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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選章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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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湘西辰州府的秋雨總帶著股化不開的腐葉味,像浸了尸水的棉絮,糊得人胸口發(fā)悶。

我蹲在義莊后巷的青石板上,看李麻子用竹篾捆第七具尸體的腳踝。

老煙槍的煙袋鍋里火星明明滅滅,映得他滿臉皺紋像刀刻的溝壑。?“王師傅,這趟活邪性。

”李麻子啐掉煙蒂,黑痰在雨里砸出個小水花,“你瞅瞅這七具,全是右手無名指纏紅繩,

指甲縫里那點朱砂,描的都是生辰八字?!?我沒接話,只盯著尸體領(lǐng)口露出的皮膚。

青灰色,像泡透了的老樹皮,隱隱有黑紋在皮下流動,跟三年前我爹死時一個模樣。

那年他破“陰山背棺”局,被人發(fā)現(xiàn)時七竅流著黑血,十個指甲全掀了,

右手無名指上也纏著這么根紅繩,紅得像剛從血里撈出來。?“義莊掌柜給的價錢,

夠你我快活半年?!崩盥樽幼Я俗е耋?,繩結(jié)勒進尸體僵硬的皮肉里,“但我總覺得不對勁,

這七具都是月圓夜死的,死前都去過城西那片亂葬崗?!?我摸向腰間的柳葉刀,

刀柄是爹的骨頭磨的,三年來從沒離過身。刀身貼在掌心發(fā)涼,像是在提醒我什么。

供桌那邊突然“咔噠”響了一聲,是那只裂開的羅盤。?我走過去時,

天池里的指針正發(fā)瘋似的逆時針轉(zhuǎn),銅盤面磨出的光線下,指針尖端泛著青黑,像淬了毒。

這羅盤是爹的遺物,當年他就是靠這東西走遍湘西,破過不下百個陰局,如今裂成這樣,

怕是早算出這七具尸體會惹來禍事。?“辰時接的尸,現(xiàn)在快子時了。”李麻子跟過來,

煙袋鍋在供桌沿磕得邦邦響,“按規(guī)矩該起棺了,再拖下去……”?他的話卡在喉嚨里。

供桌后的尸體突然“咚”地撞了下木板,像是有人在里面翻身。我和李麻子對視一眼,

后頸的汗毛全豎了起來——那具尸體上午入殮時,我親自檢查過,頸椎早斷了,

根本不可能坐起來。?“詐……詐尸?”李麻子的聲音抖得像秋風里的落葉,手往腰間摸,

那里別著把糯米做的匕首,是他爹傳下來的,據(jù)說能鎮(zhèn)邪。?我按住他的手,示意別出聲。

義莊里靜得能聽見雨打窗欞的聲響,還有……尸體喉嚨里發(fā)出的“嗬嗬”聲,像破風箱在拉。

七具尸體,竟在同一時刻動了。?第一具尸體的手指先動的,蜷曲的指尖慢慢張開,

紅繩勒進肉里,擠出幾滴黑血。接著是第二具,腳踝處的竹篾“啪”地繃斷,

腳掌在木板上蹭出刺耳的聲響。李麻子的煙袋鍋掉在地上,火星濺到他褲腳,

他卻像沒知覺似的,眼睛直勾勾盯著供桌最里面那具尸體。?第七具,也是最年輕的一具,

看著不過二十出頭,穿件洗得發(fā)白的學生裝。他突然坐了起來,脖頸以一個詭異的角度歪著,

