面前,眼神冰冷如鐵:“林殊晏,念在十年情分,朕給你個體面。
別讓朕,臟了手?!蔽铱粗粗砗竽莻€身著白衣、仙氣飄飄的蘇清婉,忽然就笑了。
他不知道,我是執(zhí)掌他命運的天道。這一世,不過是我萬千輪回中的一劫。而他,
親手把他唯一的生路,掐斷了。1“皇后娘娘,您就認個錯吧!陛下只是一時氣話,
他心里是有您的!”我的貼身宮女春禾跪在地上,哭得撕心裂肺,死死抱住我的腿。殿外,
是禁軍冰冷的甲胄和刀鋒。殿內(nèi),是御賜的鴆酒,盛在溫潤的白玉杯里,
卻散發(fā)著地獄般的寒氣。我伸手,輕輕撫摸著春禾的頭頂,
聲音平靜得連自己都覺得可怕:“春禾,起來。跪著不好看。”“娘娘!”“我沒錯,
為何要認?”我笑了,笑意卻未達眼底,“錯的是他,是那個自詡為仙、實則妖魅的女人,
是這顛倒黑白、善惡不分的朝堂!”我的聲音不大,卻字字清晰,穿透殿門,
落入每一個禁軍的耳中。為首的禁軍統(tǒng)領(lǐng),是我父親當年的副將,張啟。
他曾在我面前信誓旦旦,說會用性命護我周全。此刻,他卻垂著頭,像一尊沒有感情的石像,
不敢看我一眼。我懂了。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夫要妻亡,妻不得不亡。
這便是蕭玄給我的最后體面。我端起那杯酒,一飲而盡。辛辣的液體劃過喉嚨,
像是點燃了一把火,五臟六腑都開始灼燒。劇痛襲來,我眼前陣陣發(fā)黑,
身體軟軟地倒了下去。在意識消散的最后一刻,我透過殿門的縫隙,
看到了遠處摘星臺上站立的兩個人影。蕭玄一身明黃龍袍,身姿挺拔如松。他身邊的蘇清婉,
白衣勝雪,依偎在他懷里,仿佛一對璧人。風將她的聲音零星地送了過來。“玄哥哥,
你莫要傷心。凡人血脈污濁,終究是配不上你這九五之尊的。待我助你修成大道,
你我便可做一對真正的神仙眷侶,永生永世,再不分離?!笔捫皖^,
溫柔地吻了吻她的額頭,聲音里滿是寵溺?!扒逋?,有你,足矣。”我的嘴角,
勾起一抹譏諷的笑。神仙眷侶?蕭玄,你可知,你殺死的,
是你畢生所求、所敬、所畏的……天。2黑暗褪去,劇痛消失。我感覺自己變得無比輕盈,
仿佛化作了一縷風,一滴雨,一片云。我升上高空,俯瞰著整座皇城。
我的意識不再是“林殊晏”,而是回歸了它本來的面目——天道。
億萬年的孤寂與威嚴重新籠罩了我。屬于林殊晏的那十年愛恨,像是一本被翻閱過的書,
留下了痕跡,卻再也無法撼動我分毫。我看到了我的“尸體”被兩個小太監(jiān)用一張草席卷了,
悄無聲息地從宮中最小的偏門抬了出去,扔進了城外的亂葬崗。沒有葬禮,沒有哀悼,
甚至沒有一塊墓碑。大周朝開國以來第一位被賜死的皇后,就這樣無聲無息地消失了。
我看到蕭玄下令,將我宮中所有的痕跡全部抹去,仿佛“林殊晏”這個人,從未存在過。
春禾因為替我“狡辯”,被杖責五十,丟去了浣衣局,生死不知。我父親的牌位,
被從太廟中請了出來,罪名是“教女無方”。我林家滿門忠烈,換來的就是這樣的下場。
而這一切的始作俑者,蘇清婉,被蕭玄冊封為“護國仙妃”,賜居我曾住過的鳳儀宮,
