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伯安清俊秀美的面龐上掠過一絲短暫的錯愕,隨即恢復(fù)了一貫的溫潤儒雅。
他那雙溫潤的眸子深處,悄然閃過一絲玩味之色。
薄唇微不可查地向上彎起一個極小的弧度,他語氣平淡無波:“一路順風(fēng)?!?/p>
一旁的沈曉曉氣得臉都扭曲了,手中帕子絞得死緊,尖聲道:
“沈泠月,你這般不知廉恥,與那勾欄瓦舍的娼妓何異!我們沈家的臉面都被你丟盡了!”
沈泠月對沈曉曉的辱罵置若罔聞,仿佛只是拂過一陣濁風(fēng)。
她漫不經(jīng)心地將銀票和碎銀塞進自己隨身的包袱里。
這才慢悠悠地轉(zhuǎn)過身,唇邊噙著一抹冰冷的笑意,看向沈曉曉:
“我的好姐姐,與我相爭這許多年,你這腦子,竟還是半分長進也無?!?/p>
“我早告誡過你,莫要來招惹我,否則……”
她故意拖長了尾音,眼波流轉(zhuǎn)間帶著懾人的寒意,“后果,我可不敢擔(dān)保?!?/p>
一旁的沈正陽臉色鐵青,咬牙低喝道:
“泠月,你此舉究竟意欲何為?家中何曾短缺了你的用度?”
沈泠月嗤笑一聲,目光掃過眼前這群所謂的家人:
“給了么?我怎不知?”
她拍了拍自己那僅有一個小包裹的行囊。
“除了這點行裝,一張去往北境的通關(guān)文牒,你們還給了我什么?”
“這哪里是送我遠行,只怕你們心底,巴不得我客死異鄉(xiāng),永不回還才好?!?/p>
沈家眾人被她毫不留情地戳破心思,臉上頓時青一陣白一陣。
沈正陽氣得胡須都在發(fā)抖,強壓著怒火催促道:
“再磨蹭下去,誤了時辰,今夜便趕不到下一個宿頭了?!?/p>
沈泠月好整以暇地站在原地,紋絲不動,甚至撣了撣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塵:
“趕不上?那便不走了。橫豎,我又不急?!?/p>
“你!”
沈正陽幾欲吐血,恨不得立刻命人將這忤逆女綁了丟上車。
可終究還是強忍下來,從懷中摸索出一個沉甸甸的錢袋。
他肉痛地掏出里面所有的銀票和幾塊碎銀,塞了過去:
“你向來大手大腳慣了。到了那苦寒之地,省著些花用。日常所需,家中自會設(shè)法托人捎去?!?/p>
沈泠月眼中冷意更盛。
大手大腳?
真是好厚的臉皮。
她一把將銀錢奪過,入手掂量,不過三四十兩之數(shù)。
目光掠過沈正陽腰間懸掛的那些鼓囊囊的錦囊,她毫不客氣地伸手,一并奪了過來。
她將銀子和錦囊塞入包袱,語帶譏諷:
“早這般痛快,不就結(jié)了?如此摳搜吝嗇,當心家業(yè)敗落,早晚有求人的一日?!?/p>
沈家眾人被她氣得眼前發(fā)黑,血氣翻涌,幾乎要嘔出來。
謝晏青一直負手立于稍遠處,冷眼旁觀。
此刻,他那雙深邃的眼眸微微瞇起,緊鎖著沈泠月那窈窕卻透著倔強的背影,心頭一股無名之火越燒越旺。
這女人,從始至終,竟連一個眼風(fēng)都未曾掃過他。
一直依偎在謝晏青身側(cè)的沈茗玉,見他目光膠著在沈泠月身上,眼圈微紅。
她強作出一副溫婉大度的模樣,柔聲開口:
“泠月,前日之事,念在你喚我一聲小姑的份上,我便不計較了?!?/p>
“只是小姑勸你一句,在外行走,萬不可再如此任性妄為。”
“并非所有女子,都似我這般好性兒,能容你放肆。”
她字字句句看似勸解,實則句句誅心,就差明說:
莫要學(xué)那等下賤女子,不知廉恥,隨意攀附男子。
沈茗玉打的什么算盤,沈泠月豈會不知?
不過是想在謝晏青面前,扮足那溫婉賢良、識大體的模樣,與她沈泠月這等“不知羞恥”之人劃清界限罷了。
沈泠月聞言,忽地展顏一笑。
那笑容明艷得如同帶刺的薔薇,看得沈茗玉心頭一跳,不祥的預(yù)感陡升。
“小姑果然心慈?!鄙蜚鲈抡Z帶玩味。
話音未落,只見她身姿曼妙地一個旋身,竟徑直走向了謝晏青。
在眾人驚愕的目光中,她伸出纖纖玉指,輕輕勾住了謝晏青脖頸處的衣襟,微微踮起腳尖,吐氣如蘭,媚眼如絲地問:
“小姑父,您瞧著,我今日打扮,可還入眼?”
謝晏青喉結(jié)微不可查地滾動了一下,面上依舊冷峻。
只從薄唇中吐出兩個字:“尚可?!?/p>
沈泠月笑意更深,指尖帶著一絲若有似無的挑逗,輕輕拂過謝晏青緊抿的薄唇邊緣。
聲音細碎,帶著蠱惑:“那姑父,可想嘗嘗滋味如何?”
驛站的風(fēng)吹過,卷起幾片落葉,四周一片死寂。
沈家人目瞪口呆,沈茗玉臉色煞白,池伯安的目光閃爍。
而謝晏青周身的氣息,也瞬間變得危險而灼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