壽宴在一種極其微妙的氛圍中結(jié)束。
皇帝率先起駕離去,臨走前深深看了楚相一眼,那眼神冷得駭人。太后也倦了,被宮人攙扶著回宮。
楚云念隨著眾人退出大殿,心緒不寧?;实圩詈竽莻€眼神意味著什么?內(nèi)侍究竟稟報了何事?
“念兒?!背嗟穆曇粼谏砗箜懫穑溆踩玷F,“回府?!?/p>
回相府的馬車上,氣氛壓抑得令人窒息。楚相閉目養(yǎng)神,面色陰沉得能滴出水,手指無意識地敲打著膝蓋,顯然在急速思考。
楚云念屏息靜氣,她知道,暴風雨即將來臨。
果然,一回到書房,楚相屏退左右,猛地一拍桌案! “好一個慕容馭!好一個齊家丫頭!”他眼中怒火燃燒,“竟敢壞我大事!”
他猛地轉(zhuǎn)向楚云念,目光如毒蛇般鎖定她:“還有你!今日在殿上,為何不順勢應下?莫非你與那慕容馭,早有私情?”
楚云念心中凜然,面上卻露出委屈和驚慌:“父親明鑒!女兒只是被當場嚇住了...齊小姐突然發(fā)難,女兒百口莫辯...三殿下他...他的心思,女兒實在不知...”
楚相死死盯著她,似乎在判斷她話中真?zhèn)巍A季?,他冷哼一聲:“量你也不敢!慕容馭小兒,以為這樣就能擺脫掌控?癡心妄想!”
他踱步到窗邊,看著漆黑的夜色,聲音森寒:“皇帝已經(jīng)起疑了。今日邊關(guān)軍報,韓驍那小子帶回的不僅是捷報,還有查獲的一批欲運往西北的兵甲,上面的標記...指向老夫的門生。”
楚云念倒吸一口涼氣。私運兵甲,勾結(jié)邊將,這是謀逆大罪!
“必須盡快拿到名單!”楚相猛地轉(zhuǎn)身,眼神瘋狂,“有了名單,就能握住那些人的把柄,讓他們不得不站在我們這邊!念兒,那玉簪——”
話未說完,窗外忽然傳來一聲極輕微的瓦片滑動聲!
“誰?!”楚相厲喝,同時袖中滑出一柄短刃,疾射向窗外!
一聲悶哼,一道黑影從屋檐跌落,迅速消失在夜色中。
“有刺客!追!”楚相怒吼,府中護衛(wèi)頓時被驚動,一片混亂。
楚云念心跳如鼓。是誰在窺探?慕容馭的人?皇帝的人?還是...其他勢力?
楚相臉色極其難看,他顯然也沒料到自己的書房會被人潛入。他猛地看向楚云念,眼中閃過極端的不信任和殺機。
“看來,有些人已經(jīng)等不及了?!彼淅涞?,“念兒,從現(xiàn)在起,你待在房里,沒有我的命令,不許踏出半步!”
這是要軟禁她!
楚云念被護衛(wèi)“送”回閨房,門外加派了重重看守。她坐在梳妝臺前,看著鏡中面色蒼白的自己,手心冰涼。
楚相已經(jīng)狗急跳墻,皇帝疑心已起,慕容馭心思難測,齊若嫣因愛生恨,暗處還有不知名的勢力在窺探...她已身處漩渦中心,一步踏錯,便是萬劫不復。
她必須盡快做出抉擇。
指尖拂過發(fā)間的玉簪,那里藏著足以掀起腥風血雨的名單。這東西如今是催命符,也是...或許唯一的生機。
她想到慕容馭,想到他今日在殿中的眼神,想到他塞給自己的短刃,想到他示警的紙條。
這個人,危險,卻可能是她目前唯一的突破口。
夜深人靜,相府漸漸恢復平靜,但巡邏的護衛(wèi)明顯增加了許多。
楚云吹熄燭火,和衣躺在床上,看似入睡,耳朵卻捕捉著窗外的一切動靜。
約莫三更時分,一陣極輕微的、幾乎難以察覺的叩窗聲響起。
篤、篤篤。
節(jié)奏特殊,是她與齊逸清小時候約定的暗號!
楚云念心中一緊。逸清哥哥?他怎么會冒險深夜前來?
她悄無聲息地移到窗邊,壓低聲音:“誰?”
“念兒,是我?!贝巴鈧鱽睚R逸清壓抑焦急的聲音,“快跟我走!楚相要對你下手了!他懷疑你與三皇子勾結(jié),準備明日就將你秘密處置,嫁禍給慕容馭!”
楚云念瞳孔驟縮!雖然料到楚相可能不擇手段,卻沒想到如此之快!
“你怎么知道?”
“我...我買通了相府的一個管事,方才偷聽到楚相手下的密談!”齊逸清語速極快,“念兒,信我!再不走就來不及了!我知道一條密道,快!”
