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城市的霓虹初上時,林晚卿正蹲在狹窄的廚房水槽前,
費力地刷著一只沾了干涸油漬的炒鍋。劣質(zhì)洗潔精的氣味嗆得她喉嚨發(fā)緊,
手腕因為長時間用力而泛起酸麻。
居民樓特有的嘈雜——隔壁夫妻的爭吵聲、樓道里孩童的嬉鬧聲、樓下攤販收攤時的吆喝聲,
這些聲音像細密的針,扎進她早已麻木的神經(jīng)里。三年前,
她還是林家那個連礦泉水瓶蓋都擰不開的大小姐。彼時的林晚卿,穿定制的旗袍,
彈斯坦威的鋼琴,說話時總帶著江南女子特有的溫軟語調(diào),連走路都像被春風(fēng)托著,
輕緩得生怕踩碎了花瓣。那時她的世界里,有父親書房里的檀香,母親花園里的玫瑰,
還有……顧衍藏在身后的、總帶著溫度的糖。顧衍。這個名字像一枚被時光浸泡得溫潤的玉,
藏在她記憶最深的褶皺里。他是顧家的獨子,與林家是世交,兩人從穿開襠褲起就膩在一起。
他比她小半歲,卻總愛跟在她身后叫“晚晚姐”,聲音脆生生的,像剛剝殼的蓮子。
她爬樹掏鳥窩摔下來,是他笨拙地用手帕給她擦傷口,
被她疼得眼淚汪汪的樣子逗笑;她練琴練到煩躁摔了琴譜,是他悄悄撿起來,
用零花錢買了她最愛的草莓蛋糕哄她;她十七歲生日那天,
他紅著臉遞過來一個包裝粗糙的盒子,里面是一枚他親手打磨的木簪,
刻著歪歪扭扭的“卿”字。那時的顧衍,眉眼清俊,笑起來有兩個淺淺的梨渦,
只是看向她時,眼神總帶著些她讀不懂的局促。她以為那是少年人的羞澀,
直到她二十歲那年,在家族聚會上宣布要嫁給周明軒時,才在人群的縫隙里,
看到顧衍攥緊的拳頭和瞬間泛紅的眼眶。周明軒,那時還是眾人眼中的青年才俊。名校畢業(yè),
白手起家,眉宇間帶著一股不服輸?shù)匿J氣。他會在雨天撐著傘等在她琴房外,
會記得她所有的小習(xí)慣,會用最動聽的情話描繪他們的未來。林晚卿陷在他編織的夢里,
連父母“他野心太重,恐非良配”的勸告都當成了耳旁風(fēng)?!巴硗恚易?,
我會讓你成為最幸福的女人?!敝苊鬈幬罩氖?,眼神灼熱。她信了。為了他,
她跟父母大吵一架,摔碎了母親最愛的青瓷花瓶;為了他,
她在家族會議上宣布與林家斷絕關(guān)系,看著父親氣得發(fā)抖的手和母親通紅的眼眶,
硬著心腸轉(zhuǎn)身;為了他,她脫下旗袍換上布衣,住進了這棟墻皮剝落的居民樓,
以為只要有愛,就能抵擋世間所有的風(fēng)雨。最初的日子確實有過甜蜜。
周明軒會在她做飯時從身后抱住她,會在她凍手時把她的手揣進自己懷里,
會在睡前給她講他的創(chuàng)業(yè)計劃??蛇@甜蜜像泡沫,
在他公司資金鏈斷裂、項目徹底崩盤的那天,碎得連影子都沒剩下。最先消失的是笑容,
接著是耐心。他開始酗酒,回來就把自己摔進沙發(fā)里,對著天花板發(fā)呆。后來,他開始抱怨,
抱怨合伙人背信棄義,抱怨客戶刁鉆刻薄,最后,所有的怨氣都落到了林晚卿頭上。
“都是你!若不是你家那群老頑固不肯幫我,我怎么會落到今天這個地步!”“林晚卿,
你不是大小姐嗎?有本事讓你爸給我投錢??!裝什么清高!”“你是不是早就后悔了?
