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聲音仿佛直接在我靈魂深處響起，古老、滄桑，帶著一種俯瞰眾生的漠然。我整個人都僵住了，大腦一片空白，只能呆呆地跪在地上，仰望著那塊裂開的牌位。
“回……回稟師祖……”我喉嚨干澀，聲音抖得不成樣子，“青玄宗……如今，只剩下弟子一人了。”
我說完這句話，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悲傷、委屈、絕望，種種情緒瞬間涌上心頭，眼眶一熱，視線又模糊了。
“只剩一個了？”那聲音里透出一絲訝異，隨即化為一聲輕哼，帶著幾分嘲弄，“我沉睡的這三千年，徒子徒孫們都是豬嗎？竟能把偌大一個宗門敗成這副德性?！?/p>
話音未落，那盞魂燈的火苗猛地一跳，一縷細如發(fā)絲的金色魂火從中飄搖而出，如同一只靈巧的螢火蟲，輕飄飄地落在了那把銹跡斑斑的鐵劍上。
“嗡——”
鐵劍再次發(fā)出一聲清越的劍鳴，緩緩地、違反常理地懸浮到了半空中。劍身上的鐵銹已經(jīng)剝落干凈，露出暗啞的劍身，但此刻，隨著那縷金色魂火的融入，一道道玄奧的紋路開始在劍身上亮起，仿佛沉睡的巨龍睜開了雙眼。
一股無形的劍意彌漫開來，我感覺自己的皮膚都在微微刺痛。
“罷了罷了，一個就一個吧，總算還有個血脈給我點燈?！蹦锹曇魪膽腋〉蔫F劍中傳出，顯得清晰了許多，“小娃娃，你叫什么名字？修為如何？”
我強壓下心中的震撼，恭恭敬敬地答道：“弟子陳凡，資質(zhì)愚鈍，如今……煉氣三層?！?/p>
“煉氣三層……”鐵劍在空中頓了頓，似乎在消化這個信息。片刻后，那聲音帶著一絲難以置信的嫌棄，“三千年了，我的后人里居然出了個煉氣三成的親傳弟子？你這資質(zhì)，放在當年，連給我青玄宗看山門的資格都沒有。不對，是連山門前的石獅子都懶得瞅你一眼?！?/p>
我羞愧地低下了頭，無言以對。師祖說的沒錯，我的資質(zhì)在同齡人中確實是墊底的存在。
“還有這山里的靈氣，稀薄得跟凡間的屁一樣，怎么修行？”師祖的聲音充滿了不滿，“我記得我當年隨手埋下的那九條上品靈脈呢？都被狗吃了？”
我聽得心驚肉跳，九條上品靈脈？那是什么概念？如今整個大炎王朝，恐怕都找不出來一條！我只能硬著頭皮解釋：“回師祖，弟子不知……據(jù)宗門典籍殘篇記載，三千年前您老人家失蹤后，宗門遭遇大劫，靈脈枯竭，傳承斷絕，才……才淪落至此。”
“大劫？哼，一群廢物。”師祖冷哼一聲，似乎不愿再提，“算了，不說這些了。外面那幾個吵吵嚷嚷的垃圾是怎么回事？聽著像金刀門的路數(shù)。那破門派三千年前就是個不入流的貨色，怎么現(xiàn)在敢跑到我青玄宗頭上撒野了？”
我心中一緊，連忙將金刀門逼迫我們搬遷，以及師父被他們活活氣死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說了一遍。
我說得悲憤交加，說到師父的死，更是泣不成聲。
祖師殿內(nèi)一片死寂。
良久，師祖的聲音才再次響起，只是這一次，那股懶洋洋的腔調(diào)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令人靈魂戰(zhàn)栗的冰冷。
“也就是說，我青玄宗的當代宗主，被一個筑基期的小輩，給活活氣死了？”
“是……是的。”我顫聲回答。
“呵?！?/p>
一聲輕笑，從鐵劍中傳出。