窗戶被輕輕推開一條縫,齊逸清俊朗的臉上寫滿了急切和擔憂,向她伸出手。
楚云念看著這只熟悉的手,小時候他無數(shù)次這樣拉著她玩耍、奔跑。
然而,就在她遲疑的瞬間,眼角的余光瞥見遠處屋頂上,一道反光一閃而逝——是弩箭的寒光!正對著齊逸清的后心!
那不是保護齊逸清的人!這是一個陷阱!要么是楚相試探她,要么是...有人要殺齊逸清滅口!
“小心!”楚云念猛地將齊逸清往屋里一拉!
幾乎同時,“嗖”的一聲,一支弩箭擦著齊逸清的耳畔射入窗欞,尾羽劇顫!
齊逸清臉色煞白,驚魂未定。
院中頓時響起護衛(wèi)的厲喝:“有刺客!在那邊!”
混亂的腳步聲和兵刃交擊聲瞬間爆發(fā)!
“走不掉了!”楚云念當機立斷,猛地將齊逸清徹底拉進房間,迅速關(guān)窗,“你怎么來的?還有誰知道?”
齊逸清驚愕地看著她冷靜的處理方式,一時語塞:“我...我獨自來的,沒人...”
話音未落,房門被粗暴地踹開!
火把的光芒照亮了門口,楚相一臉陰鷙地站在那里,目光如刀般掃過屋內(nèi)的楚云念和狼狽的齊逸清。
“好,很好。”楚相的聲音冷得掉冰渣,“深夜私會情郎?我的好女兒,你真是給了為父一個好大的驚喜??!”
“父親,不是這樣的!有刺客!”楚云念急道。
“刺客?”楚相冷笑,指了指被齊逸清撞倒的花瓶和凌亂的窗欞,“我看是有人做賊心虛吧!齊公子,你好大的膽子,敢夜闖相府,擄掠本相千金!”
齊逸清急忙辯解:“楚相明察!小侄是得知有人要對念兒不利,特來報信!”
“報信?深更半夜,逾墻而入?”楚相眼中殺機畢露,“看來齊尚書教子無方?。砣?!將齊逸清拿下,關(guān)入地牢!明日我親自向齊尚書討個說法!”
護衛(wèi)一擁而上。
“父親!不可!”楚云念擋在齊逸清身前,“確有刺客!那弩箭...”
“夠了!”楚相暴喝打斷,“你還想替他狡辯?把這個不孝女也給我看起來!沒有我的命令,誰也不許見她!”
護衛(wèi)上前,毫不客氣地將兩人分開。
齊逸清被粗暴地帶走,他回頭看向楚云念,眼中滿是愧疚和絕望。
楚云念被兩個婆子死死按住,看著楚相冷酷無情的臉,心徹底沉了下去。
楚相根本不在意真相,他只想找個借口控制她,甚至除掉齊逸清這個可能礙事的人。
房門再次被鎖死,窗外護衛(wèi)林立。
楚云念跌坐在冰冷的地上,聽著遠處隱約傳來的齊逸清的掙扎聲和呵斥聲,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不能再等了。
她必須賭一把。
她取出那枚慕容馭給的短刃,撬開地磚一角,將玉簪中的絹卷取出,塞入袖中暗袋。然后,她走到窗邊,看著遠處慕容馭王府的方向。
她深吸一口氣,用短刃刃尖,有節(jié)奏地輕輕敲擊窗欞——三長兩短,重復三次。
這是慕容馭那日分別時,低聲告訴她的緊急聯(lián)絡(luò)信號。他說,若遇生死之危,或得重要線索,可用此信號,他的人若在附近,必能察覺。
她在賭,慕容馭的人一直在監(jiān)視相府。 她在賭,慕容馭對她,至少暫時還有興趣或圖謀。 她在賭,這微小的敲擊聲,能穿透這沉重的夜色。
敲擊聲在寂靜的夜里顯得格外清晰,也格外危險。每一次敲擊,都仿佛敲在她的心上。
時間一點點流逝,窗外除了巡邏護衛(wèi)的腳步聲,別無回應。
就在她幾乎要絕望之時——
院外突然響起一陣尖銳的哨聲,緊接著是護衛(wèi)的怒喝和打斗聲!
“走水了!西廂房走水了!”有人驚恐大喊。
混亂瞬間爆發(fā)!
楚云念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來了!
房門猛地被撞開,一個蒙面黑影迅捷無聲地掠入,一把拉住她的手腕:“走!”
聲音低沉陌生,但動作干脆利落。
楚云念沒有絲毫猶豫,借著來人的力道,沖出房門,融入一片混亂的夜色和火光之中。
身后的相府,喧囂震天。
前方的道路,未知而兇險。
她的命運,在這一夜,徹底脫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