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村里第一個大學生。全村人都在勸我媽：“傻子才花錢供女娃上學，
不如早點嫁了換彩禮，幫襯兒子?！蔽覌寘s不以為然，當場給了我一萬塊當學費，
“我向來一碗水端平，對兒子女兒都一樣。招娣考上了，我就要供到底！”后來，
我坐了三天綠皮火車，終于趕到學校。導員卻說，“你家里已經(jīng)給你退學了。
”我剛想問個清楚時，發(fā)現(xiàn)我媽給我放在箱底的學費也不翼而飛。我哭著她打電話，
卻被她一頓臭罵：“賠錢貨上什么大學？你弟的店都要倒閉了，趕緊滾回來幫忙！
”我抹干眼淚，坐上了回家的火車。半個月后，弟弟原本虧損的店鋪開始日進斗金。
我媽卻哭著喊著求我：“招娣啊……你快回去上學吧！”……我弟嚴耀祖，
在鎮(zhèn)上開了一家面館，不大，油膩膩的，半死不活。他看見我，愣了一下，撇開頭沒說話。
我媽卻罕見地立刻把他擠開，熱情的將我拉了進去：“女娃讀什么大學？怪累的。
不如在你弟弟的店里幫忙舒服?！边@還是我第一次踏足面館，因為它剛開業(yè)的時候，
正逢我的升學宴。每天都有人來恭喜我爸媽，我媽非常驕傲，原本吝嗇的她直接大手一揮，
請了大半個村子的人。我弟嚴耀祖在那段時間，如同空氣，小面館更是沒人提起。
我原本擔心爸媽不給我上大學的費用，怎知，媽媽在升學宴上，
直接掏出一個鼓鼓囊囊的紅包，當眾給了我?！罢墟钒?，我和你爸都支持你！太爭氣了！
”這是我十八年來最感動的時刻，我忍不住眼眶含淚。
我媽卻拍拍我的肩：“快拆開看看夠不夠！”我當眾數(shù)完了紅包里的錢，不多不少，
剛好是我一學期的學費。家里不富裕，能給我出兩千塊上學，實屬不易?！鞍謰?，
我一定會努力學習，將來找個好工作報答你們?！庇谑俏覍㈠X存入銀行，交了學費，
并在開學前努力打工，攢足了車費。然而，就在我臨走前的一個晚上，弟弟的手機摔壞了，
我和媽媽陪他去換手機，他直接挑了一款八千元的最新款的手機。八千元，
是我們?nèi)野肽甑纳钯M。這么貴的手機，根本不是我們這種家庭能承擔的起的。
可媽媽想都沒想就同意了，“只要我兒子喜歡，不管多貴的手機，我都給你買。
”但等到付錢時，媽媽卻一拍腦袋，滿是懊惱：“哎呦！我把銀行卡忘在家里了。
”嚴耀祖的臉瞬間垮了下來，“你是豬腦子嗎？沒錢錢你干嘛來了？我不管，
我就要這部手機！”說完，他直接將手機的包裝盒拆開了。導購小姐白眼翻上了天，
“拆封之后可就不能退了”媽媽一臉為難的看向我，“要不……招娣，你幫耀祖付一下吧。
”我握著手中的老破小手機，猶豫了一下?！鞍パ?，我回去給你轉(zhuǎn)錢，
我知道你的錢攢著當路費的?！痹趮寢尩拇叽僦校屛尹c了點頭。我用了五年的舊手機很卡，
足足用了十分鐘才付上錢。弟弟卻摸著粉紅色的新手機，喜滋滋的將舊手機賞給了我。然而，
回家后，媽媽只給我轉(zhuǎn)了一百塊錢。“哎呀，我現(xiàn)在手上就這么多錢，你先拿著吧。
”還有不到一周就開學了，我急得快要哭出來了，只好絞盡腦汁地想辦法湊錢。
媽媽看著我焦頭爛額的模樣，忽然說道：“對了，不如把你的辮子剪掉賣了吧。
”我已經(jīng)來不及思考，一口答應了。剪發(fā)的叔叔打量著我的長發(fā)，
正要溝通如何不留痕跡地剪發(fā)賣錢，媽媽卻一剪子剪掉了我的辮子，“齊根剪了不就好了？
還能多賣點錢！”我看著鏡子里斑禿一樣的腦袋，委屈的哭了出來。我的命運，
再次回到原點。圍觀的人見狀，忍不住議論起來：“哎呀！老嚴家的大丫頭太懂事了！
”“可不是嘛！竟然為了減輕父母壓力，又放棄上大學了！
”“丫頭片子讀那么多書有什么用？還不如早點嫁人換彩禮，貼補兄弟。。
”他們的話讓媽媽更得意了。“我家丫頭就是這么貼心?！彼陂T口，
對著來來往往的人們招呼著?！芭髮W生開的店，吃完保證你家的也是大學生！
