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年華的喧囂如同沸騰的海浪，一波波涌來，卻被“星耀計劃”展區(qū)后方這無形的冰墻隔絕。江嶼一步步走向王浩，每一步都像踩在眾人緊繃的心弦上。他高大的身影在璀璨的燈光下拉出長長的影子，將縮在角落、瑟瑟發(fā)抖的王浩完全籠罩。
空氣仿佛凝固成了冰。王浩牙齒打顫的聲音清晰可聞，臉色慘白如紙，額頭上豆大的冷汗?jié)L落，眼神里充滿了極致的恐懼和絕望。他試圖后退，后背卻重重撞在冰冷的展板支架上，發(fā)出“哐當”一聲悶響。
“王浩?！苯瓗Z在他面前站定，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洞穿靈魂的冰冷，“干擾器。誰給你的？”
沒有質(zhì)問，沒有怒吼，只有一句直指核心、不容置疑的陳述句。那強大的壓迫感讓周圍的空氣都稀薄了幾分。陳默和其他學生會成員屏住呼吸，緊張地看著。林小滿也攥緊了手中的水瓶，心提到了嗓子眼。
“我…我不知道…江學長…不是我…”王浩語無倫次，聲音抖得不成樣子。
“最后一次機會?！苯瓗Z的聲音更冷，像淬了冰的刀鋒，“坦白，或者，承擔所有后果。包括…試圖破壞‘星耀計劃’公開展示、損害學校聲譽的指控?！彼桃饧又亓恕爸缚亍眱蓚€字。
“不！不要！”王浩的心理防線徹底崩潰，他猛地抱住頭，帶著哭腔喊道：“我說！我說！是…是有人逼我的！他…他給了我錢！說只是個小玩笑…不會真的造成損失…我不知道會這么嚴重啊學長！”他涕淚橫流，狼狽不堪。
“誰？”江嶼的聲音沒有絲毫波瀾，只有冰冷的探究。
“我…我不知道他的名字！”王浩驚恐地搖頭，“他戴著口罩和帽子，在嘉年華開始前，在器材室后面找到我…他給了我一個信封，里面是現(xiàn)金，還有那個小東西…他說只要我找個機會，在演示開始前悄悄插進備用接口就行…他說事后還有另一半…他還說…還說如果我不做，就…就把我上學期期末幫人代考的事情捅出去…”王浩的聲音越來越低，充滿了悔恨和恐懼。
代考？！周圍響起一片倒吸冷氣的聲音。陳默的臉色也變得極其難看。
“描述他的樣子?！苯瓗Z的聲音依舊平穩(wěn)，但眼神更冷了。
“他…他挺高的，比我高半個頭…穿深色外套，聲音有點啞…對了！”王浩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他…他右手虎口那里，好像有個…有個暗紅色的、像火焰一樣的紋身！很小，但我遞錢給他時看到了！”
火焰紋身！
林小滿的心猛地一沉！在圖書館舊書區(qū)那個書架陰影里與她目光相撞的身影！在主會場邊緣與王浩交談的神秘人！果然是他！而且，他手上有紋身！
“還有呢？”江嶼追問。
“沒…沒了…他做完就走了…我真的不知道他是誰啊學長！饒了我吧！”王浩癱軟在地，痛哭流涕。
江嶼沒有再看他，而是轉(zhuǎn)向陳默，眼神銳利：“立刻通知保衛(wèi)處，調(diào)取器材室及周邊所有監(jiān)控，重點排查右手虎口有火焰紋身、穿深色外套的男性。同時，封鎖王浩代考一事，內(nèi)部處理，等保衛(wèi)處結果出來一并上報?！?/p>
“明白！”陳默立刻拿出手機，雷厲風行地執(zhí)行。