眼白上爬滿血絲,嘴角卻扯出個僵硬的笑。我看見他懷里鼓囊囊的,像是藏了什么東西。

?“跑!”我拽起李麻子就往后門沖,同時摸出八枚銅錢,反手甩向尸體。

銅錢落地時在青磚上排成個八卦陣,這是爹教我的“八門金鎖陣”,

尋常邪祟碰著就得被釘在原地。?可這次,銅錢剛沾地就“噼啪”炸成了粉末。

七具尸體同時轉(zhuǎn)頭,黑洞洞的眼窩對準我們,喉嚨里的“嗬嗬”聲變成了嬰兒啼哭般的尖嘯,

聽得人頭皮發(fā)麻。?李麻子跑得慢,被第一具尸體抓住了腳踝。

那尸體的手指像竹節(jié)般一節(jié)節(jié)裂開,露出森白的骨頭,卻死死扣進李麻子的小腿。

老煙槍慘叫著掙扎,褲腿很快被血浸透,他轉(zhuǎn)頭看我,眼里全是絕望:“王師傅,

別管我……”?話沒說完,他的腦袋突然以九十度角歪向肩膀,頸椎斷了。尸體松開手,

李麻子像袋破布似的摔在地上,右手無名指上不知何時多了根紅繩,正慢慢滲出血來。

?我睚眥欲裂,摸出柳葉刀就沖過去。刀身剛碰到尸體的脖子,就被一股蠻力彈開,

震得我虎口發(fā)麻。那尸體緩緩轉(zhuǎn)頭,青灰色的皮膚上,黑紋流動得更快了,

像有無數(shù)小蛇在皮下鉆。?“爹的法子怎么會沒用?”我心里發(fā)慌,爹的手札里寫過,

柳葉刀沾過他的心頭血,??岁幮埃恰@些不是普通的尸變。

?第七具尸體突然站了起來,懷里的東西掉在地上,是個巴掌大的青銅匣。匣子彈開,

里面躺著半塊龜甲,甲骨上刻著些歪歪扭扭的符號,看著像甲骨文。

我瞳孔驟縮——爹臨終前攥著的,就是這么半塊龜甲!?“把龜甲給我!”我撲過去想撿,

那學生裝尸體卻突然抓住我的手腕。他的皮膚冰得像塊鐵,指甲縫里的朱砂蹭在我手背上,

灼得我像被火燙了似的。?就在這時,義莊的木門“轟”地塌了??耧L卷著雨灌進來,

吹得供桌上的油燈劇烈搖晃,將門口的人影拉得老長。那人戴頂寬檐斗笠,遮住了大半張臉,

腰間掛著串骷髏頭鈴鐺,每個骷髏眼里都嵌著顆黑珠子,隨著他邁步,

鈴鐺發(fā)出“叮鈴”的脆響,卻讓人渾身發(fā)冷。?“王驚蟄,你爹當年就是死在我這七煞鈴下。

”黑衣人開口,聲音像砂紙磨過木頭,“他搶了不該搶的東西,今天,該你來還了。

”?他摘下斗笠,露出半張潰爛的臉,傷口里爬著白色的蛆蟲。另半張臉倒還算完整,

只是左眼的位置是個黑洞,洞里塞著團黑布,看著說不出的詭異。?“是你殺了我爹!

”我目眥欲裂,爹的手札里畫過這鈴鐺,說是湘西失傳的邪物,能控尸,還能勾人魂魄。

?黑衣人冷笑一聲,搖動鈴鐺。七具尸體像提線木偶似的,齊刷刷朝我撲來。我被逼到墻角,

眼看第一具尸體的爪子就要抓到我臉,窗外突然飛進來道金光,“當”地撞在尸體背上。

?尸體像被重錘砸中,倒飛出去撞在墻上,骨骼碎裂的聲音聽得人牙酸。金光落地,

是個穿苗繡旗袍的女人,手里握著只黃銅鈴,鈴身上刻著繁復(fù)的花紋,看著有些眼熟。

?“九娘的銅鈴,果然能克這邪物?!迸宿D(zhuǎn)過身,她頭發(fā)盤得一絲不茍,插著支銀簪,

旗袍開叉到大腿,露出的小腿上裹著綁腿,看著又颯又媚。她搖動銅鈴,鈴聲清越,

跟黑衣人的骷髏鈴撞在一起,竟讓那些尸體動作一滯,喉嚨里發(fā)出痛苦的嘶鳴。?“你是誰?