享萬民朝拜,風光無兩。整個皇宮,都沉浸在一種虛假的仙氣繚繞中。蕭玄開始不上早朝,
終日與蘇清婉在摘星臺上打坐修煉。蘇清婉告訴他,他是天選之子,有真龍之氣護體,
是百年難得一見的修仙奇才。只要摒棄凡俗,斷絕七情六欲,便可羽化登仙。而我,林殊晏,
就是他凡俗中最大的“劫”。如今“劫”已渡過,他的仙途將一片坦蕩。
我看著蕭玄深信不疑的模樣,只是覺得可悲又可笑。天選之子?蕭玄,你腳下的每一寸土地,
你呼吸的每一口空氣,你所擁有的一切權(quán)柄與榮耀,都是我賦予你的。沒有我,
你什么都不是。你卻妄圖擺脫我,與天同壽?真是……癡心妄想。3日子一天天過去。
蕭玄在蘇清婉的“指導”下,修煉得越發(fā)癡迷。他命人搜羅天下間的奇珍異草,
煉制所謂的“仙丹”。丹爐日夜不熄,熏得整個后宮都彌漫著一股怪異的藥味。他甚至下令,
在全國范圍內(nèi)修建九十九座“通天塔”,說是為了接引仙氣,鞏固國運。勞民傷財,
怨聲載道。忠心耿耿的丞相李綱跪在殿前,聲淚俱下地勸諫,磕頭磕得鮮血淋漓?!氨菹?,
修仙乃虛無縹緲之說,萬萬信不得??!修建通天塔,耗費國庫,累及萬民,
此乃動搖國本之舉!求陛下三思,以江山社稷為重!”蕭玄從打坐中被驚擾,臉上滿是不耐。
蘇清婉柔柔地開口:“陛下,李丞相也是一片忠心,只是凡夫俗子,眼界受限,
不懂修仙大道對江山的好處。您莫要與他置氣?!彼环?,看似在勸解,
實則是在火上澆油,暗指李綱愚昧無知。蕭玄果然龍顏大怒,一腳踹翻了面前的香爐。
“放肆!朕乃真龍?zhí)熳樱兄?,豈是爾等凡夫俗子可以揣度的?仙妃乃仙門中人,
她的指點,是為了我大周萬年基業(yè)!你這老匹夫,妖言惑眾,是何居心?”“來人!
”蕭玄指著李綱,聲色俱厲,“摘去他的官帽,打入天牢,聽候發(fā)落!
”李綱被拖下去的時候,老淚縱橫,嘶吼著:“陛下,妖妃誤國??!您會后悔的!
您一定會后悔的!”后悔?我冷漠地注視著這一切。蕭玄的字典里,從來沒有這兩個字。
他剛愎自用,自以為是。他只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而我,將讓他親眼看著,
他所相信的一切,是如何化為泡影的。4李綱入獄的第七天,京城發(fā)生了第一件怪事。
護城河的水,一夜之間,變成了詭異的墨綠色,還散發(fā)著陣陣腥臭。河里的魚蝦,
全部翻著白肚皮浮了上來。百姓們驚慌失措,以為是河神發(fā)怒。蕭玄派人去查,
查了三天三夜,一無所獲。蘇清婉捏著鼻子,站在河邊看了一眼,輕描淡寫地說:“無妨,
不過是些許濁氣外泄。待我設(shè)壇做法,凈化一番便好。”她在河邊設(shè)下法壇,
裝模作樣地舞了一套劍法,念了幾句誰也聽不懂的咒語,
然后將一瓶所謂的“仙露”倒入河中。河水的顏色,確實淡了一些。蕭玄龍心大悅,
當眾稱贊蘇清婉法力高深,是上天賜給我大周的祥瑞。百姓們也信以為真,紛紛跪地叩拜,
高呼“仙妃千歲”。我懸浮在空中,看得分明。那所謂的“仙露”,
不過是些普通的草木灰加上幾滴香料而已。河水顏色變淡,是因為下游開閘放水,