江嶼的目光掃過驚魂未定的眾人，聲音恢復了慣常的掌控力：“展示繼續(xù)。今天的事，到此為止，不允許外傳?！彼麖姶蟮臍鈭鏊查g穩(wěn)定了局面。
一場風波，在江嶼冷靜果斷的處理下，暫時被壓下。但背后的黑手和動機，依舊籠罩在迷霧中。
嘉年華的歡樂仍在繼續(xù)，仿佛剛才的驚心動魄只是一個小插曲。領導團參觀結束，對“星耀計劃”的成果和臨危不亂的展示給予了高度評價。江嶼從容應對，滴水不漏。
林小滿坐在休息區(qū)，看著江嶼在人群中游刃有余的身影，緊繃的神經(jīng)終于徹底放松下來，隨之而來的是巨大的疲憊和一種劫后余生的虛脫感。她想起自己奮筆疾書的瘋狂，想起江嶼那句石破天驚的宣告，想起他用手帕擦過額角的微涼觸感…臉頰又開始發(fā)燙，心跳也失去了規(guī)律。
蘇曉湊過來，激動地抓著她的胳膊：“小滿！你剛才帥炸了！簡直是我的偶像！還有江學長！我的天！那句‘她是我的人’！啊啊?。∷o你擦汗！你們倆…你們倆是不是…”她擠眉弄眼，后面的話不言而喻。
“別…別瞎說！”林小滿臉紅得快滴出血來，慌亂地低下頭，“就是…就是工作關系…他信任我而已…”
“信任？信任到當眾宣告主權？”蘇曉一臉“你騙鬼呢”的表情，“你沒看見葉晴剛才看你的眼神？嘖嘖，那叫一個復雜…”
提到葉晴，林小滿的心微微一沉。她想起葉晴那個帶著釋然和祝福的微笑，想起她畫室里那幅飽含深情的油畫…葉晴的心意，她懂。而自己此刻的悸動，又算什么？
嘉年華接近尾聲，絢爛的煙花在夜空中次第綻放，將整個星海校園映照得如同夢幻仙境。人群涌向操場中央，歡呼聲此起彼伏。
林小滿被蘇曉拉著去看煙花，心思卻有些飄忽。她下意識地在人群中尋找那個熟悉的身影。終于，在遠離喧囂主會場、靠近鏡月湖的觀景臺欄桿旁，她看到了他。
江嶼獨自一人站在那里。他脫掉了外套，只穿著那件簡單的白色襯衫，背影挺拔而略顯孤寂。他微微仰著頭，望著夜空中不斷升騰、炸裂的璀璨花火，側臉在明明滅滅的光影中，少了幾分白日的冷峻，多了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和…某種沉淀下來的東西。
煙花的光芒落在他深邃的眼眸里，仿佛墜落的星辰。
林小滿的心，像是被什么東西輕輕撞了一下。她掙脫蘇曉的手，低聲說：“我…我去透透氣?！比缓?，像受到某種無形的牽引，她朝著那個孤寂的背影，一步步走了過去。
鏡月湖邊很安靜，只有遠處煙花的轟鳴和人群的歡呼隱隱傳來。晚風帶著湖水的微涼氣息，拂過臉頰。
林小滿在距離江嶼幾步遠的地方停下，心跳如鼓。她不知道該說什么，只是這樣安靜地看著他的背影。
江嶼似乎察覺到了她的靠近，緩緩轉(zhuǎn)過身。煙花的光芒在他身后炸開，勾勒出他完美的輪廓，也將他深邃的目光清晰地映照出來。那目光不再是全然的冰冷或?qū)徱?，而是帶著一種林小滿從未見過的、深沉的疲憊和…一絲難以解讀的復雜情緒。
兩人隔著幾步的距離，在明明滅滅的煙花光影中，無聲地對視著。空氣里流淌著一種奇異的靜謐，仿佛剛才的危機、嘉年華的喧囂都被隔絕在外。
“累嗎？”江嶼忽然開口，聲音低沉，在煙花聲的間隙里顯得格外清晰，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他問的是她。
林小滿愣了一下，沒想到他會先開口，還問這個。她點點頭，又搖搖頭：“還好…學長你…更累吧？”她看著他眉宇間揮之不去的倦色。