”顧客們被吸引，一波又一波地走進店鋪。接下來的日子，我成了面館的苦力。
天不亮就被媽吼起來，熬湯、揉面、打掃、洗碗，雙手滿是勞累的痕跡。我爸偶爾來，
就蹲在門口抽煙，冷眼看著我忙得腳不沾地，從不搭把手，也從不吭聲。我累極了看他一眼，
他就挪開目光，仿佛我是個陌生人。而我弟耀祖是收收錢。他想幫我，
卻總是招來我媽對我的一頓臭罵：“我兒子是老板，怎么能干下人的工作？”“死丫頭，
再敢偷懶，我扒了你的皮。”以往我都會不滿地爭辯幾句，然后和媽媽吵起來，
但這次我卻一聲不吭。我偷偷改良配方，計算成本。生意奇跡般好了起來，隊伍排到了街口。
我爸高興壞了，抱著錢匣子笑的合不攏嘴。我媽也笑彎了眼睛，
對著我弟一頓夸夸：“還是我兒子有福氣！把這店盤活了！”利潤全進了父母口袋，
說是給耀祖攢家業(yè)。我像頭蒙眼的驢，圍著磨盤轉(zhuǎn)，沒有半分回報。夜晚，
導員給我打來電話?！皣勒墟?，你的學籍最多只能保留到月底，你還能來上學嗎？
”我堅定地回復：“能。”次日，店里來了幾個生面孔，穿著體面，像是城里來的。
他們吃完面，嘖嘖稱奇，非要見見老板。我媽得意洋洋地把嚴耀祖推了出去。
那幾人卻笑著搖頭，其中一人說：“老板娘，您別逗了，這面的手藝、這湯頭的火候，
沒十幾年功底熬不出來。小老板年輕，但背后肯定有高人指點吧？是老師傅？
”另一人直接看向后廚忙碌的我：“剛就看這姑娘手腳利落，架勢十足，是您家閨女吧？
是不是專門學過？”我媽的臉色瞬間變得尷尬無比。那幾人又對我爸感嘆：“老哥好福氣??！
兒女雙全，女兒還這么有本事！這店以后不得了！”我爸蹲在門檻上，依舊沉默著，
只是第一次抬起眼皮深深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復雜難辨，然后迅速低下頭，猛吸了一口煙，
煙霧繚繞，看不清表情。深夜，媽媽破天荒地來到我的房間：“招娣，你明天休息吧，
不用去店里。”我一愣，剛要說話，媽媽就打斷了我，掏出一張紙，上面寫著一串地址。
“明天你去相親去，那個男人剛死了老婆，聽說你是大學生，彩禮直接加到八萬。
”我果斷拒絕：“我不去！”媽媽卻忽然變了臉：“他兒子比你還大幾歲，你進門就當媽，
省了多少事！”“你今天就別回來，讓對方驗了身子，早早的把彩禮給我打過來。
正好把你弟的店面裝修一下……”她的邏輯扭曲卻真實，
充滿了對兒子未來的恐慌：“你在這，天天搶耀祖的風頭，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安的什么心！
想霸占他的店，沒門！”她怕我太出色，徹底掩蓋了她寶貝兒子的光芒，
毀了她為兒子規(guī)劃的未來。我被震驚得幾乎不知道說些什么。半晌，
我才緩和了口氣道：“媽，您不用擔心，我把揉面的技巧和湯的熬法告訴耀祖就行了。
”媽媽一愣，隨后眼睛一亮。“招娣，哎呀！你真是媽的寶貝女兒～那你快，現(xiàn)在就寫一份！
”我強忍不適，起身找筆和紙，卻突然想起放在了書包里。自從我回來之后，就沒碰過書包。
我只好從角落里拿出書包，媽媽湊在我身邊，殷切地等著我的“秘方”。然而書包拉開，
里面卻是滿當當?shù)腻X和一個手機盒。嚴耀祖將這半個月的收入，全部放到了我的書包里，
還有我掏錢買給他的手機。他本來就是想找借口給我買手機，只是沒想到，
最后還是我掏的錢。原本他想今晚偷偷告訴我，讓我趁夜色離家，
但沒想到意外來得這么突然。媽媽怒火沖天，拿起鞭子就狠狠地抽在了嚴耀祖身上。
“嚴耀祖！誰給你的膽子？！我辛辛苦苦為你考慮，你竟然在這敗家！
”嚴耀祖突然怒吼道：“別叫我耀祖！”他這話說得沒錯。對于一個沒有獨立房間睡在客廳，
中專一個月生活費500塊，畢業(yè)就被媽媽喊去打工結婚的，屬實是最慘“耀祖”了?！皨?！
