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窗外是稀稀拉拉的鞭炮聲。
我一夜未眠,坐在冰冷的沙發(fā)上,聽著骨頭里的癌細(xì)胞和窗外的熱鬧一起狂歡。
手機(jī)響了,是主治醫(yī)生。
“季阿姨,新年好。有個事我得跟您說一下?!贬t(yī)生的聲音帶著惋惜,“我們醫(yī)院有個臨床試驗(yàn)性治療的名額,本來已經(jīng)給您申請下來了,很有希望能控制住病情。但是……昨天您的監(jiān)護(hù)人,也就是您兒子季楊,打電話過來,主動放棄了這個名額。”
我的心,連抽痛一下的力氣都沒有了。
“他給出的理由是……不希望您再受罪,想讓您走的安詳一點(diǎn)。我們反復(fù)確認(rèn)過,他堅(jiān)持放棄。季阿姨,我很抱歉?!?/p>
“謝謝你,醫(yī)生?!?/p>
我平靜的掛了電話。
謀財,現(xiàn)在還要害命。
甚至,還要為自己披上一件“孝子”的外衣。
門鈴“恰好”在這時響起。
季楊和蘇雅提著一網(wǎng)兜廉價的橘子,出現(xiàn)在門口。
“媽!新年好!昨晚我喝多了,沒能回來陪您,我這心里愧疚了一晚上!”季楊一進(jìn)門就撲過來,握住我的手,眼圈瞬間就紅了。
演技真好,不去考電影學(xué)院可惜了。
蘇雅跟在他身后,也擠出甜美的笑:“是啊媽,楊哥念叨了您一宿。您身體還好吧?來,我給您按按肩。”
她一邊說著,一邊“貼心”的站到我身后,手指卻不老實(shí)的在我后背的衣服口袋里四處摸索。
一股混雜著廉價香水和貪婪氣味的惡心感,從我胃里直沖喉嚨。
我一動不動,任由他們表演。
“哎呀,媽,您這里也太亂了,我?guī)湍帐笆帐鞍?。”蘇雅沒找到想要的東西,開始在屋里翻箱倒柜。
她假裝擦拭著電視柜,手肘“不小心”一拐,碰到了柜子上我亡夫的遺像。
“哐當(dāng)”一聲,相框摔在地上,玻璃碎了一地。
那是我丈夫留給我唯一的念想。
“哎呀,對不起對不起,”蘇雅毫無誠意的叫了一聲,隨即小聲抱怨,“這老東西真占地方?!?/p>
季楊看了一眼,眉頭都沒皺一下,不耐煩的催促。
“行了行了,碎碎平安。趕緊找,房產(chǎn)證到底放哪了?”
那一刻,我心里最后一絲名為“母愛”的溫情,徹底斷了。
我看著眼前這兩個人,丑陋的靈魂在他們虛偽的皮囊下瘋狂蠕動。
為他們傷心?
為他們流淚?
都是對我自己的侮辱。
我不再是那個等待親情的可憐母親。
我是季舒華,一個即將被他們聯(lián)手殺死的女人。
我的目標(biāo),不再是活下去。
而是在我死前,必須,親手,把這兩個畜生不如的東西,打入地獄。
我看著蘇雅還在笨拙的翻找,看著季楊焦躁的踱步,平靜的開口。
“別找了?!?/p>
我的聲音不大,卻像一把冰錐,瞬間釘住了正在瘋狂翻找的兩個人。
季楊和蘇雅的動作同時僵住,齊刷刷的回頭看我。
“媽,您說什么?”季楊的臉上還掛著沒來的及收起的焦躁。
“我說,別找了?!蔽抑貜?fù)了一遍,從沙發(fā)上緩緩站起來,走到碎了一地的相框前,彎腰,一片一片的撿起玻璃渣。
“房產(chǎn)證嘛,你們不是想要嗎?”我沒看他們,自顧自的說,“在我腦子里放著呢?!?/p>
蘇雅的眼睛立刻亮了,她搶著說:“媽,您放哪兒了就快告訴我們吧!我們也是為您好,您這病,萬一哪天……”
她沒說下去,但那點(diǎn)惡毒的心思,已經(jīng)昭然若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