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帝駕崩那日,風雪滿京華。我抱著襁褓中的幼子,坐在冰冷的龍椅側,
看著階下百官各懷鬼胎的臉。殿門大開,風雪裹挾著一個玄色身影踏入,他身披重甲,
手按劍柄,猩紅的披風像一團燃不盡的火。是攝政王,蕭玨。我夫君生前的死敵,
大周朝最鋒利的一把刀。滿朝噤聲,所有人都以為他要提劍弒君,改朝換代。
他卻一步步走到我面前,單膝跪地,聲音沉得像殿外的雪:“臣,參見太后,參見陛下。
”他是我夫君的死敵,卻也是我與我兒唯一的生機。1“太后娘娘,先帝尸骨未寒,
您抱著個奶娃娃,如何安天下?依老臣看,國不可一日無君,但君,
須是能擔起社稷的成年人!”說話的是我父親,當朝丞相沈從安。他站在百官之首,
一臉“為國為民”的沉痛,眼里的野心卻幾乎要溢出來。
他身后的沈氏黨羽立刻附和:“丞相大人所言極是!國賴長君,還請?zhí)笕迹?/p>
”“肅王賢明,乃先帝胞弟,可堪大任!”我抱著懷里睡得正香的兒子趙珩,
指甲深深掐進掌心。我的好父親,我的好家人。先帝趙衍剛咽氣,
他們就迫不及待地要將我們母子倆從這至尊之位上扯下來,換上他們早就選好的傀儡。
我冷笑一聲,正要開口,大殿的門被“轟”地一聲推開。那個男人,蕭玨,就這么走了進來。
他仿佛天生就是戰(zhàn)場的化身,即便身處這金碧輝煌的太和殿,
也帶著一股揮之不去的鐵血煞氣。他所過之處,官員們如同摩西分海般紛紛退避,
連我父親都下意識地收斂了臉上的得意。“本王來遲了?!笔挮k的聲音不高,
卻清晰地傳遍大殿的每個角落,“剛在城外,斬了幾個趁國喪意圖作亂的藩王信使。
”他輕描淡寫地說著,仿佛只是碾死了幾只螞蟻。殿內一片死寂,落針可聞。
我父親的臉色變得極為難看。誰都知道,那幾個藩王,向來是他暗中的支持者。蕭玨這一手,
是在敲山震虎,也是在給我遞投名狀。他走到大殿中央,看向我,目光深沉。我知道,
全天下都說蕭玨與我夫君趙衍是死對頭。一個是在朝堂上步步為營的文治皇帝,
一個是在邊疆殺伐決斷的鐵血戰(zhàn)神。他們政見不合,彼此制衡,是人盡皆知的事。
可我也知道,趙衍臨終前,攥著我的手,只說了一句話:“信蕭玨,保住珩兒?!比缃?,
我唯一的選擇,就是信他?!皵z政王,”我穩(wěn)住心神,聲音清冷地開口,“哀家與陛下在此,
你待如何?”蕭玨抬眸,那雙曾讓無數敵軍聞風喪膽的眼睛,此刻正一瞬不瞬地看著我。
殿內的燭火在他眼中跳躍,竟有一絲我看不懂的復雜情緒?!跋鹊塾羞z詔,
”他從懷中取出一卷明黃的圣旨,高高舉起,“立太子趙珩為帝,朕崩后,
由皇后沈氏為皇太后,與攝政王蕭玨,共輔新君,總理朝政。欽此?!边z詔一出,滿朝嘩然。
我父親的臉瞬間漲成了豬肝色,指著蕭玨,手指都在發(fā)抖:“你……你這是矯詔!
先帝怎么可能讓你一個外姓王與太后共掌朝政!”蕭玨緩緩站起身,目光如刀,
掃過我父親的臉:“丞相是懷疑,本王敢偽造先一帝遺詔?”他沒有拔劍,
可那股無形的壓力,卻讓整個大殿的溫度都降了幾分?!斑€是說,
”蕭玨的嘴角勾起一抹譏諷的弧度,“丞相是覺得,你比本王,更有資格站在這里?