想回你的金窩了?我告訴你,沒門!”污言穢語像冰雹一樣砸過來,起初她還會辯解,
會試圖安慰,可換來的只有更猛烈的怒火。直到有一天,他喝醉了,因為她遞水慢了,
揮手就給了她一巴掌。那一聲脆響,不僅打碎了她的臉頰,更打碎了她最后一點幻想。
從那天起,拳頭成了家常便飯。她學(xué)會了在他喝酒時躲得遠遠的,
學(xué)會了在他發(fā)怒時沉默不語,學(xué)會了在夜里偷偷舔舐傷口,
第二天依舊若無其事地給他做飯、洗衣。她不敢告訴任何人,尤其是父母,
她怕他們失望的眼神,更怕承認自己當初的選擇有多荒唐。今天,周明軒又喝醉了。
他下午去面試,被面試官羞辱了一頓,回來就把氣撒在她身上。此刻他正癱在客廳的沙發(fā)上,
鼾聲如雷,空氣中彌漫著濃烈的酒氣和劣質(zhì)煙味。林晚卿洗完最后一只碗,輕輕擦干手,
走到客廳門口。她看著那個曾經(jīng)讓她奮不顧身的男人,如今只剩下滿身的頹唐和暴戾,
心里像被掏空了一塊,冷得發(fā)疼。她悄悄走進臥室,從床板下摸出一個小小的布包,
里面是她這三年省吃儉用攢下的一點錢,還有那枚顧衍送她的木簪。
木簪的棱角被她摩挲得光滑,上面的“卿”字依舊清晰。她摩挲著木簪,眼眶慢慢紅了。
如果……如果當初沒有選擇周明軒,會怎么樣?這個念頭剛冒出來,就被她掐滅了。
沒有如果。就在這時,客廳里的周明軒忽然醒了,
他迷迷糊糊地喊:“水……給我水……”林晚卿趕緊把布包藏好,端著水杯走出去。
她剛把水杯遞過去,周明軒突然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像要把她的骨頭捏碎。“錢呢?
”他猩紅著眼睛,死死盯著她,“你是不是藏錢了?”林晚卿疼得臉色發(fā)白,
掙扎著說:“我沒有……”“沒有?”周明軒冷笑一聲,猛地把她拽到身前,
另一只手開始在她身上亂摸,“我都看見了,你剛才進臥室藏東西了!是不是想跑?林晚卿,
我告訴你,你休想!你這輩子都別想擺脫我!”他的手粗暴地扯開她的衣領(lǐng),
冰冷的觸感讓她渾身發(fā)抖。她拼命掙扎,水杯摔在地上,碎成了一地晶瑩的碴子?!胺砰_我!
周明軒,你放開我!”她的聲音帶著哭腔,卻顯得那么微弱。周明軒被她的反抗激怒了,
他揚手就給了她一巴掌,打得她偏過頭去,嘴角瞬間溢出血絲?!百v人!還敢掙扎!
”他罵著,又是一拳揮過來,打在她的肩膀上。林晚卿被打得踉蹌著后退,撞到了墻上,
疼得幾乎喘不過氣。她看著周明軒猙獰的面孔,心里只剩下徹骨的恐懼和絕望。也許,
她這輩子就這樣了。就在周明軒再次撲過來的時候,“砰”的一聲巨響,
防盜門被人從外面踹開了。一股帶著寒氣的風(fēng)卷了進來,
伴隨著一個冰冷到刺骨的聲音:“周明軒,你找死?!绷滞砬錅喩硪唤?,緩緩抬起頭。
門口站著一個男人,身形挺拔如松,穿著一件黑色的長款風(fēng)衣,領(lǐng)口微敞,
露出里面白色的襯衫。他的頭發(fā)被風(fēng)吹得有些凌亂,幾縷發(fā)絲貼在光潔的額頭上,
眉眼深邃如寒潭,此刻正死死地盯著周明軒,眼神里翻涌著滔天的怒意,
仿佛要將眼前的人碎尸萬段。是顧衍。他怎么會在這里?林晚卿的腦子一片空白,
只剩下這個念頭在瘋狂盤旋。周明軒顯然也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嚇了一跳,他愣了一下,
隨即認出了顧衍,臉上露出一絲忌憚,但很快又被酒精和戾氣沖散了?!邦櫻??你來干什么?
