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穿成光緒帝那日,正被囚禁在瀛臺。慈禧的太監(jiān)送來餿飯,我反手扣在他臉上。
當晚維新派密信傳來:“陛下,康有為已借兵三千?!蔽依湫μ釀χ标J頤和園。
慈禧在簾后譏諷:“皇帝又發(fā)瘋了?”劍光閃過,珠簾盡碎?!袄涎?,”我劍指她咽喉,
“這瘋病是拜你所賜?!彼饨兄笆绦l(wèi),卻發(fā)現(xiàn)殿外早已換成我的人?!爸绬幔?/p>
”我俯身耳語,“維新派借的不是兵——”“是給你送殯的紙人?!?腐臭的氣息鉆進鼻腔,
帶著水藻的腥氣,還有一種木頭在潮濕里緩慢朽爛的悶味。我猛地睜開眼,
視線里是低矮、布滿蛛網(wǎng)的承塵,木頭梁椽被濕氣浸得發(fā)黑。頭痛得像要裂開,
無數(shù)不屬于我的記憶碎片,帶著冰冷的絕望,狠狠扎進腦海。光緒皇帝。瀛臺。囚徒。
這三個詞如同冰錐,刺得我渾身發(fā)冷。我掙扎著坐起,身下是硬得硌人的木板床,
薄薄的褥子散發(fā)著一股霉味。環(huán)顧四周,這所謂的“寢殿”不過是個破敗的亭子改的,
四面透風,窗外就是那片死氣沉沉的湖水,倒映著灰蒙蒙的天空。囚籠,名副其實的囚籠。
“吱呀——”破舊的木門被推開一條縫,
一個穿著靛藍色太監(jiān)服、臉上沒什么表情的瘦高太監(jiān)端著個托盤進來。
托盤上放著一碗顏色可疑的稀粥,幾塊看不出原色的醬菜,
還有一個硬邦邦、邊緣發(fā)黑的窩頭。一股難以形容的餿味隨著他的腳步彌漫開來。“萬歲爺,
”太監(jiān)的聲音平板無波,像在念經(jīng),“該用膳了。
”他把托盤往床邊一張缺了腿、用磚頭墊著的破桌子上一放,碗里的稀粥晃蕩著,
濺出幾滴渾濁的液體。他甚至懶得看我一眼,放下東西轉(zhuǎn)身就要走。記憶里,
這個叫王福的太監(jiān),是慈禧安插在這里的眼線,更是每日送來羞辱的使者。
光緒的懦弱、恐懼、不甘,還有那被日復一日的囚禁磨得幾乎熄滅的恨意,
此刻在我胸腔里轟然炸開,燒得我指尖都在顫抖?!罢咀??!蔽业穆曇羲粏。?/p>
帶著剛醒來的干澀,卻透著一股我自己都感到陌生的冷硬。王福腳步一頓,有些詫異地回頭,
似乎沒料到這個一向逆來順受的傀儡皇帝會開口。他臉上依舊沒什么表情,
只是眼神里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輕蔑:“萬歲爺還有什么吩咐?”我撐著床沿站起來,
身體有些虛浮,但那股燒灼的怒火支撐著我。我走到桌邊,看也沒看那碗散發(fā)著惡心的餿飯,
目光死死釘在王福那張麻木的臉上。“這,”我指著那碗東西,聲音不高,卻像淬了冰,
“是給人吃的?”王福嘴角扯了一下,像是想笑,又忍住了,
依舊是那副公事公辦的腔調(diào):“萬歲爺,膳房就這些了。您將就著用吧,別餓壞了身子。
”餓壞身子?這老妖婆巴不得我早點餓死病死在這水牢里吧!
那股積壓了不知多久的屈辱和暴怒猛地沖上頭頂,燒斷了最后一絲理智。
我猛地抄起那碗餿臭的稀粥,用盡全身力氣,狠狠砸向王福那張令人作嘔的臉!“啪!
”溫熱的、黏糊糊的混合物結(jié)結(jié)實實糊了他滿頭滿臉。
稀粥順著他的額頭、眉毛、臉頰往下淌,醬菜的黑褐色汁液混在其中,
幾片爛菜葉子滑稽地掛在他下巴上。他整個人都僵住了,眼睛瞪得溜圓,難以置信地看著我,
那副永遠不變的麻木面具終于碎裂,露出底下驚愕和一絲恐懼?!皾L!”我指著門口,
聲音不大,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森然,“告訴你的主子,朕,還沒死呢!
”王福臉上的粥湯還在往下滴,他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么狠話,但觸及我冰冷的眼神,
那眼神里不再是往日的怯懦和絕望,而是一種近乎瘋狂的、玉石俱焚的戾氣。
他猛地打了個寒噤,一個字也沒敢再說,連滾帶爬地沖了出去,連托盤都忘了拿,
只在門口留下一灘污穢的痕跡和刺鼻的餿味。門被撞得哐當一聲,又彈回來,虛掩著。
屋子里只剩下我一個人粗重的喘息,還有那揮之不去的惡臭。我扶著桌子,
指尖因為用力而發(fā)白。胸腔里翻江倒海,光緒殘存的記憶碎片不斷涌現(xiàn),
像走馬燈一樣在眼前晃動:戊戌政變那夜的血腥,譚嗣同臨刑前“我自橫刀向天笑”的悲歌,
康有為、梁啟超倉皇出逃的背影……還有,最清晰、最刺痛的,是珍妃被幾個太監(jiān)死死架住,
拖向井口時,那雙絕望地望向我的眼睛。她最后喊了什么?是“皇上”?還是……“救我”?