江嶼沒有回答累不累。他的目光落在她依舊泛著紅暈的臉頰上，仿佛穿透了時光，看到了她在那個封閉展位里奮筆疾書、汗流浹背的倔強模樣。他沉默了幾秒，然后，用那低沉平穩(wěn)、卻仿佛蘊含著千鈞之力的聲音，清晰地說道：
“今天，謝謝你?！?/p>
不是“辛苦了”，是“謝謝你”。這簡單的三個字，從他口中說出，分量重得讓林小滿心尖發(fā)顫。
“沒…沒什么，應該的…”林小滿連忙擺手，聲音細若蚊吶。
“不是應該。”江嶼打斷她，目光沉靜地鎖著她，“是你的勇氣，你的…能力?！彼坪踉谡遄迷~句，“在所有人慌亂的時候，只有你，站了出來，抓住了關鍵?！?/p>
他的肯定，比任何獎賞都更讓林小滿感到滿足。她鼓起勇氣，抬頭迎上他的目光：“因為…學長你說過，思路對，細節(jié)欠打磨。我只是…不想辜負你的信任?！彼D了頓，聲音帶著一絲自己都沒察覺的委屈和后怕，“而且…那個干擾器…太可惡了！差點毀了你的心血…”
“毀不掉?！苯瓗Z的聲音帶著一種斬釘截鐵的自信，深邃的目光在煙花映照下顯得格外銳利，“跳梁小丑而已?！彼Z氣中的輕蔑和對幕后黑手的不屑，帶著一種強大的氣場。
他向前走了一步，拉近了兩人之間的距離。晚風拂動他額前的碎發(fā)，他身上那股清冽干凈的氣息混合著淡淡的煙火味，清晰地縈繞在林小滿的鼻尖。她甚至能看清他白色襯衫領口下微微起伏的喉結。
林小滿的心跳瞬間飆到了極限，下意識地想后退，雙腳卻像被釘在了地上。
江嶼的目光沉沉地落在她臉上，那里面翻涌著復雜的情緒——有審視，有探究，有尚未散盡的疲憊，還有一種越來越清晰的、近乎灼熱的專注。他的聲音比剛才更低，更沉，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清晰地傳入林小滿的耳中，每一個字都像敲在她的心上：
“林小滿?！?/p>
他第一次完整地叫她的名字。
“圖書館，你畫我喂貓。”
“醫(yī)務室，你畫我生病?！?/p>
“資料室，你翻我的速寫本?！?/p>
“今天，你為我手繪流程圖。”
“一次次地闖進來，一次次地…留下痕跡?！?/p>
他的目光如同實質(zhì)，仿佛要將她看穿。
“告訴我，”他的聲音低沉，帶著一種不容逃避的審問，卻又仿佛隱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期待，“你究竟…想做什么？”
煙花在夜空中轟然炸響，綻放出最絢爛奪目的光芒，將鏡月湖面映照得流光溢彩。那璀璨的光芒也瞬間照亮了林小滿因為震驚和羞窘而瞬間爆紅的臉頰，以及江嶼那雙在光影中顯得無比深邃、無比專注的眼眸。
他知道了！
他什么都知道！
圖書館的窺探，醫(yī)務室的速寫，資料室的秘密…他全都知道！而且他一直都知道！他只是在沉默地觀察，像一只蟄伏的獵豹，等待著她自己撞入網(wǎng)中！
巨大的羞恥感和一種被徹底看穿的慌亂席卷了林小滿！她感覺自己像個透明人，所有的小心思、所有笨拙的靠近，在他面前都無所遁形！她想逃，想立刻跳進身后的鏡月湖里！
然而，江嶼那專注得近乎灼熱的目光，和他那句直擊靈魂的質(zhì)問——“你究竟想做什么？”——卻像一張無形的網(wǎng)，將她牢牢定在原地。
逃無可逃。
避無可避。
