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后，還是那家“云頂”會所，同一個奢華的包廂。
氣氛卻與上次截然不同?？諝庵袕浡环N微妙的、混合著利益、試探和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的氣息。巨大的圓桌旁，坐著三個人。
我，林薇，還有趙明遠。
趙明遠比照片上看起來更顯精明。他穿著剪裁得體的深色西裝，頭發(fā)梳得一絲不茍，手腕上戴著一塊價值不菲的腕表。他臉上掛著商人慣有的、熱情而世故的笑容，眼神卻銳利如鷹，不動聲色地在我和林薇之間來回掃視，帶著評估和算計。
林薇坐在我和趙明遠中間，穿著一身新買的、價值不菲的香奈兒套裝，妝容精致，笑容得體，努力扮演著賢內(nèi)助和“引薦人”的角色，但眼神深處，卻有著一絲掩飾不住的緊張和期待。她殷勤地給趙明遠倒茶，又給我夾菜，動作間帶著一種刻意的、想要平衡關系的笨拙。
“趙總，久仰大名?！蔽衣氏乳_口，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對“成功人士”的尊重和一點生意人的熱絡，“一直聽薇薇提起您，說您做建材生意眼光獨到，魄力十足。今天終于有幸見面了?！?/p>
“徐總客氣了?！壁w明遠哈哈一笑，聲音洪亮，帶著一種刻意營造的豪爽，目光卻在我臉上停留了片刻，似乎在揣測我的深淺，“林薇也經(jīng)常跟我提起你，說你在銀行工作，年輕有為，前途無量啊！哈哈！”
“哪里哪里，混口飯吃罷了?！蔽抑t虛地擺擺手，隨即話鋒一轉(zhuǎn)，切入正題，“這次冒昧請趙總出來，主要是手頭有個項目，覺得跟趙總的領域非常契合，想看看有沒有合作的可能。”
“哦？徐總請講！”趙明遠身體微微前傾，表現(xiàn)出濃厚的興趣，眼神卻銳利地盯著我。
我拿出準備好的、一份精心偽造的“舊城改造核心區(qū)域建材初步需求意向書”復印件，上面蓋著模糊不清卻足以以假亂真的“某某指揮部”的印章（當然，是P的）。我將文件推到趙明遠面前。
“趙總請看，這是內(nèi)部流出的初步意向。政府這次決心很大，投入的資金量是空前的。核心區(qū)域所有新建和翻修的公共建筑、商業(yè)體、高端住宅……建材需求量非常大，而且要求很高。”我指著文件上幾處被重點標注的、涉及巨額數(shù)字的條目，語氣充滿誘惑，“關鍵是，誰能拿到這個總包，或者說核心分包……利潤空間，趙總是行家，應該比我更清楚。”
趙明遠拿起文件，仔細地翻看起來。他看得非常認真，眉頭時而緊鎖，時而舒展，手指在那些驚人的數(shù)字上輕輕敲擊著。我能清晰地看到他眼中燃起的、越來越熾熱的貪婪火焰。這份偽造的文件，結(jié)合我銀行工作的背景和刻意營造的“內(nèi)幕”氣息，無疑具有極強的蠱惑力。
“徐總，這……這項目確實誘人！”趙明遠放下文件，眼神灼灼地看著我，語氣帶著壓抑不住的興奮，“不過，這種級別的項目，競爭肯定非常激烈吧？而且，前期運作……恐怕也不容易？”他拋出了最關鍵的問題，目光緊緊鎖住我，像獵鷹盯著獵物。
“趙總果然快人快語?！蔽屹澰S地點點頭，臉上露出“果然瞞不過你”的坦誠笑容，“競爭激烈是肯定的。但正因為如此，才需要強強聯(lián)手。運作方面，我這邊有一些‘渠道’，可以確保拿到入場券，甚至拿到核心份額。但是……”我刻意停頓了一下，露出為難的神色，“前期打點各個關節(jié)，疏通關系，需要的資金量非常大，而且……需要非常過硬的擔保。畢竟，這些錢砸進去，需要確保萬無一失?！?/p>
“擔保？”趙明遠眉頭微蹙，“需要什么樣的擔保？徐總你自己的資信……”
“趙總，”我打斷他，臉上露出一絲苦笑，帶著點“家丑不可外揚”的無奈，目光有意無意地瞥了一眼旁邊的林薇，“不瞞您說，我最近……家里出了點事，個人資產(chǎn)方面……有些不便。而且，這種項目，我個人的資信，恐怕還不足以撬動這么大的盤子?！?/p>
林薇在我目光掃過時，身體明顯僵硬了一下，臉上閃過一絲不自然，但很快被她掩飾過去。
趙明遠的目光在我和林薇之間逡巡了一下，眼中閃過一絲了然和不易察覺的輕蔑。他沉吟著，手指在桌面上輕輕敲擊，顯然在權衡風險與收益。
