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南的陽光烈得晃眼。
林晚站在“海風旅館”門口,看著褪色的招牌和爬滿鐵銹的欄桿,很難想象這里藏著父親最后一個情人。
旅館老板娘劉倩穿著花襯衫,正蹲在門口幫小朋友開椰子。
曬黑的胳膊上紋著朵小小的梔子花——和母親生前最喜歡的花一模一樣。
看見林晚,她手里的椰子“咚”地掉在地上。
“你來了?!?/p>
劉倩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語氣平靜得像在說今天天氣不錯。
“我媽喜歡梔子花。”林晚盯著她胳膊上的紋身。
劉倩笑了笑,往屋里走:“進去說吧,外面熱?!?/p>
旅館里彌漫著海水的咸腥味,墻上掛著張舊照片,年輕的劉倩穿著女式西裝,站在父親身邊,笑得比誰都甜。
旁邊還擺著個相框,里面是個扎羊角辮的小女孩,眉眼像極了劉倩。
“她叫念念,今年八歲。”劉倩倒了杯椰子水,“你爸幫著取的名字,說要讓她記住自己是誰?!?/p>
“記住自己是見不得光的私生女?”林晚喝了口椰子水,味道澀得發(fā)苦。
劉倩欲言又止,看林晚神色憤憤,便安靜了下來。
林晚卻十分干脆,把花姨的供詞拍在桌上,“花姨說,我媽去世前,是你把醫(yī)生的藥換了,讓她吃錯了藥。”
劉倩的臉瞬間白了:“胡說!我沒有!”
“沒有?”林晚調出銀行流水,“你母親的心臟病手術費,是我媽去世后第二天到賬的,付款人是花姨的秘密賬戶。你拿了錢,替她辦事?!?/p>
劉倩猛地站起來,椅子被撞得后退半米:“我媽快死了!醫(yī)院說再不手術就沒機會了!花敏說只要我換張?zhí)幏?,就給我五十萬……我沒辦法!”
“沒辦法就害我媽?”林晚的聲音冷得像冰,“你知不知道那藥會讓她心律不齊?知不知道她本來能多活幾年?”
“我不知道!”劉倩的眼淚涌了出來,“我換的只是普通的降壓藥!我以為……我以為只是讓她難受幾天……”
她突然從抽屜里拿出個藥瓶,塞給林晚:“這是你媽最后吃的藥!我偷偷留了一瓶,你去化驗!里面根本沒有致毒成分!”
林晚捏著藥瓶,指尖冰涼。
瓶身上的標簽確實是普通降壓藥,和花姨供詞里說的“強心劑”完全不同。
“花敏騙了我。”劉倩蹲在地上哭,“她恨你媽,恨她占著林太太的位置,更恨你爸心里……其實一直有你媽?!?/p>
林晚的心猛地一沉:“你說什么?”