”我握緊柳葉刀,不敢放松警惕。這女人憑空出現(xiàn),本事又這么大,實在可疑。?“林九娘,

蠱苗寨的?!彼龥_我揚了揚下巴,目光落在那半塊龜甲上,“二十年前,

你爹在苗疆破‘百蠱噬魂’局,救過我娘一命。今天,算我還他的情?!?黑衣人見勢不妙,

突然甩出一把黑色粉末。粉末落地冒煙,等煙散了,人已經(jīng)沒影了,

只留下句話在空氣里飄:“子時七刻,血祭羅盤,晚了,

整個辰州府都得陪葬……”?七具尸體沒了控制,開始胡亂沖撞,

撞在墻上時竟“噗”地炸開,碎肉濺在青磚上,慢慢滲開,竟連成了個詭異的星圖,

七團血肉正好在北斗七星的位置。?林九娘收起銅鈴,從懷里掏出個布包,打開,

里面是另一半龜甲。兩塊龜甲放在一起,嚴絲合縫,拼成個完整的橢圓形,

背面用金粉畫著個羅盤,指針正對著義莊后院的方向。?“這是‘七星連珠’局的陣眼圖。

”林九娘的指尖劃過龜甲,“你爹當年就是為了找這東西,才死在黑衣人手里。

他算出二十年后局眼會重現(xiàn),特意留了半塊龜甲給你?!?我摸著龜甲上的紋路,

突然想起爹臨終前的話。他當時已經(jīng)說不出完整的句子,

只反復(fù)念叨:“子時七刻……血祭……羅盤……龜甲……”?“義莊后院有什么?

”我問林九娘。?她抬頭看了眼窗外的月亮,月暈泛著詭異的紅:“去看看就知道了。

但記住,子時七刻前必須破局,否則這七具尸體的怨氣會引動地下的陰煞,

到時候別說辰州府,整個湘西都得變成煉獄?!?我撿起地上的青銅匣,將龜甲小心放進去。

柳葉刀還在發(fā)燙,像是在催促我快點。后院的門虛掩著,門縫里透出股更濃的腐味,

混著淡淡的血腥味,讓人胃里翻江倒海。?林九娘從旗袍口袋里摸出個小陶罐,打開,

里面爬著幾條紅色的蟲子,看著像蜈蚣,卻長著翅膀?!把M,能探陰煞。

”她倒出一條放在手心,蟲子立刻朝著后院的方向爬去,“跟著它走。

”?我們剛推開后院門,就聽見“咔噠”一聲。月光下,一口黑木棺材正自己打開蓋子,

棺材里沒有尸體,只有個生銹的羅盤,盤面上的指針跟供桌上那只一樣,正逆時針瘋狂旋轉(zhuǎn),

天池里的水泛著暗紅,像摻了血。?林九娘的臉色突然變了:“是‘血羅盤’!

這才是真正的陣眼!”她拽住我的手腕,將我的手指按在羅盤天池上,“快,用你的血!

你是王家最后一個男丁,只有你的血能啟動龜甲!”?我的指尖剛碰到羅盤,

天池里的血水就“騰”地冒起泡泡。七具尸體炸開的血肉突然從墻上滲下來,

順著地面流向棺材,在羅盤周圍匯成個紅色的圈。?遠處傳來更夫打更的聲音,

“咚——咚——”,正是子時。?林九娘將龜甲放在羅盤中央,金粉畫的指針突然活了過來,

慢慢轉(zhuǎn)動,指向正北方向。那里的地面鼓起個小包,像是有東西要從土里鉆出來。

?“是陰煞的本體!”林九娘從綁腿里抽出把短刀,遞給我,“等會兒不管出來什么,

先砍了再說!”?我握緊短刀,手心全是汗。柳葉刀在腰間發(fā)燙,

爹的聲音仿佛又在耳邊響起:“驚蟄,王家子孫,

從來不是嚇大的……”?地面的小包越來越鼓,突然“噗”地裂開,黑泥里鉆出只手,

指甲又尖又長,青黑色,跟那七具尸體的一模一樣。緊接著是第二只手,然后是個頭,

頭發(fā)亂糟糟地貼在臉上,根本看不清模樣。?“來了!”林九娘搖動銅鈴,鈴聲尖銳,

震得我耳朵疼。?那東西慢慢爬出來,竟是個穿壽衣的老太太,臉皺得像顆干核桃,

眼睛卻亮得嚇人,直勾勾盯著羅盤上的龜甲。她張開嘴,露出沒牙的牙床,

發(fā)出“嘶嘶”的聲音,跟蛇吐信似的。?“是‘養(yǎng)煞人’!”林九娘的聲音帶著恐懼,

“有人用自己的肉身養(yǎng)了二十年陰煞,就為了今天啟動‘七星連珠’局!