所有的借口，所有的掩飾，在這一刻都顯得蒼白無力。那些深藏在心底、連自己都不敢正視的情愫，被這雙洞悉一切的眼睛，逼到了懸崖邊上。
林小滿的嘴唇微微顫抖，大腦一片空白。在江嶼那極具壓迫感的注視下，在夜空中最絢爛煙花的映照下，在心臟幾乎要沖破胸腔的狂跳中，一個聲音從靈魂深處掙脫了所有的束縛，帶著孤注一擲的勇氣和無法抑制的顫抖，沖口而出：
“我…我想靠近你！”
聲音不大，卻用盡了她全身的力氣。
“我想了解冰山下的溫度！”
“我想…成為能站在你身邊的人！”
話音落下的瞬間，世界仿佛安靜了。煙花的轟鳴、人群的歡呼都仿佛遠去。只剩下鏡月湖畔，晚風拂過水面的輕響，和她自己震耳欲聾的心跳聲。
她不敢看江嶼的眼睛，死死地低下頭，臉頰滾燙，像只煮熟的蝦子，等待著最后的審判。是冰冷的嘲諷？是無情的拒絕？還是…
時間仿佛凝固了。
幾秒鐘后，一個低沉而清晰的聲音在她頭頂響起，帶著一種塵埃落定般的平靜，和一絲幾不可聞的、如釋重負的喟嘆：
“好?！?/p>
江嶼的回答，只有一個字。
卻像一顆投入平靜湖面的星辰，瞬間點亮了林小滿整個世界！
她猛地抬起頭，難以置信地看向他。
江嶼也正看著她。深邃的眼眸里，那層堅冰似乎徹底消融了，只剩下一種深沉的、如同鏡月湖水般平靜卻蘊含著無限可能的波光。他的唇角，極其輕微地、卻無比真實地向上彎起了一個清淺的弧度。
那不再是一個轉(zhuǎn)瞬即逝的、對著燈牌的笑。
而是一個清晰的、對著她的、帶著溫度的微笑。
煙花仍在夜空盛放，璀璨的光芒將兩人籠罩。
林小滿看著江嶼唇邊的微笑，看著他眼中不再掩飾的柔和光芒，巨大的喜悅如同煙花般在她心中炸開！她成功了？她真的…靠近了冰山？甚至…得到了回應？
就在她沉浸在巨大的、不真實的幸福中時，江嶼卻微微側過頭，目光越過她的肩膀，投向了不遠處湖畔小徑的陰影處。他臉上的微笑瞬間斂去，眼神重新變得銳利而冰冷，如同發(fā)現(xiàn)了獵物的鷹隼。
林小滿順著他的目光疑惑地轉(zhuǎn)頭望去。
只見湖畔小徑旁一棵高大的梧桐樹下，一個穿著深色外套的身影正迅速隱入樹后的陰影里。借著遠處煙花最后的光芒，林小滿清晰地看到，那人抬起手似乎想壓住帽檐的瞬間，右手虎口的位置，一個暗紅色的、如同跳躍火焰般的微小紋身，一閃而逝！
是那個神秘人！他一直在暗處窺視？！
巨大的寒意瞬間攫住了林小滿剛剛被溫暖填滿的心臟！剛剛升起的喜悅被一層冰冷的陰影籠罩。這個如影隨形的窺視者，到底是誰？他破壞“星耀計劃”展示，又在此刻窺探她和江嶼…他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江嶼收回目光，重新看向林小滿。他眼中的冰冷迅速褪去，重新覆上那層剛剛為她融化的溫和，只是那溫和之下，多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凝重。他伸出手，動作自然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強勢，輕輕握住了林小滿因為震驚和寒意而微微顫抖的手。
他的掌心微涼，卻帶著一種奇異的、令人心安的力量。
“別怕?！彼穆曇舻统炼€(wěn)定，清晰地傳入她的耳中，帶著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