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小倩的公寓彌漫著一種與奢華裝潢格格不入的緊張氣息。昂貴的波斯地毯上,隨意攤開著一張巨大的汕東市下水道系統(tǒng)藍(lán)圖,上面用紅筆圈出了幾個關(guān)鍵節(jié)點(diǎn)??諝庵袣埩糁S玫哪强罾滟闼?,但此刻,卻被另一種更原始、更令人心悸的氣味隱隱覆蓋——來自那塊被金立成緊攥了一路、此刻正靜靜躺在玻璃培養(yǎng)皿中的暗紅嫁衣碎片。那碎片像一塊凝固的血痂,散發(fā)著若有若無的鐵銹腥氣,即使在密封器皿中,也仿佛能滲透出來,刺激著人的神經(jīng)。
熊福霞盤腿坐在地毯中央,像一尊沉靜的石佛,與周遭的奢華形成奇異對比。她面前鋪著幾張高分辨率的照片,正是金立成在醫(yī)院病房拍下的那些神秘竹簡,以及那只從第一個死者手腕上取下的青銅鈴鐺特寫。竹簡上的刻痕如同扭曲的蟲蛇,密密麻麻;鈴鐺表面布滿了細(xì)密的紋路,在燈光下泛著幽暗的綠芒。旁邊,連接著她帶來的專業(yè)聲紋分析儀和筆記本電腦的,是一只高保真錄音筆,里面反復(fù)播放著金立成錄下的、那詭異鈴鐺在無風(fēng)狀態(tài)下自主震顫時發(fā)出的聲音片段。
“嗚…嗡…?!P…”
那聲音低沉、空靈,帶著一種非自然的穿透力,每一次播放,都讓室內(nèi)的溫度仿佛下降一度。它不像風(fēng)鈴的清脆,更像某種古老樂器在幽冥中撥響,充滿了不祥的韻律。
熊福霞的眉頭緊鎖,眼神銳利如鷹,死死盯著電腦屏幕上不斷跳動的聲波頻譜圖。那復(fù)雜的波形如同心電圖般起伏,又似神秘的密碼圖。她的手指在觸摸板上飛快滑動、放大、截取片段,與竹簡照片上的刻痕進(jìn)行著近乎偏執(zhí)的比對。
“還是不對…”她喃喃自語,額角滲出細(xì)密的汗珠。竹簡刻痕的深淺、走向、轉(zhuǎn)折,與聲波頻譜的波峰、波谷、頻率變化,看似毫無規(guī)律可循。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屏幕的光映在她專注而略顯疲憊的臉上。
“福霞,喝口水。”聶小倩端著一杯溫水走過來,聲音里帶著擔(dān)憂。她看著熊福霞幾乎要鉆進(jìn)屏幕里的樣子,又瞥了一眼培養(yǎng)皿中那塊令人不安的碎片,心頭沉甸甸的。
熊福霞恍若未聞,她的目光在竹簡照片的某個角落定格。那里有一組刻痕,異常地深且密集,排列方式呈現(xiàn)出一種奇異的螺旋狀,與她正在分析的聲波片段中一段極其高頻、短促的“錚錚”聲,在視覺上突然產(chǎn)生了某種…難以言喻的呼應(yīng)感!
她猛地坐直身體,手指在鍵盤上疾風(fēng)驟雨般敲擊!將那段高頻聲波單獨(dú)提取、放大、降噪!屏幕上,那段原本混雜在低沉嗡鳴中的尖銳“錚錚”聲,被剝離出來,顯示出其獨(dú)特的、如同鋸齒般密集跳躍的波形!
與此同時,她將竹簡照片上那組螺旋深痕的區(qū)域放到最大!刻痕的深度、間距、角度…每一個細(xì)節(jié)都在高分辨率下纖毫畢現(xiàn)!
熊福霞的呼吸屏住了。她小心翼翼地將那鋸齒狀的聲波頻譜圖,疊加到放大的螺旋刻痕照片上。
奇跡發(fā)生了!
那跳躍的鋸齒狀頻譜線,竟然與竹簡上最深的那幾道螺旋刻痕的起伏走向,在特定的放大比例和角度下——嚴(yán)絲合縫地重疊在了一起!
“找到了!”熊福霞的聲音因?yàn)榧佣⑽l(fā)顫,帶著一種撥云見日的狂喜,“不是文字!是音軌!這竹簡上的刻痕…是記錄聲音的密碼!是樂譜!是某種…祭祀的樂章!”
聶小倩手中的水杯一晃,水濺出來幾滴:“樂譜?”