這是我家,滾出去!”他色厲內(nèi)荏地吼道。顧衍沒有說話,只是一步步朝他走過來。
他的步伐不快,卻帶著一種無形的壓迫感,每一步都像踩在周明軒的心臟上。
“你……你想干什么?”周明軒下意識地后退,聲音開始發(fā)顫。顧衍走到他面前,
居高臨下地看著他,眼神里的寒意幾乎要將人凍傷。他沒有多余的廢話,直接揚起拳頭,
狠狠地砸在了周明軒的臉上?!芭?!”一聲悶響,周明軒像個破布娃娃一樣被打得倒飛出去,
重重地摔在茶幾上,玻璃杯碎了一地。“啊——”周明軒發(fā)出一聲慘叫,
捂著鼻子在地上翻滾,鮮血從他指縫間汩汩流出。顧衍沒有停手,他一步步走過去,
抬腳就踩在周明軒的胸口上,力道之大,讓周明軒瞬間呼吸困難,臉漲得通紅。
“你知不知道,她是你能碰的人嗎?”顧衍的聲音低沉而危險,
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你這三年,就是這么對她的?”他說著,
又是一腳踹在周明軒的肚子上。周明軒疼得蜷縮起來,像只被踩住的蝦米。
林晚卿看著眼前這一幕,驚呆了。她記憶里的顧衍,雖然有時會板著臉,但從未如此暴戾過。
他像是一頭被激怒的雄獅,渾身散發(fā)著毀滅性的氣息。
“顧衍……別打了……”她下意識地開口,聲音沙啞得不成樣子。顧衍聽到她的聲音,
動作頓了一下。他轉(zhuǎn)過頭,看向她。
當他的目光落在她紅腫的臉頰、嘴角的血跡和被扯得凌亂的衣領(lǐng)上時,眼神里的怒意更盛,
甚至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疼惜和自責。他深吸一口氣,努力壓下心里的戾氣,
對周明軒冷冷道:“算你運氣好?!闭f完,他拿出手機,手指因為憤怒而微微顫抖著,
快速按下了一串號碼。電話很快被接通了,他對著電話那頭沉聲說:“是我,顧衍。
……找到她了?!赬X路XX小區(qū)3棟502?!闆r很糟,周明軒對她動手了。
……對,你們盡快過來。”掛了電話,他走到林晚卿面前,脫下自己的風(fēng)衣,
小心翼翼地披在她身上。風(fēng)衣上還帶著他身上清冽的雪松香氣,像是一劑良藥,
瞬間驅(qū)散了她身上的酒氣和恐懼。“別怕?!彼穆曇舴湃崃嗽S多,
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我在。”林晚卿裹緊了那件寬大的風(fēng)衣,
上面的溫度透過布料一點點滲進她冰冷的身體里。她看著顧衍近在咫尺的臉,
他的眼神里有太多復(fù)雜的情緒——憤怒、心疼、懊悔,還有一些她看不懂的深沉情愫。
眼淚終于忍不住,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滾落下來。不是因為疼,也不是因為怕,
而是因為在她最狼狽、最絕望的時候,出現(xiàn)的竟然是他。
這個她以為早已和自己的人生軌跡徹底偏離的人。“你怎么……會來?”她哽咽著問,
聲音斷斷續(xù)續(xù)。顧衍的喉結(jié)滾動了一下,眼神暗了暗:“我……一直知道你在這里。
”林晚卿愣住了。一直知道?那他為什么……現(xiàn)在才出現(xiàn)?無數(shù)個疑問在她腦海里盤旋,
可她還沒來得及問出口,樓道里就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
伴隨著一個年輕男人憤怒的叫喊:“周明軒那個混蛋在哪?!我要殺了他!