稀釋了濃度。而那源頭的濁氣,并未消散,只是沉入了河底,等待著下一次的爆發(fā)。
我沒有出手干預(yù)。天道運行,自有法則。我只需要靜靜地看著,看著這顆埋下的種子,
如何生根、發(fā)芽,最終長成一棵讓他無法撼動的參天大樹。5第一件怪事之后,是第二件,
第三件……京郊的良田,突然出現(xiàn)了大面積的蝗災(zāi)。那些蝗蟲鋪天蓋地而來,所過之處,
寸草不生。南方的產(chǎn)糧大省,遭遇了百年不遇的大旱。土地龜裂,河流干涸,百姓流離失所。
北方的邊境,又突發(fā)雪崩,淹沒了好幾個村莊,死傷無數(shù)。天災(zāi)接連不斷,
奏報如同雪花一樣飛進皇宮,堆滿了蕭玄的御案。起初,
蕭玄還能在蘇清婉的安撫下保持鎮(zhèn)定。蘇清婉總有說辭?;葹?zāi),是“濁氣外顯”,
她畫幾道符燒了,說是能“驅(qū)邪避蟲”。大旱,是“陽氣過盛”,她讓蕭玄下令,
全國禁屠宰三日,說是能“平息火氣”。雪崩,是“陰陽失衡”,她又讓蕭玄大赦天下,
說是能“調(diào)和乾坤”??伤摹跋煞ā保淮味紱]有靈驗過。蝗蟲越來越多,旱情越來越重,
邊境的災(zāi)民越來越多。國庫因為修建通天塔,本就空虛,如今要賑災(zāi),更是捉襟見肘。
民間的怨氣,開始像野草一樣瘋長。“什么護國仙妃,我看是禍國妖妃!
”“自從皇后娘娘死了,這天就沒好過一天!”“是啊,以前皇后娘娘在的時候,
年年風調(diào)雨順,國泰民安。肯定是陛下錯殺了賢后,惹得老天爺發(fā)怒了!”這些聲音,
起初還只是私下里的議論,漸漸地,傳遍了大街小巷,甚至傳進了宮里。蕭玄的臉色,
一天比一天難看。6這一日,欽天監(jiān)的監(jiān)正,一個年過七旬的老者,冒死求見。他跪在地上,
渾身抖得像風中的落葉?!氨菹?,臣……臣夜觀天象,發(fā)現(xiàn)紫微帝星黯淡無光,
妖星卻大放異彩,直沖帝座。此乃……此乃國之將亡的大兇之兆??!
”“而且……”老監(jiān)正的聲音都在發(fā)顫,“臣……臣斗膽為我大周卜了一卦,
卦象顯示……天……天道震怒,神明離棄!”“啪!”蕭玄將手中的玉如意狠狠砸在地上,
摔得粉碎。“一派胡言!”他雙目赤紅,狀若瘋魔,“朕是真龍?zhí)熳?,有仙妃相助?/p>
何來亡國之兆?是你這老東西妖言惑眾,還是那所謂的天道瞎了眼?”“陛下息怒!
”蘇清婉連忙上前,扶住暴怒的蕭玄,柔聲安撫,“天象之說,本就玄妙。監(jiān)正年事已高,
或許是看走了眼。再者說,有我在,定能護佑陛下和大周的江山無虞。”她說著,
眼神輕蔑地瞥了一眼老監(jiān)正,話鋒一轉(zhuǎn)。“不過,監(jiān)正所言‘天道震怒’,倒也提醒了清婉。
或許,是這天地間的某些規(guī)則,束縛了陛下的龍氣。我們所做的,是逆天而行,與天爭命,
自然會引來一些反噬。這恰恰說明,我們走的路是對的?!彼脑?,
再一次說到了蕭玄的心坎里。是啊,逆天而行,與天爭命!他要做的,是擺脫這凡俗的天道,
成為真正的神仙!“說得好!”蕭玄大笑起來,笑聲中帶著一絲癲狂,“朕就是要逆天!