“沒錯!”熊福霞的眼睛突然變得異常明亮,仿佛燃燒著兩團(tuán)火焰一般,令人不敢直視。她的手指在鍵盤上如飛般舞動,速度快得讓人眼花繚亂。
只見她迅速地將更多竹簡上的刻痕區(qū)域與錄音中不同頻段的聲波進(jìn)行精確匹配和細(xì)致解碼。每一個動作都顯得那么熟練和專業(yè),仿佛她對這些刻痕和聲波之間的關(guān)系了如指掌。
“看這里!”熊福霞的聲音略微提高,帶著難以掩飾的興奮,“這組波浪形的淺痕,對應(yīng)的是低沉的‘嗚’聲,這是整個旋律的基調(diào)……而這組銳利的折線,則完美地對應(yīng)了‘?!那宕喙?jié)點(diǎn)……還有這個螺旋,就是剛才那個高頻的‘錚’!這簡直就是一種極其精密的聲波記錄方式?。 ?/p>
她的話語像連珠炮一樣,讓人幾乎沒有喘息的機(jī)會。然而,她并沒有停下手中的動作,而是繼續(xù)將解碼出來的“音符”按照竹簡的排列順序,以驚人的速度輸入到一個音樂軟件中。
隨著她的操作,屏幕上的畫面開始發(fā)生變化。一條由不同高低、長短音符構(gòu)成的旋律線逐漸浮現(xiàn)出來,就像是一幅神秘的畫卷在緩緩展開。這條旋律線散發(fā)著一種古老而莊嚴(yán)的氣息,仿佛穿越了千年的時光,帶著歲月的沉淀和歷史的厚重。
然而,在這莊嚴(yán)之中,卻又隱隱透著一絲詭譎陰森的感覺,讓人不禁心生寒意。
“這就是那個鈴鐺發(fā)出的聲音…或者說,是它被設(shè)計(jì)出來,在特定條件下應(yīng)該發(fā)出的完整樂章!”熊福霞深吸一口氣,眼中閃爍著洞悉秘密的光芒,“這不是普通的喪鐘!這是周王室用于某種特定祭祀儀式的…招魂之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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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下祭壇深處,青銅暗門后的嫁衣干尸密室。
幽綠的鬼火無聲跳躍,映照著七具華美嫁衣包裹下的永恒絕望。那股混合著陳腐香料與尸蠟的陰冷氣息,如同無形的冰水,浸透了周小美的骨髓。她被容道劍那句“她們都曾經(jīng)是‘你’”徹底擊垮,癱軟在冰冷粗糙的石地上,連干嘔的力氣都已耗盡,只剩下牙齒無法控制地咯咯作響,身體篩糠般顫抖。
容道劍如同欣賞杰作般,冰冷的目光緩緩掃過那七具干尸,最后落回周小美慘白如紙的臉上。他手中那柄布滿綠銹的青銅古劍,劍尖有意無意地輕點(diǎn)著地面,發(fā)出極細(xì)微卻令人心膽俱裂的“叩叩”聲。
“怕了?”他的聲音在死寂的密室中回蕩,帶著金屬摩擦般的質(zhì)感,“兩千年的輪回,七次失敗的獻(xiàn)祭…每一次,都穿著同樣的嫁衣,走向同樣的結(jié)局——被鎖進(jìn)那口青銅巨棺,成為‘鎖魂陣’的一部分,用你的血和魂,去平息那被鎮(zhèn)壓的怨氣。”他向前一步,巨大的陰影將周小美完全吞噬,“告訴我,這一次,你又能逃到哪里去?周懿公主…或者說,第八十世的…周小美?”