”我父親被他懟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論軍功,蕭玨鎮(zhèn)守北疆十年,打得蠻族俯首稱臣。
論權勢,京畿三大營,有兩大營的兵權都握在他手里。我父親那點文官集團的勢力,
在他面前,根本不夠看。我深吸一口氣,知道這是我必須表態(tài)的時候了。我抱著趙珩,
從座位上緩緩站起,走到御座之前,居高臨下地看著階下百官。“先帝遺詔在此,誰敢不遵?
”我的聲音不大,卻透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嚴?!柏┫嗍前Ъ业纳?,但更是大周的臣子。
國法大于家法,這一點,想必丞相不會不懂吧?
”我直直地對上我父親那雙震驚又憤怒的眼睛,心里一片冰涼。從他剛剛逼宮的那一刻起,
我和他之間,父女的情分,就已經斷了。他大概沒想到,一向在他面前溫順聽話的女兒,
竟敢當眾給他難堪。僵持之中,一位須發(fā)皆白的老臣,太傅林正清顫巍巍地走了出來,
跪倒在地?!袄铣?,遵先帝遺詔。參見太后娘娘,參見攝政王殿下!”有了他帶頭,
其余中立的官員也紛紛跪下?!俺嫉?,遵旨!”聲浪一波高過一波。我父親和他的黨羽們,
臉色灰敗地站在那里,成了孤家寡人。最終,他們也只能不情不愿地跪下。
一場幾乎要打敗朝堂的風波,就因為蕭玨的出現,被硬生生壓了下去。
我抱著懷中尤不知世事的兒子,看著身側那個高大挺拔的身影,心中百感交集。從今天起,
這個男人,將是我未來十年,甚至更久,不得不與之并肩作戰(zhàn)的盟友。也是最危險的,敵人。
2我和蕭玨的合作,始于一場極其尷尬的對峙。地點,御書房。時間,先帝駕崩的第三天。
我抱著睡眼惺忪的趙珩,坐在主位上。蕭玨則坐在我的下首,手里拿著一份奏折,
表情嚴肅得像是要上戰(zhàn)場?!疤?,關于安撫北疆軍戶的策論,
臣以為……”“哇——”懷里的趙珩大概是被他冷硬的聲音嚇到了,小嘴一撇,
驚天動地地哭了起來。蕭玨的話戛然而止,那張萬年不變的冰山臉上,出現了一絲裂痕,
看起來有些手足無措。我一邊手忙腳亂地哄著兒子,一邊頭疼地對蕭玨說:“攝政王,
有什么事,你直接說重點?!边@位戰(zhàn)神王爺,在戰(zhàn)場上能以一敵百,在朝堂上能舌戰(zhàn)群儒,
唯獨對著一個哭鬧的奶娃娃,束手無策。他清了清嗓子,略過那些繁復的開場白,
言簡意賅地將事情說了一遍。等他說完,我懷里的趙珩也哭累了,
在我懷里抽抽搭搭地睡著了。我看著蕭玨,認真地說:“攝政王所言極是,就依你說的辦。
”他似乎有些意外我的爽快,愣了一下才點頭:“是。”這就是我們最初的相處模式。
他負責處理那些盤根錯節(jié)的軍國大事,我負責蓋章,以及……帶孩子。我知道,
滿朝文武都在看我們的笑話。一個深宮太后,一個鐵血王爺,外加一個襁褓皇帝,
這組合怎么看怎么荒謬。我的好父親,沈丞相,更是抓住一切機會給我下絆子。朝會上,
他明著暗著暗示我“后宮不得干政”,諷刺我這個太后名不副實,不過是蕭玨的傀儡。
我只是淡淡一笑:“丞相說笑了。哀家與攝政王,皆是奉先帝遺詔輔政,何來傀儡一說?
