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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晚星渡 關(guān)東的秋元閣 119298 字 2025-08-21 08:27: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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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山的路比林晚星想的長。她踩著石階走了整整兩天,鞋底子磨出個洞,腳底板蹭掉了層皮,直到第三天傍晚,才看見遠(yuǎn)處鎮(zhèn)子的輪廓——灰瓦連綿,炊煙裊裊,像幅被水打濕的水墨畫。

這是臨河鎮(zhèn),清玄道長提過的地方。他說鎮(zhèn)上有條胭脂巷,巷尾的老宅里藏著點(diǎn)“東西”,或許能讓她掙到第一筆福源。

林晚星摸了摸手腕上的青痕,那道印記在山下的陽氣里收斂了些,卻依舊像塊冰貼在皮膚上。她找了家最便宜的客棧,把布包往桌上一扔,就迫不及待地問店小二:“大哥,胭脂巷怎么走?”

店小二正擦著桌子,聞言手頓了頓,眼神有點(diǎn)閃躲:“姑娘去那兒干啥?那巷子……不太干凈。”

“我找個人?!绷滞硇请S口胡謅,從兜里摸出顆在山里摘的野栗子,塞給店小二,“您就告訴我唄?!?/p>

店小二捏著野栗子,壓低聲音:“從街口往西拐,走到頭就是。不過您可千萬別待到天黑,尤其是巷尾那座紅門老宅,據(jù)說……鬧鬼。”

林晚星眼睛一亮:“鬧啥鬼?”

“新娘子?!钡晷《T外瞟了瞟,像是怕被什么聽見,“三年前,那宅子里的陳家小姐要出嫁,頭天晚上穿著紅嫁衣吊死在繡房里。打那以后,每到她的忌日,巷子里就有哭嫁聲,有人還看見紅影在墻頭上飄……”

林晚星謝過店小二,揣著羅盤就往胭脂巷走。剛拐進(jìn)巷子口,一股甜膩的香氣就涌了過來,像是胭脂混著花粉,聞多了讓人頭暈。巷子里的房子都帶著點(diǎn)年頭了,墻皮斑駁,門楣上大多掛著褪色的紅綢,風(fēng)一吹,嘩啦啦地響,像誰在扯衣角。

越往巷尾走,空氣越冷。林晚星掏出羅盤,指針“嗡嗡”地轉(zhuǎn)著圈,針尖死死釘向巷尾那座紅門老宅——門是暗紅色的,漆皮剝落,門環(huán)上銹跡斑斑,門縫里透著股說不出的陰森。

她剛要上前,后頸突然竄過一陣涼意,像是有人對著她的脖子吹了口氣。林晚星猛地轉(zhuǎn)身,桃木劍已經(jīng)握在手里,劍尖直指身后——

月光下站著個年輕男人。他穿件熨帖的白襯衫,袖口挽到小臂,露出的手腕骨節(jié)分明,手里拎著個黑色的相機(jī)包,看起來不像本地人。最顯眼的是他腰間掛著的玉佩,玉質(zhì)溫潤,在暮色里泛著淡淡的光,隱隱能看見上面刻著個“硯”字。

“小姑娘家,拿著劍在巷子里晃,不怕嚇著人?”男人的聲音很穩(wěn),帶著點(diǎn)漫不經(jīng)心的笑意,眼神落在她手里的羅盤上,閃過一絲了然。

林晚星把桃木劍往身前橫了橫,擺出清玄道長教的起手式:“你是誰?跟著我干啥?”

“沈硯?!蹦腥酥噶酥赶鄼C(jī)包,“拍點(diǎn)老建筑。”他往紅門老宅的方向揚(yáng)了揚(yáng)下巴,“你也是來看熱鬧的?”

“我找人?!绷滞硇菦]放松警惕,這人身上的氣息很干凈,甚至帶著點(diǎn)陽剛的暖意,不像邪祟,可他看她的眼神,總讓她覺得自己像被看穿了。

沈硯笑了笑,沒再追問,只是從相機(jī)包里拿出個本子,翻到其中一頁:“陳家小姐,名婉清,光緒三十一年生,三年前七月十六自縊。死前三天,與鎮(zhèn)上李家公子定親,嫁妝都備齊了,卻在婚前夜出事。官府定論是‘情傷自縊’,但卷宗里有處疑點(diǎn)——李家公子當(dāng)天夜里突然失蹤,第二天被人發(fā)現(xiàn)在城外破廟里,瘋了?!?/p>

林晚星愣住了:“你咋知道這么清楚?”

“我研究民俗,順帶看了點(diǎn)舊卷宗。”沈硯合上本子,“你手里的羅盤,指針在抖,說明里面的‘東西’怨氣不輕,但沒到傷人的地步?!彼险T口走了兩步,“想進(jìn)去看看?”

