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我必須打開那個衣柜。這個念頭,像一顆燒紅的鋼釘,死死地釘在我的腦子里,
灼燒著我每一根脆弱的神經。時鐘的指針,正一寸寸地,爬向那個禁忌的數字——十二。
客廳里死一般寂靜,我甚至能聽到自己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鼓的聲音。我坐在沙發(fā)上,
手里攥著一杯早已冰涼的白水,眼睛卻死死盯著臥室那扇緊閉的門。門后,是我的女友,
林晚。以及那個吞噬了我們所有正常的衣柜。林晚什么都好。她漂亮、溫柔,
會做我最愛吃的糖醋排骨,會在我通宵畫設計圖時,默默地給我披上一件外套。
她就像一道光,照進了我過去那片晦暗的人生。除了那個怪癖。我們同居三個月,
整整九十二個夜晚,無一例外。每當午夜十二點的鐘聲敲響,她都會像一個上了發(fā)條的木偶,
準時從床上坐起。她不會睜眼,動作輕柔地走到臥室那個老舊的紅木衣柜前,然后,
用一種我從未聽過的、又軟又糯的童音,對著緊閉的柜門,
輕輕地、一遍又一遍地呼喚:“媽媽,我好想你。”“媽媽,你什么時候來接我回家?
”“媽媽,里面好黑,我怕……”第一次,我嚇得魂飛魄散,以為她中了邪。
我沖上去抱住她,她卻在我懷里劇烈地掙扎,發(fā)出小獸般的嗚咽。第二天她醒來,
對此毫無記憶,只是奇怪地問我為什么手臂上有抓痕。第二次,我錄了像。
她看著視頻里那個陌生的自己,臉色慘白,渾身發(fā)抖,最后崩潰地縮進我懷里,
哭著說她不知道,她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我信了。我?guī)タ瘁t(yī)生,
心理醫(yī)生說可能是童年創(chuàng)傷引起的深度夢游。我們換了床,換了窗簾,甚至請人來看了風水,
但一切都無濟于事。那個儀式,雷打不動,像一個刻在她靈魂深處的詛咒。漸漸地,
我從恐懼,變成了麻木,又從麻木,
變成了此刻這種幾乎要將我撕裂的、混雜著恐懼和瘋狂的好奇。那個衣柜,
是她搬進來時一起帶來的。一個很老舊的款式,她說她從小就用這個,有感情了。
我曾想過把它扔掉,但她那一次的反應,是我從未見過的歇斯底里。她抱著衣柜,
哭得撕心裂肺,仿佛那不是一件家具,而是她身體的一部分。我妥協了。但今晚,
我不能再忍了。那聲“媽媽”,像一把鈍刀,夜夜凌遲著我的理智。我愛她,
但我更害怕這個未知的、盤踞在我們生活中的巨大黑洞?!拌K——”墻上老式掛鐘的報時聲,
終于敲響了。第一聲。我?guī)缀跏橇⒖虖纳嘲l(fā)上彈了起來,沖到臥室門口,從門縫里向內窺探。
臥室里,那個我深愛的、熟悉的身影,果然準時地坐了起來。月光透過窗紗,
給她鍍上了一層鬼魅般的銀邊。她赤著腳,踩在冰冷的地板上,一步一步,走向那個衣柜。
一切都和過去的九十一個夜晚一模一樣。她站定了,微微歪著頭,像一個等待夸獎的孩子。
然后,那該死的、甜膩的童音,再次響起?!皨寢尅液孟肽恪蔽业难海?/p>
瞬間沖上了頭頂。理智的弦,徹底崩斷。夠了。真的夠了。我猛地推開門,在她被驚動之前,
搶先一步沖到了衣柜前。林晚的身體僵住了,臉上是我從未見過的、夢游時的茫然表情。
我沒有看她,我的眼里,只有那扇雕花的、緊閉的柜門。它仿佛是一張沉默的巨口,
背后隱藏著一個能將我徹底吞噬的秘密。深呼吸。我的手,顫抖著,握住了冰冷的黃銅把手。
然后,在林晚喉嚨里發(fā)出第一聲驚恐的嗚咽時,我用盡全身的力氣,猛地將它——拉開。
2沒有想象中的女鬼,沒有腐爛的尸體,甚至沒有一絲一毫的異味。衣柜里,
掛著林晚那些漂亮的連衣裙,散發(fā)著我們常用的那款薰衣草洗衣液的清香。底下,
整齊地疊放著幾件過季的毛衣和厚外套。一切,都正常得令人窒息。我愣在原地,
大腦一片空白。難道……真的只是我的錯覺?只是她一場無傷大雅的夢游?