還是說,丞相是在質疑先帝的決定?”一句話,把他堵得啞口無言。
他不敢惹手握兵權的蕭玨,便將矛頭對準了我。我的親弟弟,沈威,仗著國舅的身份,
在京中橫行霸道,強搶民女,甚至打死了人。御史臺的奏折像雪花一樣飛進宮里,
沈從安卻輕描淡寫地說是“小孩子家不懂事,起了些爭執(zhí)”。我坐在垂簾后,聽著他的狡辯,
氣得渾身發(fā)抖。就在我準備下令徹查時,蕭玨先開了口?!靶『⒆蛹??”他的聲音冷得像冰,
“本王十六歲上戰(zhàn)場時,令公子還在玩泥巴。如今他二十有二,當街行兇,打死人命,
丞相一句‘不懂事’就想揭過去?”沈從安臉色一白:“攝政王,小兒頑劣,
自有我這做父親的管教,就不勞王爺費心了。”“你管教?”蕭玨冷笑,“你若是會管教,
他就不會有今天。來人!”殿外的禁軍應聲而入?!皩⑸蛲o本王拿下,交由大理寺,
按律處置!”“蕭玨!你敢!”沈從安勃然大怒,“他是國舅!是太后的親弟弟!
”蕭玨根本不理他,轉頭看向我,隔著珠簾,我仿佛能感受到他那詢問的目光。
這是在逼我表態(tài)。是選擇維護娘家,還是選擇維護國法。我深吸一口氣,
聲音清晰地傳出:“一切,但憑攝政王做主。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哀家的弟弟,
也不能例外。”此言一出,滿場皆驚。沈從安難以置信地看著我,仿佛在看一個陌生人。
蕭玨的眼中,也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贊許。那一天,沈威被當眾帶走,最終判了流放三千里。
沈家的氣焰,第一次被打壓了下去。而我,也第一次在朝堂上,真正立住了腳跟。
3自那以后,我和蕭玨之間的關系,發(fā)生了一些微妙的變化。
他不再僅僅將我當成一個需要供起來的牌位,開始在處理政務時,真正地征詢我的意見。
而我,也從最初的戒備和警惕,慢慢地學會了信任他。我知道,
他是真心在為大周的江山社稷考慮。我們的“辦公室”,依舊是御書房。趙珩一天天長大,
從一個只知道哭鬧的奶娃娃,變成了一個能蹣跚學步,咿咿呀呀叫“母后”的小團子。
他很怕蕭玨,每次蕭玨一來,他就邁著小短腿,躲到我的身后,只露出一雙黑溜溜的眼睛,
偷偷地打量那個不茍言笑的“大將軍”。蕭玨對此似乎也很無奈。他試過對他笑,
結果他那僵硬的笑容,比不笑還嚇人,直接把趙珩嚇哭了。他也試過給趙珩帶禮物,
都是些小孩子喜歡的刀槍劍戟模型,做工精致,卻是冷冰冰的。趙珩看都不看一眼,
只抱著我給他做的布老虎。我看著他們倆的互動,時常覺得好笑。一個威震四海的攝政王,
一個九五之尊的小皇帝,相處起來,卻像是一只不知所措的大灰狼,和一只受驚的小白兔。
“他怕你?!币惶?,趁著趙珩被奶娘帶下去午睡,我忍不住對蕭玨說。蕭玨正在批閱奏折,
聞言,筆尖一頓?!俺贾馈!彼吐曊f,語氣里有幾分挫敗?!澳銊e總板著臉,
”我建議道,“小孩子都喜歡溫柔的人。”他抬起頭,定定地看著我,那雙深邃的眼眸里,
情緒翻涌?!俺肌粫!彼行┢D難地吐出三個字。我愣住了。是啊,他的人生里,
大概從來沒有“溫柔”這兩個字。從少年時就被扔進軍營,在刀光劍影里摸爬滾打,
他所學的一切,都是為了殺戮和生存。溫柔對他來說,太奢侈了。那一刻,
我心里忽然涌起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有些同情,又有些心疼?!皼]關系,
”我下意識地放柔了聲音,“以后,我教你?!痹捳f出口,我才驚覺自己說了什么。
