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珠的瘋言瘋語,像一把淬毒的利刃,將我虛偽的自尊和愚蠢的善良割得體無完膚。
我看著她那張因嫉妒而扭曲的臉,第一次發(fā)現(xiàn),原來人心可以險惡到如此地步。
我曾與她分享我所有的秘密,我曾將她視作我最親的姐妹,可她,卻處心積慮地,
將我推入了萬劫不復的地步。父親的臉色鐵青,他沒有再多問一句,只是眼中迸射出的殺意,
足以將人凍結(jié)成冰。他緩緩站起身,聲音里不帶一絲一毫的感情,仿佛在宣判一個死人。
“來人。”兩名高大的護衛(wèi)應聲而入。“將這個賤婢拖下去。
”父親的聲音冷得像北境的寒風,“挑斷手筋腳筋,割了舌頭,賣入最低等的窯子,
讓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至于春兒,搬弄是非,杖斃。”命令干脆利落,不留一絲余地。
阿珠和春兒的哭喊求饒聲響徹了整個庭院,但沒有人理會。很快,那聲音便被拖遠,
直至消失。我木然地聽著,心中沒有半分報復的快感,只有一片無邊無際的荒蕪。恨阿珠嗎?
我恨??晌易詈薜?,是我自己。是我給了她傷害我的機會。是我的驕縱,我的愚蠢,
我的偏聽偏信,才讓她那拙劣的謊言,一步步地發(fā)酵,最終釀成了這場滔天大禍。
她只是那個遞上引線的人,而親手點燃那根引線,炸毀一切的,是我沈念初自己。
此后的三天,我如行尸走肉。衛(wèi)衍的靈柩,被蕭澈接回了景王府,以親王之禮下葬。
我沒有資格去。我這個害死他的罪魁禍首,有什么臉面去送他最后一程?可我還是去了。
下葬那天,我脫下了所有華麗的羅裙,換上了一身最素凈的白衣。我沒有梳妝,
長發(fā)僅用一根白色的布帶松松地束著。我避開了所有人,獨自一人,來到了衛(wèi)家的墓地。
墓地很偏僻,只有蕭澈,穿著一身同樣素白的孝衣,孤零零地站在新立的墓碑前。
他的身形消瘦了許多,往日里挺拔的脊背,此刻也微微佝僂著,
透著一股說不出的蕭索與悲涼。他聽到了我的腳步聲,緩緩地轉(zhuǎn)過身。四目相對,
我們都在對方的眼中,看到了那個破碎不堪的自己。“你來做什么?”他的聲音嘶啞,
像被砂紙磨過,“來看你的杰作嗎?”我的心被狠狠刺痛,卻無力反駁。我走到墓碑前,
看著上面刻著的“衛(wèi)衍之墓”四個字,眼淚無聲地滑落。我緩緩跪下,朝著那冰冷的石碑,
重重地磕了三個頭。額頭與堅硬的地面碰撞,發(fā)出沉悶的聲響。很痛,可這點痛,
又如何及得上我心中悔恨的萬分之一?“對不起……”我哽咽著,對著墓碑,
也對著身邊的蕭澈,“對不起……都是我的錯……”蕭澈沒有扶我,他只是靜靜地看著我,
眼神里沒有了憤怒,也沒有了愛意,只剩下一種近乎死寂的平靜?!耙痪鋵Σ黄?,
能換回他的命嗎?”他輕聲問,像是在問我,又像是在問他自己,“沈念初,你知道嗎?
我們殺了他?!彼f的不是“你”,也不是“我”,而是“我們”。這個詞,
像一把最鋒利的刀,徹底斬斷了我們之間最后一絲可能。我們不再是即將成婚的愛侶,
而是共同背負著一條人命的、罪人?!澳欠庑?,我看了?!彼^續(xù)說道,目光飄向遠方,
“他早就做好了犧牲的準備,他甚至算到了,他母親可能會死。他唯一的請求,
是希望父親能‘舍小為大’。他是個英雄,沈念初,他是個頂天立地的英雄?!倍覀儯?/p>
卻讓一個英雄,背著叛徒的罵名,屈辱地死去?!鞍⒅椤颊辛??!蔽姨饻I眼,看著他,
聲音微弱得像風中的殘燭,“從一開始,就是她設(shè)的局。
衛(wèi)衍他……從未做過任何對不起我的事?!笔挸旱纳眢w,不易察覺地晃了一下。
他緩緩閉上眼睛,一行清淚從他眼角滑落。原來,那最初的、看似微不足道的起因,
竟也是一個謊言。他們的決裂,他們的悲劇,竟源于如此荒唐可笑的一場誣陷。良久,
他睜開眼,眼中的最后一絲溫度也已散盡?!拔抑懒恕!彼f,“你走吧。從今往后,
我不想再見到你?!蔽也幌朐僖姷侥?。這句話,比任何指責和打罵,都更讓我心如刀割。
我看著他決絕的側(cè)臉,知道我們之間,真的結(jié)束了。那件我曾一針一線繡出的嫁衣,
那場我曾滿心期待的婚禮,那個我曾愛入骨髓的男人,都隨著衛(wèi)衍的死,
永遠地埋葬在了這個冰冷的三月。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離開墓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