我親手導演了這場緊張到極點的戲劇,結果卻是一個如此平淡的結局?
巨大的失落感和荒謬感,讓我一時間有些脫力?!瓣惙濉恪阍诟墒裁??
”林晚的聲音在我身后響起,帶著哭腔和劇烈的顫抖。
她顯然被我剛才瘋狂的舉動徹底嚇醒了。我轉過身,看到她縮在墻角,抱著雙臂,
像一只受驚的小鹿,滿眼都是恐懼和不解。愧疚感瞬間淹沒了我?!巴硗?,
我……”我不知道該如何解釋。就在這時,我的目光,無意中掃過了衣柜的內壁。等等。
那里的顏色,似乎有些不對勁。我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撥開那些懸掛的衣物。衣柜的背板,
是一整塊的紅木,但在最深處的角落,有一塊大約半米見方的區(qū)域,
顏色要比周圍的木板新上一些,木紋的走向也有些許的斷裂。
像是一塊后來才修補上去的暗門。我的心臟,再一次狂跳起來。
我用手指在那塊木板的邊緣摸索著,果然,在一個極其隱蔽的位置,
我摸到了一個微小的凹陷。我用力一按?!斑菄}?!币宦曒p微的機括彈開的聲音。那塊木板,
竟然真的向內彈開了一個小小的縫隙。一個夾層。林晚的抽泣聲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
是倒抽冷氣的驚駭。我沒有回頭,用指尖摳住縫隙,緩緩地,將那塊暗板拉開。
一股塵封已久的、混雜著霉味和舊紙張味道的氣息,撲面而來。夾層里,沒有金銀財寶,
也沒有駭人的兇器。只有一個破舊的、棕色的兒童皮箱。箱子的表面,
貼著一張早已泛黃的“小熊維尼”貼紙。我的呼吸,在這一刻,徹底停滯了。
這個皮箱……我瘋了一樣地將它從夾層里拖了出來,箱子很輕,上面甚至沒有上鎖。
我顫抖著,掀開了箱蓋。箱子里,只有三樣東西。一本兒童填色畫冊,大部分都是空白的,
只有第一頁,用蠟筆涂著一個歪歪扭扭的、三口之家的圖案。爸爸,媽媽,還有一個小女孩。
但詭異的是,畫里媽媽的臉,被黑色的蠟筆,瘋狂地、一層又一層地,涂抹、劃爛,
仿佛帶著滔天的恨意。第二樣,是一疊照片。照片上,是一個笑得無比燦爛的小女孩,
大概五六歲的樣子,梳著羊角辮,穿著一條粉色的公主裙。最后一樣東西,靜靜地躺在箱底。
那是一只手工縫制的、布偶兔子。兔子的耳朵一長一短,眼睛是用黑色的紐扣做的,
針腳粗糙,但看得出,縫制它的人,用了全部的心思。我的大腦,“轟”的一聲,炸開了。
天旋地轉。這個兔子……這個該死的、化成灰我都認識的兔子!七年前,A市,
“8.17雨夜洋娃娃失蹤案”。五歲的女孩萱萱,在家門口離奇失蹤,
現場只留下了一只她從不離身的、由她媽媽親手縫制的兔子玩偶。我,
當時還是市刑警隊的新人,跟著我?guī)煾道蟿?,沒日沒夜地查了三個月,
幾乎把整個城市翻了個底朝天,卻連一絲線索都沒找到。生不見人,死不見尸。萱萱的媽媽,
在女兒失蹤半年后,精神崩潰,跳樓自殺。而我?guī)煾?,市里最?yōu)秀的刑警老劉,
在退休前一天,用他的配槍,在辦公室里,對準自己的太陽穴,開了一槍。
遺書上只有一句話:“我抓了一輩子壞人,卻連一個孩子都保護不了?!边@個案子,
成了我職業(yè)生涯中唯一的、也是最血腥的污點。它像一根毒刺,扎在我心里整整七年,最終,
