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號的修復工程進入尾聲時,老巷里飄起了桂花雨。
細碎的金桂落在青石板上,踩上去軟綿綿的,空氣里浮著甜香。林晚站在37號的院子里,看著工人們拆卸最后一層腳手架,露出修繕一新的青磚灰瓦。墻面上,新補的磚塊和舊磚漸漸融合,像一道愈合的傷疤,藏著時光的紋路。
“林工,您看看這門牌號?!崩夏窘撑e著塊新做的木牌走過來,上面“37號”三個字刻得蒼勁有力,旁邊還雕了朵小小的玉蘭花,“按您說的,仿著民國的樣式做的?!?/p>
林晚接過木牌,指尖撫過冰涼的木頭,玉蘭花瓣的紋路細膩得能摸到凹凸。“做得真好?!彼χf,“掛在門楣上肯定好看?!?/p>
蘇漾抱著畫夾從外面進來,發(fā)梢上沾著點桂花,像落了星星。“李館長派人送展柜來了,就在門口!”她揚了揚手里的速寫本,“我畫了展柜的擺放圖,你看看合不合適?!?/p>
畫紙上,展柜沿著墻面一字排開,玻璃罩里標注著“電報機”“電碼本”“日記”“老照片”的位置,角落里還留了塊空地,寫著“留給未來的信”。
“留給未來的信?”林晚好奇地問。
“李館長說的,讓來參觀的人寫封信給十年后的自己,封在時光膠囊里,埋在院子里?!碧K漾指著院子中央的老槐樹,“就埋在樹下,像給未來的人留個念想?!?/p>
林晚看著那棵老槐樹,突然想起自己埋下的紫藤種子?;蛟S十年后,它已經(jīng)爬滿了墻,和這棵槐樹一起,見證這里的故事。
展柜搬進來時,吸引了不少街坊來看熱鬧。張奶奶拄著拐杖,摸著那臺擦得锃亮的發(fā)報機,眼淚止不住地掉:“像……真像當年的樣子……”
蘇漾站在梯子上,指揮著工人調(diào)整展柜的角度:“這邊再往左一點,要讓陽光能照到照片上……對,就是這樣!”
林晚看著她忙碌的身影,突然發(fā)現(xiàn),這個總愛穿著帆布鞋、渾身沾著顏料的姑娘,認真起來的樣子格外耀眼。她不像自己總被圖紙和數(shù)據(jù)束縛,她的心里裝著一團火,能把冰冷的時光都焐熱。
傍晚整理展品時,蘇漾從畫夾里抽出一張畫,輕輕放進最角落的展柜里。畫的是個小女孩蹲在37號門口,手里捧著顆玉蘭花,旁邊寫著“等我長大,要在這里種滿花”。
“這是我八歲畫的。”蘇漾的聲音很輕,“奶奶說,姑姑沒完成的花店夢,我可以替她完成?!?/p>
林晚的心像是被什么東西撞了一下,軟得一塌糊涂。她從口袋里掏出個小小的錦袋,遞給蘇漾:“這個給你?!?/p>
錦袋里裝著枚玉蘭花形狀的銀簪,是她找老銀匠打的,花芯里刻著個小小的“漾”字?!八闶恰YR37號修復完成?!?/p>
蘇漾捏著銀簪,指尖輕輕劃過那個“漾”字,眼眶突然紅了。她抬頭看向林晚,眼里的光比展柜里的射燈還亮:“林晚,謝謝你?!?/p>
“該說謝謝的是我。”林晚看著她,認真地說,“是你讓我明白,有些東西比圖紙更重要?!?/p>
桂花的甜香從敞開的門飄進來,落在展柜的玻璃上,凝成細小的水珠。兩人站在一屋子的舊時光里,看著彼此眼里的自己,突然都沒了話。
不知過了多久,蘇漾輕輕說:“開展那天,我們一起寫封信給未來吧。”
“好?!绷滞睃c頭,嘴角忍不住上揚,“就寫……‘愿這里的月光,永遠照著心里有光的人’。”
蘇漾笑了,眼睛彎成了月牙:“還要加上‘愿紫藤花爬滿墻時,我們還在這里’?!?/p>
林晚的心猛地一跳,原來她早就發(fā)現(xiàn)了自己埋下的種子。
那天晚上,林晚躺在床上,手里捏著蘇漾白天送她的畫——是幅月夜下的37號,院子里的老槐樹下,站著兩個并肩的身影,影子被月光拉得很長,像兩條纏繞的藤蔓。
畫的背面,用鉛筆寫著行小字:“有些相遇,是時光早就寫好的信?!?/p>
林晚把畫貼在胸口,聞著上面淡淡的顏料香,突然覺得,這場關于舊時光的修復,其實也是一場關于新心動的開始。而那些沒說出口的話,就像埋在樹下的時光膠囊,等著被未來的風,輕輕吹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