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買不來真心,我早該明白。可那時候,我太需要錢了。我媽躺在醫(yī)院里,等著換腎的錢,
像個無底洞。親戚朋友借遍了,看我的眼神都帶著躲閃。走投無路,大概就是我那樣。
陸沉舟就是在那時候出現(xiàn)的。他不是天神下凡,更像一個冷冰冰的商人,
精準(zhǔn)地找到了我這個快溺死的人,拋下一根繩子。繩子是份合同,白紙黑字。甲方陸沉舟,
乙方楚瓔。楚瓔,我媽翻爛了本舊書給我取的名,說是一種美玉。她大概沒想到,
她閨女這塊“玉”,有一天會把自己明碼標(biāo)價地賣了。合同內(nèi)容很簡單,
我當(dāng)他的“合約情人”,期限兩年。任務(wù)就是在他需要的時候出現(xiàn),
扮演一個愛他愛得要死要活的女人,替他擋掉那些煩人的桃花,應(yīng)付他挑剔的家族。
報酬很豐厚,豐厚到能填上我媽那個無底洞,還能有富余。簽下名字的時候,我手抖得厲害。
陸沉舟就坐在寬大的辦公桌后面,手指敲著桌面,眼神像在評估一件剛拍下的貨物?!俺?,
”他聲音沒什么起伏,“記住你的身份。演得像一點,別給我惹麻煩。”我低著頭,
嗯了一聲。指甲掐進(jìn)手心。什么身份?一個用錢租來的贗品。生活一下子變了樣。
我辭了那份勉強(qiáng)糊口的工作,搬進(jìn)了陸沉舟提供的高級公寓。地段好得嚇人,
裝修得像樣板間,冷冰冰的,一點人氣都沒有。我媽的手術(shù)很成功,后續(xù)治療費也有了著落。
這讓我心里那塊大石頭,終于落了地。代價是,我成了陸沉舟的“專屬掛件”。
他需要我“愛他”的時候,我得隨叫隨到。陪他參加無聊透頂?shù)纳虡I(yè)晚宴,
穿著勒得我喘不過氣的禮服,踩著能把腳脖子崴斷的高跟鞋,
臉上掛著練習(xí)了無數(shù)次的、恰到好處的甜蜜微笑。挽著他的胳膊,接受四面八方打量的目光。
那些目光里有好奇,有鄙夷,也有赤裸裸的嫉妒。我得替他擋桃花。
那些對他有意思的名媛、模特、明星,端著酒杯風(fēng)情萬種地走過來。陸沉舟一個眼神,
我就得像個護(hù)食的狗一樣沖上去,用最溫柔的語氣,說著最膈應(yīng)人的話?!氨福?/p>
沉舟今晚答應(yīng)陪我看電影了?!薄斑@位小姐,沉舟他不喜歡喝香檳,只喝我泡的茶。
”“沉舟說他有點累了,想先回去休息。”每次說完,我自己都想吐。陸沉舟就站在旁邊,
嘴角帶著一絲若有似無的嘲諷,像是在欣賞一出拙劣的表演。演完了,他從不點評,
只會冷冷丟下一句:“走吧?!被蛘摺败囋陂T口?!焙孟裎抑皇撬掷镆粋€用完就丟的工具。
他不需要我的時候,我就待在那個豪華的籠子里。不能隨便出門,不能有太多社交。
他的助理會定期送來生活費,數(shù)額固定,像在支付工資。有一次,我媽病情有點反復(fù),
我想回老家看看。打電話給他,小心翼翼地問能不能請幾天假。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
然后是他沒什么溫度的聲音:“合同第三條第七款,乙方的行程需提前報備甲方同意。
你報備了嗎?理由充分嗎?”我捏著電話,
喉嚨發(fā)緊:“我媽她……”“我會讓張助理聯(lián)系醫(yī)院。”他打斷我,“你回去,除了添亂,