朕倒要看看,這天,能奈我何!”他指著老監(jiān)正,厲聲下令:“妖言惑眾,動搖軍心,
拖出去,斬了!”老監(jiān)正被拖走時,沒有求饒,只是仰天長嘆:“天道……天道早已示警,
是爾等自取滅亡啊!”我看著這一幕,心中毫無波瀾。示警?不,這不是示警。這只是開始。
7斬了欽天監(jiān)監(jiān)正,并不能平息天災(zāi)人禍。情況,在持續(xù)惡化。京城的護城河,
腥臭之氣越來越重,甚至開始有百姓因為飲用了附近井水而上吐下瀉,暴斃而亡。
一場可怕的瘟疫,開始在城中蔓延。南方的旱情,引發(fā)了大規(guī)模的饑荒。
易子而食的人間慘劇,每天都在上演?;畈幌氯サ臑?zāi)民,嘯聚山林,揭竿而起,
公然打出了“誅妖妃,清君側(cè)”的旗號。北方的蠻族,趁著雪災(zāi),大舉入侵。
邊關(guān)守將連發(fā)八百里加急求援,可朝廷根本派不出兵,也拿不出糧草。大周,
這個曾經(jīng)強盛的王朝,在短短幾個月內(nèi),變得風雨飄搖,內(nèi)憂外患。蕭玄終于坐不住了。
他每日在宮中踱步,焦躁不安,嘴里不停地念叨著:“怎么會這樣?怎么會這樣?清婉,
你不是說能護佑大周嗎?你的仙法呢?你的仙丹呢?”蘇清婉的臉色也早已沒了往日的從容。
她不停地設(shè)壇、畫符、念咒,可一切都如同石沉大海,毫無用處。她煉制的丹藥,
別說長生了,有個膽大的太監(jiān)偷吃了一顆,當場口吐白沫,七竅流血而亡。
她所謂的“仙門背景”,也從未見有任何一個“同門”前來相助。恐慌,像瘟疫一樣,
在他們兩人之間蔓延。蕭玄開始懷疑。他看著蘇清婉,眼神里第一次帶上了審視和冰冷。
“蘇清婉,你到底是什么人?你所謂的仙法,為何一點用都沒有?”蘇清婉嚇得花容失色,
跪倒在地,梨花帶雨地哭訴:“陛下,您要相信我!我真的是昆侖仙山的弟子!
只是……只是我修為尚淺,這些天災(zāi)又來得太過兇猛,我……我一時也難以應(yīng)對。
”她抱著蕭玄的腿,苦苦哀求:“陛下,我們現(xiàn)在唯一的辦法,就是加快修建通天塔!
只要九十九座通天塔建成,引來真正的仙界靈氣,定能滌蕩這世間一切污濁,扭轉(zhuǎn)乾坤!
”事到如今,這成了蕭玄唯一的救命稻草。他已經(jīng)沒有退路了。他只能選擇,
繼續(xù)相信這個謊言。他下達了更加嚴苛的命令,不顧一切地催逼著通天塔的工程。
無數(shù)的民夫在工地上活活累死,他們的尸骨,被直接砌進了塔基里。一座座高聳入云的塔,
拔地而起,像是一根根刺向蒼穹的利劍,充滿了不詳與罪惡。8我看著人間化為煉獄,
看著蕭玄一步步走向瘋狂,我的心,如同一口萬年不化的寒潭。我曾以“林殊晏”的身份,
勸過他。我勸他要愛民如子,他說我婦人之仁。我勸他要勤于政事,他說我干預(yù)朝政。
我勸他要遠離奸佞,他說我善妒成性。他堵住了所有通往光明的路,
親手為自己選擇了一條通往深淵的絕路。如今,他不過是在為自己的選擇,付出代價而已。
這世間的一切,皆有因果。他種下了惡因,自然要吞下惡果。這,就是天道。公平,且冷酷。
9在蕭玄的血腥催逼下,第九十九座通天塔,終于在京城的中心,也是皇城的正中央,
建成了。那是一座高達百丈的巨塔,直插云霄,塔身用黑色的巨石砌成,
在陽光下泛著陰冷的光。塔成之日,天色驟變。原本晴朗的天空,突然烏云密布,
黑壓壓的云層仿佛要將整座京城吞噬??耧L呼嘯,吹得人睜不開眼。百姓們驚恐地跪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