周小美蜷縮著,指甲深深摳進(jìn)冰冷的地面,試圖用疼痛驅(qū)散那滅頂?shù)目謶趾突闹嚫??!安弧皇恰也皇恰彼Z無倫次地否認(rèn),聲音細(xì)若蚊蠅,被密室的死寂輕易吞噬。
“是不是,你說了不算。”容道劍的耐心似乎耗盡。他微微抬手,守在門邊的兩名黑西裝壯漢立刻上前,動作粗暴地將癱軟的周小美架了起來,拖向密室角落一個不起眼的、開鑿在巖壁上的狹窄洞口。洞口黑黢黢的,僅容一人彎腰通過,里面散發(fā)著更加濃重的泥土腥氣和霉味。
“帶她去‘靜室’,讓她好好想想?!比莸绖Φ穆曇舯涞貌粠б唤z情感,“天亮之前,我要知道她想起了什么?!?他不再看周小美,目光重新投向那七具穿著嫁衣的干尸,仿佛在審視一段漫長而失敗的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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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壇上方,廢棄工廠的屋頂通風(fēng)管道入口。
沉重的鑄鐵格柵被金立成用工具悄無聲息地撬開一道縫隙。下方,是巨大的、由舊廠房改造的祭壇大廳?;椟S的獸首燈光勉強(qiáng)照亮下方空曠的空間,粗糲的巖壁、詭異的圖騰、還有中央那個禁錮過周小美的冰冷石臺,都籠罩在一種令人心悸的肅殺氛圍中。幾個穿著黑西裝的守衛(wèi)如同幽靈般在陰影中巡邏,腳步放得極輕。
金立成如同壁虎般緊貼著冰冷銹蝕的管道內(nèi)壁,屏住呼吸,銳利的目光如同探照燈,一寸寸掃過下方。沒有周小美的身影!他的心猛地一沉。目光最終鎖定在祭壇深處,那扇與巖壁渾然一體、此刻正緊閉著的巨大青銅暗門。一股難以言喻的陰冷氣息,似乎正從那門縫里絲絲縷縷地滲透出來。小美很可能就在那后面!
他觀察著守衛(wèi)巡邏的間隙和路線,大腦飛速計(jì)算。一條沿著巨大承重柱陰影移動的路徑在腦海中形成。他深吸一口氣,身體如同沒有重量的羽毛,從通風(fēng)口無聲滑落,落地瞬間一個翻滾,悄無聲息地隱入一根粗大石柱后的濃重陰影里,動作干凈利落,完美地融入了黑暗。
心臟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腎上腺素飆升。他調(diào)整呼吸,如同蓄勢待發(fā)的獵豹,等待著守衛(wèi)背向而行的最佳時機(jī)。
就是現(xiàn)在!
金立成如同離弦之箭,從石柱后猛地竄出,壓低身形,緊貼著冰冷的巖壁,以最快的速度沖向祭壇深處那扇青銅暗門!他的動作迅捷如風(fēng),將潛行的技巧發(fā)揮到極致,每一步都精準(zhǔn)地踩在巡邏者視覺的死角和聲音的盲區(qū)。
眼看距離那扇散發(fā)著不祥氣息的青銅門只有不到十米!
突然!
“咔噠!”
一聲極其輕微、如同機(jī)簧咬合的脆響,在寂靜中清晰得如同驚雷!金立成腳下的兩塊看似平整的石板猛地一沉!
糟了!陷阱!
金立成的瞳孔驟然收縮!全身肌肉瞬間繃緊,本能地向側(cè)面撲倒!
“嘣——!?。 ?/p>
一聲令人頭皮炸裂的強(qiáng)勁機(jī)械彈射聲從側(cè)面墻壁的陰影里炸響!一道幽冷的烏光撕裂昏暗的光線,帶著撕裂空氣的尖嘯,如同毒蛇吐信,直射金立成的左肩!
太快了!快到超越人類反應(yīng)極限!
金立成只來得及將身體側(cè)開極小幅度!
“噗嗤!”
一聲令人牙酸的、利器穿透皮肉的悶響!
劇烈的、如同被燒紅烙鐵捅穿的灼痛感,瞬間從左肩胛下方炸開!金立成悶哼一聲,巨大的沖擊力帶著他整個人向后踉蹌了兩步,重重撞在冰冷的巖壁上!
他低頭,只見左肩下方靠近腋窩的位置,赫然插著一支通體烏黑、泛著幽冷金屬光澤的短弩箭!箭桿足有拇指粗,箭鏃呈猙獰的三棱透甲錐形,深深沒入肌肉,只留下短短一截箭尾在外面顫動!傷口周圍瞬間麻木,緊接著是鉆心蝕骨的劇痛!
更讓他心頭駭然的是,那傷口處涌出的血液,并非鮮紅!
而是如同墨汁般的、粘稠的、散發(fā)著淡淡鐵銹腥氣的——黑血!
黑血迅速浸透了他肩部的衣物,暈開一片不祥的暗色。
劇痛和失血帶來的眩暈感如同潮水般襲來。金立成咬緊牙關(guān),額頭青筋暴起,右手死死捂住傷口,試圖阻止那詭異的黑血涌出,但溫?zé)岬?、帶著腥氣的粘稠液體依舊不斷從指縫間滲出。
“什么人?!” 陷阱觸發(fā)的聲響和弩箭的破空聲瞬間驚動了巡邏的守衛(wèi)!幾聲厲喝從不同方向傳來,雜亂的腳步聲和手電筒的光柱迅速朝這邊逼近!