有什么用?”電話被掛斷了。嘟嘟的忙音,像針一樣扎在耳朵里。我坐在冰涼的地板上,
看著落地窗外繁華的夜景,第一次覺得,這日子真他媽沒意思。錢是有了,
可人活得像個提線木偶。陸沉舟對我,談不上壞。該給的錢一分不少,物質(zhì)上從未虧待。
但也絕對算不上好。那種骨子里的輕視,像空氣一樣無處不在。他心情好的時候,
會施舍般地問我:“最近缺什么?”我搖頭。他就會嗤笑一聲:“還挺好養(yǎng)活。
”好像養(yǎng)只寵物。心情不好的時候,我就是他的出氣筒。有一次他生意上不順,
回到家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我給他倒了杯水,水溫可能稍微燙了一點點。他猛地?fù)]手打翻。
滾燙的水潑在我手背上,瞬間紅了一片。“連杯水都倒不好?”他眼神冷得像冰,“廢物。
”我沒哭,也沒吭聲。默默去廚房用冷水沖。心里那點麻木的東西,裂開了一條縫。
真正讓我心涼的,不是燙傷的手,是另一件事。陸沉舟有個書房,平時不讓我進(jìn)。
有一次他忘了鎖門,我進(jìn)去找一本雜志。鬼使神差地,拉開了他書桌最下面的一個抽屜。
里面沒什么特別,就一個很舊很舊的相框。相框里是個女孩。穿著簡單的白裙子,
站在陽光下笑,眼睛彎彎的,像月牙。很干凈,很溫暖的樣子。照片右下角,
用鋼筆寫著一個娟秀的名字:蘇晚。我的心,猛地往下一沉。這個名字,
我隱約聽他的朋友提過一嘴,帶著惋惜。當(dāng)時沒在意?,F(xiàn)在看著照片,
再看看鏡子里濃妝艷抹、穿著名牌、努力扮演另一個角色的自己,突然就明白了。
原來不是他性格冷漠。原來他也會喜歡人,喜歡這種像陽光一樣的女孩。而我楚瓔,
不過是個拙劣的替代品。一個花錢雇來,填補(bǔ)他內(nèi)心某個空缺的影子。他看我的眼神,
偶爾會有一瞬間的失神,不是因為我有魅力,而是在透過我,看另一個人。
一股寒意從腳底板竄上來。之前所有的忍耐,所有的自我安慰,在這一刻顯得無比可笑。
我算什么?一個連替身都演不像的小丑。那天之后,我對著鏡子看自己的時間變長了。陸瓔,
美玉?呵。我更像一塊被隨意涂抹、面目全非的石頭。合同還有一年。這一年怎么熬?
繼續(xù)當(dāng)個影子,等著他哪天徹底厭棄,或者正主回來,然后像垃圾一樣被掃地出門?不。
心里有個聲音在喊。憑什么?就憑他有錢?就憑我當(dāng)初走投無路?錢能買我的時間,
買我的配合,但買不了我一輩子當(dāng)個沒魂兒的傀儡!那個叫蘇晚的女孩,像一根刺,
扎醒了我。我開始偷偷地為自己打算。以前覺得兩年很短,忍忍就過去了。現(xiàn)在覺得,
每一天都是浪費生命。陸沉舟給我的生活費,我盡量省。以前還會買些衣服化妝品裝點門面,
現(xiàn)在不需要了。反正穿什么,在他眼里都一樣,都是那個“影子”。我省下的每一分錢,
都偷偷存起來。光靠省不行。我得有別的進(jìn)項。以前的工作是文案,有點底子。
我開始在網(wǎng)上偷偷接活兒,幫人寫寫宣傳稿、公眾號軟文。不敢用真名,怕被陸沉舟發(fā)現(xiàn)。
他知道了,肯定會覺得我“不安分”。寫稿子很累,經(jīng)常熬到半夜。
第二天還要打起精神應(yīng)付他。有時候他半夜回來,看到我房間燈亮著,會皺皺眉:“還不睡?