逼我脫下了那身警服。而現在,這起懸案最關鍵的證物,這只本該躺在警局證物室里的兔子,
卻出現在了我女友的衣柜夾層里。我猛地抬起頭,用一種看陌生人、看魔鬼的眼神,
死死地盯著縮在墻角的林晚。她臉上的血色,早已褪得一干二凈,只剩下一片死灰。
她的嘴唇哆嗦著,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那一刻,我心中那個溫柔、善良、美好的林晚,
徹底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與我最大夢魘緊密相連的、深不可測的怪物。3“解釋。
”我的聲音,嘶啞、冰冷,不帶一絲一毫的感情。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
我死死地盯著林晚,試圖從她那張慘白如紙的臉上,找出一絲一毫的破綻。我的大腦,
在宕機了整整一分鐘后,終于重新開始運轉,但啟動的,不是一個男友的思維,
而是那個早已被我埋葬的、屬于刑警陳峰的、冷酷的分析程序。她在害怕。不,
那不僅僅是害怕。
那是一種混雜著極度驚恐、茫然、以及……被徹底剝開偽裝后的、赤裸裸的崩潰。
她的眼神在瘋狂地閃躲,身體抖得像秋風中的落葉。
“我……我不知道……”她終于擠出了一句話,聲音細若蚊蠅,充滿了淚水,
“陳峰……我真的不知道這個箱子是哪里來的……我發(fā)誓……我……”“發(fā)誓?
”我冷笑一聲,緩緩站起身,一步一步地向她逼近。我手中的兔子玩偶,
此刻像一塊燒紅的烙鐵,“你對著七年前死去的冤魂發(fā)誓嗎?林晚,你到底是誰?
”我的逼近,顯然給了她巨大的壓力。她猛地從地上爬起來,轉身就想往外跑。
這是一個典型的、心虛的逃避反應。我怎么可能讓她跑掉。我一個箭步上前,抓住她的手腕,
將她死死地按在墻上。她的手腕冰冷、纖細,在我手中劇烈地掙扎著?!胺砰_我!
你弄疼我了!”她尖叫起來,聲音凄厲?!疤??”我將那只兔子,狠狠地懟到她的眼前,
幾乎要貼上她的鼻尖,“萱萱被綁架的時候,會比這更疼嗎?她媽媽從三十樓跳下來的時候,
會比這更疼嗎?我?guī)煾蛋炎訌椛溥M自己腦袋里的時候,又會比這更疼嗎!”我的情緒,
徹底失控了。積壓了七年的悔恨、憤怒、無力,在這一刻,找到了一個宣泄的出口,
如同火山一樣噴發(fā)出來?!罢f!你和這個案子,到底有什么關系!”我咆哮著,雙目赤紅。
林晚被我的樣子嚇得徹底失膽,她停止了掙扎,只是渾身癱軟地靠著墻,
淚水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滾落。她看著我,眼神里充滿了讓我陌生的、深可見骨的恐懼。
“我沒有……我真的沒有……”她反復地、機械地呢喃著,“我不是壞人……陳峰,
你相信我……我不是……”她的表演,天衣無縫。一個被冤枉、被嚇壞的、無辜的受害者。
如果不是這只兔子玩偶,我絕對會心軟,會把她緊緊抱在懷里,為自己剛才的粗暴而道歉。
但是現在,我只覺得一陣陣的反胃。我的刑警直覺,
我那曾經引以為傲的、能看穿一切謊言的直覺,在聲嘶力竭地對我尖叫:她在撒謊!
