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刺骨的江水，裹挾著渾濁的泥沙和腐爛的水草氣息，狠狠拍打在云翎裸露的腳踝上。她一個趔趄，險些栽倒在這片陌生的河灘上。腳下不再是遺光殿那光滑如鏡、倒映著時光幻影的地面，而是粗糲的碎石、濕滑的淤泥和枯死的蘆葦根莖。每一次落腳，都硌得她生疼，那曾經(jīng)足以踏碎星辰云海的仙軀，此刻脆弱得如同初生的嬰孩。
濕冷、腥氣、粗糲——這是人間，是真實的、帶著泥土和死亡氣息的汨羅江畔。
“嘔……”劇烈的眩暈感伴隨著深入骨髓的虛弱，讓她跪倒在冰冷的江水里，干嘔起來。胃里空空如也，只有膽汁的苦澀在喉間翻涌。強(qiáng)行穿越時空的撕裂感還在神魂中震蕩，每一次心跳都牽扯著被抽離仙骨的空洞劇痛，而那枚蕭然塞給她的澄念晶碎屑，在掌心微弱地散發(fā)著暖意，是她此刻唯一的錨點，維系著這具搖搖欲墜的人形不至于徹底潰散。
她抬起頭，視線被冰冷的雨水模糊。灰蒙蒙的天空如同浸透了墨汁的破布，沉重地壓在頭頂。鉛灰色的云層低垂翻滾，醞釀著似乎永無止境的寒雨。眼前的汨羅江，渾濁的江水裹挾著上游沖刷下來的斷枝殘葉，奔騰咆哮著，卷起一個個渾濁的漩渦，發(fā)出沉悶如雷的嗚咽。兩岸是連綿的、被雨水浸透成深黛色的丘陵，山勢低伏，在鉛灰色的天幕下顯得格外壓抑。江風(fēng)凜冽，帶著深秋的刺骨寒意，穿透她身上單薄的、由司辰提供基礎(chǔ)能量幻化出的粗麻衣裙，讓她控制不住地瑟瑟發(fā)抖。
這衣裙……云翎低頭，看著身上那件灰撲撲、質(zhì)地粗糙、沒有任何紋飾的麻布深衣。樣式古拙，交領(lǐng)右衽，寬大的袖口和裙擺被江風(fēng)吹得緊貼在身上，勾勒出她此刻的狼狽與消瘦。沒有仙衣流光，沒有星圖護(hù)體，只有這身代表著最低賤身份的粗麻布，提醒著她從九天墜落凡塵的殘酷現(xiàn)實。
“任務(wù)序列：甲子初啼……屈原……”司辰那冰冷無情的信息流在她腦海中回放。她艱難地站起身，環(huán)顧四周。
江灘泥濘，散布著幾艘破舊的小木船，被粗大的麻繩系在歪斜的木樁上，隨著江浪起伏，發(fā)出吱呀呻吟。不遠(yuǎn)處，散落著幾間低矮的茅草屋，屋頂覆蓋著厚厚的茅草，在風(fēng)雨中顯得搖搖欲墜。煙囪里沒有炊煙升起，只有死寂和一種無形的沉重彌漫在空氣中。偶爾能看到一兩個同樣穿著粗麻短褐的身影，佝僂著背，在風(fēng)雨中匆匆走過，臉上是麻木和一種近乎絕望的沉寂。他們看到云翎這個突兀出現(xiàn)在江邊的陌生女子，眼中也只是掠過一絲微弱的驚訝，隨即又歸于死水般的黯淡，仿佛對任何外來的事物都失去了好奇和關(guān)注。
“這就是……楚地？”云翎喃喃自語，聲音被呼嘯的江風(fēng)吹散。她嘗試調(diào)動體內(nèi)那絲微弱的神力，施展溯光尋隙的能力，試圖感應(yīng)那名為“屈原”的核心人物所散發(fā)的強(qiáng)烈遺憾氣息。
嗡——