”2腳步聲越來越近,幾乎要將老舊的樓道震塌。門“吱呀”一聲被推開,
林正德和蘇婉快步走了進來,緊隨其后的,
是一個身材高大、滿臉怒氣的年輕男人——林晚卿的弟弟,林辰。林辰比林晚卿小五歲,
從小就跟在姐姐身后,是個十足的“姐控”。當年林晚卿為了周明軒跟家里斷絕關(guān)系,
林辰氣得差點跟周明軒拼命,被林正德死死按住。這三年來,他沒少偷偷打聽姐姐的消息,
卻都石沉大海,心里的擔憂和憤怒早已積壓到了頂點。一進門,
林辰就看到了角落里蜷縮著的姐姐——她臉上帶著清晰的巴掌印,嘴角掛著血,眼神空洞,
身上還披著一件明顯屬于男人的風(fēng)衣。而地上,
那個他恨之入骨的周明軒正捂著肚子哼哼唧唧?!敖?!”林辰的眼睛瞬間紅了,
他像一陣風(fēng)一樣沖過去,一把將林晚卿攬進懷里,聲音因為憤怒和心疼而顫抖,“姐,
你怎么樣?他是不是打你了?你說話??!”林晚卿被弟弟突如其來的擁抱嚇了一跳,
聞到他身上熟悉的、帶著陽光氣息的味道,緊繃的神經(jīng)驟然松弛下來,
眼淚流得更兇了:“小辰……”“周明軒!”林辰扶著姐姐站穩(wěn),猛地轉(zhuǎn)過身,
雙眼赤紅地瞪著地上的周明軒,那眼神恨不得將他生吞活剝。
周明軒被他這副模樣嚇得一哆嗦,掙扎著想爬起來,卻被林辰一腳踹翻在地?!白屇愦蛭医?!
讓你騙我姐!讓你害我姐跟家里斷絕關(guān)系!讓我三年都見不到我姐!”林辰一邊怒吼,
一邊對著周明軒拳打腳踢,每一拳都用了十足的力氣,“你這個混蛋!人渣!
我今天非要打死你不可!”“小辰!別打了!”林正德連忙上前拉住兒子,“別臟了你的手!
”蘇婉則沖到林晚卿身邊,一把將女兒抱住,看到她臉上的傷,
眼淚瞬間決堤:“晚晚……我的晚晚……你受苦了……是爸媽沒用,
沒保護好你……”林晚卿靠在母親溫暖的懷里,聽著弟弟的怒吼、父親的呵斥、母親的哭泣,
還有周明軒的慘叫,只覺得渾身脫力,仿佛靈魂都被抽空了。顧衍站在一旁,
默默地看著這一切。他看著林辰對周明軒的暴怒,看著林正德夫婦對林晚卿的心疼,
心里像被什么東西狠狠揪了一下。如果當年他能勇敢一點,是不是就不會有今天這一幕?
如果他早一點來,是不是晚晚就不用受這么多苦?悔恨像潮水一樣將他淹沒?!皦蛄耍?/p>
”林正德厲聲喝止了還在掙扎著要沖上去的林辰,“把他給我拖出去!交給警察!
”林辰還想再說什么,看到父親鐵青的臉色,又看了看姐姐蒼白的臉,最終咬了咬牙,
狠狠瞪了周明軒一眼,那眼神像是在說“你給我等著”。林家?guī)淼谋gS立刻上前,
像拖死狗一樣把哀嚎不止的周明軒拖了出去。很快,樓道里傳來了警笛聲,由遠及近,
最終停在了樓下。屋子里終于安靜了下來,只剩下濃重的血腥味和酒氣,以及滿地的狼藉。
“晚晚,跟爸媽回家?!绷终伦叩脚畠好媲埃曇衾飵е鴫阂值倪煅?。他一生要強,
從未在人前掉過淚,可此刻看著女兒這副模樣,心如刀絞。林晚卿點了點頭,
淚水模糊了視線。她想對父母說聲對不起,可喉嚨像是被堵住了一樣,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顧衍默默地幫她撿起掉在地上的布包,遞到她手里,輕聲說:“走吧?!绷滞砬浣舆^布包,
指尖觸碰到他微涼的皮膚,像被燙了一下似的縮了縮手。她低著頭,不敢看他的眼睛,
只是小聲說了句:“謝謝你?!鳖櫻軟]說話,只是在她身后半步的位置跟著,
像一道沉默的影子,卻讓人莫名安心。坐進車里,蘇婉拿出干凈的手帕,
小心翼翼地幫女兒擦去嘴角的血跡和臉上的淚痕,心疼地說:“疼不疼?回家媽給你上藥。
”林晚卿搖搖頭,靠在母親的肩膀上,閉上了眼睛。車子平穩(wěn)地行駛著,
窗外的霓虹在她眼前飛速掠過,像一場光怪陸離的夢。
她終于要離開這個囚禁了她三年的牢籠了。林家別墅燈火通明,像一座溫暖的孤島,
在沉沉的夜色里散發(fā)著光芒。車子剛停穩(wěn),傭人就快步迎了上來,看到林晚卿時,