每一個表情,每一個眼神,每一個顫抖的音節(jié),都是經過了千錘百煉的、完美的偽裝!
我們對峙著,在死寂的臥室里。窗外的月光,冷得像刀。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最終,
她似乎放棄了抵抗。她停止了哭泣,緩緩地抬起頭,
用那雙被淚水洗過的、清澈得可怕的眼睛,看著我?!昂茫彼f,聲音異常的平靜,
“你想知道真相,是嗎?”我心中一緊?!拔腋嬖V你?!彼蛔忠活D地說道,“但是,
你必須答應我一個條件。”“什么條件?”“放我走?!彼难凵窭?,
閃過一絲我看不懂的決絕,“你讓我離開這里,永遠不要再找我。作為交換,我會告訴你,
關于這個衣柜,關于那個‘媽媽’,你想知道的一切?!蔽宜浪赖囟⒅?/p>
大腦在飛速地權衡。這是一個陷阱,還是一個機會?就在我猶豫的瞬間,我的手機,
突兀地響了起來。打破了這令人窒??的寂靜。是一個陌生的號碼。我皺著眉,
按下了接聽鍵,并打開了免提。電話那頭,傳來一個男人低沉、磁性的聲音,
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瓣惥?,別來無恙啊?!蔽业耐祝E然收縮?!坝螒?,
才剛剛開始。別那么快就嚇壞我的妹妹。”電話那頭,男人輕笑了一聲,掛斷了。
我猛地看向林晚,她臉上的血色,在聽到那個聲音的瞬間,已經徹底消失。
那是一種發(fā)自靈魂深處的、無法偽裝的恐懼。妹妹?我還沒來得及消化這個信息,
口袋里的手機,又震動了一下。是一條彩信。點開。照片上,是我公寓樓下的停車場。
我的那輛黑色雅閣,靜靜地停在車位上。而在車頭的前方,一灘黑色的、黏稠的液體,
正在緩緩地蔓延開。照片下面,附著一行字:“開車,要小心剎車哦?!?一股寒氣,
從我的尾椎骨,直沖天靈蓋。這不是警告,這是赤裸裸的、已經付諸行動的威脅。
對方不僅知道我的身份,知道我的住處,甚至知道我的車停在哪里。
我是一只被關在透明籠子里的老鼠,我的一舉一動,都在對方的監(jiān)視之下?!八钦l?
”我壓低了聲音,每一個字都像是淬了冰。林晚的嘴唇哆嗦著,眼神驚恐地四處亂瞟,
仿佛那個聲音的主人,就藏在房間的某個陰影里?!拔摇腋纭殖?/p>
”她艱難地吐出幾個字?!澳愀纾俊蔽伊⒖陶{出腦中關于林晚的所有信息。她告訴過我,
她是個孤兒,從小在福利院長大,沒有什么親人。又一個謊言。這個女人,從頭到腳,
都包裹在謊言的硬殼里。“他不是我親哥哥……”林晚似乎看穿了我的想法,急忙解釋道,
“我們是在孤兒院認識的……他一直……很照顧我?!薄罢疹櫍俊蔽依湫?,
“用這種方式照顧你?監(jiān)視你,威脅你的男朋友?”林晚低下頭,不敢看我的眼睛,
雙手死死地絞在一起。我沒有再逼問她。我知道,現在再問也問不出什么了。
這個突然出現的“哥哥”,顯然是解開所有謎團的關鍵。他才是那個操盤手。我的大腦,
前所未有地冷靜下來。憤怒和震驚的情緒,被一種更強大的、屬于獵人的本能所取代。
七年了,這個案子的幽靈,第一次露出了它的獠牙。我沒有理由再退縮。“你走吧。
”我突然松開了手,平靜地說道。林晚愣住了,不可思議地看著我?!霸谖腋淖冎饕庵埃?/p>