御書房里一片寂靜,空氣仿佛都凝固了。蕭玨的耳朵,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一點點變紅了。
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這副樣子。原來鐵血戰(zhàn)神,也會害羞。我有些不自然地別開臉,
假裝去看窗外的風景,心臟卻“怦怦”地跳個不停。從那天起,我和蕭玨之間的氛圍,
就更加奇怪了。他依然是那個不茍言笑的攝政王,但偶爾,在我不經意間抬頭時,
會撞上他來不及收回的目光。那目光里,不再是純粹的公事公辦,
而是多了些我不敢深究的東西。朝堂上的老臣們,也成了最敏銳的觀察家。
首當其沖的就是太傅林正清。一次議事,我和蕭玨因為一道政令起了爭執(zhí)。我主張休養(yǎng)生息,
減免賦稅。他主張加強軍備,以防外患。兩人誰也說服不了誰,氣氛一度很僵。最后,
還是林太傅站出來打圓場:“哎呀,太后娘娘是仁心,攝政王是遠慮,都是為了江山社稷。
依老臣看,不如折中一下,賦稅可減,但軍備也不能廢。兩位再商議商議,
總有兩全其美的法子嘛?!彼贿呎f,一邊對我們擠眉弄眼,那表情仿佛在說:夫妻吵架,
床頭吵床尾和,別在朝堂上鬧啊。我:“……”蕭玨:“……”我發(fā)誓,
我看見蕭玨那張冰山臉,又有了裂開的跡象。下了朝,蕭玨罕見地和我一起走在宮道上。
“太后,”他忽然開口,“林太傅……年紀大了?!蔽颐攵囊馑??!笆前?,
”我一本正經地附和,“最近眼神也不太好了?!眱扇藢σ曇谎郏?/p>
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一絲無奈的笑意。那是我們第一次,如此默契。
夕陽的余暉灑在我們身上,將影子拉得很長很長。我忽然覺得,這樣的日子,似乎也不錯。
4時間如白駒過隙,轉眼,便是五年。趙珩已經八歲了,出落得愈發(fā)俊秀,
眉眼間頗有幾分先帝趙衍的風采。他不再是那個躲在我身后的小不點,開始跟著太傅讀書,
跟著蕭玨習武。我和蕭玨,也從最初的針鋒相對,變成了如今的相得益彰。他主外,
處理軍國大事,震懾宵小。我主內,安撫朝臣,教養(yǎng)皇帝。我們聯(lián)手,
將沈家的勢力徹底清除出了朝堂。我父親沈從安,告老還鄉(xiāng),郁郁而終。這五年,
大周朝風調雨順,國泰民安,史書上稱之為“永安之治”。而我和蕭玨,
這對被天下人議論紛紛的“孤男寡女”,也成了百姓口中津津樂道的傳奇。甚至有話本子,
專門寫我倆的故事。什么《霸道攝政王與俏太后》,什么《論如何攻略一座冰山》,
流傳甚廣。每當宮人悄悄帶這些話本子給我看時,我都哭笑不得。但我和蕭玨之間,
始終恪守著君臣之禮,從未逾越半分。只是,有些東西,一旦生了根,發(fā)了芽,
就再也無法忽視了。那是一個夏日的午后,天氣悶熱得厲害。趙珩在校場練劍,
蕭玨親自指導他。我坐在不遠處的涼亭里,為他們準備了冰鎮(zhèn)的酸梅湯。陽光下,
蕭玨脫了外袍,只穿著一身勁裝,身形挺拔如松。他手把手地教趙珩握劍的姿勢,
神情專注而耐心。汗水順著他棱角分明的側臉滑落,滴在他結實的臂膀上,
充滿了力量的美感。趙珩一開始還很不耐煩,覺得枯燥?!疤嫡f,君子當以仁政治天下,
舞刀弄槍,非君子所為。”蕭玨看了他一眼,淡淡地說:“你父皇當年,也是這么說的。
”趙珩愣住了?!翱珊髞恚U族叩關,邊疆失守,你父皇才明白,沒有刀槍,所謂的仁政,