這笑聲很輕，卻讓我渾身的汗毛都倒豎了起來。我仿佛看到了一片尸山血海，聽到了億萬生靈的哀嚎。那是一種極致的憤怒，被壓縮到極致后，所發(fā)出的死亡預告。
“有意思。真是有意思?！睅熥娴穆曇粲挠捻懫?，“我沉睡了三千年，一醒過來，就有人把臉伸到我面前來找死。也好，正好讓我活動活動筋骨?！?/p>
就在這時，殿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和李天霸囂張的叫罵。
“媽的，剛才怎么回事？地動山搖的！陳凡，你個小廢物在里面搞什么鬼？”
李天霸去而復返了！
他顯然是被剛才魂燈重燃、師祖蘇醒的動靜給驚動了。
我臉色一白，心中頓時慌亂起來。師祖雖然蘇醒了，但畢竟只是一縷殘魂，附身在一把破劍上，真的能對付得了筑基期的李天霸嗎？
“別慌。”師祖的聲音在我腦海中響起，帶著一絲安撫人心的力量，“區(qū)區(qū)幾只螻蟻，翻不起什么浪。你且站到我身后去，看好了，也學好了，我青玄宗的劍，不是那么用的?！?/p>
我下意識地聽從指令，退到了懸浮的鐵劍身后。
“砰！”
祖師殿那本就腐朽的木門，被李天霸一腳踹得粉碎。木屑紛飛中，他和那幾個金刀門弟子大搖大擺地走了進來。
“裝神弄鬼！”李天霸一眼就看到了殿內(nèi)的景象，當他的目光落在懸浮的鐵劍和那盞亮起的魂燈上時，先是一愣，隨即爆發(fā)出更加張狂的大笑。
“哈哈哈！陳凡，你可真行啊！你師父剛死，你就在這祖師殿里玩這種把戲？怎么，點盞燈，拿把破劍浮在空中，就想嚇唬我？”
他身后的弟子也跟著起哄。
“少主，這小子怕不是被嚇傻了吧？”
“我看是想學那些江湖騙子，搞點障眼法?！?/p>
李天霸一步步朝我走來，臉上的戲謔變成了猙獰。“小廢物，我本來想多給你留兩天活路，既然你這么急著找死，我就成全你！今天，我就把你這破宗門的祖師牌位全砸了，再把你挫骨揚灰，讓你跟你那死鬼師父，還有這些牌位上的死鬼祖宗，一起作伴！”
說著，他抬手一掌，一道凌厲的金色刀氣凝聚而成，狠狠地劈向最上方的“青玄劍祖”牌位。
他要毀了師祖的靈位！
“不要！”我失聲驚呼。
然而，那道刀氣在飛到一半時，卻突兀地停在了半空中，仿佛撞上了一堵無形的墻壁，再也無法寸進分毫。
李天霸臉上的笑容僵住了。
“聒噪?！?/p>
冰冷淡漠的兩個字，從鐵劍中傳出，回蕩在整個大殿。
這聲音不大，卻像一柄無形的重錘，狠狠地砸在了金刀門所有人的心頭。李天霸等人臉色劇變，如遭雷擊，齊齊噴出一口鮮血，眼神中充滿了驚駭與恐懼。
“誰？誰在說話？”李天霸驚恐地環(huán)顧四周，最后，他的目光死死地鎖定在了那把懸浮的鐵劍上，“是……是你？”
“一只連刀意門檻都沒摸到的螻蟻，也配在我面前用刀？”
師祖的聲音充滿了不屑。
話音剛落，那道被定在空中的金色刀氣，竟“咔嚓”一聲，寸寸碎裂，化作點點金光消散于無形。
李天霸像是見了鬼一樣，連連后退，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指著鐵劍，語無倫次地叫道：“你……你到底是什么東西？鬼……鬼?。 ?/p>
“東西？”師祖的語氣似乎有些不悅，“算了，跟將死之人，沒什么好計較的?！?/p>
懸浮的鐵劍微微一動，劍尖遙遙指向李天霸。
一股無法用言語形容的恐怖威壓，瞬間降臨！
那不是靈力威壓，而是一種更加本源、更加純粹的力量。那是……劍的意志！是殺戮的意志！
在這一瞬間，我仿佛看到了尸山血海，星辰隕落，天地崩塌！整個祖師殿都消失了，我只看到一柄貫穿天地的巨劍，劍鋒所指，萬物成灰。
“不……不要……”