消失?!蔽肄D過身,不再看她,聲音里不帶一絲溫度。她猶豫了幾秒鐘,然后,
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樣,跌跌撞撞地沖出了臥室,沖出了家門。我聽到了防盜門被打開,
又被重重關上的聲音。整個世界,瞬間安靜了下來。只剩下我,和這一屋子的謎團。
我沒有立刻下樓去檢查我的車。我知道,對方的目的只是威懾,而不是真的想現在就弄死我。
我死了,這個“游戲”就不好玩了。我重新坐回那個棕色的皮箱前,將里面的東西,
一件一件地,重新拿了出來。畫冊,照片,還有那只該死的兔子。
我戴上從抽屜里翻出的備用手套,將那本畫冊,一頁一頁地,仔細翻看。
畫冊的紙張已經泛黃,很脆。除了第一頁那幅被涂抹過的全家福,后面都是空白的。不,
不是完全空白。在最后一頁的右下角,我發(fā)現了一個極其微小的、用鉛筆畫的圖案。
那是一個簡筆畫的、小小的五角星。我的心臟,漏跳了一拍。這個五角星……我?guī)煾道蟿ⅲ?/p>
有一個習慣。他在審閱案卷時,如果發(fā)現有特別關鍵,但又暫時無法解釋的疑點,
就會在旁邊畫一個五角星,作為標記。這個習慣,只有我這個跟了他三年的徒弟知道。
七年前,在萱萱失蹤案的現場,我們提取到了半枚模糊的指紋,
和一小塊不屬于受害者家人的、奇特的纖維組織。但除此之外,再無線索。當時,
師傅看著那份幾乎空白的現場勘查報告,沉思了很久,最后,就在報告的末尾,用鉛筆,
輕輕地畫了一個五角星。他說:“小陳,這個案子,太平靜了。平靜得……像一個陷阱。
兇手什么痕跡都沒留下,這本身,就是最大的痕跡。”難道……一個瘋狂的念頭,
在我腦海中閃過。我立刻沖到書房,從一個上鎖的抽屜里,
翻出了一個我以為自己再也不會打開的、塵封的箱子。里面,是我當警察時所有的東西。
我找到了。那份我偷偷復印下來的,“8.17雨夜洋娃娃失蹤案”的原始卷宗。我顫抖著,
翻到最后一頁。那里,果然,靜靜地躺著一個鉛筆畫的、一模一樣的五角星。這不是巧合。
絕對不是。畫下這個五角星的人,要么,是師傅老劉。要么……就是那個兇手!他在挑釁!
我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重新審視那個皮箱。一個如此關鍵的證物箱,
為什么會出現在林晚的衣柜里?她和那個叫林超的男人,在這起案子中,
到底扮演了什么角色?我拿起那些照片,一張一張地仔細看。照片上的小女孩萱萱,
笑得天真爛漫。我注意到,幾乎每一張照片里,她都穿著各式各樣漂亮的公主裙。等等,
公主裙?我突然想起了什么。我沖回臥室,再次拉開那個衣柜。這一次,我的目光,
落在了林晚那些漂亮的連衣裙上。她也喜歡穿裙子。各種各樣的,風格和萱萱照片里的那些,
驚人地相似。一個更可怕的、更不寒而栗的想法,如同一條冰冷的毒蛇,
瞬間纏住了我的心臟。林晚……會不會,她根本就不是林晚?她只是一個……替代品?
就在這時,我的手機再次響起。還是那個陌生號碼。我接起電話?!瓣惥伲?/p>
找到我留下的‘彩蛋’了嗎?”林超的聲音里,充滿了貓捉老鼠的戲謔,“別急,
這只是開胃菜。想知道你師傅到底發(fā)現了什么嗎?想知道你的小女朋友,到底是誰嗎?