金立成背靠著冰冷的巖壁,劇痛讓他的視線有些模糊,冷汗瞬間浸透了后背。他強(qiáng)撐著想要移動,但左臂幾乎完全失去了知覺,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傷口,帶來撕裂般的痛楚。手電筒的光柱如同探照燈般掃過,越來越近,將他藏身的角落逐漸照亮…
絕望如同冰冷的藤蔓,開始纏繞心臟。
就在意識因劇痛和失血而開始模糊、守衛(wèi)的腳步聲和呼喝聲近在咫尺的剎那!
一股無法抗拒的、如同漩渦般的巨大吸力猛地攫住了金立成的意識!眼前的景象——昏暗的燈光、逼近的手電光柱、粗糙的巖壁圖騰——如同被打碎的鏡面般片片剝落、扭曲、旋轉(zhuǎn)!
劇痛和冰冷的觸感瞬間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震耳欲聾的喊殺聲!是金鐵交鳴的刺耳銳響!是火焰燃燒木料的噼啪爆裂聲!是濃烈的、令人作嘔的血腥味和焦糊味混合而成的死亡氣息!
視線在眩暈中重新聚焦。
他發(fā)現(xiàn)自己站在一座巍峨?yún)s已殘破不堪的古老城樓之上!
腳下是巨大的、布滿刀劈斧鑿痕跡的青色條石,縫隙里浸滿了暗紅色的、尚未干涸的粘稠液體。頭頂是燃燒著火焰、不斷墜下燃燒碎片的巨大木質(zhì)城樓頂蓋!狂風(fēng)裹挾著滾燙的灰燼和濃煙,抽打在臉上,灼熱生疼!
他身上穿著沉重的、冰冷的青銅甲胄!甲片沾滿了血污和泥濘,手中的青銅長劍沉重?zé)o比,劍刃已經(jīng)崩開了數(shù)個缺口!身邊,是同樣穿著殘破甲胄、渾身浴血、面目猙獰或絕望的士兵,正嘶吼著與不斷從云梯涌上城頭的、穿著黑色皮甲的敵人殊死搏殺!每一次揮劍,都帶起一蓬溫?zé)岬难辏∶恳淮胃駬?,都震得手臂發(fā)麻!
這不是祭壇!這是…戰(zhàn)場!一座即將陷落的城池!
“將軍!小心冷箭!” 一聲嘶啞的、充滿驚惶的吼叫自身側(cè)響起,帶著一種刻入骨髓的熟悉感。
金立成(或者說,占據(jù)了他意識的那個古代將軍)猛地循聲轉(zhuǎn)頭!
狂風(fēng)卷動著濃煙和火星,在城樓一角,一抹刺目的、如同泣血般的紅色,瞬間攫住了他全部的視線!
那是一個女子!
她穿著極其華麗、寬袍大袖的周王室嫁衣!嫁衣是正紅色,用金線繡滿了展翅的鳳凰和盛開的牡丹,在城頭獵獵的狂風(fēng)和沖天火光的映照下,紅得驚心動魄,仿佛燃燒的火焰本身!她的長發(fā)在風(fēng)中狂舞,露出一張沾著煙灰卻依舊美得驚心動魄、此刻卻寫滿了無盡悲愴和絕望的臉龐——那張臉…赫然是周小美!或者說,是兩千年前的周懿公主!
她就站在城垛邊緣,離他不過十步之遙,像一朵即將被戰(zhàn)火吞噬的、絕望的紅蓮。
而就在她身后,濃煙遮蔽的混亂城樓一角,一點(diǎn)致命的寒芒驟然閃現(xiàn)!那是一支蓄勢待發(fā)的弩箭!冰冷的箭鏃,在火光下閃爍著淬毒的幽光,精準(zhǔn)地瞄準(zhǔn)了那抹紅衣的心臟!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所有的喊殺聲、兵器碰撞聲、火焰爆裂聲都瞬間遠(yuǎn)去!
金立成(將軍)的瞳孔因?yàn)闃O致的驚駭而收縮到極致!一股源自靈魂最深處的恐懼和不顧一切的沖動瞬間淹沒了他!身體比思維更快!
“不——!?。 ?/p>
一聲如同受傷野獸般的咆哮從他胸腔中炸裂而出!他完全無視了身前劈砍而來的敵人刀鋒,用盡全身的力量,爆發(fā)出超越極限的速度,朝著那抹刺目的紅色,不顧一切地猛撲過去!
視野被那抹急速放大的、絕望的紅色占據(jù)!他甚至能看清她眼中倒映出的、自己撲來的身影和她身后那點(diǎn)致命的寒星!