”?老太太突然朝我們撲來,速度快得不像個老人。我揮刀砍過去,卻被她抓住刀刃,

她的手像鐵鉗似的,竟生生將短刀捏成了彎的。林九娘甩出幾條血蠱,

蟲子鉆進老太太的脖子,她卻像沒感覺似的,反手一掌拍在林九娘胸口。?林九娘悶哼一聲,

后退幾步,嘴角流出鮮血?!八娜馍碓绯闪岁幧返娜萜?,普通法子傷不了她!

”她掏出最后一個陶罐,“用這個!子母蠱的母蠱,能引爆她體內(nèi)的子蠱!”?我接過陶罐,

剛要扔過去,老太太突然抓住我的胳膊。她的手心冰涼,我感覺有什么東西順著胳膊往上爬,

低頭一看,是無數(shù)細小的黑蟲,正從她的皮膚里鉆出來,往我肉里鉆。?“??!

”我疼得嘶吼,揮起柳葉刀就往自己胳膊上砍。這把刀果然有用,黑蟲碰到刀刃就化成了灰,

但更多的蟲子涌過來,很快爬滿了我的小臂。?“快用血祭龜甲!”林九娘忍著疼,

將銅鈴扔向老太太,“我拖住她!”?銅鈴砸在老太太頭上,她動作一滯。我趁機咬破舌尖,

一口血噴在羅盤上的龜甲上。金粉畫的指針突然爆發(fā)出刺眼的光,將整個后院照得如同白晝。

老太太發(fā)出凄厲的慘叫,身體像被烈火灼燒似的,冒出黑煙。

?那些鉆進我胳膊的黑蟲瞬間化成了灰,疼痛感消失得無影無蹤。

我看著老太太在光里掙扎、縮小,最后變成一縷黑煙,被龜甲吸了進去。

羅盤上的指針終于停止旋轉(zhuǎn),天池里的血水慢慢褪去,露出清澈的水。

?林九娘扶著墻站起來,臉色蒼白:“暫時穩(wěn)住了,但沒徹底破局。”她指著龜甲上的紋路,

“你看,這上面還有七個點,對應(yīng)著七處陣眼,必須在天亮前全部找到,否則陰煞還會重現(xiàn)。

”?我撿起龜甲,突然發(fā)現(xiàn)背面多了行小字,是用我的血寫的:鷹嘴巖,七棺懸。

?“鷹嘴巖在哪?”我問。?林九娘抬頭看了眼天邊,啟明星已經(jīng)升起:“湘黔交界的懸崖,

那里有七口懸棺,是‘七星連珠’局的第一個分陣眼。我們得現(xiàn)在就走,天亮前必須趕到。

”?她從地上撿起那只破羅盤,遞給我:“你爹的東西,該由你帶著。記住,

這局比你想象的更邪,黑衣人背后還有更大的勢力,我們隨時可能沒命?!?我握緊羅盤,

又摸了摸腰間的柳葉刀。爹的骨頭刀柄傳來溫熱的感覺,像是在告訴我別怕。

李麻子的尸體還躺在前院,他的血染紅了青石板,提醒我這不是玩笑。?“走吧。

”我將龜甲放進青銅匣,“不管是什么勢力,殺了我爹,害了李麻子,我都得讓他們償命。

”?林九娘點點頭,率先走出后院。晨霧開始彌漫,義莊的輪廓在霧里變得模糊,

只有那口黑木棺材還在原地,棺材蓋緩緩合上,發(fā)出“咔噠”一聲,像是在為我們送行,

又像是在提醒——這僅僅是開始。?我回頭望了眼前院,李麻子的尸體旁,

那根紅繩正慢慢融進他的皮膚里,消失不見。我的右手無名指突然發(fā)癢,摸了摸,

竟也多了根紅繩,紅得像要滴出血來。2?晨霧像化不開的濃痰,糊在鷹嘴巖的崖壁上。

我和林九娘踩著濕滑的石階往上爬,石階邊緣長滿了墨綠色的苔蘚,踩上去“咯吱”作響,

像是踩著誰的骨頭。?“還有三里地。”林九娘扶了把巖壁上的歪脖子樹,

樹身滲出粘稠的黑液,滴在她的苗繡旗袍上,暈開一小片深色的印記,

“這山被陰煞浸染了二十年,草木早就成了精怪,別碰活物。”?我低頭看了眼右手,

無名指上的紅繩又深了些,像是有血在里面流動。從義莊出來后,這紅繩就沒安分過,

時不時傳來針扎似的疼,尤其是靠近鷹嘴巖時,疼得更厲害。?“你爹當年就是在這兒栽的?

