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我在我那間不到十平米、窗戶對著別人家油煙機排氣管的出租屋里，把那塊硬邦邦的面包啃完了。噎得慌。打開手機，求職APP上投出去的簡歷，石沉大海的多，零星幾個回復(fù)，不是嫌我專業(yè)不對口，就是工資低得離譜，還不夠付房租。
翻著翻著，手指停在一條本地論壇的帖子上。標(biāo)題很醒目：【老城區(qū)夜市攤位轉(zhuǎn)讓，急！價格可談，手把手教手藝！】
夜市？擺攤？
我以前想都沒想過?？煽粗ɡ锟蓱z巴巴的數(shù)字，再想想房東催命似的消息，心里那點虛浮的架子，“啪”地一聲，徹底散了。死要面子活受罪？我現(xiàn)在連活都活不起了，還要什么面子。
第二天，我按著帖子上的地址，找到了老城區(qū)夜市管理處。一個挺和善的胖大姐接待的我。攤位位置不算頂好，靠中間偏后一點，但勝在干凈，價格也確實便宜得讓我心動。原攤主是個老大爺，兒子在外地出息了，接他過去享福，急著脫手。
“丫頭，真想做?。俊崩洗鬆?shù)鹬鶝]點的煙，瞇著眼看我，“這活計，苦。起早貪黑，煙熏火燎的?！?/p>
“大爺，我不怕苦?！蔽艺f得挺實在，“我就怕餓死?！?/p>
老大爺哈哈笑了兩聲，挺爽快：“行！看你實誠。攤位費我那份已經(jīng)交到下月底了，你先用著。家伙什兒都在，鍋、爐子、推車，都留給你。我教你三天，能學(xué)多少看你本事。學(xué)不會，也別怨我?！?/p>
“謝謝大爺！”我趕緊道謝，心里那點沒著落的感覺，稍微定了定。
老大爺賣的是煎餅果子。他說這是北方的吃食，在咱們這南方城市不算多，做好了有特色。接下來的三天，我像個影子一樣黏在老大爺身邊。和面，調(diào)面糊，掌握火候，攤餅的手法，打雞蛋的時機，抹醬料的厚薄，放薄脆、生菜、火腿腸的講究……每一個步驟，老大爺都教得仔細(xì)。我學(xué)得也拼命，手上燙了好幾個泡，記了滿滿一本子筆記。
三天后，老大爺拍拍我的肩：“丫頭，有股韌勁兒。成了，這攤子是你的了！好好干！”
我揣著僅剩的一百多塊錢，去批發(fā)市場買了最基礎(chǔ)的面粉、雞蛋、醬料、薄脆、生菜、火腿腸。看著那堆東西，再看看眼前這輛有些舊但擦得锃亮的小推車，心里又空又滿?？盏氖清X包，滿的是一種破釜沉舟的勁兒。
開張那天，天剛擦黑，我就推著小車到了夜市。學(xué)著旁邊攤主的樣子，把“田記煎餅”的小燈牌掛好。燈牌是我自己用硬紙板寫的，丑是丑了點，但亮。
夜市人漸漸多起來。油煙味、食物的香氣、人聲混雜在一起。我手忙腳亂。面糊不是稠了就是稀了，攤出來的餅不是破了就是厚薄不均。打雞蛋，蛋殼差點掉進(jìn)去。醬料抹多了，咸得客人直皺眉。
“小姑娘，新來的吧？手生啊。”一個大媽拿著我做的“畸形”煎餅，倒也沒太苛責(zé)，只是笑著搖搖頭。
“對不起對不起，我給您重做一個?！蔽夷橂猛t。
“算了算了，下次做好點?！贝髬寯[擺手走了。
開局不順。我站在油煙后面，額頭冒汗，心里打鼓。旁邊賣烤串的大哥看我手忙腳亂，抽空探過頭：“妹子，穩(wěn)?。傞_始都這樣！火別太大，面糊稀一點好攤開，抹醬用刷子，均勻點！”
“哎！謝謝哥！”我趕緊道謝，按他說的調(diào)整。心里默念著老大爺教的步驟，一遍遍練習(xí)。
一晚上下來，手臂酸得抬不起來，臉上沾滿了油煙和面粉。數(shù)了數(shù)錢盒子里的毛票，除去成本，賺了不到五十塊。不多，但這是我靠自己的手，實實在在掙來的。我把那些沾著油漬的錢一張張捋平，小心地放進(jìn)錢包里。
能活。我對自己說。
日子就在這煙熏火燎里一天天滾過去。我漸漸摸出了門道。面糊的稀稠、火候的大小、醬料的配比，越來越熟練。攤出的餅又薄又勻，金黃油亮。我還自己琢磨著，在醬料里加了點本地人喜歡的微辣豆瓣醬，提味。
“田記煎餅”的小攤慢慢有了點小名氣。回頭客多了起來。常有個附近工地上的大哥，每次都要加兩個蛋兩根腸，說我的餅頂餓。還有個放學(xué)的高中小姑娘，總喜歡多加生菜，不要薄脆，說減肥。
“晚姐，今天生意好?。 备舯谫u烤串的李哥，大家都叫他串哥，一邊利索地翻著肉串一邊跟我搭話。他是我在這夜市交的第一個朋友，熱心腸，總幫我搬搬抬抬。
“還行，串哥，你那邊人也多??！”我麻利地攤開一張餅，磕雞蛋，動作流暢了不少。
“那是！我老李的秘制醬料，那可不是吹的！”串哥得意地?fù)P揚下巴。他媳婦在旁邊穿肉串，笑著白了他一眼。
生活好像被這小小的攤位填滿了。累是真累，每天收攤回去，骨頭都像散了架。但踏實。錢包一點點鼓起來，雖然離還清家里的債還遠(yuǎn)得很，但至少房租不用愁了，還能偶爾給住院的老媽買點營養(yǎng)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