“你爸當年跟我在一起,不過是因為我長得像你媽?!?/p>
劉倩抹了把淚,“他總在醉酒后喊你媽的名字,說對不起她?!?/p>
她指著墻上的照片:“這張合影,是他逼著我,穿你媽創(chuàng)業(yè)時最喜歡的西裝拍的。他說,看著我,就像看見年輕時的你媽。”
林晚攥著藥瓶,手控制不住地抖。
原來父親的濫情里,還藏著這樣齷齪的模仿——他不是愛那些女人,是把她們當成了母親的替身。
林晚突然想起母親日記里的話:“看破不說破,是給彼此留體面。”
原來母親不是軟弱,是攢著最后一口氣,護著她,護著這個家。
林晚站起身,走到窗邊。
旅館外的海面上,幾只海鷗正盤旋著掠過浪花。
她突然明白,父親這輩子最擅長的,就是用謊言吊著所有人——對母親說“只愛你”,對情人說“會娶你”,對私生子女說“會給你家產”,最后把所有人都拖進泥沼。
“念念呢?”林晚問。
“在樓上寫作業(yè)?!眲①坏穆曇舻土诵?。
林晚看向樓梯口,一個扎羊角辮的小女孩正偷偷往下看,看見她時慌忙縮了回去,露出的半張臉像極了母親年輕時的模樣。
“我不會傷害她?!?/p>
林晚說,“也不會追究你換處方的事。但這家旅館,還有你手里那些你爸偷偷給你的錢,都得交出來——那是宏遠的錢。”
劉倩沉默了幾秒,從抽屜里拿出個存折。
“錢都在這里,一分沒動。旅館是我用自己的積蓄開的,能不能……”
“可以?!绷滞斫舆^存折,“但你得答應我,永遠別讓念念知道自己的身世,別讓她再跟林家扯上任何關系?!?/p>
“我答應你?!眲①挥昧c頭,“不過,我覺得還是應該讓你明白,念念與林家本就沒有關系?!?/p>
林晚疑惑地聽她說下去。
“我媽去世后,我其實也知道夫人的死與我換的藥有關系?!眲①坏幕貞浻l(fā)痛苦,“所以,想著自己一個人……干脆就跟著媽媽和夫人,一起去……”
“那天風雨交加,海浪也很大。”
“誰知在海水中,我被一對原本要返回的漁民夫婦救了起來,”劉倩雙手捂住臉,聲音苦澀,“在風浪中妻子卻不幸落水身亡……那個丈夫受此打擊,加上在風浪中搏斗傷病突發(fā),不久也去世,就留下5歲的孤女。”
“我堅持要辭職離開……林董幫我辦了女兒的收養(yǎng)手續(xù),還取了念念這個新名字,希望她長大后能記住自己的爸爸媽媽……”
離開旅館時,念念突然從樓上跑下來,塞給林晚一條用貝殼串的項鏈:“阿姨,這個給你,媽媽說戴著它就不會迷路了。這是我的第一個媽媽(親媽)留下的,一共有兩條,我一條,你一條?!?/p>
林晚捏著項鏈,貝殼的棱角硌得手心發(fā)疼,心里最柔嫩的地方卻突然被觸動。
她蹲下來,摸了摸念念的頭:“好好學習,以后做個好人?!?/p>
回到公司,李萌正急得團團轉:“林總,不好了!周明跑了!他讓投行虧了一大筆錢,并且把投行的不少資金卷走了,還留了封信,說要去國外揭發(fā)你‘迫害’他們母子!”
“跑了好?!?/p>
林晚把錄音帶遞給她,“讓技術部把這些錄音處理一下,明天發(fā)給各大媒體。標題就叫——宏遠集團前高管周蕓母子,涉嫌洗錢、挪用公款,畏罪潛逃?!?/p>
“那他們卷走的資金……”
“可能追不回來了。”林晚翻開母親留下的信托文件,“但他們拿走的,還不到我媽留給我的一半?!?/p>
她指著文件上的其它子公司名單:“這些公司的負責人,都是媽媽的老部下。從今天起,讓他們盡快把優(yōu)質資產注入上市公司,再把那些被花姨他們掏空的爛攤子剝離出去。”
李萌看著名單,眼睛瞪得溜圓:“這些其它子公司……去年的利潤加起來,比上市公司還高!”
“我媽當年故意把優(yōu)質項目放在其它子公司,就是怕林正宏亂來?!?/p>
林晚笑了笑,“現(xiàn)在,該讓它們回家了?!?/p>
第二天一早,各大媒體都刊登了周蕓母子的丑聞。
錄音里的內容被曝光后,輿論一片嘩然。
網(wǎng)友們罵聲一片,都說他們是“白眼狼”、“吸血鬼”。
宏遠的股價不僅沒跌,反而漲了五個點——大家都覺得,林晚能清理門戶,是個有魄力的老板。
林晚站在辦公室的落地窗前,看著樓下舉著相機的記者,突然覺得母親就在身邊。
她對著空氣輕聲說:“媽,我做到了。”
手機響了,是王濤打來的,聲音帶著興奮:“林總,好消息!我們接盤的散股,加上其它子公司注入的資產,現(xiàn)在您手里的股權,已經超過百分之六十了!絕對控股!”