就在他張開雙臂,試圖用自己的身體將那道紅色身影完全護(hù)住的瞬間!
“嗖——!”
弩箭離弦的尖嘯刺破空氣!
“噗!”
一聲沉悶的、利器貫穿血肉的鈍響!
一股巨大的力量狠狠撞在他的右胸偏下的位置!劇痛瞬間炸開!冰冷的異物感穿透了堅(jiān)硬的青銅甲胄,深深楔入血肉!他前撲的勢頭被硬生生阻住,巨大的慣性帶著他和懷中護(hù)住的那抹紅色,一同重重摔倒在冰冷、浸滿血污的城樓石地上!
溫?zé)岬囊后w從傷口處洶涌而出,迅速浸透了內(nèi)襯和冰冷的甲胄。劇痛如同海嘯般席卷全身,眼前陣陣發(fā)黑。
他艱難地低下頭。
懷中,周懿公主(周小美)那張沾滿煙灰、美得驚心動魄的臉上,此刻只剩下無盡的驚恐和難以置信。她被他死死護(hù)在身下,毫發(fā)無傷。她的眼睛睜得極大,倒映著他因劇痛而扭曲的臉龐,倒映著他胸前那支兀自顫動的、染血的箭羽…
“將…將軍…” 她的嘴唇顫抖著,發(fā)出破碎的音節(jié),滾燙的淚水瞬間涌出,滑過沾滿煙灰的臉頰。
金立成(將軍)想開口,想安慰她,想告訴她沒事了…但洶涌的劇痛和急速流失的生命力讓他發(fā)不出任何聲音。視野開始模糊,她的臉在淚水和血光中漸漸朦朧…
“將軍!”
“保護(hù)公主!”
士兵們驚怒的吼聲從四面八方傳來,如同隔著一層厚重的水幕。
就在意識徹底沉入黑暗深淵的前一瞬,他用盡最后一絲力氣,死死抓住周懿公主(周小美)冰涼的手腕,仿佛要將某種東西烙印進(jìn)她的靈魂深處。嘴唇翕動著,無聲地吐出兩個浸透了鮮血和絕望的字眼:
“快…逃…”
☆☆☆☆☆
“呃啊——!”
現(xiàn)實(shí)與幻境的劇痛瞬間疊加!金立成猛地從瀕死的古代戰(zhàn)場被狠狠拽回冰冷殘酷的現(xiàn)實(shí)!他發(fā)出一聲壓抑到極致的痛吼,身體因?yàn)閯×业某榇ざ榭s!左肩下那支青銅弩箭帶來的撕裂痛楚和詭異麻木感,比剛才更加清晰百倍地沖擊著他的神經(jīng)!
冷汗瞬間浸透全身,眼前一片模糊的金星亂冒。古代將軍胸口中箭的劇痛仿佛還殘留在他的右胸下方,與現(xiàn)實(shí)中左肩的傷口形成一種詭異而恐怖的呼應(yīng)!
守衛(wèi)急促的腳步聲和手電光柱已經(jīng)近在咫尺!刺眼的光束掃過他蜷縮在墻角的身體!
“在那邊!”
“抓住他!”
金立成猛地一咬舌尖,劇痛帶來一絲短暫的清明!求生的本能壓倒了所有!他猛地蹬地,不顧左肩撕裂般的劇痛和左臂的麻木,僅靠右臂的力量和雙腿的爆發(fā)力,如同受傷的野獸般,朝著祭壇入口處那片相對開闊、但堆滿雜物的區(qū)域亡命沖去!動作因?yàn)閯⊥炊で冃?,但速度依舊驚人!
“站??!”
“砰!砰!” 幾聲槍響!子彈呼嘯著打在旁邊的石柱和地面上,濺起碎石火星!
金立成借助雜物的掩護(hù),跌跌撞撞,憑借著對來時路線的模糊記憶和對危險(xiǎn)的本能預(yù)判,拼命向外沖!每一次邁步,左肩的傷口都傳來撕心裂肺的劇痛,溫?zé)岬暮谘粩嘤砍?,順著他的手臂和身體滴落在冰冷的地面上,留下一條斷續(xù)的、散發(fā)著鐵銹腥氣的暗色痕跡。
身后追兵的呼喝和槍聲如同跗骨之蛆。古代城頭那抹刺目的紅嫁衣身影和公主絕望的淚眼,與現(xiàn)實(shí)中被囚禁的周小美蒼白恐懼的臉龐,在他混亂的腦海中不斷交錯重疊。
“快…逃…” 那穿越了兩千年的、浸滿鮮血的無聲吶喊,在他靈魂深處瘋狂回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