明天陪我去見李董,精神點?!蔽亿s緊關(guān)燈,縮進(jìn)被子里。心跳得飛快,生怕他進(jìn)來。
他很少進(jìn)我房間。大概覺得臟。白天他不在,公寓就是我的天下。我拼命學(xué)習(xí),
報了個線上課程,學(xué)設(shè)計。多一門手藝,就多一條路。學(xué)得很吃力,但心里憋著一股勁兒。
陸沉舟沒察覺我的變化。在他眼里,
我大概一直就是那個溫順、沉默、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楚瓔”。他依舊帶我去各種場合,
扮演恩愛。我演得更賣力了,臉上的笑容無懈可擊,說那些肉麻臺詞時也越發(fā)自然。
只有我自己知道,心里那點虛假的溫度,徹底涼透了。每一次扮演,
都像在給自己敲警鐘:楚瓔,記住,你是假的。日子就這么不咸不淡地過著。我像只鼴鼠,
在暗地里拼命打洞,等著重見天日的那天。直到他生日。陸沉舟的生日宴,排場很大。
包下了本市最貴的酒店頂層。來的都是商界名流,衣香鬢影,觥籌交錯。
我穿著他助理提前準(zhǔn)備好的高定禮服,像個精美的娃娃,被他挽著入場。閃光燈咔咔響。
他臉上掛著得體的微笑,向眾人點頭致意。偶爾側(cè)過頭,低聲在我耳邊說兩句,姿態(tài)親昵。
外人看來,絕對是一對璧人。只有我知道,他低聲說的是:“笑得自然點,別給我丟臉。
”或者“那邊穿藍(lán)裙子的,是王董女兒,過去打個招呼,別讓她纏著我。”我微笑著,
一一照做。心像一塊浸在冰水里的石頭。宴會進(jìn)行到一半,氣氛正酣。
巨大的香檳塔堆了起來,樂隊奏著舒緩的曲子。陸沉舟被一群人圍著敬酒,談笑風(fēng)生。
司儀拿著話筒,滿面紅光地提議:“各位,今天是陸總的生日,這么高興的日子,
我們請陸總最親密的愛人,楚小姐,上臺說兩句,好不好?大家給點掌聲!
”臺下立刻響起熱烈的掌聲和起哄聲。所有人都看向我,
眼神充滿了“祝福”和“看好戲”的意味。陸沉舟也看向我,
眼神里帶著慣常的命令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催促。意思是:上去,說點好聽的,別搞砸。
以前這種時候,我會緊張,會手心冒汗,會努力回憶背好的臺詞。但今天,很奇怪。
我看著那些起哄的人,看著陸沉舟那張英俊又冷漠的臉,看著他眼底那份理所當(dāng)然的控制。
心里憋了快兩年的那股氣,像燒開的沸水,頂?shù)蒙w子噗噗作響。那些省吃儉用存下的錢,
那些熬夜寫稿熬紅的眼,那些偷偷學(xué)設(shè)計看的教程,
還有抽屜里那張叫蘇晚的笑臉……所有的畫面,一股腦涌上來。夠了。真的夠了。
我深吸一口氣,在所有人期待的目光中,提著裙擺,一步一步,走上了那個小小的舞臺。
燈光打在身上,有點晃眼。司儀笑著把話筒遞給我。臺下安靜下來。陸沉舟站在人群前面,
微微頷首,示意我快點開始。我接過話筒,手指有點涼。目光掃過臺下黑壓壓的人群,
最后定格在陸沉舟臉上。他微微蹙眉,似乎對我停頓的時間有點不滿。我開口了,
聲音透過麥克風(fēng),清晰地傳遍整個大廳,沒有預(yù)想中的顫抖,平靜得嚇人。“各位,晚上好。
”我頓了一下,“今天,是陸沉舟先生的生日。首先,祝他生日快樂。
”臺下響起禮貌的掌聲。陸沉舟的眉頭稍微舒展了一點。我接著往下說,
語氣依舊平淡:“站在這里,以他‘最親密愛人’的身份發(fā)言,壓力很大。因為我知道,
在座的很多人,可能心里都在好奇,或者……不屑。好奇我憑什么站在他身邊,
不屑我這個看起來普普通通的女人,用了什么手段。”臺下瞬間安靜得落針可聞。
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陸沉舟。他臉上的從容消失了,眼神銳利地盯著我,帶著警告。
我無視他,繼續(xù)說:“其實沒什么手段。很簡單,就是一份合同。
”臺下響起一片壓抑的吸氣聲。我甚至看到有人捂住了嘴。陸沉舟的臉色徹底沉了下來,
眼神冷得像刀子。他旁邊的助理想上前,被他抬手?jǐn)r住。他死死盯著我,
仿佛要用目光把我釘死在臺上。我反而更平靜了。從手包里,
拿出那份被我偷偷帶出來、已經(jīng)翻得有點舊的合同。我把它舉起來,朝著臺下,
也朝著陸沉舟的方向。“看清楚了嗎?就是這份《私人伴侶服務(wù)協(xié)議》。
”我清晰地念出標(biāo)題,“甲方陸沉舟,乙方楚瓔。白紙黑字,為期兩年。我的任務(wù),
就是扮演好一個深愛陸先生的女人,替他擋掉不必要的麻煩,
滿足他一切需要‘愛人’出面的場合要求。包括,像現(xiàn)在這樣,站在這里,
說著冠冕堂皇的祝福詞?!迸_下已經(jīng)炸開了鍋。嗡嗡的議論聲越來越大,
閃光燈瘋了似的閃爍,記者們像聞到血腥味的鯊魚。“楚瓔!你瘋了!下來!