不過是一句空話。”蕭玨的聲音很沉,“珩兒,你要記住,想讓別人聽你講道理,
你首先要擁有讓他們不敢不聽的實力。劍,就是你的實力?!壁w珩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不再抱怨,一招一式地練了起來。我看著這一幕,心中感慨萬千。蕭玨正在用他的方式,
將趙珩培養(yǎng)成一個真正的帝王。他教他的,不僅僅是武藝,更是生存的法則。練了許久,
兩人都出了一身汗。我端著酸梅湯走過去?!靶獣喊桑赛c東西?!壁w珩一看到我,
立刻扔了劍跑過來,像只小乳燕似的撲進我懷里?!澳负螅美郯?。”他撒著嬌。
我笑著替他擦了擦汗:“辛苦了,我們珩兒今天表現得很好?!笔挮k也走了過來,
他接過我遞給他的那碗酸梅湯,一飲而盡。許是喝得急了,一滴褐色的湯汁,順著他的嘴角,
滑落到他的下巴上。我?guī)缀跏窍乱庾R地,從袖中掏出帕子,伸手替他擦了下?!芭K了。
”我說。我的指尖,不經意地,碰觸到了他的皮膚。溫熱的,帶著一絲粗糙的質感。
蕭玨的身體,瞬間僵住了。我也猛然回過神來,觸電般地收回了手,臉頰滾燙。空氣中,
彌漫著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曖昧氣息?!翱?,”還是趙珩打破了沉默,他看看我,
又看看蕭玨,大眼睛里充滿了好奇,“母后,你為什么對蕭叔叔這么好?”在私下里,
我讓趙珩稱呼蕭玨為“蕭叔叔”,顯得親近些。我還沒想好怎么回答,蕭玨已經開口了。
他的聲音有些沙?。骸耙驗椤隳负螅呛萌??!边@是一個笨拙到近乎可愛的回答。
趙珩卻信了,他重重地點頭:“嗯!我母后是天底下最好的人!”我看著他們倆,
一個天真爛漫,一個情深不言,忽然覺得,歲月靜好,大抵就是如此了。只是,我忘了。
帝王家,哪有什么真正的歲月靜好。所有的平靜,都不過是暴風雨來臨前的假象。
5趙珩十二歲那年,開始臨朝聽政。他坐在高高的龍椅上,穿著小號的龍袍,
努力做出威嚴的樣子,但稚嫩的臉龐,還是泄露了他的年紀。我和蕭玨,一左一右,
坐在他的下首,為他保駕護航。起初,一切都很好。趙珩聰明,好學,
對朝政表現出了極大的熱情。他對蕭玨,也依然保持著尊敬,稱他為“亞父”。
我和蕭玨都感到很欣慰,覺得這么多年的辛苦,沒有白費。然而,隨著趙珩年紀的增長,
一些問題,也漸漸地暴露了出來。他開始有了自己的主見,也開始……有了自己的心腹。
提拔他的是一個叫李文的中書舍人。此人能言善辯,最擅長揣摩上意,
很快就得到了趙珩的信任。李文不斷地在趙珩耳邊吹風,說他已經長大了,
是個真正的皇帝了,不應該再事事聽從太后和攝政王的安排?!氨菹?,您才是真龍?zhí)熳樱?/p>
攝政王權勢滔天,功高蓋主,不得不防??!”“太后雖然是您的生母,但畢竟是女流之輩,
與攝政王走得太近,于皇家顏面有損,民間多有非議啊。”這些話,就像一根根毒刺,
扎進了趙珩的心里。他開始疏遠我,也開始挑戰(zhàn)蕭玨的權威。朝會上,
他會有意無意地反駁蕭玨的提議,提拔一些無才無德的親信。下朝后,
他也不再來我的慈寧宮請安,而是和李文那些人混在一起。我找他談過幾次,他都敷衍了事。
“母后,兒臣已經長大了,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薄澳负螅褪捠迨鍨榇笾懿賱诙嗄?,
也該歇歇了。剩下的事,交給兒臣吧。”他話里話外的意思,都是嫌我們管得太多了。
我氣得說不出話來,又心痛不已。我一手帶大的孩子,怎么就變成了這樣?
