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的劇痛尖銳又清晰,像根燒紅的針扎進(jìn)神經(jīng)里,反而奇異地壓下了蘇皖心里翻江倒海的恐懼。那滴溫?zé)岬摹⑺约旱难?,像有生命似的,在粗糙發(fā)黃的《陰契賬本》紙面上迅速暈開,變成一個刺眼的猩紅圓點。
血滴落下的瞬間,攤在地上的賬本好像極其輕微地震了一下。一股難以言喻的陰寒氣息,順著她碰賬本的指尖,毒蛇一樣鉆入血脈,直抵心臟。她打了個寒顫,強忍著縮手的沖動,眼珠子死死盯著那滴血。
血沒有凝固,反而像活物一樣在紙面上微微顫動、延展。緊接著,更邪門兒的事發(fā)生了!
就在那滴血珠的邊緣,深黑色的墨跡像活過來一樣,從紙張纖維深處飛快地滲出、凝聚!墨色濃得像化不開的霧夜,帶著股濃烈的、類似燒棺材板的焦糊味兒,瞬間纏上了那滴殷紅的血珠!
墨與血,兩種都透著不祥的液體,在“立契人”后面的空白處瘋狂地絞纏、融合!深黑的墨線像扭曲的觸手,貪婪地吸著猩紅的血,硬生生勾勒出筆畫。那筆畫歪斜、僵硬,透著一股非人的冰冷感,活脫脫不是在寫字,而是在搞某種邪惡的拓?。?/p>
眨眼功夫,兩個深黑里透著詭異暗紅的字,清晰地浮現(xiàn)在紙面上——
蘇皖!
和她名字出現(xiàn)在“抵押”欄時一樣,但這次,墨色深處浸著她的血,透著一股讓人毛骨悚然的邪性!這兩個字,像兩道鐵枷鎖,死死地銬在了“立契人”的位置上!
蘇皖的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大手狠狠攥住,幾乎停止了跳動。她成了立契人!她親手把自己的名字,用血,烙在了這張通往地獄的門票上!
契約的齒輪,咬死了,開始轉(zhuǎn)動。
她猛地看向“債主”后面的空白。那片空白此刻在她眼里,就是一張等著吃人的血盆大口。
沒時間猶豫了!妹妹痛苦的呻吟像附骨之蛆,啃著她的理智。蘇皖深吸一口氣,那冰冷粘稠、帶著濃重死氣的空氣灌進(jìn)肺里。她再次把染血的指尖懸在“債主”欄后,聲音因為極度的緊張和恐懼而嘶啞變形,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喉嚨里硬生生摳出來的:
“我…蘇皖…以立契人之名…向…此間債主…求借陽壽…十年!”
她不知道具體該咋說,只能憑著最直接、最絕望的念頭吼出來。話音落下的瞬間,她指尖用力,又一滴滾燙的血珠子,“啪嗒”滴落在“債主”欄后的空白紙上!
“嗤……”
一聲極其輕微、卻又清晰無比的、像燒紅烙鐵燙濕皮子的聲響。
那滴血落下的地方,魔跡再次瘋狂涌現(xiàn)!這一次,墨色更加濃稠深邃,如同凝固的午夜。它沒有形成文字,而是飛快地凝聚、扭曲,最終在“在主”欄后,勾畫出一個極其怪誕、讓人看一眼就頭皮發(fā)麻的圖案!
那圖案由無數(shù)扭曲盤繞的線條擰成,中間是個倒吊著的、雙眼窟窿淌著墨淚的骷髏頭,骷髏周圍纏滿了首尾相接、互相撕咬的怪蛇!整個圖案透著一股濃烈的、混亂的、非人間的邪性!它仿佛就是這南洋公館1953主人的圖騰,一個冰冷又貪婪的標(biāo)記!
圖案成型的剎那,蘇皖只覺得一股難以形容的、龐大又陰冷的意志,如同無形的冰山,轟然砸向她的靈魂!那意志帶著無盡歲月沉淀下的腐朽、怨毒和一種對活人陽氣的純粹貪婪!她被這股意志沖得眼前發(fā)黑,耳朵里嗡嗡作響,差點當(dāng)場昏死過去!
與此同時,賬本上的墨與血根本沒停。深黑的墨線像活物,自動在“抵押”欄后面那個早已存在的“蘇皖”名字上再次描深、加重,像是要把它徹底刻進(jìn)紙背!緊接著,墨線蔓延,在“期限”欄后飛快地凝聚成兩個血淋淋的繁體大字——十年!
而在“見證”欄后,墨跡扭曲,浮現(xiàn)出一個更加詭異、如同無數(shù)只細(xì)小眼睛密密麻麻堆疊在一起的復(fù)雜符號!
陰契,成了!
就在那“見證”符號徹底成型的瞬間——
“呼——!”
一股極其猛烈的、裹著濃重水腥氣和刺骨陰寒的穿堂風(fēng),毫無征兆地平地卷起!客廳里那盞昏黃的燈泡被吹得瘋狂搖擺,光線忽明忽滅,墻上天花板上無數(shù)扭曲拉長的影子如同群魔亂舞!
風(fēng)聲凄厲,像有成千上萬的怨鬼在嚎哭!
蘇皖被這突如其來的陰風(fēng)刮得幾乎站不住腳,手里的《陰契賬本》脫手飛出,“啪”地摔在地上。她踉蹌著扶住冰冷的墻壁,驚恐地看向木板床上的妹妹。
奇跡……發(fā)生了?!