李天霸臉上的血色瞬間褪盡，褲襠處傳來一陣騷臭。他想要逃跑，卻發(fā)現(xiàn)自己的身體像是被灌了鉛，連一根手指都動彈不得。他身后的那幾個弟子，更是早就已經(jīng)翻著白眼，口吐白沫，被這股劍意直接震懾得昏死過去。
“我爹是金刀門門主！你殺了我，金刀門不會放過你的！”在死亡的恐懼面前，李天霸發(fā)出了最后的哀嚎。
“金刀門？”師祖的聲音帶著一絲玩味，“很好。我正愁醒來沒事做，找不到由頭去活動筋骨。你放心，你不會孤單的，很快，你們整個金刀門，都會下去陪你?！?/p>
說完，那懸浮的鐵劍，只是輕輕一震。
沒有劍光，沒有巨響。
我只看到，以李天霸為中心，他周圍的空間仿佛被一股無形的力量狠狠地向內(nèi)擠壓、扭曲。
“啊——！”
一聲凄厲到不似人聲的慘叫響起。
李天霸的身體，連同他那幾個昏死過去的同門，就像是被一只看不見的巨手捏住的番茄。骨骼碎裂聲、血肉擠壓聲，清晰地傳入我的耳朵。
他們的身體以一種極其詭異的方式扭曲、變形、壓縮。鮮血、內(nèi)臟、碎骨，被硬生生從他們的七竅和每一個毛孔中擠了出來，最后，“噗”的一聲輕響，化作了一灘模糊的、令人作嘔的血肉爛泥，鋪在祖師殿冰冷的地面上。
微風從破碎的殿門吹入，卷起一陣濃郁的血腥味。
整個世界，安靜了。
我呆呆地看著眼前這一幕，胃里一陣翻江倒海，卻什么都吐不出來。我的身體在顫抖，不是因為害怕，而是因為……激動！
這就是師祖的力量！
這就是我們青玄宗的力量！
僅僅是一縷殘魂，一道劍意，就將一名筑基期修士和數(shù)名煉氣后期弟子，碾成了肉泥！
“嘖，三千年沒動手，力道都控制不好了，弄得這么臟。”師祖嫌棄的聲音打破了死寂，“小娃娃，愣著干什么？把這里收拾干凈，看著礙眼?！?/p>
我一個激靈，回過神來，連忙躬身應是：“是，師祖！”
我強忍著惡心，用術法清理了地上的血污。做完這一切，我再次跪倒在鐵劍前，心情激蕩，難以平復。
青玄宗，有救了！
“行了，別跪著了，我看著心煩?！睅熥娴穆曇艋謴土诵┰S懶散，“殺幾個垃圾而已，瞧你那點出息?！?/p>
鐵劍緩緩飛到我面前，劍尖點了點我的額頭。一股清涼的氣息涌入我的腦海，讓我因激動和恐懼而混亂的心神瞬間平復下來。
“陳凡是吧？你聽好了?！睅熥娴穆曇糇兊脟烂C起來，“我如今只是一縷殘魂，力量有限，每次出手都會消耗本源。剛才殺那幾個廢物，就耗費了我不少力氣，需要時間恢復?！?/p>
我心中一凜，原來師祖也不是無敵的。
“所以，接下來，你不能凡事都指望我?！睅熥胬^續(xù)說道，“你這身子骨太弱了，得想辦法盡快提升實力。我青玄宗的弟子，沒有煉氣期的廢物?！?/p>
“弟子明白！請師祖指點！”我重重叩首。
“指點？當然要指點?！睅熥孑p笑一聲，“不過，修行需要資源。你看我們這破山，連根毛都找不到。所以，在開始正式修行之前，我們得先去‘借’一點東西。”
“借東西？”我有些疑惑。
“沒錯?！睅熥娴穆曇衾飵е唤z不容置疑的霸道和理所當然，“那個姓李的小子不是說他爹是金刀門門主嗎？子債父償，天經(jīng)地義。他兒子弄臟了我的地盤，老子就得拿點東西來賠償?！?/p>
我瞬間明白了師祖的意思，心臟不由得狂跳起來。
“師祖，您的意思是……我們要去金刀門？”
“不然呢？”師祖反問道，“留在這里等他們打上門來？我青玄宗的人，從來沒有挨打不還手的道理。”
他的聲音頓了頓，帶著一絲蠱惑人心的笑意。
“走吧，小陳凡。師祖帶你去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