臉上露出了驚訝和心疼的神色。踏入客廳的那一刻,林晚卿幾乎要落下淚來。
熟悉的水晶吊燈,柔軟的波斯地毯,墻上掛著的全家?!磺卸己退x開時一模一樣,
只是照片上那個笑靨如花的自己,如今卻已是千瘡百孔?!翱欤厌t(yī)生叫來。
”林正德吩咐傭人,語氣急促?!鞍?,我沒事,不用麻煩醫(yī)生了?!绷滞砬溥B忙說。
“怎么能不麻煩?你看你這臉,這手!”蘇婉拉著她的手,看到她手腕上青紫的瘀傷,
眼淚又掉了下來,“這三年,你到底是怎么過的……”林晚卿別過頭,不敢看母親的眼睛。
她怕自己一開口,所有的堅強都會崩塌。顧衍站在門口,看著這一家三口相擁而泣的畫面,
心里五味雜陳。他知道自己此刻不該在這里,便輕聲說:“林叔叔,蘇阿姨,
晚晚既然安全回來了,我就先回去了?!薄靶⊙?,等等?!绷终陆凶∷?,走上前,
拍了拍他的肩膀,語氣復(fù)雜,“今天……謝謝你?!比绻皇穷櫻芗皶r找到晚晚,
及時給他們打電話,后果不堪設(shè)想。這三年來,他們何嘗不擔心女兒,
只是礙于當年的狠話和女兒的執(zhí)拗,找不到合適的機會去聯(lián)系。顧衍能一直關(guān)注著晚晚,
甚至在關(guān)鍵時刻挺身而出,這份情意,讓他既感激又愧疚。他早該知道,
顧衍這孩子對晚晚的心思,只是當年他一門心思覺得周明軒不可靠,
卻沒顧上看女兒真正的心之所向,更沒料到顧衍這份沉默的守護,竟持續(xù)了這么多年。
顧衍搖搖頭,目光不自覺地飄向客廳角落的林晚卿,她正被蘇婉緊緊握著雙手,低著頭,
露出的脖頸線條纖細而脆弱?!皯?yīng)該的?!彼曇艉茌p,“那我先告辭了,
晚晚這邊……有需要隨時叫我。”林正德點點頭,沒再挽留。顧衍轉(zhuǎn)身離開,走到門口時,
腳步頓了頓,終究還是沒回頭,推門融入了外面的夜色里。客廳里,
蘇婉已經(jīng)拉著林晚卿在沙發(fā)上坐下,林辰蹲在姐姐面前,小心翼翼地捧著她的手腕,
指腹輕輕拂過那些青紫的傷痕,眼圈紅得像要滴血:“姐,他是不是經(jīng)常打你?
你怎么不告訴我?怎么不跟家里說?”林晚卿看著弟弟年輕卻寫滿憤怒和心疼的臉,
喉嚨發(fā)緊,眼淚又開始打轉(zhuǎn):“小辰,對不起……”“說什么對不起!”林辰猛地抬頭,
聲音帶著哭腔,“該說對不起的是我!是我沒保護好你!我這三年就該不管不顧地來找你!
我就該把你從那個混蛋手里搶回來!”“好了,小辰,別說了?!绷终鲁谅暣驍鄡鹤樱?/p>
“現(xiàn)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讓你姐先休息?!彼聪蚺畠?,語氣放柔和了些,“晚晚,
餓不餓?廚房給你留了湯,讓張媽熱一下?”林晚卿確實餓了。這三年來,
她的飲食從來沒規(guī)律過,周明軒在家時,她要變著法兒給他做下酒菜,他不在時,
她常常就是啃個饅頭對付一頓。此刻被父親一提,胃里立刻傳來一陣空落落的酸脹。
她點了點頭,聲音細若蚊吟:“嗯。”蘇婉連忙起身:“我去看看。
”林辰卻搶先一步站起來:“媽,我去!我去給姐盛!”他說著,一陣風(fēng)似的沖進了廚房,
像是多做一點,就能彌補這三年的虧欠。林晚卿看著弟弟的背影,心里又酸又暖。
這個從小被她護著的小不點,如今已經(jīng)長成能為她遮風(fēng)擋雨的男子漢了。很快,
林辰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雞湯回來,小心翼翼地放在林晚卿面前的茶幾上,又拿起勺子,
舀了一勺吹了吹,遞到她嘴邊:“姐,快喝,這是張媽特意給你燉的,你以前最愛喝的。
”雞湯濃郁醇厚,帶著熟悉的香味。林晚卿張開嘴,喝了一口,溫熱的湯汁滑過喉嚨,
暖到了心底。眼淚毫無預(yù)兆地掉了下來,砸在湯碗里,漾起一圈圈漣漪?!霸趺戳私??
