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把抓過桌上的密信，快速瀏覽起來。
越看，我的手越抖，后背冷汗涔涔。
信是內閣首輔寫的，言辭急切。
原來，我“死”后，陛下“悲慟逾恒”（首輔原話），追封了我一個極高的爵位，賞了我“家族”無數哀榮。這本來是為了安撫人心，做做樣子。
但壞就壞在，我“死”得太“壯烈”（救駕），賞得太豐厚，惹紅了不少人的眼。
尤其是我生前在朝堂上得罪的人太多了！從上到下，幾乎被我噴了個遍。我活著的時候，他們怕我那張嘴，怕陛下明里暗里的偏袒，不敢怎么樣。
現在我死了，加上我“欺君”的傳聞不知怎么漏了出去（肯定是蕭徹查我時走漏了風聲），這些人立刻聞風而動，墻倒眾人推！
彈劾我的奏折像雪片一樣飛進內閣，羅列的罪名五花八門：
什么“女扮男裝，牝雞司晨，禍亂朝綱”；
什么“欺君罔上，罪不容誅”；
什么“假死脫逃，心懷叵測”）；
更離譜的是，還有人翻舊賬，說我當年查案時濫用酷刑、構陷忠良（純屬放屁！我謝珩參人從來證據確鑿！）。
這些人不敢直接說陛下追封錯了，就把矛頭對準我“德不配位”，要求陛下收回追封，削爵奪謚，甚至……甚至要求開挖我的衣冠冢（因為沒找到尸體），將里面的衣物拿出來鞭撻焚燒，以正視聽！美其名曰：杜絕奸邪，以儆效尤！
首輔在信里說，此事在朝堂上吵得沸反盈天，支持挫骨揚灰的和反對的（主要是我的恩師林閣老和一幫清流御史）幾乎要在太和殿上上演全武行！京城輿論嘩然，百姓們也都在議論紛紛。局面快要失控了！
我看得手腳冰涼，渾身發(fā)顫。
我知道我人緣差，但沒想到差到這個地步！我都“死”了，他們還不肯放過我！還要掘我的墳！挫我的骨！揚我的灰！
雖然那墳里只有幾件舊衣服，但名義上那就是我謝珩！真讓他們這么干了，我死了都得被釘在恥辱柱上，遺臭萬年！
“看清楚了嗎？”蕭徹的聲音冷颼颼地響起，“謝愛卿，你在朝中人緣可真是好得很啊。朕都快壓不住了。”
我抬起頭，嘴唇都在抖：“他們……他們怎么敢……”
“他們怎么不敢？”蕭徹冷笑，“你人都‘死’了，還有什么好怕的？更何況，你確實欺君了，不是嗎？這可是現成的把柄。”
我無言以對。
是啊，我確實欺君了。這是鐵一般的事實。
“所以，你現在告訴朕，”蕭徹逼近一步，目光如炬，“你跟不跟朕回去？要不要回去親眼看看，朕是怎么‘處置’你這捧‘灰’的？嗯？”
我的心亂成了一團麻。
回去？意味著要重新卷入朝堂紛爭，要面對無數口誅筆伐，甚至可能真的被問罪。
不回去？難道真等著他們把我（名義上）的墳刨了，把里面的衣服拖出來燒了？
而且……我看向蕭徹。
他剛才那番話，雖然是在逼我，但似乎……并沒有要立刻治我死罪的意思？他甚至好像在想辦法保我？保那個“已死”的謝珩的名聲？
為什么？
就因為這個孩子？
還是因為……他剛才沒說完的那句話？
“陛下……”我聽到自己的聲音有些干澀，“您剛才說，您找我，不全是為了孩子。那……還為了什么？”
蕭徹沒想到我會在這個關頭突然問回這個問題，愣了一下，隨即臉上閃過一絲極不自然的神色，耳根甚至可疑地紅了一下。
他有些不自在地別開視線，語氣也變得有些僵硬：“……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先解決眼前的麻煩！”
看他這副樣子，我心里那個荒謬的、不敢置信的猜想，又冒了出來。
難道……難道狗皇帝他真的……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我們倆在朝堂上是針尖對麥芒，他恨不得一天掐死我八百回！他怎么可能對我有那種心思？！
一定是我想多了！肯定是為了孩子！穩(wěn)住我，才能保住孩子！
對，一定是這樣！
我強行壓下心里的驚濤駭浪，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分析現狀。
眼下，我似乎沒有更好的選擇了。
不回去，身敗名裂（雖然已經差不多了），可能還會連累林老師他們。
回去，雖然前路艱險，但至少……蕭徹目前看起來是站在我這邊的？而且，京城還有林老師能幫我。
賭一把？
我深吸一口氣，像是下了極大的決心，抬起頭，迎上蕭徹的目光：
“好，我跟你回去?！?/p>
蕭徹眼睛一亮。
“但是，”我立刻補充道，“我有條件。”
“說。”蕭徹似乎心情好了點，語氣也緩和了。
“第一，回去之后，我的身份必須絕對保密。在孩子平安出生之前，我不能暴露在人前。”我得先保證自己和孩子的安全。
“可以?！笔拸卮饝煤芩欤半迺才?。”
“第二，陛下必須保住謝珩的身后名。不能讓他們掘墳挫骨揚灰。”這是我最后的底線。
蕭徹挑眉：“朕盡力。但這需要你配合?！?/p>
“第三，”我看著他，一字一句道，“等此事了結，孩子平安生下后，是去是留，陛下不得再強行干涉我。”
聽到這第三個條件，蕭徹的臉色瞬間沉了下去，眼神也變得銳利起來：“謝珩，你……”
“陛下若是不答應，那現在就賜死臣吧。”我打斷他，態(tài)度堅決，“反正回去也是身敗名裂，茍延殘喘，不如死在這里，干凈。”
我賭他不會讓我死。
蕭徹死死地盯著我，像是要用目光在我身上燒出兩個洞來。
我們之間再次陷入僵持。
德祿公公在一旁急得直搓手，卻又不敢插話。
良久，蕭徹才像是耗盡了所有耐心，又或許是權衡了利弊，猛地一甩袖子，咬牙切齒道：
“好！朕答應你！”
“謝珩，你最好別再給朕耍什么花樣！”
“即刻啟程回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