”陸沉舟終于忍不住,壓低聲音怒喝,臉色鐵青。他從未如此失態(tài)過。“瘋?”我看著他,
扯了扯嘴角,第一次在他面前露出一個稱得上嘲諷的笑,“陸總,
我只是在履行合同的最后一項義務(wù)——‘在合約期內(nèi),
乙方需配合甲方完成必要的社交展示’。
”我晃了晃手里的合同:“展示一下我們關(guān)系的本質(zhì),算不算‘必要的社交展示’?
我覺得挺必要的。省得大家猜來猜去?!蔽覠o視他快要殺人的眼神,
轉(zhuǎn)向臺下那些驚愕、興奮、鄙夷交織的面孔?!八裕魑?,”我提高了聲音,“別羨慕我,
也別鄙視我。我就是個拿錢辦事的。陸先生花錢買我的時間,買我的配合,
買我這張臉和這個身份,替他解決一些他認(rèn)為麻煩的事情。比如,
應(yīng)付像今天這樣需要‘伴侶’在場的場合,
或者……”我的目光掃過人群里幾個臉色變了的漂亮女人,她們以前可沒少給我使絆子。
“或者,替他擋掉一些他不想要的熱情。”那幾個女人的臉?biāo)查g白了又紅?!爸劣趷郏?/p>
”我輕笑一聲,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到每個人耳朵里,“合同里可沒寫這一條。
我只是在盡職盡責(zé)地扮演。演一個深情的眼神,演一句甜蜜的‘親愛的’,
演得我自己都快信了?!蔽翌D了頓,看著陸沉舟那雙幾乎要噴火的眼睛,
一字一句地說:“可惜,假的終究是假的。陸沉舟,你的錢,買不來真心。”這句話,
像一把淬了冰的匕首,狠狠扎過去。整個大廳死寂一片。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看著這戲劇性的一幕。陸沉舟站在那里,像一尊即將爆發(fā)的火山。他英俊的臉扭曲著,
眼神里的怒火幾乎要化為實質(zhì)。他大概這輩子都沒被人這樣當(dāng)眾羞辱過,
尤其是被他花錢雇來的“貨色”。我看著他氣急敗壞的樣子,心里涌起一股奇異的快感。
憋屈了那么久,終于暢快了。我低頭,雙手捏住那份薄薄的合同。
刺啦——清晰響亮的撕裂聲,通過麥克風(fēng),傳遍了寂靜的大廳。在所有人驚駭?shù)哪抗庵校?/p>
我一下,又一下,慢條斯理地把那份束縛了我兩年的合同,撕成了碎片。潔白的紙片,
像雪花一樣,從我手中紛紛揚揚地飄落,落在光潔的地板上。我抬起頭,
迎著陸沉舟要殺人的目光,把手里最后一點紙屑,往空中一拋。“陸總,
”我的聲音異常清晰,“合約到期,我提前一天撂挑子了。這活兒,老娘不干了!”說完,
我把手里空空的話筒,往旁邊呆若木雞的司儀懷里一塞。再不看臺下任何人的表情,
尤其是陸沉舟那張精彩紛呈的臉。我提起礙事的裙擺,踩著那雙恨天高,一步一步,
穩(wěn)穩(wěn)地走下舞臺。高跟鞋踩在光滑的地面上,發(fā)出清脆的嗒嗒聲,在這片死寂中格外刺耳。
人群像摩西分海一樣,自動為我讓開一條路。
震驚、鄙夷、同情、幸災(zāi)樂禍……各種目光像探照燈一樣打在我身上。我挺直脊背,
目不斜視,徑直穿過那些華麗的衣香鬢影,走向宴會廳厚重的大門。身后,死寂終于被打破。
爆發(fā)出巨大的、難以置信的喧嘩和議論聲。隱約還能聽到陸沉舟暴怒的吼聲,
似乎在命令人攔住我。誰攔得住一個鐵了心要走的人?我拉開沉重的門,