燙著了?”林辰慌了手腳。“沒有。”林晚卿搖搖頭,接過勺子,自己小口喝著,
“就是……有點想家了?!边@句話一說出口,蘇婉和林正德的眼圈都紅了?!吧岛⒆?,
這就是你的家啊?!碧K婉走過來,坐在她身邊,輕輕拍著她的背,“以后再也別離開了,???
”林晚卿哽咽著點頭,一口口喝著湯,仿佛要把這三年缺失的溫暖,都一點點補回來。
喝完湯,醫(yī)生也來了,給林晚卿檢查了傷口,臉上的紅腫和肩膀的淤青都是軟組織挫傷,
不算嚴重,但手腕上的勒痕和舊傷疊加,看著觸目驚心。醫(yī)生給她上了藥,
又叮囑了幾句注意事項,才離開?!巴硗恚巧闲?,房間一直給你留著,跟以前一樣。
”蘇婉扶著她站起來。林晚卿點點頭,被母親扶著往樓梯走。經(jīng)過客廳時,
她下意識地看了一眼門口,心里莫名地空了一下。顧衍……已經(jīng)走了吧。
她的房間果然和三年前一模一樣。粉色的墻紙,蕾絲的窗簾,書桌上還擺著她沒畫完的油畫,
床頭柜上放著她當年最喜歡的音樂盒。一切都像是被時光定格了,只有她自己,
早已不是當年那個無憂無慮的少女。蘇婉幫她鋪好床,又給她倒了杯溫水:“好好睡一覺,
什么都別想,有爸媽在呢。”“媽,”林晚卿叫住她,猶豫了一下,還是問出了口,
“顧衍……他怎么會知道我在那里?”蘇婉愣了一下,隨即嘆了口氣:“其實……這三年,
顧衍那孩子沒少幫我們打聽你的消息。他知道你不想見我們,
就自己悄悄留意著周明軒的動向,前陣子才查到你住的地方。
他本來想找個合適的機會告訴你我們的意思,讓你回來,
沒想到……”沒想到會撞見那樣的場面。林晚卿的心像是被什么東西撞了一下,悶悶的疼。
原來他一直都知道,原來他一直在默默關(guān)注著她。那他今天沖進來時的憤怒,眼里的疼惜,
是不是……她不敢再想下去,怕那只是自己一廂情愿的錯覺。
“媽知道你和顧衍那孩子……”蘇婉看著女兒泛紅的眼眶,欲言又止,最終還是嘆了口氣,
“過去的事都過去了,你好好休息,別的以后再說。”蘇婉離開后,林晚卿躺在床上,
輾轉(zhuǎn)反側(cè)。房間里熟悉的梔子花香,卻怎么也驅(qū)散不了腦海里顧衍的影子。
他踹開門時的決絕,打周明軒時的暴戾,給她披風(fēng)衣時的溫柔,
還有離開時那頓住的腳步……每一個畫面,都清晰得仿佛就發(fā)生在眼前。
她從枕頭下摸出那個布包,打開,拿出那枚木簪。月光透過窗簾的縫隙照進來,
在木簪上鍍上一層銀色的光暈。她摩挲著上面的“卿”字,指尖微微顫抖。
當年她宣布要嫁給周明軒時,顧衍把自己關(guān)在房間里一天一夜。后來她從林辰那里聽說,
顧衍把自己所有關(guān)于她的東西都燒了,包括那本寫滿她名字的日記本。她以為,
他早就放下了。可現(xiàn)在看來,似乎并不是這樣。就在這時,手機忽然震動了一下。
她拿起一看,是一條陌生號碼發(fā)來的短信:“睡了嗎?傷口還疼嗎?
