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之初的公寓門鈴在周六上午十點突兀地響起。她正穿著睡衣,頭發(fā)亂蓬蓬地盤在頭頂,臉上還敷著面膜。門鈴又響了三聲,急促得讓人心慌。
"誰?。?她走到門前,透過貓眼一看,差點驚叫出聲——父母提著大包小包站在門外。她一把扯下面膜,慌亂地環(huán)顧四周。沙發(fā)上堆著待疊的衣服,茶幾上散落著零食袋和空飲料瓶,整個公寓活像剛被搶劫過。
"顏顏?你在家嗎?"母親的聲音透過門板傳來。
顏之初深吸一口氣,拉開門縫:"爸,媽,你們怎么來了?也不提前說一聲..."
"驚喜探望??!"父親舉起手中的塑料袋,"帶了老家新摘的荔枝和你媽做的辣椒醬。"
母親已經(jīng)擠進門來,目光掃過亂糟糟的客廳,嘆了口氣:"還是這么不會收拾??熳屛覀冞M來,重死了。"
顏之初只得開門,手忙腳亂地抓起沙發(fā)上的衣服:"我不知道你們要來,家里很亂..."
"你什么時候交的男朋友?"母親突然問道,眼睛盯著玄關(guān)處的一雙明顯屬于男性的皮鞋。
顏之初的手指僵住了。那雙鞋是許星遠的——上周他來幫忙搬家具時留下的,一直忘了帶走。
"那不是...我是說,我沒有..."
門鈴再次響起,解救了她尷尬的解釋。顏之初幾乎是跑著去開門,卻在看到門外的人時徹底石化。
許星遠站在那里,手里拿著一個畫框,正是他們在藝術(shù)展上看中的那幅《走廊》。他穿著休閑的淺藍色襯衫,頭發(fā)微微濕潤,像是剛洗過澡。看到顏之初慌亂的表情,他挑了挑眉:"我打擾到什么了嗎?"
"沒...沒有..."顏之初的聲音幾乎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
"顏顏,是誰???"母親的聲音從背后靠近,然后突然變得熱情洋溢,"哎呀,這位是?"
顏之初還未來得及回答,母親已經(jīng)越過她,上下打量著許星遠,臉上露出滿意的笑容:"你是顏顏的男朋友吧?真是一表人才!"
許星遠明顯愣了一下,目光迅速掃向顏之初求救。顏之初的臉已經(jīng)紅得像父親手中的荔枝,嘴巴開合幾次卻發(fā)不出聲音。
"阿姨好,我是許星遠。"出乎意料的是,許星遠很快恢復(fù)鎮(zhèn)定,彬彬有禮地伸出手,"抱歉打擾了,我是來還顏之初東西的。"
"什么打擾不打擾,快進來坐!"母親一把將許星遠拉進門,完全無視女兒絕望的眼神,"老顏,來看看顏顏的男朋友!"
接下來的半小時是顏之初人生中最漫長的三十分鐘。許星遠不知吃錯了什么藥,竟然順著父母的誤會演了下去。他體貼地詢問父母旅途是否勞累,主動泡茶,甚至記得顏之初說過她父親喜歡喝龍井而不是鐵觀音。當(dāng)母親問及他們的"戀愛經(jīng)歷"時,許星遠微笑著講述他們大學(xué)相識的故事,只是巧妙地將友誼改編成了浪漫情節(jié)。
"所以你們認識十年了才在一起?"母親驚訝地問。
"好酒不怕巷子深。"許星遠看了顏之初一眼,嘴角含笑,"有些感情需要時間沉淀。"
顏之初死死盯著自己的茶杯,恨不得鉆到地縫里去。許星遠演得太好,好到讓她心痛——因為這只是一場戲,一場為了不讓父母失望而即興表演的戲。
"小許是做什么工作的?"父親進入經(jīng)典審問模式。
"科技公司品牌總監(jiān)。"許星遠謙虛地回答,"最近正好與顏之初的公司有合作,她的設(shè)計才華令人印象深刻。"
母親的眼睛亮了起來:"哎呀,那你們是同事變戀人?"
"某種程度上是的。"許星遠笑道,自然地伸手覆上顏之初放在桌上的手。
他的手掌溫暖干燥,觸碰讓顏之初渾身一顫。這是十年來他們第一次這樣親密接觸,卻是在一場虛假的表演中。她應(yīng)該抽回手,應(yīng)該當(dāng)場揭穿這個謊言,但許星遠的手指輕輕摩挲她的手背,讓她動彈不得。
"我去準(zhǔn)備午飯!"顏之初猛地站起來,差點撞翻茶杯,"許星遠...你來幫忙。"
一進廚房,顏之初就關(guān)上門,壓低聲音:"你在干什么?"