神力剛剛探出體外，就像投入深潭的石子，只激起極其微弱的漣漪。感知的范圍被壓縮到極限，僅僅能模糊地感應(yīng)到一股極其龐大、沉重、如同實質(zhì)般彌漫在整個江畔的悲愴與絕望！這氣息無處不在，卻又難以精確定位，仿佛整個空間、每一滴雨水、每一縷風(fēng)都浸透了那個人的憾恨。更糟糕的是，這嘗試瞬間消耗了她體內(nèi)本就不多的神力，一股更深的虛弱感襲來，讓她眼前發(fā)黑。
“不行……范圍太大，太模糊了……”云翎按住隱隱作痛的額角，心中第一次涌起強(qiáng)烈的無力感。在九天之上，她神念一掃便可覆蓋萬里山河，精確定位目標(biāo)。而此刻，在這凡塵泥淖之中，她竟如盲人摸象。
“切入點：化身江畔漁家孤女……”司辰的信息再次浮現(xiàn)。她需要融入這個環(huán)境，需要一個身份作為掩護(hù)?？伞肮屡薄撊绾伍_始？
雨更大了，冰冷的雨水順著她凌亂的發(fā)絲流下，模糊了視線。她深一腳淺一腳地沿著泥濘的江灘艱難行走，試圖尋找一個能避雨的地方，或者能打探消息的人。那身粗麻深衣很快被雨水浸透，沉重地貼在身上，勾勒出她纖細(xì)卻因寒冷而僵硬的身形。濕透的麻布摩擦著皮膚，帶來粗糙的刺痛感，這是她從未體驗過的、屬于凡人的不適。
就在這時，一陣粗魯?shù)恼{(diào)笑聲和腳步聲從前方一處稍高的土坡后傳來。
“喲！看看這是誰家的小娘子？這大雨天的，怎么一個人在這荒灘上晃蕩？莫不是……被夫家趕出來了？”三個穿著破爛皮甲、腰挎短劍、明顯是兵痞模樣的漢子，從坡后轉(zhuǎn)了出來。為首一人身材粗壯，滿臉橫肉，臉上斜著一道猙獰的刀疤，目光淫邪地在云翎濕透的衣物上游蕩。他旁邊兩人也是一臉不懷好意的笑容，搓著手，慢慢圍了上來。
云翎的心猛地一沉。她瞬間意識到問題所在——她的“化身”雖然符合“漁家孤女”的設(shè)定，但這具由神力幻化的軀殼，其肌膚的瑩潤、眉宇間殘留的、與生俱來的清冷疏離氣質(zhì)，以及行走間那種即使虛弱也難掩的儀態(tài)，與真正的、飽經(jīng)風(fēng)霜的漁家女截然不同！在那些麻木的村民眼中，她或許只是長得漂亮點的怪人。但在這些兵痞眼里，她簡直就是一塊突兀出現(xiàn)的、散發(fā)著誘人氣息的“肥肉”！
“小娘子生得可真俊俏，這細(xì)皮嫩肉的……嘖嘖，在這鬼地方糟蹋了。不如跟哥幾個走，找個暖和干燥的地方，讓哥哥們好好疼疼你？”刀疤臉咧著嘴，露出黃黑的牙齒，一股濃重的酒氣和汗臭味撲面而來。他伸手就朝云翎的臉頰摸來。
“放肆！”云翎下意識地厲喝出聲，那是屬于九天信使的威嚴(yán)。然而，這聲呵斥在風(fēng)雨中顯得如此蒼白無力，反而激起了兵痞們更大的興趣。
“嘿！還挺烈！”刀疤臉的手頓了頓，隨即眼中兇光更盛，“老子就喜歡烈的！”他猛地加快速度抓來！
云翎瞳孔驟縮！她想躲，想調(diào)動那微弱的神力施展青翎渡界隱匿身形。然而，仙骨被抽離后的身體反應(yīng)遲鈍得可怕，神力運(yùn)轉(zhuǎn)更是艱澀無比！就在那只骯臟的大手即將碰到她皮膚的瞬間——
噗嗤！
一聲沉悶的利器入肉聲響起！