”“來玩?zhèn)€游戲吧。”“下一個線索,藏在她過去住的地方。地址,我會發(fā)給你。
”“給你二十四小時。如果你報警,或者……讓我失望了?!彪娫捘穷^,
傳來一聲輕微的、金屬劃過玻璃的、刺耳的聲音?!澳敲?,下一輛剎車失靈的車,
可能就是你某個還穿著警服的老朋友的了?!彪娫?,被掛斷了。我看著手機屏幕,額頭上,
冷汗涔涔而下。他知道我的一切。而我對他,一無所知。這場游戲,從一開始,就不公平。
5二十四小時。這是一個死亡倒計時。林超就像一個高高在上的魔術師,而我,
是他舞臺上唯一被蒙在鼓里的觀眾。他享受著這種掌控一切的快感,
享受著看著我一步步走向他設計好的陷阱的樂趣。報警?這個念頭只在我的腦海中閃了一秒,
就被我掐滅了。林超說得對,他敢如此明目張膽地挑釁,就一定有讓我不敢輕舉妄動的底牌。
我不能拿我那些還在警隊的朋友的命去賭。這個案子,從七年前開始,
就是我和他的私人恩怨。那么,就用我自己的方式來解決。天還沒亮,我便離開了公寓。
我沒有開車,而是選擇了一輛最不引人注意的、破舊的共享單車,在城市的晨霧中穿行。
我必須假設,我的一舉一動,依然在對方的監(jiān)視之下。林超發(fā)來的地址,
是位于老城區(qū)的一棟筒子樓。這里魚龍混雜,是城市里最容易隱藏秘密,
也最容易滋生罪惡的地方。我沒有直接上樓,而是在樓下的一家早餐店,
默默地觀察了將近一個小時。送牛奶的,遛鳥的,
趕著去上早自習的學生……一切都看似正常。確認沒有明顯的監(jiān)視點后,我才壓低了帽檐,
走進了那棟陰暗、潮濕的居民樓。樓道里,
充斥著各種食物混合的、以及下水道返上來的復雜氣味。墻壁上,
貼滿了各種開鎖、通渠的小廣告。地址是404室。一扇斑駁的、暗紅色的鐵門,
門上貼著一張早已褪色的“?!弊?。我從隨身攜帶的工具包里,取出了專業(yè)的開鎖工具。
這種老式門鎖,對我來說,不過是小菜一碟。不到三十秒,門開了。我閃身進入,
并迅速將門反鎖。房間里,一片死寂。窗簾被拉得嚴嚴實實,光線昏暗,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濃重的、久未住人的霉味。這是一個典型的單身公寓,面積很小,
陳設簡單。一張床,一個衣柜,一張桌子。但詭異的是,房間里所有的東西,
都蒙上了一層薄薄的灰塵,唯獨那個衣柜,被人擦拭得一塵不染。又是衣柜。這個意象,
像一個夢魘,反復出現。我沒有立刻去碰那個衣柜,而是先對整個房間,
進行了一次地毯式的勘查。地板,墻角,床底,窗臺……任何可能留下痕跡的地方,
我都沒有放過。我的大腦,自動切換回了刑警模式。每一個細節(jié),都可能隱藏著魔鬼。最終,
我在床板的夾層里,找到了我要找的東西。一本筆記本。不是林超所說的“線索”,
而是我意料之外的發(fā)現。筆記本的封面是粉色的,上面畫著一只可愛的小貓。
這顯然是一本屬于女孩的日記。我翻開日記。里面的字跡,很稚嫩,歪歪扭扭,
但充滿了某種詭異的、矛盾的色彩?!敖裉?,哥哥又帶我玩‘游戲’了。他說,
只要我乖乖聽話,媽媽就會來接我回家?!薄澳莻€衣柜,是我的‘城堡’。哥哥說,
我是‘睡美人’,只有他才能把我喚醒?!薄拔也幌矚g那個叫萱萱的洋娃娃。她太吵了,
總是哭著要找媽媽。哥哥說,不聽話的洋娃娃,就應該被關起來,直到她學會安靜。
”“今天,洋娃娃終于不哭了。她睡著了,睡了很久很久。哥哥說,
她變成了一個真正的、永遠不會吵鬧的洋娃娃。他把她送給了我,還給了我她最喜歡的兔子。
”我的后背,瞬間被冷汗浸透。這不是日記。
這是一份……一份來自地獄深處的、扭曲的犯罪自白!日記的主人,無疑就是林晚。
而那個“哥哥”,就是林超。他們,就是“8.17雨夜洋娃娃失蹤案”的兇手!