“啊——!”一聲壓抑到極致的嘶吼從我喉嚨里擠出來,帶著血的味道。
我猛地一拳砸在破桌子上,震得那碗餿粥徹底翻倒,污濁的液體流淌開來。
珍兒……那張總是帶著溫柔笑意的臉,
那雙盛滿了星光的眼睛……就這么被那老妖婆像碾死一只螞蟻一樣,推進了冰冷的井里!
就因為她支持我!支持變法!滔天的恨意如同毒藤,瞬間纏緊了我的心臟,勒得我?guī)缀踔舷ⅰ?/p>
光緒啊光緒,你窩囊了一輩子,連自己心愛的女人都護不住!你算什么皇帝!
我劇烈地喘息著,目光掃過這囚籠般的屋子,最終落在床頭。枕頭下,似乎有什么硬物硌著。
我伸手探去,指尖觸到一片冰涼堅硬。用力一抽,一柄帶鞘的短劍被我拽了出來。
劍鞘是普通的鯊魚皮,已經(jīng)有些磨損,但拔出劍身,寒光凜冽,顯然保養(yǎng)得極好。
這是光緒的佩劍?一個被囚禁的皇帝,枕頭下還藏著劍?是防身?
還是……也曾有過那么一刻,他想過反抗?我握著冰冷的劍柄,那寒意順著掌心蔓延,
卻奇異地壓下了心頭的燥熱和混亂。一個念頭,如同黑暗中驟然亮起的毒火,
瘋狂而清晰地燃燒起來。殺了她。殺了慈禧!這念頭一旦滋生,便如野火燎原,
再也無法遏制。什么隱忍,什么等待時機,都是狗屁!光緒等了一輩子,等來了什么?
等來了國破家亡,等來了自己心愛之人慘死井底!等來了這瀛臺的囚籠和餿飯!我等不了!
一刻也等不了!就在這刻骨的恨意幾乎要將我吞噬時,窗外傳來一聲極輕微的“撲棱”聲,
像是什么鳥兒撞在了窗欞上。我猛地警覺,握緊短劍,幾步?jīng)_到窗邊。
2窗外的湖水平靜無波。我正要仔細查看,眼角余光瞥見窗臺內(nèi)側(cè)靠近縫隙的地方,
似乎多了一個小小的、不起眼的紙卷。我的心猛地一跳。飛快地掃視四周,確認無人窺探后,
我迅速伸手,將那紙卷捏入掌心。紙卷入手微潮,帶著湖水的涼意。我背靠著冰冷的墻壁,
展開紙卷。上面只有一行蠅頭小楷,墨跡很新:“康先生已借得三千兵,不日可抵京畿,
靜候陛下旨意。梁?!绷??梁啟超?維新派的人?康有為借到了兵?三千人?
這消息如同在滾油里潑進一瓢冷水,瞬間在我心頭炸開!狂喜只持續(xù)了一瞬,
隨即被更深的疑慮取代。康有為流亡海外,寄人籬下,能借到三千兵?這兵從何而來?
可信嗎?會不會是陷阱?慈禧那老妖婆慣會玩弄人心,這會不會是她故意放出的誘餌,
引我上鉤?無數(shù)念頭在腦中激烈碰撞。但很快,一個更加大膽、更加瘋狂的計劃,
如同毒蛇般鉆了出來,迅速盤踞了我的整個思緒。借兵?三千?
呵……我低頭看著掌心那小小的紙卷,又抬眼望向窗外頤和園的方向,
嘴角緩緩勾起一個冰冷到極致的弧度。那弧度里沒有一絲笑意,
只有刻骨的仇恨和一種近乎毀滅的瘋狂?!昂谩玫煤堋蔽业吐曌哉Z,
聲音沙啞得如同砂紙摩擦,“老妖婆,你的好日子,到頭了。
”我小心翼翼地將紙卷湊近桌上那盞昏暗搖曳的油燈。火苗貪婪地舔舐著紙角,
迅速蔓延開來,將那行帶來希望的字跡連同紙卷本身,一同化為灰燼。
微弱的火光映在我眼中,跳躍著,如同地獄的磷火。夜,深得如同化不開的濃墨。
瀛臺孤島死寂一片,只有湖水偶爾拍打岸邊的聲音,單調(diào)而壓抑。我坐在破舊的床沿,
那柄短劍橫放在膝上。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冰冷的劍鞘,
鯊魚皮的粗糙質(zhì)感帶來一絲奇異的鎮(zhèn)定。殿外傳來幾聲模糊的梆子響,
在寂靜的夜里傳得很遠。門軸再次發(fā)出輕微的“吱呀”聲,比王福來時更輕,更謹慎。
一個身影幾乎是貼著門縫溜了進來,動作輕捷如貍貓。來人穿著同樣靛藍色的太監(jiān)服,
但身形矮小精悍,一張臉在昏暗的光線下顯得格外機警。他迅速反手掩上門,
快步走到我面前,撲通一聲跪倒,聲音壓得極低,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激動:“奴才李順兒,
叩見萬歲爺!”李順兒。這個名字在光緒的記憶里并不陌生,他是珍妃宮里的首領太監(jiā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