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寒氣尚未散盡,鐵匠鋪的爐火便率先驅(qū)散了門檻附近的薄霧。
李鐵柱搓著粗糙的大手,盯著角落里堆放的幾件形制各異、閃爍著不同寒光的兵刃,眉宇間有躊躇,也有掩飾不住的興奮。
楚休正將一把新淬好火、打磨出雪亮鋒刃的短匕放入墊著軟布的木匣里,動作沉穩(wěn),不見絲毫疲憊。
經(jīng)過一夜揮錘,他額角尚存的一層細(xì)密汗珠也迅速被爐火熱氣蒸干。
“休兒,過來坐,有件事跟你合計合計?!崩铊F柱拉過兩條矮凳,拍掉上面的煤灰。
楚休扣上木匣,依言坐下,目光落在李鐵柱手指點(diǎn)著的桌面上,上面用黑炭畫著幾個模糊的圖案和歪扭的數(shù)字。
“你看,”李鐵柱深吸一口氣,仿佛滿是鐵腥味和木炭灰的空氣能給他力量,“現(xiàn)在這生意不能再像打鋤頭、修犁耙那樣糊弄了。這些個可是利器,”他又點(diǎn)了點(diǎn)那些兵刃,“不是農(nóng)具,是見血的家伙!咱們得定個明白章程。我昨夜思考了一夜,想著,價兒得分三六九等?!?/p>
以前所謂的利器兵器,李鐵柱也偶有接一接,但是不多,現(xiàn)在有了楚休這個真大佬,是需要定個章程了。
楚休安靜聽著。
“第一等是維修?;砜诘?、卷了刃的、崩了尖的,難弄的收一兩二錢銀,像這把只是磨禿了尖兒的半長刀,”李鐵柱拎起一柄厚背砍刀,“收七錢就頂天了,簡單活兒,費(fèi)不了你多少功夫?!?/p>
“第二等是客人自己帶了上好鐵料來,指明了樣子要打。這得按東西大小、費(fèi)勁的程度收手工錢。一把短匕,從選料到淬火都算你的活計,收一兩。像這把雙手大劍,”他指向墻角一柄近人高的黝黑大劍,“耗料多,捶打火候都要格外小心,翻倍,收二兩!至于用什么鐵料、要不要包銅鑲銀的活兒,再另算錢。”
“第三等,就是咱們鋪子自己出料、自己打來往外賣的利貨了?!闭f到這里,李鐵柱的眼睛亮了起來,聲音也壓低了。
“這價兒……可不好定死。洛水鎮(zhèn)上,除了咱,就屬百煉坊的洪師傅手藝最好,名氣也最大。咱們剛起步,名聲沒人家響亮,料子……也未必能弄到百煉坊那樣的精鐵,所以嘛,”他伸出兩根手指,又猶豫了一下,加了一根,“我看,比百煉坊同等的家伙,低兩到三成?再低就沒意思了,再高……怕是沒人認(rèn)?!?/p>
楚休的目光掃過那柄大劍和另外幾件兵刃,都是李鐵柱多年積攢下的手筆。他點(diǎn)點(diǎn)頭:“是師傅拿主意的事?!?/p>
語氣平淡,聽不出贊同與否。
李鐵柱看著楚休那張沒什么表情的臉,心中那點(diǎn)“自己還能親自掌錘打幾件利貨”的火苗,噗地一下徹底熄滅了。
他最近可是親眼見過楚休捶打時的樣子,那動作行云流水,落點(diǎn)精準(zhǔn)無比,就是自己年輕時最巔峰的狀態(tài)也萬萬不及。
更別說那小子打出來的刀劍,刃口鋒芒自不必說,光是那份沉甸甸的手感和韌勁兒……
李鐵柱掂量過,心里透亮——自己這輩子打不出那種東西。
也罷!他暗自搖頭,又有些釋然,自己老了,這鋪子能靠這么個妖孽后生撐起來,跑跑腿、拉拉生意,不丟人!
跑買賣,把路趟開,那也是一番事業(yè)!