“知道了?!绷滞眍D了頓,“王濤,以前的事,既往不咎。好好干,以后市場部總監(jiān)的位置,是你的?!?/p>
王濤在電話那頭激動得語無倫次:“謝謝林總!我一定好好干!”
掛了電話,她翻開母親的日記,拿起一張泛黃的照片:
年輕的父親和母親站在宏遠的廠房前,笑得一臉燦爛。
林晚輕輕擦了擦上面的灰塵。
突然,李萌拿著手機跑過來:“林總,重大新聞!花敏在監(jiān)獄里自殺了!她留了封遺書,說所有事都是她一個人做的,跟林董沒關系,還說……請你放過她兒子?!?/p>
“她倒會做人情?!?/p>
林晚點開遺書照片,上面的字跡歪歪扭扭,最后一句是“老林,我不恨你了”。
“那我們……”
“放她兒子一馬吧?!绷滞黻P掉手機,“花敏既然求了,就當給她個面子。”
李萌看著她,突然覺得林晚變了。
不再是那個眼里只有算計的復仇者,身上多了點說不清的柔軟。
“還有件事?!崩蠲冗f過份文件,“審計局那邊查清楚了,周晴的藝術學校確實挪用了慈善款,但她把責任都推給了周蕓,自己只判了緩刑,并退回贓款。昨天已經出來了,說離開前要見你?!?/p>
“見我?”林晚笑了,“好呀!”
第二天,林晚在機場咖啡廳見到了周晴。
她穿著素色連衣裙,頭發(fā)剪短了,看起來比之前憔悴了不少,看見林晚時,眼神里帶著點怯意。
“晚晚妹妹?!敝芮邕f過來個信封,“這是我媽藏起來的,我偷了出來,還給你。”
信封里是張泛黃的紙,上面是母親的筆跡,寫著:“晚晚,若你看到這張紙,說明我已不在。宏遠的根基在人,不在錢。那些真心待你的人,要信;那些藏奸?;娜耍?。但最重要的是,別學你爸——守好良心,比守住公司更重要?!?/p>
林晚捏著紙條,眼眶突然濕了。
母親到最后,教她的都不是怎么斗,而是怎么活。
“我要走了,去國外學畫畫。”周晴的聲音很輕,“我媽做的事,我替她跟你說聲對不起。我未婚夫不會再參合這件事?!?/p>
“你媽是個好人,藝術學校有不少她資助的學生……”
“還有……我哥在國外聯(lián)系了些媒體,說要毀了你,但我已經把他的計劃寫下來了,相信你會處理好的。”
林晚看著她,突然笑了:“一路順風?!?/p>
周晴愣了愣,也笑了,像卸下了千斤重擔。
手機響了,是陳老打來的:“晚晚,你媽媽的老部下都到位了,你來見見!”
林晚已經知道,當初父母創(chuàng)業(yè)時,看在外公的面子上,曾經在國企任過老總的陳老,給予了他們許多的提點……
從陳老那里告辭回家,林晚翻看名單,回憶著每一張臉。
這些人,她大多不認識,卻莫名覺得安心。
這是母親留給她的最后一道防線,也是宏遠未來的希望。
“就按這個來?!?/p>
林晚心中想定,拿起電話對李萌交待,“告訴董事會各位董事,下月一號召開股東大會,改組董事會。宏遠以后不搞那些彎彎繞繞,只憑本事吃飯。”
掛了電話,她靠在椅背上,閉上眼。
陽光透過紗窗照在臉上,暖得像母親的手。
但她知道,真正的挑戰(zhàn)才剛剛開始——不是驅逐誰,不是奪回什么,而是如何守住母親的囑托,讓這家沾滿了骯臟往事的公司,真正干凈地走下去。
手機震動了一下,是條陌生短信,只有三個字:“謝謝你。”
林晚知道是誰發(fā)的。
她刪掉短信,望向窗外越來越小的海岸線,嘴角慢慢揚起——海南的海風吹散了最后一點陰霾,接下來的路,該她自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