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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大秦:獄中帝師 柳白相 120568 字 2025-08-22 19:17: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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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壁上的燈芯被潮氣浸得半明不滅,火光在林天臉上跳動,像給他鍍了一層薄薄的銅。

扶蘇僵直地站著,鐵鏈貼在腕骨上,冰涼得發(fā)痛。

牢外雷雨未歇,雨腳如麻,順著穹頂縫隙滲成一線,滴答、滴答,仿佛更漏在催命。

林天撣了撣袖口油漬,神色泰然自若,仿佛方才那句“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只是隨口吟了一句詩。

“怎么,真被嚇到了?”

他挑眉,語氣帶著酒肆里的輕佻。

“來啊,殺我。

我巴不得早死早超生。”

說罷,竟真往前踏兩步,囚衣下擺掃過污水,濺起點點泥星。

他偏頭,沖幽暗的甬道咧嘴一笑,白牙森森:

“就算秦始皇此刻站在我面前,我也照說不誤。

可惜……”

他咂咂嘴,像為自己錯失一場好戲而惋惜,“陛下不在這兒。”

扶蘇指尖顫抖,指節(jié)因握拳而泛青,卻一句話也吐不出。

林天轉(zhuǎn)過身,背對他,聲音陡然拔高,像在空曠的殿廷里宣講:

“繼續(xù)說我那第三樁罵——儒家。

世人稱孔子為‘至圣先師’,孔夫子若地下有知,怕要先給自己辦個私學(xué)。

他的本事,本在教育,不在治國。

七十二賢人,三千弟子,薪火相傳,這才是儒家的根。

治國之道,從來沒什么‘最強’,只有‘最合時’。

把合適的人放在合適的位置,把合適的位置留給合適的人,如此而已。”

他伸出兩根手指,比了個“二”字,在燈火前晃了晃。

“比如——”

“把孔夫子放在太學(xué)祭酒的位置上,他能教化萬民;

把他塞進廷尉府,三天就得哭鼻子。

同理,把韓非塞進杏壇,弟子們得先學(xué)會怎么防被告;

把韓非塞進御史臺,天下貪官夜里都睡不踏實。

這才叫各得其所?!?/p>

扶蘇的肩膀松了松,似在不知不覺中把這番話聽進了耳。

林天卻話鋒一轉(zhuǎn),笑得像只偷到油的老鼠:

“哦對了,還有一樁事,能證明你家大公子蠢得冒青煙——

這次焚書坑儒,他被人當(dāng)槍使了,尚且不自知?!?/p>

扶蘇眉峰驟斂,聲音壓得極低:“誰敢拿大公子當(dāng)槍?”

林天盯著他,心里冷笑:“蠢得真夠徹底?!?/p>

面上卻一本正經(jīng):“自然是你的恩師淳于越,以及他背后那幫儒生,再加六國遺老遺少。”

扶蘇臉色一沉:“恩師上書,是為被坑殺的大儒、為天下典籍,怎算得被人利用?

再者,六國早已灰飛煙滅,與今日之事何干?”

林天嗤地一聲,像聽見稚童說夢話。

“你懂什么?

焚書坑儒這把火一起,諸子百家必然人人自危。

墨者失其簡,醫(yī)者失其方,兵家失其圖,農(nóng)家失其籍——

他們怨恨的矛頭不會只對準(zhǔn)咸陽宮,還會對準(zhǔn)六國舊貴族。

六國貴族正好趁勢招手:‘來我這里,藏書可保,弟子可免。’

如此,天下士人盡入彀中,六國殘燼便可借尸還魂。

淳于越那一折奏疏,不過是遞到火堆旁的干柴。

柴燃火旺,火借風(fēng)勢,風(fēng)從六國來。

你家大公子卻傻乎乎地往火里跳,還自以為在救火?!?/p>

扶蘇呼吸變得粗重,鐵鏈在腕間“嘩啦”作響。

“可若如此,”他聲音沙啞,“更該阻止焚書坑儒才是!

此事與恩師又有何關(guān)聯(lián)?”林天咧嘴,露出一個“你果然沒聽懂”的表情。

“正因你不懂始皇帝為何要焚書坑儒,才會問出這等蠢話。

但凡你知道根由,就絕不會再替淳于越開脫?!?/p>

再一次被罵“蠢”,扶蘇的臉由白轉(zhuǎn)赤,又由赤轉(zhuǎn)青。

他咬緊后槽牙,終是低頭拱手:“請林先生明言?!?/p>

燈火跳了一下,仿佛也被這暗涌的殺機驚動。

林天俯身拾起一根稻草,在指間繞了兩圈,輕輕一扯——

草莖斷裂,發(fā)出極輕的“啪”。

“想知道?