許星遠靠在料理臺邊,表情無辜:"幫你解圍啊。難道要我當(dāng)場說'抱歉阿姨,我只是您女兒暗戀了十年的直男好友'?"
"你可以委婉地解釋!而不是...不是演這出戲!"顏之初氣急敗壞地揮舞著鍋鏟,"現(xiàn)在他們真以為你是我男朋友了!"
"暫時應(yīng)付一下而已。"許星遠聳聳肩,"等他們走了,你可以慢慢解釋。"
顏之初瞪著他:"你知道我媽會立刻把這事告訴所有親戚嗎?下周我就能收到七大姑八大姨的祝福信息了!"
許星遠突然湊近,他身上淡淡的香水味縈繞在顏之初鼻尖:"那又怎樣?"他的聲音低沉,"我又不介意。"
顏之初的心臟幾乎停跳。許星遠的眼神太過認真,讓她分不清這是演技還是真心。廚房門突然被推開,母親探頭進來:"需要幫忙嗎?"
"不用!"顏之初幾乎是跳著與許星遠拉開距離,"我們...我們馬上好。"
午餐在一種詭異的和諧氣氛中進行。許星遠繼續(xù)他的完美男友表演,甚至記得給顏之初夾她愛吃的菜——這個細節(jié)連她父母都經(jīng)常忘記。飯后,他主動提出帶父母參觀附近景點,整個下午都盡職地扮演著體貼的"準(zhǔn)女婿"角色。
直到晚上送走父母,顏之初才長舒一口氣。父母堅持不住酒店,說已經(jīng)訂好了附近的民宿,但約好明天再聚。關(guān)上門,顏之初癱在沙發(fā)上,精疲力盡。
"我演技如何?"許星遠笑著問,將那幅《走廊》掛在顏之初客廳的墻上。
"奧斯卡級別。"顏之初干巴巴地說,"但你不該鼓勵他們的誤會。"
許星遠沒有立即回應(yīng),而是后退幾步欣賞掛好的畫作:"位置可以嗎?"
"很好,謝謝。"顏之初猶豫了一下,"關(guān)于我父母..."
"我明天可以繼續(xù)扮演。"許星遠打斷她,"反正周日我沒事。"
顏之初抬頭看他:"為什么?"
許星遠的目光落在她臉上,久久不語。就在氣氛變得微妙時,他的手機響了。他看了一眼屏幕,眉頭微蹙:"抱歉,我得接這個。"
他走到陽臺接電話,聲音壓得很低,但顏之初還是聽到了"蘇媛"和"明天不行"幾個詞。她的心沉了下去。當(dāng)然,許星遠明天肯定有約會,剛才的話只是客套而已。
許星遠回來時表情有些陰沉:"工作上的急事。我可能得走了。"
"當(dāng)然,你去忙吧。"顏之初強打精神,"今天...謝謝你。我爸媽很喜歡你。"
"顏之初。"許星遠突然叫她的全名,聲音里有種她讀不懂的情緒,"關(guān)于今天..."
"只是一場戲,我明白。"顏之初迅速接話,"我不會當(dāng)真的。"
許星遠盯著她看了幾秒,最終只是點點頭:"明天見。"
星辰科技的項目進入第二階段,顏之初的工作量激增。她全身心投入設(shè)計,幾乎每天加班到深夜。與許星遠的接觸大多通過郵件和會議,那場荒誕的"見家長"戲碼后,兩人之間似乎隔了一層看不見的屏障。
周三的策劃會上,顏之初提出了全新的交互設(shè)計方案。講解時,她能感覺到許星遠的目光一直追隨著她,但她刻意避免與他視線接觸。會議結(jié)束后,客戶代表高度贊揚了她的創(chuàng)意,甚至點名要她負責(zé)整個項目。
"顏設(shè)計師的方案確實出色。"許星遠在總結(jié)時說,"她對科技與人文結(jié)合的理解非常獨到。"
這種公開的贊賞讓顏之初既高興又別扭。走出會議室時,許星遠叫住了她:"有空喝杯咖啡嗎?"
顏之初看了看表:"二十分鐘后我還有另一個會議。"
"五分鐘就好。"許星遠堅持,拉著她進了電梯旁的休息區(qū)。他遞給她一杯咖啡,正是她常喝的那款。
"謝謝。"顏之初小心地接過,"有什么事嗎?"
許星遠的手指在杯沿輕輕敲擊:"你最近在躲我。"
"沒有。"顏之初立刻否認,"只是項目太忙。"
"因為我那天扮演了你男朋友?"許星遠直視她的眼睛,"那真的讓你這么不舒服?"