”我問。左手下意識摸了摸懷里的青銅匣,龜甲在里面微微發(fā)燙,像是在指引方向。

?林九娘的腳步頓了頓,聲音壓得很低:“我娘說,二十年前你爹帶著半塊龜甲來鷹嘴巖,

三天后被人抬下山,只剩一口氣。他臨死前攥著塊帶血的衣料,上面繡著‘九’字,

我娘才知道他是為了找我們苗寨的人?!?她掀起旗袍下擺,露出綁腿里藏著的銀刀,

刀鞘上刻著個“九”字:“這是我娘給我的,說見刀如見人,王家子孫有難,

蠱苗寨必傾力相護?!?說話間,霧氣里飄來股脂粉味,甜得發(fā)膩。

林九娘突然拽住我往旁邊躲,一道黑影從我們剛才站的地方閃過,撞在巖壁上,

“啪”地掉下來個東西。?是只繡花鞋,紅緞面,繡著鴛鴦,鞋跟上沾著新鮮的泥土。

我撿起來一看,鞋里塞著團頭發(fā),黑得發(fā)亮,纏著根紅繩——跟尸體和我手上的一模一樣。

?“是‘勾魂鞋’?!绷志拍锏哪樕亮讼氯?,“有人用枉死女子的頭發(fā)做鞋,

引我們偏離路線。這附近肯定有‘養(yǎng)煞地’?!?她從陶罐里倒出只血蠱,

蟲子在她手心轉(zhuǎn)了個圈,突然朝著左側(cè)的岔路爬去。“跟緊它,血蠱能聞出煞氣的源頭。

”?岔路比主路更陡,石階上布滿了爪痕,像是大型野獸留下的。走了約莫一炷香的時間,

霧氣突然散開,眼前出現(xiàn)一片平臺,七口黑木懸棺并排掛在崖壁上,用鐵鏈固定著,

棺材蓋敞開著,里面黑洞洞的,像七張等著喂食的嘴。?懸棺呈北斗七星狀排列,

最中間的位置卻空著,只有條斷鏈在風里搖晃,鐵鏈末端纏著塊碎布,

顏色和林九娘旗袍上的苗繡很像。?“少了一口棺?!蔽抑钢仗帲?/p>

“我爹手札里畫過‘七星連珠’局,必須七棺齊整才能成局,缺一口……”?“缺的那口,

被我娘帶走了?!绷志拍锏穆曇舭l(fā)顫,“當年她為了救你爹,偷了族里的‘鎮(zhèn)棺符’,

用自己的血染紅了棺材,才暫時破了局。但她也因此被逐出蠱苗寨,死在逃亡路上。

”?她走到懸棺下方,從懷里掏出個布包,里面是張泛黃的符紙,邊緣燒焦了,

上面的朱砂字歪歪扭扭,像是用手指蘸血寫的?!斑@是我娘留下的‘鎮(zhèn)棺符’,

她說只有貼在第七口棺材上,才能鎮(zhèn)住里面的東西?!?話音未落,

七口懸棺突然同時晃動起來,鐵鏈“嘩啦”作響,棺材里傳出“咚咚”的撞聲,

像是有東西在用頭磕棺底。林九娘迅速將符紙貼在最左邊的棺材上,撞聲戛然而止,

但其他六口棺材晃得更厲害了,棺蓋被頂?shù)美细?,露出里面的衣角——竟是清朝的官服?/p>

深藍色,繡著補子。?“是‘尸解仙’!”林九娘后退兩步,銀刀出鞘,“有人用活人殉葬,