那你就給我豎好耳朵,接下來我要說的,可不止一條人命,而是整個大秦的生死簿。”

逼仄的牢房被一盞殘燈烘得半明不昧,燈芯劈啪一聲,爆出一粒火星,像將熄未熄的爝火。

林天把稻草墊高,半倚半坐,目光穿過扶蘇肩頭,仿佛透過石壁直望咸陽宮闕。“那我問你——”

他聲音不高,卻帶著鐵釬鑿石的脆勁,“扶蘇拼死諫止焚書坑儒,究竟圖個什么?”扶蘇幾乎脫口而出:“當(dāng)然是救儒生、保典籍,也保父皇的仁名,使天下人知陛下愛民如子!”

隔壁,蒙毅心頭一熱,忍不住低聲:“陛下,大公子心里終歸有您?!?/p>

嬴政面無表情,只微微抬了抬手,示意繼續(xù)聽。燈火在他冕旒上跳動,映得十二旒玉珠一片冷光,看不出悲喜。

林天卻嘆了口氣,那嘆息像井底回音,一圈圈撞在扶蘇耳鼓。

“這便是扶蘇的迂腐。他只看見焚書坑儒眼前的瘡疤,卻沒看見——若真被你們攔下,大秦會得什么惡疾?!?/p>

“不可能!”扶蘇聲音陡然拔高,鐵鏈嘩啦,“焚書坑儒才是毒瘤!你休要顛倒黑白!”

林天被頂?shù)没鹌?,抬手“啪”地拍在案上,油星四濺:“你懂個屁!”

扶蘇猛地側(cè)過臉,衣袖帶起一陣風(fēng):“粗俗!”

林天不理,只把聲音壓得極低,像剝筍般層層揭開:“你可知道,一切的根子,在淳于越幾個月前的那一席話?”

扶蘇一怔,試探地抬眼:“……師古還是師今的宮宴?”

“正是?!绷痔禳c頭,語氣忽然沉靜,仿佛瞬間置身那場燈火輝煌的咸陽宮夜宴————銅鶴燈樹千枝并燃,把章臺殿照得白晝一般。

淳于越寬袍大袖,立于丹墀之下,聲如洪鐘:“臣聞殷、周之王千余歲,封子弟功臣,自為枝輔。

今陛下有海內(nèi),而子弟為匹夫,卒有田常、六卿之臣,何以相救?

事不師古而能長久者,非所聞也!”

言罷,殿中數(shù)百博士齊聲應(yīng)和,衣袖翻動如潮。

嬴政面沉似水,李斯越班而出,針鋒相對:“五帝不相復(fù),三代不相襲,各以治。

今陛下創(chuàng)大業(yè),建萬世之功,固非愚儒所知?!?/p>

林天收回目光,聲音冷下來:“淳于越這番話,表面是諫封建,實則把刀架在郡縣制的脖子上。

若讓此論流傳,天下儒生必借古非今,六國遺族必借尸還魂。

郡縣一廢,大秦頃刻分崩。

你扶蘇,卻要把這把刀的刀柄遞得更穩(wěn)?”

扶蘇臉色由紅轉(zhuǎn)白,嘴唇哆嗦:“那……那與焚書坑儒何干?”

林天身子前傾,幾乎貼上扶蘇耳廓,聲音壓得極低,卻字字如針:“焚書,燒的是六國舊史、百家私議;

坑儒,坑的是借古惑眾的口舌。

只有把根子刨了,郡縣這棵大樹才不被蟲蠹。

你們口口聲聲‘救儒生’,卻不知救下的恰是啃樹干的蠹蟲!”

扶蘇踉蹌一步,鐵鏈嘩啦作響,像有什么東西在胸腔里碎裂。

林天抬手,指背在案上緩緩寫下“郡縣”二字,又重重一抹,水跡拖出一道黑痕,像一道未愈合的傷口。

“扶蘇,你以為你在救人,其實你差點把大秦推向深淵。”牢房陷入死寂,只余燈芯噼啪。

隔壁,嬴政的指節(jié)無聲收緊,太阿劍在鞘內(nèi)低低嗡鳴,似在回應(yīng)這石破天驚的一番話。


更新時間:2025-08-22 19:17: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