蕭玨看出了我的憂慮,安慰我:“陛下只是年紀小,心性未定,過幾年就好了。
”我知道他是在安慰我,可我心里的不安,卻越來越重。我怕的,不是趙珩疏遠我。
我怕的是,他會被小人蒙蔽,走上歧路,最終毀了自己,也毀了這大好江山。我的擔憂,
很快就應驗了。趙珩十五歲親政那年,做出了一個讓所有人都震驚的決定。
他要收回蕭玨的兵權。6“朕意已決,命攝政王交出京畿大營兵符,即日起,不必再上朝。
朕感念亞父多年辛勞,特加封為太師,頤養(yǎng)天年?!苯痂幍钌希w珩的聲音,擲地有聲。
他穿著一身玄色龍袍,面容冷峻,已經有了幾分帝王的威儀。只是那威儀背后,
是掩飾不住的急切和猜忌。滿朝文武,一片嘩然。所有人都看向蕭玨,想看他會作何反應。
是暴怒,是反抗,還是……拔劍?然而,蕭玨只是靜靜地站在那里,面無表情,
仿佛趙珩說的那個人,不是他一樣。我坐在珠簾后,心沉到了谷底。這一天,終究還是來了。
“陛下,萬萬不可!”林太傅第一個站出來反對,“攝政王勞苦功高,鎮(zhèn)守國門,
怎可如此輕易便解除兵權?此舉會令三軍將士寒心啊!”“是啊陛下,攝政王并無過錯,
還請陛下三思!”不少老臣紛紛附議。他們都是看著趙珩長大,
看著我和蕭玨如何扶持他走過來的。他們不忍心看到這君臣離心,鳥盡弓藏的一幕。
趙珩的臉色變得很難看。他身邊的李文立刻跳了出來:“陛下此舉,正是為了彰顯皇恩浩蕩!
攝政王為國操勞半生,如今年事已高,也該享享清福了。諸位大人如此阻攔,
是想讓攝政王累死在任上嗎?不知是何居心!”好一頂大帽子扣下來。趙珩的眼神,
愈發(fā)堅定。他看向蕭玨,一字一句地問:“亞父,你的意思呢?”所有人的目光,
都聚焦在蕭玨身上。我緊張地攥緊了手中的絲帕。我知道,只要蕭玨一句話,甚至一個眼神,
他麾下的將士,就能瞬間踏平這皇宮。他有這個實力。良久,蕭玨終于開口了。他的聲音,
平靜無波,聽不出任何情緒。“臣,遵旨。”說完,
他從懷中掏出那枚代表著大周最高兵權的虎符,雙手奉上。太監(jiān)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走下臺階,
接過虎符,呈給趙珩。趙珩緊緊地握著那枚虎符,仿佛握住了整個天下。
他臉上露出了勝利的笑容,那笑容,刺得我眼睛生疼。“亞父深明大義,朕心甚慰。
”蕭玨沒有再看他一眼,轉身,一步步地向殿外走去。他走得很慢,背影卻依舊挺拔如山。
只是那背影里,透著一股說不出的蕭索和孤寂。我的心,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
狠狠地揪住了。十年。整整十年。他為了大周,為了趙珩,付出了所有。到頭來,
卻只換來一句“頤養(yǎng)天年”。何其諷刺,何其悲涼。眼淚,不受控制地滑落下來。
我急忙用袖子拭去,生怕被任何人看見。從今日起,這朝堂之上,
再也沒有那個能為我遮風擋雨的人了。只剩下我,和一個被權力和猜忌蒙蔽了雙眼的,
所謂的皇帝。7蕭玨被罷官后,朝堂的局勢,急轉直下。趙珩如愿以償地收回了權力,
開始大刀闊斧地進行他所謂的“改革”。他提拔了以李文為首的一大批年輕官員,
這些人毫無理政經驗,只會阿諛奉承,溜須拍馬。他們提出的政令,要么是異想天開,
要么是勞民傷財。短短半年,原本欣欣向榮的大周,就被他們搞得烏煙瘴氣。
各地天災人禍不斷,百姓怨聲載道。而邊疆,原本被蕭玨打得服服帖帖的蠻族,
也開始蠢蠢欲動。我多次勸諫趙珩,他卻一句也聽不進去。“母后,您不懂。
這是改革必要的陣痛。”“李文他們雖然年輕,但有銳氣,有想法,
比那些因循守舊的老臣強多了?!薄爸劣谛U族,不過是癬疥之疾,朕派個將軍去,
很快就能剿滅?!彼^自信,也太過天真。他以為做皇帝,就像他看的那些書里寫的一樣,
只要大筆一揮,天下就能太平。我看著他那張執(zhí)迷不悟的臉,第一次感到了深深的無力。
這還是我那個乖巧懂事的珩兒嗎?權力,真的會把人變成另一個人嗎?