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把那個金碧輝煌的牢籠,把那個高高在上掌控一切的男人,
把那些虛假的奉承和惡意的揣測,統(tǒng)統(tǒng)甩在了身后。走廊里鋪著厚厚的地毯,
高跟鞋踩上去沒了聲音。我越走越快,最后幾乎是小跑起來。禮服勒得我喘不過氣,
但我心里卻像卸下了一塊千斤巨石。電梯下行。冰冷的金屬壁映出我的臉。妝容精致,
眼神卻亮得驚人,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輕松和解脫。走出酒店大門,
深秋的夜風(fēng)帶著涼意撲面而來。我打了個寒顫,卻覺得這冷風(fēng)無比清爽。
沒有回那個豪華的公寓。那里的一切,床單,杯子,甚至空氣,都帶著陸沉舟的標(biāo)記,
讓我窒息。我用手機(jī)軟件叫了輛車,
報了一個地址——一個我偷偷租下、連我媽都不知道的小小一居室。
用我這段時間省吃儉用、熬夜接活攢下的錢。地方很偏,老城區(qū),房子也很舊。
但開門進(jìn)去的那一刻,看著空蕩蕩卻干干凈凈的屋子,我的心,前所未有地踏實。
沒有昂貴的家具,沒有傭人,只有屬于我自己的空間和自由。我做的第一件事,
是沖進(jìn)狹小的衛(wèi)生間,打開水龍頭,用卸妝油狠狠地搓掉臉上那層精致的面具。
清水潑在臉上,冰涼,卻無比痛快??粗R子里素面朝天、眼底帶著疲憊卻眼神清亮的自己,
我咧開嘴笑了。楚瓔,你回來了。第二天,我睡到日上三竿。沒有電話轟炸,沒有命令,
沒有需要應(yīng)付的人。陽光透過老舊的窗簾縫隙照進(jìn)來,空氣里有淡淡的灰塵味道。
真他媽舒服。我慢悠悠地起床,給自己煮了碗面條。剛端上桌,手機(jī)就瘋狂地震動起來。
屏幕上跳動著“陸沉舟”三個大字。我盯著那名字看了幾秒,然后,
手指在紅色的“拒絕”鍵上,干脆利落地一點。世界清靜了。他沒再打來。以他的驕傲,
被我當(dāng)眾那樣打臉,能打一個電話過來,估計已經(jīng)是極限了。我樂得清凈。接下來的日子,
過得忙碌又充實。我窩在我的小出租屋里,拼命接單,寫稿,做設(shè)計。白天黑夜地熬,
餓了就隨便對付一口。累,但心里有股勁撐著。我知道,我每賺到一分錢,
就離那個“楚瓔”遠(yuǎn)一分。陸沉舟沒來找我麻煩,這有點出乎意料。以他的勢力,
想捏死我這樣的小螞蟻,易如反掌。但轉(zhuǎn)念一想,大概是我那天的“表演”太轟動,
他成了圈子里的笑話,暫時沒臉再跟我糾纏,或者,他覺得我這種小人物,
根本不值得他再費心思。這樣最好。我把所有精力都投入到搞錢上。
以前覺得很難的設(shè)計軟件,硬著頭皮啃下來。接的單子也從簡單的文案,
慢慢過渡到需要點設(shè)計功底的海報、宣傳冊。價格也一點點漲上去。銀行卡里的數(shù)字,
像蝸牛爬一樣,緩慢但堅定地增長。期間,我媽打過幾次電話。她恢復(fù)得很好,
聲音中氣十足。她問我工作怎么樣,和“小陸”還好嗎?我握著電話,
看著窗外灰撲撲的樓房,笑著說:“媽,我換工作了,自己干,挺好的。他?早分了。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下,然后是我媽小心翼翼的聲音:“分了?是不是……他欺負(fù)你了?