但日記的內容,又處處透著詭異。林晚的口吻,不像一個加害者,
更像一個……被洗腦的、同樣被囚禁的受害者。她將綁架和囚禁,描述成一場“游戲”,
將萱萱的死亡,描述成“睡著了”。
這是一種典型的、為了逃避巨大創(chuàng)傷而產生的心理防御機制——認知失調。
就在我被日記內容震驚得無以復加時,我突然發(fā)現,日記的最后一頁,被人用膠水,
粘了起來。我小心翼翼地,用隨身攜帶的小刀,將粘合處劃開。里面,沒有文字。
只有一張被折疊起來的、陳舊的身份證復印件。我打開復印件。上面的照片,
是一個面容清秀、眼神怯懦的女孩。而姓名那一欄,赫然寫著兩個字:蘇晴。出生日期,
比林晚的官方身份信息,要早上整整兩年。這才是……她真正的名字嗎?林晚這個身份,
是假的。那么,蘇晴又是誰?我將復印件翻過來,背后,用紅色的筆,
寫著一行觸目驚心的血字:“下一個,就是你?!?“下一個,就是你。”這行血字,
像一條毒蛇,瞬間咬住了我的心臟。這本日記,根本不是林超留給我的“線索”。
這是一個陷阱中的陷阱,是他故意讓我發(fā)現的、一個精心包裝過的“真相”。他想讓我相信,
林晚就是一個精神失常的、參與了綁架案的兇手。他想讓我陷入對林晚的仇恨和厭惡中,
從而忽略掉更深層次的東西。而這張身份證復印件,和背后的血字,則是對我的直接恐嚇。
他在告訴我:我知道你在查她,而下一個被“處理”掉的,就是你。我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重新審視這間屋子。如果說日記是林超故意留下的煙霧彈,那么,真正的線索,
一定還藏在別的地方。我的目光,最終,還是落在了那個一塵不染的衣柜上。這個衣柜,
和林晚家里的那個,款式一模一樣。仿佛是同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我走上前,
緩緩拉開柜門。里面空空如也,只有一股濃重的樟腦丸的味道。
我仔細地檢查著衣柜的每一個角落,敲擊著每一寸木板。果然,在同樣的位置,
我找到了那個夾層的暗門。但這一次,夾層里沒有皮箱。
只有一個老舊的、已經停止走動的機械鬧鐘。鬧鐘的指針,永遠地停在了十二點的位置。
而在鬧鐘的背面,我發(fā)現了一行用刀刻上去的、細小的文字?!靶枪夤聝涸海叵率?,
B-7號儲物柜?!边@才是林超真正想讓我找到的線索。他像一個惡劣的導演,一步一步地,
引導著我走向他早已布置好的、最終的舞臺。星光孤兒院。這個名字,我并不陌生。七年前,
在排查萱萱的社會關系時,我們曾經去過那里。萱萱并不是孤兒,但她的父母因為工作繁忙,
曾經把她送到那里的日托班,待過一個星期。當時,我們對孤兒院進行了詳細的排查,
詢問了所有的工作人員和孩子,但沒有發(fā)現任何有價值的線索。難道,我們遺漏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