想通了這點(diǎn),他心頭豁然開朗,一拍大腿:“成!就這么定了!往后,打利器的活計全交給你,阿牛就專打那些農(nóng)戶用的家伙什,我呢,就給你們跑腿尋摸買賣,順帶管賬!”
“是?!背菀琅f是那一個字。
他拿起剛完工的短匕匣子走向鋪前柜臺。
如此這般,三個月轉(zhuǎn)瞬即逝。
這天,阿牛在后院“叮叮當(dāng)當(dāng)”地敲著,聲音有些雜,但比起三個月前,已經(jīng)沉穩(wěn)有力了許多。
楚休偶爾路過時瞥上一眼的幾個關(guān)鍵姿勢調(diào)整,讓這憨小子也慢慢摸到了些竅門,如今打些鋤頭鐵鍬,已然夠用,這三個月了隨著阿牛的死纏爛打,楚休也是習(xí)慣性的指點(diǎn)。
至于李鐵柱師傅,他是徹底不用再沾那些鐵疙瘩了,只是偶爾手癢,站在爐子邊上看楚休和阿牛錘錘打打,臉上皺紋都舒展了幾分,眼神里盡是后繼有人的欣慰。
【「打鐵」lv16:熟練度 0/1600】
楚休看著面板上清晰的數(shù)字深感欣慰,這是這三個月的積累。
每日里,天蒙蒙亮,楚休就已經(jīng)對著爐火,將燒紅的鐵料鍛打延展。
起初是小小的匕首、解腕尖刀,尺寸小,容錯空間更大些。刃口初現(xiàn)時,他心中并無多少波瀾,只是機(jī)械地?fù)]錘,看著系統(tǒng)面板上【熟練度+1】、【熟練度+2】的字樣穩(wěn)定跳動。
隨后是尺來長的雁翎刀。
這比打匕首耗費(fèi)的功夫多了數(shù)倍,要捶打出勻稱的弧度,保證刀身后三分之一的厚度過渡到前端的薄刃,每一錘落下的地方、力道都需精細(xì)控制。
楚休在鍛打時,腦海里會自然浮現(xiàn)出類似“刀背應(yīng)留三分力以備格擋”或是“此處疊打三次韌性最佳”的念頭,仿佛這經(jīng)驗早已刻在骨子里,這就是等級提升帶來的好處。
當(dāng)?shù)谝话押细竦难泗岬洞慊鸪尚?,發(fā)出清越的嗡鳴時,李鐵柱拿在手里掂量半天,最后只憋出一句:“……不錯?!?/p>
但楚休知道,自己的鍛造兵器水平已經(jīng)遠(yuǎn)遠(yuǎn)超過了李鐵柱師傅。
鐵匠鋪里的兵刃漸漸多了起來,擺放在角落的粗木架子上,形制和材質(zhì)各異,吸引了不少路過的行商和佩刀掛劍的漢子駐足探看。
一個多月前,店里來了個身材魁梧如鐵塔的壯漢。
他胡子拉碴,身上的皮甲有些磨損,帶著一股風(fēng)塵氣和淡淡的血腥味。
他一眼就看中了角落里那把厚背九環(huán)大砍刀,刀身近三尺,刀背足有半指厚,嵌著幾個銅環(huán),入手沉重,刀口卻磨礪得寒光森然。
“好沉手的家伙!”壯漢甕聲甕氣地問,“這刀,剁骨頭可順當(dāng)?”
李鐵柱趕忙上前:“回壯士的話,這是俺家新來師傅的手藝,絕對的好鋼!剁骨頭如切菜,砍……”
他本想說砍人,但話到嘴邊咽了下去,換成了“砍藤條樹根,包管一刀兩斷!”
壯漢掂量了兩下,又屈指在刀身上一彈,“當(dāng)”,聲音沉凝悠長。
“行!多少銀子?”他問得干脆。
李鐵柱按捺住激動,比了個數(shù):“九兩八錢!”
壯漢沒怎么猶豫,摸出一錠十兩官銀拍在柜臺上:“不用找了,算賞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