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三天外,紫霄宮。
冥冥之中,一根無形的弦,斷了。
沒有聲音,卻震徹每一位混元圣人的心底。
昆侖山,玉虛宮。
元始天尊面沉如水,他掌中那柄代表著闡教圓滿教義的三寶玉如意,毫無征兆地裂開了一道細微的紋路。
瑕疵。
這件功德靈寶,竟出現(xiàn)了瑕疵。
首陽山,八景宮。
老子身前的八卦爐猛地一震,爐蓋沖天而起。
滿爐即將功成的九轉金丹,頃刻間化為一團焦炭。
無為清靜的道心,亂了。
西方極樂世界。
準提道人手中的七寶妙樹,枝葉無風狂舞,刷刷落下滿地枯黃的菩提葉,靈光黯淡。
他與接引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驚疑。
東海,碧游宮。
通天教主面前,誅仙四劍發(fā)出陣陣龍吟般的劍鳴,殺伐之氣激蕩,幾乎要沖出宮門。
他只是抬了抬眼皮,伸出一根手指,輕輕壓下。
四柄殺劍,瞬間安靜如初。
他的臉上,沒有意外,反而有一些若有若無的笑意。
所有圣人都感知到了。
天機,這盤他們下了無數(shù)元會的棋,被人一腳踹翻了。
封神榜上,燃燈道人之名,本是空懸。
一個量劫中本不該死的人,死了。
這意味著,有人在天道寫定的劇本之外,強行殺了一個主演。
……
紫霄宮深處。
那雙俯瞰萬古的眸子,突然睜開。
鴻鈞道祖正與天道相合的元神,,竟被硬生生從合道狀態(tài)中彈了出來!
他面前,那幅由周天星斗構成的命運推演圖,此刻成了一片混沌,星軌扭曲,光暗不分。
象征洪荒地理的山河社稷圖,光影劇烈閃爍,山川崩裂,河流倒灌。
天道,出錯了。
鴻鈞面無表情,伸出手指,在虛空中輕輕撥動。
他要修復這個錯誤。
他要找到那個膽敢挑釁天道的存在。
無數(shù)因果之線在他指尖匯聚,如萬川歸海,逆流而上,追溯源頭。
然后……
啪。
所有的因果線,在同一個節(jié)點,齊齊崩斷。
指尖前方,是一片絕對的虛無。
那里沒有時間,沒有空間,沒有因果,甚至沒有“無”這個概念。
一片連天道都無法定義的“盲區(qū)”。
鴻鈞的手指,僵在了半空。
他是天道化身,執(zhí)掌洪荒規(guī)則,過去未來,一切種種,皆在他一念之間。
這片天地,對他而言,本不該有秘密。
可現(xiàn)在,他親手編寫的程序里,多了一段他看不懂,權限甚至比他還高的代碼。
一種被他遺忘了無數(shù)元會的感受,浮上心頭。
以及,由未知帶來的……恐懼。
找不到行兇者,那就從死者查起。
鴻鈞念頭一轉,因果之線調轉方向,瞬間鎖定了燃燈隕落的最后痕跡。
那里,還殘留著另一股氣息。
金靈圣母。
按照劇本,金靈此劫過后,當上封神榜,入主中天,為斗姆元君,執(zhí)掌周天星斗。
這是她的“命”。
可現(xiàn)在,代表著金靈的那條線,偏離了既定軌道,沒有去西岐,也未回金鰲島,反而停留在一處混沌邊緣的無名小島上。
更讓鴻鈞道心狂跳的是,在金靈圣母身邊,他感知到了另一股氣息。
一股連天道法則都無法解析、無法定義、無法觸碰的氣息。
那不是法力,不是道行,不是任何一種已知的能量。
那是一種純粹的“存在”。
仿佛那個人不是洪荒世界的一部分,而是整個洪荒世界……都只是他腳下的一粒塵埃。
鴻鈞不信。
他調動了天道本源之力,將無窮算力匯于一點,化作一道神念之刺,朝著那片混沌迷霧狠狠扎了過去!
他要看穿這片迷霧!
轟!
紫霄宮都為之劇震。
鴻鈞的道軀上,迸開一道裂痕,又在天道偉力下飛速彌合。
他付出了一些本源受損的代價,終于從那片迷霧的縫隙中,窺見了一角真相。
他只看到了一座普普通通的小院。
院里,一個穿著粗布麻衣的年輕人,正拎著一把黑漆漆的斧頭,在劈柴。
一斧,落下。
一斧,抬起。
動作和凡間最尋常的樵夫,沒什么兩樣。
可鴻鈞的道心,在這一刻,被一股前所未有的寒意攥緊了。
那年輕人身上,沒有半分法力,普通得不能再普通。
可他存在的本身,他每一次揮斧的動作,都與某種至高的韻律完美契合。
那是……力的本源。
開天辟地的……道!
我靠。
鴻鈞在心中,爆了一句粗口。
他以身合道,是借助整個洪荒世界的天道之力,才有了今天的境界。
可眼前這個年輕人,他自成一體。
他就是道。
他的境界,比自己這個天道代言人,還要高。
鴻鈞的腦子,從未轉得如此之快。
金靈是通天的弟子。
這個年輕人和金靈在一起,還順手殺了燃燈。
所以……這個年輕人,是通天的后臺?
一個超越了天道圣人的老怪物,是通天教主的靠山?
鴻鈞的嘴角,不受控制地抖動了一下。
他原本的計劃,是讓元始、老子、接引、準提四圣聯(lián)手,破了誅仙劍陣,一舉鎮(zhèn)壓截教,定下封神大局。
計劃很完美,萬無一失。
可現(xiàn)在,棋盤上多了一個能隨時掀桌子,順便把棋手也一起劈了的存在。
四圣圍毆通天?
怕不是被那個年輕人拎著斧頭,挨個上門查水表。
一斧頭一個,連上封神榜喊冤的機會都沒有,直接形神俱滅。
鴻鈞第一次感覺到了頭疼。
一種源自于認知被打敗的,元神上的劇痛。
他一直以為,圣人之下皆螻蟻,天道之下,圣人亦是棋子。
他,就是那個唯一的執(zhí)棋人。
今天他才明白,什么天道大勢,什么因果定數(shù),在絕對的力量面前,都是狗屁。
洪荒世界的底層邏輯,從來都只有一個。
誰的拳頭大,誰就是規(guī)矩。
以前,他的拳頭最大。
現(xiàn)在,好像不是了。
鴻鈞的心念掃過金鰲島。
他忽然想起了通天那小子整天掛在嘴邊的話。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遁去其一,吾當為眾生截取那一線生機!”
他一直以為那是通天的執(zhí)念,是妄想。
現(xiàn)在想來,通天所說的那個“遁去的一”,不會就是指這個劈柴的年輕人吧?!
金鰲島,哪里是什么截教道場!
那是“大道”與“天道”博弈的前沿陣地!
而自己,好像在不知不覺中,成了“大道”要平推的最終目標。
鴻鈞揉了揉發(fā)脹的太陽穴。
麻煩大了。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