顏之初的指尖因為咖啡的溫度而發(fā)燙:"不是...我只是覺得這樣很奇怪。你知道,假裝是某種我們不是的關(guān)系。"
"如果我們真的是那種關(guān)系呢?"許星遠突然問。
顏之初的咖啡杯差點脫手:"什么?"
許星遠似乎也被自己的話驚到了,迅速補充:"我是說,作為思想實驗。如果我們交往,會很奇怪嗎?"
"非常奇怪。"顏之初干笑一聲,"我們是朋友,許星遠。十年的朋友。"
"所以朋友不能變成戀人?"
"通常不會。"顏之初的心跳快得發(fā)痛,"尤其是當(dāng)一方曾經(jīng)..."她猛地剎住。
"曾經(jīng)什么?"許星遠追問。
"沒什么。"顏之初放下咖啡,"我得去開會了。"
項目二期交付的那天,公司舉辦了慶功宴。顏之初本想借口不去,但張敏堅持全員出席。宴會在高檔酒店的露臺舉行,香檳、音樂和城市夜景構(gòu)成完美的背景。
許星遠作為甲方代表自然成為焦點。他穿著深色西裝,在人群中游刃有余地交談。顏之初站在角落,小口啜飲著果汁,看著張薇和其他女性同事輪番上前與他搭訕。
"不過去打招呼?"南希出現(xiàn)在她身旁。
"等會兒。"顏之初敷衍道。
南希打量著她:"你們倆最近怎么了?許星遠問我你是不是生他氣了。"
"沒什么。"顏之初轉(zhuǎn)移話題,"聽說蘇媛要調(diào)去新加坡了?"
"是啊,所以最近纏許星遠纏得特別緊。"南希撇撇嘴,"不過他對她明顯冷淡多了。說真的,顏顏,你該告訴他你的感受。"
顏之初搖頭:"沒什么好說的。"
宴會接近尾聲時,顏之初悄悄離開了。夜風(fēng)微涼,她站在酒店門口等出租車,突然聽見身后有人喊她的名字。
許星遠快步走來,領(lǐng)帶松散,臉頰微紅,明顯喝了不少:"怎么提前走了?"
"有點累。"顏之初聞到他身上的酒氣,"你喝多了,我叫車送你回家吧。"
許星遠搖頭:"我送你。叫了代駕。"
車上,許星遠異常沉默。顏之初偷瞄他的側(cè)臉,發(fā)現(xiàn)他眉頭緊鎖,像是在思考什么難題。到她家樓下時,許星遠突然跟著下了車。
"不用送了,我自己上去就行。"顏之初說。
許星遠卻一把抓住她的手腕:"顏之初,我有話要說。"
他的手掌滾燙,眼神異常明亮。顏之初的心跳加速:"你喝多了,明天再說吧。"
"不,就現(xiàn)在。"許星遠上前一步,將她困在車門與自己之間,"我喜歡你。"
三個字。簡單的三個字。顏之初卻像被雷擊中般僵在原地。她盯著許星遠近在咫尺的臉,試圖找出酒精或玩笑的痕跡。
"你喝醉了。"她最終說道,聲音發(fā)顫。
"可能吧。"許星遠沒有否認,但眼神依然專注,"但這句話我清醒時也想說。很久了。"
顏之初的理智與情感激烈交戰(zhàn)。這是真的嗎?還是酒精的作用?或者是因為蘇媛要離開了,他需要情感寄托?十年的暗戀可能在這一刻得到回應(yīng),但她卻害怕了。
"許星遠,我們...我們不能。"她艱難地說,"友誼太珍貴了,我不想冒險。"
許星遠的表情凝固了:"你確定這是你的真實想法?"
顏之初點頭,強忍住眼眶的酸澀:"晚安,許星遠。路上小心。"
她轉(zhuǎn)身快步走進樓道,不敢回頭。電梯門關(guān)上的瞬間,她的眼淚終于落下。這是正確的決定,她告訴自己。許星遠喝醉了,明天醒來就會后悔今晚的沖動。而她,寧可保留這份完整的友誼,也不要一場可能轉(zhuǎn)瞬即逝的戀情。
回到家,顏之初機械地洗漱,躺在床上卻毫無睡意。手機屏幕亮起,是許星遠的消息:「到家了。晚安?!?/p>
簡單的幾個字,沒有任何關(guān)于剛才表白的提及。顏之初將手機扔到一邊,把臉埋進枕頭。也許明天,他們會假裝今晚什么都沒發(fā)生過,回到安全的友誼區(qū)。這應(yīng)該是最好的結(jié)局。
可為什么心會這么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