”林晚卿的心跳漏了一拍,幾乎是立刻就猜到了是誰。她握著手機,指尖冰涼,猶豫了很久,
才慢慢回復(fù):“好多了,謝謝你?!焙芸欤瑢Ψ交貜?fù)了:“嗯,那就好。早點休息,
別想太多?!焙唵蔚膸讉€字,卻像是帶著溫度,讓她緊繃的心弦,悄然松動了些。
她放下手機,把木簪重新藏好,閉上眼睛。窗外的月光溫柔地灑進來,這一晚,
她沒有做噩夢,睡得格外安穩(wěn)。第二天早上,林晚卿是被樓下的笑聲吵醒的。
她穿好衣服下樓,看到林辰正拿著一個平板電腦,對著父母笑得前仰后合。
“什么事這么開心?”她走過去,好奇地問?!敖悖憧?!周明軒那個混蛋被抓了!
”林辰把平板電腦遞給她,屏幕上是一則本地新聞,
標題赫然寫著“涉嫌多項經(jīng)濟犯罪及家暴,某公司前負責人周某某被依法逮捕”,
下面還配了一張周明軒戴著手銬、狼狽不堪的照片。新聞里詳細說了周明軒的罪狀,
不僅有對林晚卿的家暴,還有他當年生意失敗后,涉嫌挪用公款、合同詐騙等多項犯罪行為,
證據(jù)確鑿,都是林家動用關(guān)系,一夜之間搜集齊并提交給警方的?!罢媸谴罂烊诵模?/p>
”林辰拍了下手,“這種人渣,就該把牢底坐穿!”林正德冷哼一聲:“敢動我林家的人,
他就該想到有今天的下場?!绷滞砬淇粗掌现苊鬈幠菑垖憹M驚恐和絕望的臉,
心里沒有絲毫波瀾,只有一種徹底解脫后的輕松。那個糾纏了她三年的噩夢,終于結(jié)束了。
“對了姐,”林辰忽然想起什么,湊近她說,“顧衍哥今天會來家里吃飯,
媽讓我跟你說一聲。”林晚卿的心猛地一跳,下意識地問:“他……他來干什么?
”“還能干什么,感謝他啊?!绷殖嚼硭斎坏卣f,“要不是他及時救了你,
還不知道要被那個混蛋欺負到什么時候呢。再說了,顧衍哥跟我們家這么熟,
來吃頓飯不是很正常嗎?”林晚卿沒說話,心里卻像揣了只小兔子,七上八下的。
她該怎么面對顧衍?早飯過后,蘇婉拉著林晚卿去衣帽間選衣服。“穿這件吧,
你以前最喜歡的,襯得你氣色好。”蘇婉拿起一條淡藍色的連衣裙,上面繡著精致的蘭花。
林晚卿看著鏡子里的自己,臉色雖然還有些蒼白,但比起昨天已經(jīng)好了很多。她換上裙子,
蘇婉又給她化了點淡妝,遮住了臉上的紅腫?!罢婧每础!碧K婉滿意地笑了,
“我們晚晚還是跟以前一樣漂亮?!绷滞砬淇粗R中的自己,有些恍惚。仿佛這三年的苦難,
只是一場漫長的夢,醒來后,她還是那個林家大小姐。只是,只有她自己知道,有些東西,
已經(jīng)不一樣了。中午時分,顧衍來了。他穿著一身淺灰色的休閑西裝,比起昨天的冷峻,
多了幾分溫和。手里還拎著一個果籃,里面裝滿了新鮮的水果?!傲质迨?,蘇阿姨。
”他禮貌地打招呼?!皝砹司蛠砹?,還帶什么東西?!碧K婉笑著接過果籃,“快進來坐。
”顧衍的目光越過蘇婉,落在了客廳里的林晚卿身上。當看到她穿著那條淡藍色的連衣裙,
安靜地坐在沙發(fā)上,陽光透過窗戶灑在她身上,給她鍍上一層柔和的光暈時,
他的眼神明顯亮了一下,隨即又恢復(fù)了平靜,只是耳根微微有些發(fā)紅。
林晚卿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連忙低下頭,手指緊張地絞著裙擺?!邦櫻芨纾?/p>
”林辰倒是熱情,一把拉過顧衍,“快坐,我跟你說,周明軒那個混蛋被抓了,證據(jù)確鑿,
肯定要判刑!”“嗯,聽說了?!鳖櫻茉诹滞砬渑赃叺纳嘲l(fā)上坐下,保持著一個禮貌的距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