包廂里陷入了短暫的沉默，只有窗外隱約傳來的雷聲和空調(diào)低沉的嗡鳴。林薇緊張地攥緊了放在膝蓋上的手，指節(jié)發(fā)白，眼神充滿期待和焦慮地看著趙明遠，又看看我。
終于，趙明遠抬起頭，眼中閃爍著賭徒般的決絕光芒。巨大的利益誘惑最終壓倒了謹慎。
“徐總，你的意思我明白了?！彼眢w前傾，壓低了聲音，帶著一種“同舟共濟”的豪氣，“這個項目，我趙明遠很有興趣！前期運作資金，我這邊可以想辦法籌措一部分！至于擔?！彼抗廪D(zhuǎn)向林薇，臉上堆起看似真誠的笑容，“林薇，我們認識這么多年，你的人品和徐總的實力，我都是信得過的！你看這樣行不行？我以我個人和公司的名義，為這個項目提供擔保！當然，徐總這邊，也需要林薇你簽個字，做個連帶，這樣大家都放心，如何？”
他的目光緊緊盯著林薇，帶著不容置疑的逼迫感。他看準了林薇的貪婪和對這個項目的渴望，更看準了她在我面前的“地位”——一個能左右丈夫決定的“賢內(nèi)助”。
林薇的臉色瞬間變得蒼白。她顯然沒料到趙明遠會直接把擔保的“連帶責任”推到她身上。她下意識地看向我，眼神里充滿了慌亂和求助。
我迎上她的目光，臉上帶著溫和的、鼓勵的笑容，甚至輕輕握住了她放在桌下、冰涼而顫抖的手。
“薇薇，”我的聲音低沉而充滿信任，“趙總這么信任我們，愿意拿出真金白銀支持，還愿意提供擔保。我們……不能辜負這份信任。簽個字而已，有趙總這么大實力的擔保在，我們怕什么？項目成了，我們都能翻身?！蔽业脑捳Z像帶著魔力的蠱惑，輕輕拍打著她的不安。
林薇看著我，又看看趙明遠臉上那看似豪爽、實則充滿壓迫感的笑容，再看看桌上那份“誘人”的意向書。巨大的利益誘惑、對未來的憧憬、以及在我“信任”目光下的虛榮心，最終徹底淹沒了她心中那點殘存的警惕和不安。
她深吸了一口氣，仿佛下了極大的決心，臉上擠出一個略顯僵硬的笑容：“趙總……您太客氣了。既然您這么信任我們……那……那好吧?！?/p>
“爽快！”趙明遠猛地一拍桌子，發(fā)出響亮的聲音，臉上露出計謀得逞的、狂喜的笑容，“我就喜歡跟爽快人合作！服務員！拿酒來！最好的清酒！今天必須好好慶祝一下！”
很快，兩份空白的、只有抬頭和金額欄（寫著“叁佰萬元整”）的借款擔保合同被放到了桌上。一份是趙明遠作為主擔保人，另一份是林薇作為連帶責任擔保人。
趙明遠拿起筆，龍飛鳳舞地在主擔保人位置簽下自己的名字，并重重地按下了指印。猩紅的印泥，像一滴凝固的血。
然后，他把筆遞向林薇，眼神灼灼地盯著她。
林薇的手在微微顫抖。她再次看向我，眼神里還有最后一絲掙扎。
我拿起筆，輕輕塞進她冰涼的手心，然后用自己的手，包裹住她的手背，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和溫柔的蠱惑，引導著筆尖，落在那份連帶責任擔保人簽名欄的位置。
“簽吧，薇薇。”我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低沉，平穩(wěn)，如同惡魔的低語，“為了我們的未來。簽了，就好了?！?/p>
林薇像是被抽走了最后一絲力氣，又像是被那“未來”的巨大光環(huán)所蠱惑。她閉上眼睛，長長的睫毛劇烈地顫抖著，然后猛地睜開，眼中只剩下一種破釜沉舟的決絕。她用力地、一筆一劃地在擔保人簽名欄里，寫下了“林薇”兩個字。然后，在我的“幫助”下，她的拇指沾上鮮紅的印泥，重重地按在了自己的名字上。
指印落下，鮮紅刺目，如同一個蓋棺定論的死亡印章。
窗外，一道慘白的閃電撕裂了濃墨般的夜空，瞬間將包廂內(nèi)三張表情各異的臉映照得如同鬼魅。緊接著，一聲震耳欲聾的炸雷，仿佛就在頭頂炸開，震得整座建筑都嗡嗡作響。
暴雨，終于傾盆而下。豆大的雨點瘋狂地砸在巨大的落地窗上，發(fā)出噼里啪啦的爆響，瞬間模糊了窗外輝煌的燈火，只留下一片混沌的水幕。
包廂內(nèi)，趙明遠志得意滿，舉杯狂笑。林薇臉色蒼白，握著酒杯的手還在微微發(fā)抖，但眼中卻閃爍著對巨額財富的狂熱憧憬。
而我，安靜地坐在那里，看著窗外那場肆虐的暴雨，嘴角緩緩勾起一絲冰冷到極致的弧度。
絞索，已經(jīng)套上了他們的脖子。而我，只需要輕輕一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