讓他們穿著官服下葬,吸收了二十年地脈陰氣,變成了半人半煞的東西!

”?最右邊的棺材突然“砰”地炸開,木屑飛濺中,一個穿官服的尸體站了起來。

他的臉爛得只剩半邊,另半邊貼著張黃符,符紙中央釘著枚銅錢,銅錢已經(jīng)發(fā)黑,

顯然鎮(zhèn)不住里面的煞氣了。?尸體睜開眼,瞳孔是純黑的,沒有眼白,他張開嘴,

發(fā)出“嗬嗬”的聲響,朝我們撲來。我揮起柳葉刀砍過去,刀身砍在他肩上,竟被彈開,

只留下道白痕。?“砍符!”林九娘大喊,銀刀脫手而出,正中尸體臉上的黃符。

符紙瞬間燃燒起來,尸體發(fā)出凄厲的慘叫,動作慢了半拍。我趁機沖過去,

柳葉刀直刺他的胸口,這一次,刀身沒被彈開,反而“噗”地扎了進去。?黑血從傷口涌出,

濺在我的手背上,燙得我差點松手。尸體的皮膚迅速干癟,最后縮成一具骷髏,

脖子上掛著個青銅牌,刻著“陰差”二字。?“是‘陰差煞’?!绷志拍飺炱鹎嚆~牌,

眉頭皺得更緊,“有人在模仿陰曹地府的建制,用懸棺養(yǎng)了七個‘陰差’,

這根本不是‘七星連珠’局,是‘陰曹借道’!”?她突然指向平臺中央,

那里立著塊無名墓碑,碑身爬滿了藤蔓,藤蔓下隱約露出幾個字:“王……之墓”。

?“是我爹的衣冠冢!”我心頭一震,爹的墳明明在王家祖墳,怎么會在這里有座衣冠冢?

?林九娘用銀刀割開藤蔓,墓碑上的字清晰起來:“亡兒王承影之墓,妻林氏立”。林氏?

難道爹的妻子,也就是我從未見過的娘,姓林??“你娘是蠱苗寨的人。

”林九娘的聲音帶著哽咽,“我娘說,當年你爹為了娶她,放棄了王家傳人的身份,

直到‘陰曹借道’局出現(xiàn),他才不得不重操舊業(yè)?!?墓碑突然震動起來,從底部裂開條縫,

黑風從縫里灌出來,帶著濃烈的血腥味。我和林九娘同時后退,只見縫里爬出無數(shù)只蟲子,

黑的、白的、紅的,擠在一起,像條蠕動的彩帶,朝著懸棺爬去。?“是‘食煞蟲’!

”林九娘迅速從陶罐里倒出所有血蠱,“它們以煞氣為食,現(xiàn)在往懸棺爬,

說明其他‘陰差煞’要出來了!”?血蠱和食煞蟲撞在一起,瞬間撕咬起來。趁著這個空檔,

我沖到墓碑前,想看看裂縫里到底有什么??p很深,黑不見底,

隱約能看見下面有木板的影子,像是口棺材。?“別碰!”林九娘突然拽住我,

“這是‘萬人坑’的入口!當年為了建‘陰曹借道’局,有人殺了附近七個村子的人,

尸體全埋在這下面,用他們的怨氣養(yǎng)煞!”?她的話剛說完,六口懸棺同時炸開,

六個穿官服的尸體站了起來,臉上的黃符都已脫落,純黑的瞳孔死死盯著我們。

他們的脖子上都掛著“陰差”銅牌,手里還握著鐵鏈,鏈環(huán)上沾著暗紅色的肉渣。?“快走!