林晚星猶豫了一下。清玄道長說過,遇到拿不準(zhǔn)的情況,別硬闖。可羅盤上的指針越來越急,像是在催她動手。她咬了咬牙:“進(jìn)就進(jìn)?!?/p>

沈硯沒撬門,只是伸出手指,在門環(huán)上輕輕敲了三下——“篤、篤、篤”,節(jié)奏不緊不慢,像是在拜訪老友。沒過多久,門“吱呀”一聲開了道縫,足夠一個人側(cè)身進(jìn)去。

院子里雜草長得比人高,墻角的石榴樹歪歪扭扭的,枝椏上掛著件褪色的紅綢,風(fēng)一吹,像只斷了線的風(fēng)箏。正屋的門虛掩著,里面黑沉沉的,隱約能聽見嗚咽聲,細(xì)細(xì)的,像是女人在哭。

“在繡房?!鄙虺幍吐曊f,往東側(cè)的廂房走。林晚星趕緊跟上,腳下踢到個東西,低頭一看,是只掉了底的繡花鞋,鞋面上繡著半朵殘蓮。

繡房的門緊閉著,門縫里透出點(diǎn)紅光??藜蘼暰褪菑睦锩?zhèn)鞒鰜淼?,斷斷續(xù)續(xù)的,還夾雜著哼唱,唱的是本地的哭嫁調(diào):“紅蓋頭,搖啊搖,搖到婆家成個寶……”唱著唱著就變了調(diào),成了壓抑的啜泣。

林晚星剛要推門,沈硯突然按住她的手:“等等。”他從包里掏出個小小的錦囊,里面裝著曬干的艾草和桃枝,“她不是單純的自縊,怨氣里帶著恨,還有不甘?!?/p>

他清了清嗓子,對著門里說:“陳家小姐,三年前七月十六夜里,李公子并非悔婚,是被鎮(zhèn)西的張秀才綁走了。張秀才傾慕你多年,求娶被拒,便懷恨在心,故意讓李公子‘失蹤’,還模仿他的筆跡寫了封退婚信,放在你繡房門口。你見信后心灰意冷,才走上絕路。”

門里的哭聲停了。

沈硯繼續(xù)說:“李公子瘋癲后,張秀才假意照顧,實則監(jiān)視。直到半年前,張秀才突發(fā)怪病,渾身長滿紅疹,日夜喊著你的名字,上個月已經(jīng)過世了。他死前留了封供詞,承認(rèn)了所有事,就在縣衙的卷宗里?!?/p>

“哐當(dāng)”一聲,繡房的門從里面被推開。一道紅影飄了出來,長發(fā)垂到地上,遮住了臉,身上的紅嫁衣卻鮮艷得刺眼,像是剛?cè)具^血。她飄到沈硯面前,長發(fā)緩緩分開,露出張蒼白的臉,眼角還掛著血淚。

“證據(jù)……在哪?”她的聲音嘶啞得像被砂紙磨過,每說一個字都像在掉渣。

沈硯從相機(jī)包里拿出幾張紙,是卷宗的復(fù)印件,上面有張秀才的供詞,還有他畫的綁人路線圖。紅影伸出手,指尖穿過紙頁,卻抓不住,急得渾身發(fā)抖,紅嫁衣上滲出點(diǎn)點(diǎn)血珠。

“我不信……”她嘶吼著,聲音尖利得刺耳,“他說過會娶我……他說喜歡我繡的并蒂蓮……”

林晚星看著她痛苦的樣子,心里忽然有點(diǎn)發(fā)緊。她從布包里翻出黃符紙,又摸出塊用糖紙包著的麥芽糖——這是她臨走前,清玄道長塞給她的,說人間的甜能化解點(diǎn)苦。

她把麥芽糖捏碎,混著朱砂,在符紙上歪歪扭扭畫了朵并蒂蓮,畫得不好看,花瓣歪歪扭扭的,卻用了十足的力氣?!澳憧?,”她把符紙遞過去,聲音有點(diǎn)軟,“他沒騙你,這花多好看?!?/p>

紅影看著符紙上的并蒂蓮,突然安靜了。血淚順著臉頰往下淌,滴在符紙上,暈開小小的紅圈。她的身影漸漸變得透明,像被風(fēng)吹散的煙,最后化作一道紅光,輕輕落在林晚星的手腕上。

那道青痕淡了一絲,暖融融的,像揣了塊小太陽。

“謝……謝你?!弊詈蟮穆曇粝⒃陲L(fēng)里,院子里的雜草突然蔫了下去,石榴樹上的紅綢也“啪”地掉在地上,像是卸下了千斤重?fù)?dān)。

林晚星摸著手腕,傻愣愣地笑了。這就是福源?好像……也不難。

沈硯看著她手腕上的變化,眼底的笑意深了些:“第一筆功德到手了。”他遞過一塊手帕,“嘴角沾著糖渣,像只偷食的小松鼠。”

林晚星接過手帕,胡亂擦了擦嘴,抬頭看見沈硯正對著老宅拍照,鏡頭對著空蕩蕩的繡房,不知道在拍什么?!澳愕降资歉缮兜模俊彼滩蛔∮謫?。

“說了,研究民俗的。”沈硯收起相機(jī),往院外走,“下一站去青石鎮(zhèn),那里有口老井,據(jù)說井底沉著雙繡花鞋,牽扯到一樁三十年的舊案。你要不要一起?”

林晚星看著他的背影,又摸了摸手腕上殘留的暖意。她想起清玄道長的話,福源要在人間掙,或許……有人陪著,能掙得快點(diǎn)?

“等我!”她抓起布包追上去,腳步輕快得像踩著風(fēng),“我跟你去!”

沈硯回頭看了她一眼,月光落在她臉上,把那點(diǎn)嬰兒肥襯得格外分明,眼睛亮得像落滿了星子。他沒說話,只是放慢了腳步,等著她跟上來。

胭脂巷的風(fēng)還在吹,甜膩的香氣里,似乎多了點(diǎn)淡淡的暖意。林晚星不知道,這一路同行,會遇到多少魂魄,多少故事,她只知道,手腕上那道青痕淡了一絲,而活過十八的希望,好像又近了一分。


更新時間:2025-08-21 08:27:4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