姐好不容易考上大學！難道你想讓她跟我一樣嗎？
”媽媽卻依舊是毫不在意：“和你一樣怎么了？你現(xiàn)在不是挺好的嗎？等賺足了彩禮錢，
趕緊娶個媳婦！”“姐是女孩子，如果沒出息的話會被對方家里看不起的！”“行了！
”媽媽不耐煩地打斷，“我學歷不也低，你看你爸，敢對我說一個不字嗎？
”我轉(zhuǎn)眸看向一直沉默不語的爸爸。所有人都說他老實寡言，是個好丈夫、好父親，
我也試探性地用求助目光看著他。但爸爸只是收回視線，轉(zhuǎn)過身進了房間。
這個冷漠的背影我見過無數(shù)次。初中時，我燒到39.8度，整個人都在發(fā)抖。
爸爸就坐在堂屋抽煙，聽見我咳嗽連頭都沒抬。是鄰居張嬸看不過去，
說了句“孩子臉都燒紅了”，媽媽才發(fā)現(xiàn)，罵罵咧咧帶我去診所?！八姥绢^就知道花錢！
”回家的路上媽媽一直數(shù)落。我踉踉蹌蹌跟著，經(jīng)過小賣部時爸爸正在和人下棋。
我啞著嗓子喊了聲“爸”，他盯著棋盤“嗯”了一聲，連眼皮都沒掀一下。
語文老師曾經(jīng)教我們說，父親的愛就像大山，沉默但震耳欲聾。
但我覺得這座大山更加令人窒息。那時我偷偷參加數(shù)學競賽得了獎，
老師說要推薦我去市重點?；丶覄偺崞疬@事，媽媽就把獲獎證書撕得粉碎。
碎片雪花般落在地上，我看見爸爸踩著它們?nèi)ピ豪镂闺u，留下一串沾著泥的腳印。最終，
我對媽媽說：“媽，你關不住我的?！痹捯魟偮洌赏霃膵寢屖种谢?，
在水泥地上摔得四分五裂。媽媽揚手要打我，耀祖沖過來擋在我面前。
我看見破碎的瓷片折射出無數(shù)個父親的身影——他正站在走廊陰影里，
保持著隨時可以轉(zhuǎn)身離開的距離。就像我拿到錄取通知書那天，
他接過鄰居遞的煙說了句“女娃讀書沒用”，
就像升學宴上他喝醉后嘟囔“遲早是別人家的”。“老嚴！你管管你閨女！”這時，
媽媽又突然沖他喊。父親的身影動了動，最終也沒回頭，只是丟下一句：“鬧什么鬧。
”三個字輕飄飄落在地上，和十八年來所有的沉默一樣。我突然明白，
父親的冷漠像銹死的鎖，無聲無息地把我們釘在這個家里。媽媽沒收了所有錢，開始管賬，
我們繼續(xù)經(jīng)營面館。接下來的日子，生意一天比一天紅火。半個月后，
我們甚至登上了本地美食公眾號。媽媽走路都帶風，逢人就說“一對兒女被我教育得這么好，
你們可要好好學學！”直到那個下午。我正核對賬目，媽媽突然沖進面館，
臉上帶著我從沒見過的慌亂：“招娣，你快看看這個！”她顫抖的手機屏幕上，
是一條爆款視頻：【退學女大學生逆襲記：我用知識拯救家族面館】畫面里，
我在面館端盤子的側影被拍得清清楚楚，點贊量已經(jīng)突破十萬。但評論區(qū)卻滿是質(zhì)疑。
【這個媽認真的嗎？讓自家孩子不去上學，跑去開面館】【我是當?shù)厝?，我知情?/p>
面館是他弟弟的，她弟弟叫耀祖】【我之前還看到過她教她弟弟熬湯，
但是他弟還是手藝不如她】【我靠，都21世紀了，竟然還有叫招娣和耀祖的！
她父母有病吧！】媽媽一邊顫抖著手翻視頻，一邊沖我大吼道：“評論區(qū)怎么全都是罵我的？
！你快點解釋??！”我平靜地合上賬本，朝她微微一笑：“身正不怕影子斜，媽，
你不用擔心?！薄罢垎柺菄勒墟吠瑢W嗎？”我抬起頭，
看到教育局的工作人員和婦聯(lián)的干部站在一起。媽媽的臉色瞬間變得煞白。
“你們、你們要干什么？”工作人員出示了證件：“我們接到舉報，
有人惡意阻撓適齡學生接受高等教育。根據(jù)《教育法》和《婦女兒童權益保護法》，
這是違法行為?！眿寢尰帕松瘢骸拔覜]有！是她自己不想去的！
”工作人員看向我：“嚴同學，請你說一下具體情況。”我看了一眼媽媽，
突然抬手抹去了臉上的汗，壓低聲音回答：“是我不想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