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身后的一個宮女擼起袖子就要上前。
“慢著！”一直沒說話的藍衣女子終于開口了，她上前一步，擋在劉采女面前，語氣溫和卻帶著不容置疑，“劉妹妹，何必動氣。沈娘子初來乍到，孩子又病著，陛下既已開恩讓她住下，我們總該照拂一二才是?！?/p>
這藍衣女子我認得，是住在西邊靜怡軒的林才人。聽說性子溫婉，與世無爭。
“林姐姐，你就是太心善！”劉采女不滿地撇撇嘴，指著我和阿寶，“你看看她！一點規(guī)矩都不懂！還有這小崽子，看著就喪氣！誰知道是不是真的龍……”
“劉采女！”林才人突然厲聲打斷她，臉色也沉了下來，“慎言！宮闈之事，豈是你我能妄加揣測的？禍從口出的道理，你進宮時嬤嬤沒教過嗎？”
劉采女被林才人陡然嚴厲的語氣嚇了一跳，后面的話噎在了喉嚨里，臉一陣紅一陣白。她大概也意識到自己差點說了不該說的話，恨恨地瞪了我一眼，又剜了林才人一眼，甩手道：“哼！林姐姐愿意當好人就當吧！我們走！”說完，帶著宮女氣沖沖地走了。
林才人看著她離開，才轉(zhuǎn)過身，對我露出一個歉意的微笑：“沈娘子莫怪。劉妹妹性子急躁了些，心直口快，并無太大惡意。孩子沒事吧？”她關(guān)切地看向我身后的阿寶。
阿寶被剛才的陣仗嚇到了，緊緊抓著我的衣角，小臉發(fā)白。
“多謝林才人解圍。”我真心實意地道謝，同時把阿寶往身后又護了護，“孩子沒事，就是受了點驚嚇?！?/p>
“沒事就好?！绷植湃它c點頭，目光在我臉上停留片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探究和憐憫，“這清漪苑……位置是偏了些，但也清凈。沈娘子安心照顧孩子便是，外頭的閑言碎語，不必理會?！彼D了頓，又輕聲說，“陛下……既開了口，總是有安排的。”
說完，她對我微微頷首，也帶著宮女離開了。
院子里恢復了平靜。春桃和秋菊站在角落里，大氣不敢出。
我站在原地，看著重新關(guān)上的院門，手心里全是冷汗。林才人的話看似安慰，卻更讓我心頭發(fā)沉?！氨菹麻_了口，總是有安排的。”什么安排？是福是禍？“閑言碎語不必理會”？可這“野種”的污名，就像跗骨之蛆，會伴隨阿寶一生！
劉采女今日的羞辱只是一個開始?；实鄣膽B(tài)度曖昧不明，皇后那邊至今沒有動靜。我和阿寶，就像被放在砧板上的魚肉，只能被動地等待那不知何時會落下的刀。
不行！我不能坐以待斃！
我蹲下身，把還在微微發(fā)抖的阿寶緊緊抱進懷里，下巴抵著他柔軟的發(fā)頂，聲音輕而堅定：“阿寶不怕。有娘在，誰也不能欺負我們阿寶?！?/p>
阿寶的病漸漸痊愈，清漪苑的日子也似乎步入了正軌。份例照常送來，春桃秋菊還算本分，除了偶爾有些探頭探腦、想打聽消息的宮人路過，倒也沒再發(fā)生像劉采女那樣直接打上門來的事情。
皇帝依舊沒有任何消息。那塊半圓的玉佩，自從那日被他放在涼亭石桌上后，就被李德全收走了，再無下文。他像徹底遺忘了清漪苑的存在。
阿寶的身體好了，小孩子的活潑天性就藏不住了。清漪苑的院子太小，那口井和老槐樹很快就失去了吸引力。他開始向往院墻外更大的世界，總拉著我的手，指著院門：“娘，出去玩！阿寶想出去玩！”
看著他渴望的大眼睛，我實在不忍心拒絕。冷宮五年，阿寶的世界只有那方寸之地，如今雖然換了地方，本質(zhì)上還是囚籠。我向李德全派來送份例的小太監(jiān)打聽過，離清漪苑不遠，有個廢棄的梅園，地方大，人跡罕至，適合孩子玩耍。李德全默許了，大概也覺得我們母子安分守己，掀不起什么風浪。
這天天氣晴好，我?guī)е毴チ嗣穲@。園子果然荒廢已久，但地方開闊，草木茂盛，還有一個小小的池塘，里面居然游著幾尾不怕人的紅鯉魚。阿寶像放出籠子的小鳥，興奮地在草地上奔跑，追逐蝴蝶，又趴在池塘邊看魚，小臉上洋溢著純粹快樂的笑容。
“娘！魚！紅紅的魚！好漂亮！”他指著水里，興奮地大叫。
“嗯，阿寶慢點，別掉下去。”我坐在不遠處的石頭上看著他，緊繃了許久的心弦，難得地放松了片刻。
然而，這份寧靜并沒有持續(xù)太久。
一陣清脆的、屬于小女孩的嬉笑聲由遠及近。很快，一個穿著粉色錦緞小襖、頭戴珠花、約莫六七歲、粉雕玉琢的小女孩，在一個奶娘和兩個宮女的簇擁下，跑進了梅園。小女孩手里拿著一個精致的彩色羽毛毽子。
“公主殿下，您慢點跑！”奶娘在后面焦急地喊著。
公主？我心下一凜。看這年紀和排場，莫非是……
小女孩一眼就看到了池塘邊趴著的阿寶，以及池塘里那幾尾顯眼的紅鯉魚。她眼睛一亮，立刻跑過來，好奇地探頭看：“哇！真的有紅鯉魚！喂！你是誰？在這里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