蘇曉身體那劇烈的、如同被烙鐵燒穿骨髓般的抽搐,竟然真的停了!她扭曲痛苦的小臉慢慢舒展開,緊咬的嘴唇松開,雖然依舊蒼白虛弱,但眉宇間那股鉆心的痛楚之色,正飛快地褪去!她急促痛苦的喘息也變得平緩悠長,像是耗干了最后一絲力氣,沉沉地昏睡過去。最讓蘇皖心驚肉跳的是,蘇曉肋骨處那個青黑色的棺材烙印,顏色似乎也淡了一絲,不再像之前那樣灼灼燃燒,變得有些內(nèi)斂幽暗。
借壽……成了?那陰寒的十年陽壽,真能暫時壓下妹妹的痛苦?
一股巨大的、劫后余生的虛脫感瞬間淹沒了蘇皖。她雙腿一軟,順著墻壁滑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冰冷的汗水把全身都浸透了??粗妹媒K于能安穩(wěn)睡去,緊繃到極限的神經(jīng)驟然一松,疲憊和一種深入骨髓的寒意讓她眼皮發(fā)沉,幾乎要立刻昏睡過去。
然而,這短暫的“安寧”連三秒都沒撐到!
一種更加冰冷、更加粘稠、更加令人窒息的死寂感,毫無征兆地籠罩了整個房間!
那凄厲的陰風(fēng),停了。
瘋狂搖擺的燈泡,詭異地定格在了最亮的一瞬,發(fā)出慘白刺目的光,把房間里的每一個角落、每一粒灰塵都照得清清楚楚,投下邊緣銳利、如同刀刻斧劈般的漆黑影子!
絕對的死寂。連遠(yuǎn)處江水的嗚咽都消失了。空氣凝固得像鐵塊,沉重地壓在胸口。
蘇皖的心臟像是被一只冰手狠狠捏住一般!一股源自生命本能的、無法言喻的巨大恐懼感,如同冰冷的毒液,瞬間注滿了她的四肢百?。∷淼暮姑班А钡匾幌氯⒘似饋?!
不對勁!有東西!有極其恐怖的東西……來了!
她僵硬地、如同生銹的木偶般,一寸寸地轉(zhuǎn)動脖子,布滿血絲的眼珠子驚恐地掃視著這被慘白燈光照得如同靈堂般死寂的房間。
窗戶!
她的目光猛地釘死在那扇對著外面漆黑走廊的、糊滿灰塵的老舊玻璃窗上!
窗外,是濃得化不開的、墨汁般的黑暗。
但就在那黑暗之中,緊貼著冰冷的玻璃窗,一張……臉……無聲無息地出現(xiàn)了!
那不是一張人的臉!
它沒有五官!沒有眼睛,沒有鼻子,沒有嘴巴!整張臉就是一片平滑的、如同剝了皮的雞蛋般慘白、細(xì)膩的皮膚!在窗外無邊的黑暗和窗內(nèi)慘白燈光的雙重映襯下,這張臉白得刺眼,白得詭異,像一張劣質(zhì)的、被人隨手丟在亂葬崗里的死人面具!
它就那么緊緊地、毫無縫隙地貼在骯臟的玻璃窗上,占據(jù)了整個窗戶的下半部分!沒有呼吸的霧氣,沒有一絲移動的跡象,如同一個被釘死在窗外的、巨大的白色蛾子!
蘇皖的瞳孔驟然收縮到針尖大?。O致的恐懼瞬間扼住了她的喉嚨,讓她連尖叫都卡在嗓子眼里!一股寒氣從腳底板“嗖”地直沖天靈蓋,血液像是在這一刻徹底凍結(jié)!她全身僵硬,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那張慘白平滑、沒有五官的臉,死死地貼在玻璃上。
下一秒,一個聲音響了起來。
冰冷。
僵硬。
毫無起伏。
如同生銹的齒輪在相互刮擦,又像兩塊凍硬了的骨頭在碰撞。每一個音節(jié)都帶著一種非人的、機械般的質(zhì)感,清晰地穿透了厚厚的玻璃窗,鉆進(jìn)蘇皖的耳朵,直插她瀕臨崩潰的神經(jīng):
“五……”
它在倒數(shù)!
蘇皖的血液徹底涼透了!巨大的恐懼如同海嘯,瞬間將她淹沒!她猛地從地上彈起來,像一頭被逼到懸崖邊的困獸,發(fā)出了一聲凄厲到變調(diào)的尖叫:“啊——!??!”
她瘋了似的撲向那扇窗戶!管它外面是啥玩意兒!她要堵住它!砸碎它!或者……逃!
就在她撲到窗前,雙手快要碰到冰冷玻璃的瞬間——
那張緊貼著玻璃的、慘白平滑的無臉孔,如同被戳破的肥皂泡,又像投入水中的倒影,毫無征兆地、極其突兀地……消失了!
窗外,只剩下濃稠如墨、深不見底的黑暗。
仿佛剛才那張無臉孔和那聲冰冷的倒數(shù),都只是她極度恐懼下的幻覺。
但蘇皖知道,那不是幻覺!
那冰冷的“五”字,如同淬了劇毒的冰錐,已經(jīng)狠狠扎進(jìn)了她的靈魂深處!它不是結(jié)束,而是開始!一個索命的倒計時!
陰契已成,代價已付。
而追命的無常,已然在窗外,敲響了喪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