”林九娘拉著我往崖邊跑,“這六個‘陰差煞’已經(jīng)成氣候,硬碰硬我們必死無疑!

”?我們跑到崖邊,才發(fā)現(xiàn)這里根本沒有路,下面是深不見底的峽谷,云霧繚繞,

隱約能看見谷底有水流的反光。六個“陰差煞”越來越近,鐵鏈拖地的聲音像催命符。

?“跳下去!”林九娘突然抱住我,“谷底是暗河,能通出去!”?我還沒反應(yīng)過來,

她已經(jīng)抱著我縱身躍下。失重感瞬間攫住了我,風聲在耳邊呼嘯,

我看見那六個“陰差煞”站在崖邊,沒有追來,只是齊刷刷地朝我們鞠躬,像是在送行。

?下落過程中,我看見谷底飄著無數(shù)盞燈籠,燈籠的皮是透明的,

隱約能看見里面的骨架——竟是人皮燈籠!每個燈籠上都貼著張黃符,符上寫著生辰八字,

其中一個,赫然是我的!?“那些是‘替身燈’!”林九娘在我耳邊大喊,

風聲灌滿了她的嘴,聲音變得模糊,

“有人在給我們燒替身……想讓我們永遠困在暗河里……”?她突然從旗袍里掏出個小瓷瓶,

拔開瓶塞,將里面的液體往我嘴里灌。味道很苦,像黃蓮混著鐵銹。

“這是我娘的‘保命蠱’,能在水里閉氣半個時辰,抓緊我!”?“砰”的一聲,

我們砸進水里,冰冷的河水瞬間灌滿了我的口鼻。那苦味在嘴里炸開,

我竟真的感覺不到窒息,反而能清晰地看見水下的景象。?暗河的兩岸是陡峭的巖壁,

上面布滿了洞穴,每個洞穴里都停著艘小船,船上蓋著黑布,

隱約能看見下面躺著人形的東西。林九娘拉著我往對岸游,她的銀簪在水里發(fā)出微弱的光,

照亮了前方的路。?快到岸邊時,我看見巖壁上有個較大的洞穴,洞口掛著塊牌匾,

上面刻著“王氏宗祠”四個大字,紅漆剝落,露出下面的木頭,已經(jīng)發(fā)黑腐朽。

?“是王家的祖墳祠堂!”我心頭劇震,爹從沒說過王家在暗河有祠堂,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林九娘拽了拽我的胳膊,指向祠堂門口。那里站著個黑影,背對著我們,手里拄著根拐杖,