”“沒有,媽?!蔽冶亲佑悬c酸,語氣卻很輕松,“就是覺得不合適。
你閨女現(xiàn)在能自己賺錢,養(yǎng)得活自己,也養(yǎng)得活你,放心吧!”掛了電話,心里暖暖的。
日子就這么平靜地滑過。那個叫陸沉舟的名字,連同那段不堪的過去,
似乎真的被我甩在了身后。直到一個多月后。深秋的早晨,空氣帶著刺骨的寒意。
我裹著厚厚的舊羽絨服,頂著亂糟糟的頭發(fā),手里拎著一袋剛買的速凍包子和豆?jié){,
匆匆往我租的小鋪面走。是的,鋪面。我攢的錢,加上我媽偷偷塞給我的一點“棺材本”,
終于夠我盤下一個巴掌大的小店,就在老城區(qū)一條沒什么人氣的小街拐角。位置不好,
租金便宜。我打算做點簡單的小吃,或者賣點自己設(shè)計的小玩意,還沒完全想好。
剛走到巷子口,就看見我那小小的、連招牌都還沒來得及掛的鋪面前,停著一輛黑色的車。
不是普通的黑車。是那種線條冷硬、一看就貴得離譜,和周圍破舊環(huán)境格格不入的豪車。
我心里咯噔一下。車門打開,一條包裹在高級西褲里的長腿邁了出來。
锃亮的皮鞋踩在坑洼的水泥地上。陸沉舟。他穿著剪裁完美的大衣,身形挺拔,
站在那輛與周圍環(huán)境極度違和的車旁,像誤入貧民窟的國王。
深秋清晨的寒氣似乎都繞著他走,他周身自帶一股生人勿近的冷冽氣場。他抬眸,
視線精準(zhǔn)地鎖定了裹在臃腫羽絨服里、拎著廉價塑料袋的我。眼神復(fù)雜。有審視,
有壓抑的怒火,還有一種……我看不懂的探究。我腳步頓住,隔著幾米的距離,和他對視。
寒風(fēng)卷起地上的落葉,打著旋兒從我倆中間穿過。他先開了口,聲音比這深秋的早晨還冷,
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俺嫛!蔽伊嘀芰洗氖种妇o了緊,
冰涼的豆?jié){杯壁貼著皮膚?!瓣懣偂!蔽议_口,聲音平靜,甚至帶著點剛起床的沙啞,
“有何貴干?討違約金?合同我撕了,錢我可是一分沒欠你的?!彼碱^狠狠一皺,
顯然被我這句話噎得不輕,臉色更沉了幾分。他大概沒想到,再次見面,
我開口第一句會是這個?!澳憔妥≡谶@種地方?
”他目光掃過我身后那間低矮破舊、連卷閘門都銹跡斑斑的小鋪面,語氣里的鄙夷毫不掩飾。
“是啊,”我坦然承認(rèn),甚至還掂了掂手里的塑料袋,“自力更生,豐衣足食。
比不上陸總的豪宅,但勝在踏實。怎么,陸總也想體驗一下民間疾苦?”他盯著我,
眼神銳利得像要把我看穿:“牙尖嘴利??磥黼x開我,你過得挺得意?”“談不上得意,
”我迎著他的目光,“就是不用再演了,不用再看人臉色,不用再當(dāng)個影子。睡覺踏實,
吃飯也香。陸總要是沒事,麻煩讓讓,我包子快涼了?!蔽易鲃菀@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