我開始頻繁地往攝政王府……不,現在是太師府了,頻繁地往那里跑。蕭玨被軟禁在府中,
明面上是“頤養(yǎng)天年”,實際上,府外布滿了趙珩的眼線。我每次去,都要頂著巨大的壓力。
可我沒辦法。朝堂上的事,我一個婦道人家,孤掌難鳴。我需要蕭玨的指點。
他府里冷清了許多,遣散了大部分的下人,只留下幾個忠心的老仆。他倒是過得悠閑,
每日看書,練字,種花,仿佛真的接受了這退休生活。可我知道,他那雙鷹隼般的眼睛,
從未離開過朝堂。我將朝中的亂象說給他聽,他只是靜靜地聽著,偶爾才會點評幾句,
一針見血?!氨菹逻@是在拆東墻,補西墻。”“李文此人,志大才疏,難成大器。
”“蠻族這次異動,非同小可,怕是蓄謀已久?!彼拿恳痪湓?,都讓我心驚。
“那該怎么辦?”我焦急地問。他看著我,搖了搖頭:“太后,現在不是我們該怎么辦。
而是要等,等陛下自己撞了南墻,他才會回頭。”“可是,
我怕他……”我怕他把這江山都給撞塌了?!安粫摹!笔挮k的目光,忽然變得很深邃,
“有我在,就不會。”那一刻,我那顆惶惶不安的心,奇跡般地安定了下來。
仿佛只要有他這句話,天就塌不下來。我去的次數多了,宮里宮外,風言風語又起來了。
“太后這是……思念太師了?”“孤男寡女,共處一室,成何體統(tǒng)!
”李文更是抓住這個機會,在趙珩面前大進讒言?!氨菹拢箢l繁私會蕭玨,
兩人恐有私情!蕭玨雖交出兵權,但他在軍中威望仍在,若他與太后聯(lián)手,對陛下您,
可是個巨大的威脅??!”趙珩本就多疑,聽了這話,更是怒火中燒。那天我從太師府回宮,
他直接帶人堵在了我的慈寧宮門口?!澳负螅 彼t著眼睛,質問我,“您今天,
又去見蕭玨了?”我看著他這副樣子,又氣又心疼:“是。哀家去向太師請教國事,
有何不可?”“請教國事?”他冷笑一聲,“母后是覺得,兒臣不如他蕭玨嗎?還是說,
在您心里,他比兒臣這個親兒子,更重要?”他的話,像一把刀,狠狠地插在我的心上。
“趙珩!”我厲聲喝道,“你放肆!哀家是你母后,你就是這么跟哀家說話的?”“母后?
”他笑得更凄涼了,“您還當我是您兒子嗎?您心里只有那個蕭玨!
全天下的人都在看我們母子的笑話!說您耐不住寂寞,說朕是個被戴了綠帽子的不孝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