拐杖頭是個青銅骷髏,跟黑衣人腰間的鈴鐺很像。?黑影緩緩轉(zhuǎn)身,

斗笠下的臉在水光里若隱若現(xiàn),左眼是個黑洞,正是在義莊遇到的黑衣人!他張開嘴,

似乎在說什么,但在水里聽不見聲音,只能看見他舉起拐杖,指向祠堂深處。

?祠堂的門“吱呀”一聲打開,里面透出幽藍的光,隱約能看見供桌上擺著七盞人皮燈籠,

燈芯跳動著,照亮了墻上掛著的畫像——七個穿清朝官服的男人,長得一模一樣,

只是表情不同,他們的右手無名指上,都纏著紅繩。?我的右手突然劇痛起來,

紅繩像是要勒進骨頭里。林九娘拉著我鉆進旁邊的小洞穴,捂住我的嘴,示意我別出聲。

?黑衣人走進祠堂,門緩緩關(guān)上。巖壁的震動越來越劇烈,暗河的水開始翻滾,

那些停在洞穴里的小船突然自己劃動起來,黑布被風吹開,

露出里面躺著的尸體——正是那六個“陰差煞”!?它們的眼睛在水里亮得像燈籠,

齊刷刷地看向我們藏身的洞穴。?林九娘從懷里掏出龜甲,在水里,

金粉畫的指針正瘋狂旋轉(zhuǎn),最后停在祠堂的方向,天池里的紋路突然亮起,

組成一個“七”字。?我的心跳得像擂鼓,終于明白爹手札里沒寫完的話——“七星連珠,

非七棺,乃七人……王家七子,皆是祭品……”?難道,我是第七個??暗河的水突然上漲,

淹沒了我們的洞穴。林九娘拽著我往上游,我回頭看了眼祠堂,門又開了,黑衣人站在門口,

手里拿著盞人皮燈籠,燈籠上寫著我的生辰八字,正對著我們的方向搖晃。

?他的嘴角似乎咧開了一個笑,像極了義莊里那具學生裝尸體的表情。?水面越來越近,

光線刺得我睜不開眼。林九娘的“保命蠱”快要失效了,我的肺開始發(fā)疼。就在這時,

我看見她的手腕上,也纏著根紅繩,紅得像血,跟我的一模一樣。?原來,她也逃不掉。

?我們沖出水面,落在一片濕漉漉的草地上。祠堂和暗河都消失了,眼前是鷹嘴巖的平臺,

七口懸棺還掛在崖壁上,只是不再搖晃,鐵鏈安靜地垂著,像七條死蛇。?太陽已經(jīng)升起,

霧氣散盡,陽光照在身上,卻感覺不到暖意。林九娘癱坐在地上,劇烈地咳嗽著,

吐出幾口黑水。?“剛才……是幻覺嗎?”我問,右手的紅繩還在疼。?林九娘搖搖頭,

從頭發(fā)里摸出半塊龜甲——不知何時碎成了兩半?!笆恰幉芙璧馈幕镁?,

剛才我們差點被勾進真正的‘萬人坑’?!彼赶蚱脚_中央的墓碑,“你看。

”?墓碑上的裂縫已經(jīng)合上,上面多了一行血字:“午時三刻,第七棺現(xiàn)”。?現(xiàn)在是辰時,

離午時還有三個時辰。?我走到懸棺下方,發(fā)現(xiàn)最中間那口空棺的斷鏈上,掛著塊玉佩,

龍形,上面刻著個“承”字——是爹的名字,王承影。?玉佩的背面刻著一行小字:“九娘,

護驚蟄,破局者,非他,是你……”?林九娘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她后退幾步,

撞在巖壁上:“我娘說過,破局者需獻祭至親……難道……”?她突然看向我,

眼神里充滿了恐懼和決絕:“你爹當年沒說,第七口棺里,

葬的是蠱苗寨的圣女……”?遠處傳來了鐘聲,“咚——咚——咚——”,正是午時。

?崖壁突然劇烈震動,最中間的斷鏈處,地面裂開,一口黑木棺材緩緩升起,棺材蓋敞開著,

里面躺著個穿苗繡嫁衣的女人,面容栩栩如生,正是林九娘的模樣!?她的右手無名指上,

纏著紅繩,紅得像要滴出血來。?林九娘發(fā)出一聲凄厲的尖叫,轉(zhuǎn)身就往石階跑。

七口懸棺同時炸開,七個“陰差煞”站在陽光下,身上的官服冒著黑煙,

他們齊刷刷地朝林九娘撲去。?我抓起爹的玉佩,追了上去。右手的紅繩突然斷裂,

掉在地上,化作一縷黑煙,鉆進第七口棺材里。?棺材里的女人突然睜開眼,瞳孔是純黑的,

她張開嘴,發(fā)出的聲音竟和林九娘一模一樣:“王驚蟄,記住,午時三刻,用你的血,

祭我的骨……”?我這才明白,所謂的“陰曹借道”,根本不是借道給陰煞,

而是借道給活人——用王家七子和蠱苗寨圣女的血肉,鋪一條通往長生的路。

?而那個黑衣人,恐怕就是第一個“借道”成功的人。?林九娘已經(jīng)跑到石階盡頭,

她回頭看了我一眼,眼神里有什么東西碎了。七個“陰差煞”圍住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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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時間:2025-08-21 04:17:3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